亲身经历过恐怖的曾外公,和听过他叙述的恐怖经历的曾外婆,两人几乎一夜未能安心的睡着。
只要一闭上眼,曾外公就会看到,脖子上缠着水草,对着他一脸狞笑的戏班主。
还有在他身后四个浑身缠满水草,只看出个人形来的跟班,手中拽动着长长的水草,一端紧紧的缠绕在他的身上。
曾外公拼命的挣扎,却敌不过四只一脸狞笑的水鬼合力拖拉他。
很快,他就被拖拉到了戏班主的面前。
双肩被重重的拍住,戏班主的双手,同猫爪子抓住了耗子般,死死抓住了想从他面前逃离的曾外公。
“好小子,有前途,有娘娘保你们夫妻,我害不到你们,可你们的后人就要小心了,别载到我的手里。”
曾外公醒了,是被惊醒的,他听见了一声女人的尖叫。
睁开眼,窗外的天色已经亮了。
尖叫声是曾外婆发出来的。
她是被噩梦吓的失声尖叫,从床上猛的坐了起来,浑身发抖,额头的冷汗成线状的滑落面庞。
曾外公抱住了她,用自己的体温想稳住她的恐慌,没有用,就扶着她出了屋,站到外面有阳光晒到的地方。
被太阳晒到暖和起来的曾外婆,终于停止了筛糠一样的浑身颤抖。
“你梦见了什么?吓到尖叫。”
“我梦见了戏班主,他的脖子上缠着水草,浑身湿漉漉的,成了水鬼。”
曾外婆回忆着。
“还有那四个跟班,他们也浑身缠满了水草,就看出个人形来,也成了水鬼。”
她又颤抖了起来,因为回忆到了最恐怖的部分。
“戏班子里的其他人,也变成了水鬼,是被戏班主和他的四个跟班,用水草缠成了人粽,扛着丢进河里沉了下去。”
曾外公安抚了她好一会,才将情绪稳定下来,止住了哭泣。
怕她再受到刺激,曾外公没有告诉她,自己也梦见了戏班主,并且听到了他的恐吓,不会放过自己的后世子孙。
直到女儿被戏班主拖下水溺死后,他才告诉了曾外婆。
夫妻俩唯一的女儿红,也就是云的外婆,违抗了红卫兵头目下达过的命令。
偷送了一点吃的给关在牛棚里挨饿受冻的父亲。
被红卫兵喽罗们发现后,在头目的指令下,将她绑起来押到了河边。
将寒冬季里的冰冷河水,一桶接着一桶的提上岸,泼在她的身上,将她冻的站不住,跪坐在地上。
头目不说停,喽罗们对红的施暴行为就不停。
一边失去人性的疯喊疯叫着革命口号,一边继续对她泼着一桶又一桶的冰冷河水。
没有人注意到,有一根水草从河中爬上了河滩,突然袭向了红,活物般缠绕住了她的脖子,快速的拖回了河水中。
只听到红的一声惊呼后,就被溅起一大片水花的河面吞没了。
突发的变故,让在场的红卫兵们还有被召集来围观批斗的村人们,惊呆了,包括人群中的曾外婆。
不知道是谁的公鸭嗓子发出了一声哀嚎,犹如晴天里的一声旱雷,炸响在众人的头顶。
人群叫喊着,如被炸开窝的蚂蚁,四处逃散,包括坚定无比的信念着无神论的红卫兵们。
也亏了他们接受过无神论的洗脑程度高过于村人们,再逃出去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发现独独少了头目没跟来。
顿时,被吓飞走的革命觉悟又回到了脑袋里。
头目比他们这群喽罗们的信念坚定多了,一定还留在河边,视死如归的直面潜藏在水中的危险敌人。
当喽罗们回到河边,隔着很远就看到河滩上趴着一人,正是他们的头目,面朝河,后脑勺对着他们,趴着一动不动。
“队长,我们来迟了。”
