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
现场一片狼藉,那人俯倒在电脑前,屏幕的光一闪一闪地映在他的脸上。桌面被按下了一排无序的字母,光标持续晃动着,空气里弥漫着死亡的诡谲气息。
他的后脑上裂开了一个很大的洞,头骨都碎了,一片片像装饰品似的挂在脑袋后面。那伤口一看就知道是被视频里那把榔头砸出来的。汩汩流出的血已经干涸了一半,凝固在衣领和发梢上,味道令人作呕。
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相信了曾岑的话,以及那个被我当做是恶作剧的视频。
曾岑小跑着跟上来,推开门,停在了我身后。我能听见他心脏剧烈的跳动声。这样的场景,无论看过多少次,还是会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我回过头去,盯着曾岑那惨白的脸。我的嗓子沙哑,开口时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吗?”
曾岑没有立刻回答我。他愣愣地看着那具曾经是他朋友的尸体,再环顾四周。过了半晌,他才像忽然醒过神似的抬起头来,狠狠地“嗯”了一声。接着,他上前一步,死命抓住了我的领子。我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用力挣开他,往后退了一步。
曾岑瘫软地跌坐在地上,捂住了头:“这不是玩笑……这不是玩笑……他真的回来了,你看啊,这房子已经被搜过一次了,那个家伙……真的回来了。”
他的话里充满了不祥的味道。我不由自主眯起了眼睛,等了一会儿,曾岑才撩起眉来,用一种怪异的微笑对着我。
“他先杀了肥佬,下一步,他一定会来杀我的!”
他的话让我从心底深处,蓦地升起一股寒意。
送上门的凶案
我的侦探事务所开业至今三月有余,找上门来的客人寥寥无几。稍微能激动人心的,无非就是让偷拍老公或妻子出轨的照片。
在这个无所事事的下午,我端着茶杯坐在电脑前,随意点开昨天曾岑传来的视频。尽管看过多次,也还是叫人觉得胆寒。这时,楼梯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刚起身准备好劣质的茶叶,曾岑就满头大汗一头扎进了房间里。
我抬头看看钟,距离我和他约好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你看完了吗?”曾岑不客气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单刀直入主题。
我“嗯”了一声。
曾岑是我的客户,身材瘦长。他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我的事务所,昨天深夜打电话找上门来,二话不说,命令我打开QQ,给我传了一份视频文件。那个视频是用聊天软件录制的。据曾岑说,他和受害者是多年没见的老友,好不容易联系上了,正聊得开心,结果就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与其说是第一次看那文件时被吓住了,倒不如说我着实被恶心了一把。
视频里的房间黑乎乎的,没开灯。开始的几分钟里,那人一直坐在屏幕前,戴着耳机,时而蹙眉时而微笑,嘴里念念叨叨也不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身后的门被推开了一条极小的缝。从视频里模模糊糊地可以看见门缝中漏出一个影子。影子在门口停留着,似乎在犹豫什么。
我的心逐渐紧张起来,放下手里的瓜子,认真地伏趴在电脑跟前,将视频放大成全屏。
影子晃了晃,不见了。可才过了一两秒,他忽然又出现在门缝中,这次,他的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紧接着,影子用一种极慢的速度推开了门,一步一步缓缓地走进来。那场景缄默无声,却愈发显出某种骇人的气氛。
随着他的走近,我逐渐看清了他手里捏着的物体——那是一把长柄的榔头。面对视频的家伙浑然不知逐渐接近自己的危机,依旧入神地聊着天。影子猛地一下高高举起榔头,受害者似乎这才察觉到一丝不对,倏然回过头去,可为时已晚。
我的惊呼被压抑在嗓子眼里,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巨大的榔头狠狠劈在他的脑袋上。受害者只哆嗦了一下,微微张开嘴,也许还没来得及呼喊,就已经断了气。血溅在屏幕和镜头上,一滴滴往下滑着。我瞠目结舌地盯着画面,全身麻痹了似的无法动弹。
画面沉默了片刻,忽然晃动了一下。紧跟着,拿榔头的家伙猛然将脸凑到了镜头前!
