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据孟子说,孔子在写出《春秋》一书之后,曾经发出过这样的感慨:“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显然,孔子的预测并不准确,后世人们了解孔子思想,主要并不通过他编撰的史学著作《春秋》,而是通过他的门人辑录的他和几位高足的谈话录《论语》。孔子在日后的毁誉,跟《春秋》一书基本上没有关系。换言之,后人并未因为他的著作《春秋》而分化为“挺孔”和“倒孔”两派。
古往今来,使得后人分化为针锋相对的“挺派”(知:欣赏,理解)和“倒派”(罪憎恨,反对)两个阵营的作品,最具代表性的,当数曹操的一首题为《短歌行》的诗歌。
晚唐诗人皮日休《七爱诗?李太尉(晟)》云“仁于曹孟德,勇过霍将军。”虽然没有说明是根据什么把曹操当作“仁爱”的代表人物,但揣摩其中语意,似与曹操《短歌行》有关。明代学者胡应麟说曹操《短歌行》两首,其中第二首“首言西伯,次齐桓,又次言晋文,则终篇皆挟天子以令诸侯,三分天下之意,而犹以‘尊王攘寇,臣节不坠’为盛德。噫!孟德之心,不待分香卖履而后见矣。”(《诗薮内篇》卷一)明代文学家谭元春品评曹操诗歌,取曹操本人的四句诗“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和“水何澹澹,山岛竦峙”作为评语,称“此老诗中有霸气而不必其王,有菩萨气而不必其佛。”在品评《短歌行》“契阔谈宴,心念旧恩”两句诗时说:“人知曹公惨刻,不知大英雄以厚道为意气。”(《古诗归》卷七)
宋代理学家朱熹说:“曹操作诗必说周公,如云‘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他也是做得个贼起,不惟窃国之柄,和圣人之法也窃了。”“如曹操虽作酒令,亦说从周公上去,可见是贼。若曹丕,但说饮酒。”(《朱子语类》卷140)宋代诗人兼诗论家刘克庄举出《短歌行》“山不厌高”等诗句,认为曹操以周公自拟,是大谬不然(《后村先生大全集》卷173)。刘履亦说:“‘周公吐哺’,为王室致士,若操之致士,特为倾汉计也。”(《选诗补注》卷二)明人谢榛曾说:“魏武帝曰:‘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既以周公自任,又曰:‘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老瞒如此欺人。”(《四溟诗话》卷一)清人王尧衢:“《短歌行》,孟德于功业未建之日,当宴饮而作此歌……孟德以倾汉为心,其借口周公,不异王莽。”(《古唐诗合解》卷三)清人朱乾认为,曹操《短歌行》“不言文王周公,便言齐桓、晋文;不言唐尧、虞舜,便言许由、伯夷”,处心积虑,为的是他儿子曹丕日后篡汉方便。他又说,诗中“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意为延揽英雄以图天下(《乐府正义》卷六)。
同样的几句诗,有人读出仁义忠厚,有人读出篡位谋反,差别之大,古今罕见。
常山有虎将,智勇匹关张。汉水功勋在,当阳姓字彰。两番扶幼主,一念答先皇。青史书忠烈,应流百世芳。
不过有一点是两派共同的:都承认曹操的诗写得好。挺曹操的一派不必说了,值得一说的是倒曹操的一派。举两个例子,清代文论家方东树,一方面,“浩气奋迈,古直悲凉”“雄恣真朴”“雄直高大”“悲痛哀远”“莽苍悲凉,气盖一世”“真朴雄阔远大”……对曹操的诗歌赞不绝口。但同时,对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