冲在最前面的喽罗以为头目已经为了红色革命献出了生命,想第一个扑上去抱住他的尸体哀嚎。
突然,他收住了冲刺在第一的疯势,来不及倒退,只来得及转身,张口对着紧跟在他后面想抢第一的小伙伴们喷了。
“呕。”
红卫兵头目没能为革命捐躯。
惊散了人群的那一声哀嚎就是他发出的,因为被一个喽罗吓脱了手的装满河水的木桶,结实的砸在了脚面上。
眼看着人群四散的逃开,连喽罗们也丢下他跑了,只有曾外婆一个老妇人站在远处看着他。
脚痛,肿的老高,不能着地,一碰就钻心的疼。
为了活命,头目单脚着地,跳着逃。
被喽罗们泼过水的地面,潮湿滑腻,他啃了一嘴的泥,趴在地上。
心一横,眼一闭,屎尿全泻了。
红卫兵头目被强忍着恶心的喽罗们搬到椅轿上,刚抬起来朝村子走,就看到脱光了上衣准备下河捞红的村人喊。
“浮上来了,浮上来了。”
红的脖子上有被水草紧勒过的淤紫,浑身冰冷,双目半睁,平放在一扇雕刻了花案的门板上。
是村里祠堂的半边大门。
在红卫兵进村开展破四旧的革命行动后,村中最古老的建筑物就成了他们首先摧毁的目标。
腰间栓着盒子枪的红卫兵头目,领着肩扛刺刀枪的喽罗们,在现场监工。
用武力威胁着被召集的村人们做壮丁,将建村时盖起来的,保存300年之久的祠堂,推成了一片破砖头碎瓦片的废墟。
红是祠堂被毁后第一个死去的村人。
她的尸体还是沿袭了300年来的村中习俗,抬到祠堂的废墟上,平放在一片门板上。
但是,红卫兵头目不让她停满7天的灵,也不许用棺材,更不许埋入山脚下的一片坟地。
“只许停一个晚上,明天天亮后,就架到柴堆上火化掉。”
换上了干净棉裤的红卫兵头目,已经恢复了神气,坐着喽罗们抬着的椅轿,宣布了对红的尸体的处理方法。
然后,心情大好的回去住处享用被摆上桌的酒和熟牛肉。
这是全村人吃着糙米饭搭着盐腌菜,吃一个月才能沾一小碗荤汤的岁月里,特意给头目和他的喽罗们压惊摆上桌的。
曾外公被放出了牛棚,孝敬给红卫兵们的牛肉,就是宰杀了从他家里牵走的最后一头牛犊做的。
曾外婆用它的命只换得了曾外公一天的自由。
在红的后事被料理完后,他仍要被关回牛棚里,继续挨饿受冻,直到被红卫兵们确认他被彻底洗成了无神论者为止。
深夜,祠堂的废墟上只剩下曾外公和曾外婆,守着女儿的尸体。
曾外婆第一次看到曾外公落泪。
他哭着说出了一直没让她知道的,当年的新婚夜里,他梦见过戏班主,被恐吓,不会放过他的后世子孙。
“他终于得逞了,小心了这么多年,一直不让孩子们接近河边。”
“不怪你,要怪那群进村闹革命的红卫兵们。”
夫妻俩抱头痛哭,呜咽声在寂静的深夜里,被寒风传到很远,引来了酒足肉饱后,出了屋子在村子里乱逛的红卫兵们。
头目歪坐在椅轿上,脸被白酒烧的通红,打着饱嗝。
抬着他的四个喽罗们也是醉酒的状态,走路摇晃着,重心不稳,
还有一个红卫兵喽罗,提着只玻璃罩的煤油灯,走在前面照明路面,
看他酒醉的样子,一路摇晃着走到祠堂这里,居然很神奇的没把煤油灯的玻璃罩给磕碰在什么地方弄碎了,
“哭什么哭,大半夜的,你们这是在打扰广大人民群众的休息,是造反。”
红卫兵头目挥舞着拳头高举过头顶,公鸭嗓子大喊着打倒一切造反派的革命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