这猝不及防的一幕把我吓得不轻。我狠狠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弄翻椅子。我几乎忘记这一切只是记录下的已经发生的故事,以为此刻我的电脑对面,正站着一个如此穷凶极恶的家伙。他那不知是被血染了色亦或是因太过兴奋而变得血红的双眼,正牢牢地透过镜头,盯着这边的我。
我拼命按下暂停,大口喘气,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家伙戴着面罩,看不见模样。可他眼角残留的那道细长的疤却昭彰显著,就像毒蛇吐出的猩红蛇芯。
我缓过神来,慢慢坐正了身子,重新打开视频。
那人盯着屏幕看了半晌后,笑了起来。他的眼里露出某种不怀好意的光,让人胆战心寒。
就算我之后认定那是人为做出来的画面,每每想起,却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而曾岑一直惨白着脸坐在我的对面,双手绞在一起,用力的程度就像要把手指一根根掰断一样。
我注视着他,又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捧着一饮而尽后,抬起头来:“那天晚上,我和肥佬约好了在网上说点事情。其实前段时间肥佬就告诉我他怀疑自己被跟踪了,我不信。如果我早点听他的话……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注视着他,舔舔干枯的下唇:“被人跟踪……总得有个理由吧。他有没有告诉过你?”
曾岑一顿,抬起头看看我,欲言又止。
我换了个姿势,往前倾身盯着他的眼睛说:“不如这么说。一般看到杀人案,第一想法是去报警,而不是来找什么侦探事务所。既然你选择来我这里,那只能说明这件事情背后有什么不能让警方发现的秘密。如果你不告诉我,我是帮不了你的。并且我要重申一遍:其一,我的事务所不做违法的事情:其二,哪怕在知道了你的隐私后我们没有达成合作的共识,我也会遵守客户保密协议,永不泄密。你看怎么样?”
曾岑的眉心攒聚,似乎在做着极大的心理斗争。末了,他点点头,在我推过去的合同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接着抬起头来看着我:“我打听过你的事情。你原来是个警察,后来辞职出来单干。我想,当警察的人,路子一定比我们这些人广,调查起事情也会清楚很多。所以我才来找你。”
我挑眉,活动一下肩膀看着他,说:“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我可没办法帮你调查什么。”
曾岑顿了半晌,点点头,对我开口:“你说得对,这件事情后面的确有些不能说的秘密。如果你不信视频里的是真的,可以先和我去肥佬家看看,我在路上告诉你事情的始末。”
多年前的秘密
从现场回到事务所,曾岑的神色逐渐淡定下来。我的双膝发软,进屋之后狠狠坐在了沙发上喘着粗气。
那场景的冲击力太大,只消看上一眼,之后仿佛就会夜夜梦魇无法脱身。我握着茶杯,听见杯盖在双手的颤抖中轻轻敲击着杯口。
曾岑坐在我的对面,沉默地盯着我,过了半晌,才讷讷开口:“你现在总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去受害者家的路上,曾岑给我说了一个距离现实生活很遥远的故事。因为太匪夷所思,所以让我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编出来的闹剧——
曾岑和肥佬曾经都是寻宝者。所谓寻宝者,就是根据各种沉船的传说,自己组队,经过复杂的研究后,确定过去可能载有宝物的船只的沉没地点,到水底去寻找遗落的珍宝。当然,大多数时候,捞上来的都只是沙子罢了。
曾岑、肥佬还有队长曾经属于寻宝者的底层,队长提供船舶,组织资源,而曾岑和肥佬相当于苦力。他们没有庞大的资金链,只能靠自己下海捕捞,工作量大,而且危险系数也很高。日子一长,他和肥佬都萌生了退意。
在这个当口,肥佬无意中听人说起浅滩多年前的一起沉船事故。战争时期,一艘载满了珠宝的船只经浅滩逃往海外,路上遇到了飓风侵袭,整条船被掀进了海底。再后来,日久天长,浅滩被海水吞没,不见了踪迹,沉船也永远变成了传说,成为当地旅游宣传的一个噱头。肥佬当时也只是一边喝酒一边当笑话听听,没往心里去。谁知他们竟然会在潮汐之间,机缘巧合地发现了浅滩。队长跃跃欲试,曾岑和肥佬熬不住队长的命令,无奈之下只好同意前去浅滩寻宝。
说到这里,曾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说如果当时他们执意不去,也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事情了。
之后他们下到海里。如往常一样,海水靛蓝,越往下颜色越深。曾岑打头,肥佬跟在后面,开着高倍的防水防压探照灯,一路下潜。当天他们一无所获,回到岸上。休整一日后,第二天继续下潜。此后接连四天,一无所获。
根据当地的海洋局预报,大潮的涨潮时间是在五天之后。
曾岑和肥佬心灰意冷,可队长态度强硬,逼着他们必须继续捕捞。夜营时,肥佬和队长产生了争执,队长甚至摸出那把从黑市上搞到的手枪指着他们。俩人迫于无奈,只好答应第二天继续下海寻找。
曾岑发觉队长已经有些疯狂了。他不大想再跟这样的人合作,于是偷偷和肥佬商量,如果第五天还是一无所获,他们就把东西留在船上偷偷离开。
转机往往都会出现在最后。最后一天,就在曾岑和肥佬下潜到一个从未有过的深度时,海水提前涨潮了。曾岑拼命拉着绳索,希望队长将他们俩人吊上去,可从话筒里传出的声音让他和肥佬寒了心。
队长命令他们继续寻找,找不到,就干脆死在水底下。
涨潮的气息愈发猛烈,曾岑抓着肥佬的胳膊,和他一起躲在一块巨大岩石的缝隙里。紧接着,海水如同龙卷风那样形成了漩涡,迎面扑来。氧气筒里的刻度不断降低着,他们的内心充满了绝望。队长似乎也感受到了大海的威胁,竟直接收走了绳索,割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那是他们一生中最绝望的时刻。俩人把身体拼命挤进那块从地底长出来的大石头中间,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上天似乎听见了他们的呼救。这次的海潮很快退了下去。氧气瓶里还剩下可以勉强维持他们回到水面的氧气。可更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这次的海潮,席卷着当年那些遗落在海底的珍宝,推送到了他们跟前。
回忆往事时,曾岑眼睛里闪着激动的光。我无法抑制地想象着,如果我当时就在现场,会受到多么大的冲击。
曾岑说,后来他和肥佬将宝藏拖上岸,一人一半瓜分干净,接着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各走各路,直到多年之后,才又奇迹般地在这个城市重新碰上。曾岑认为,杀了肥佬的一定是队长。因为只有队长才可能对他们抱有杀意,只有队长才会冲进肥佬那间破旧不堪的屋子里,四处寻找当年的宝藏。
曾岑给我的委托是让我协助他找到队长。我没问找到之后他要做什么,我想那大概不是我该过问的话题。
我和曾岑签订了协议,他将队长的照片给我,泛黄的相片缺了一块,他指着的那个人面容严肃,身材高大,眼角上有一道细细的疤痕,和视频里一模一样。
我送他离开之后,打开电脑,做起了调查。虽然曾岑的语气诚恳,所说的东西合情合理,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这个人一定刻意隐瞒了故事之后更深的一些内幕。
我想把这件事情全部弄清楚。
跟踪的步伐
肥佬的死很快在城里掀起一阵飓风。小城向来安稳,从未出现过比小偷小摸更大的事情,何况是这么凶残的凶杀案。肥佬的事情一出,立即有专案组前来进行调查。
我私下动用了过去的关系,找到相熟的警察,把那照片交给他们。小城里最不缺的就是闲言碎语,来了什么陌生人,住在什么地方,很快都能弄个清清楚楚。至于被问起我查这些的原因,我说是我自己好奇,想弄明白这次的凶杀案和当年这几个人的关系,也当是为警方提供点破案的线索。
这种说法圆满,所以未引起过多怀疑。
曾岑每天来事务所一趟,话里三句不离过去的岁月。在微醺中我曾笑着问他,既然这么留恋,为什么要改行?
曾岑顿了顿,摸着额角想了半晌,也笑着回了一句,倦了。我盯着他认真地看,我想他一定不是因为倦了这么简单的理由。
很快地,在一次偶然的调查中,我发现了曾岑没有告诉我的另一半秘密。
那日我去警局,偷闲查些资料。一边的老同事喝着茶看着报纸,见我进去热情地招呼起来。我不好离开,站在那里和他聊了几句。就在这几句中,他看见了我手里捏着的照片。
那是曾岑给我提供的唯一的线索。
他取过照片看了看,歪着头仔细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猛地一拍脑门,告诉我他见过这些人。接着他跑进档案室,在层层叠叠积灰的纸质文档中翻找,过了一个多小时,他抬起头,手里捏着一份已经发黄的报纸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心里渗出一丝凉意。
就在此时,手机响了起来。我接起一听,曾岑的声音阴沉地自那头响起:“我找到他了。今天,就在路上,他跟踪我,被我发现,甩开了。”
我浑身一个激灵,又看了看手里的报纸。曾岑让我快些去见他,那声调笃定又阴沉,让我不由得起了一丝犹豫。
老同事在边上看着我,有些担心地开口:“没事吧?”
我一顿,赶紧换上笑容对他摇摇头,接着压低声音,对电话那头的曾岑说:“到我事务所去,我马上就到。”
藏宝的据点
在去事务所之前,我先回了一趟家,揣上那把我许久没有用过的手枪。是的,我知道警察离职或者退役后,配枪是需要上缴的,所以这把枪并不是我原来印有警员编号的警枪。只是毕竟习惯了身边有枪,尽管离职了,我也还是想办法私下弄来了这么一把。
事情的始末,在那张报纸出现后,终于有了一个更为合理的解释。而我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某个角落也喧嚷着,想得到最后的真相。
我将枪藏在风衣口袋里,确认不会从外面看出它的存在。我揣上那张报纸,将钥匙放好,深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出。
曾岑就在事务所门口一边抽烟,一边等着我,此刻他的脚边已经积攒了许多烟头。见我回来,曾岑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挤出笑容迎上来,可瘦削的身形一如既往地让人觉出一丝鬼祟。
“我已经知道他住在哪里了。”曾岑的声调有些低沉。
我“嗯”了声,手枪在口袋里发出不安的躁动,我不由自主轻轻地碰了碰口袋的边缘,低声说:“你在前面带路吧。”
我跟在曾岑身后,在小巷里穿巡了两圈,终于停在一栋年代古老的居民楼前。这是块已在拆除规划中的老楼了。四周墙壁上满是斑驳的痕迹,墙皮几乎就要全部剥落。天顶上的电线剥落而出,打雷下雨时应该很不安全。
我跟在曾岑身后,他踮着脚尖,慢慢上楼。皮鞋和楼梯接触时,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响。我注视着他的背影,看见他从兜里摸出一把小型手枪。他的握枪姿势专业,看上去不是个普通人物。
我愣了愣,从来没想过他竟会有这种杀伤性武器。而那手枪的型号,看一眼就无法忘记,我想起口袋里揣着的那张报纸,还有报纸上那把别在队长腰上的枪械。
我跟着他,一步步往楼上去。他的呼吸很轻,背影模糊,我不知道他的表情如何,我此刻如履薄冰,几次忍住了想要回身离开的冲动。我觉得自己正被他带入一个危险的境地。而更危险的是,我已经无法离开。
我就这样亦步亦趋走上楼梯。楼梯的终点也许就住着那个在视频里凶狠地用榔头敲碎别人脑壳的家伙,也许……会是另外的人。
而这两个“也许”,都取决于,曾岑究竟是什么人。
我盯着他用力地看,害怕一个不注意,他就会突然绕到我身后,用那把手枪顶住我的背。
到了顶层,曾岑停了下来。他将手枪举在脸边,轻轻地躲在门后,回头对我比了个动作。他全身散发着一种压迫的意味,气势强大得让人难以反抗。
我按照曾岑的吩咐,来到门的另一边藏好。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猛地用力往前一踹,将大门踹开。我跟在他身后冲进了房间。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布置非常简单,根本不像日常居住的地方。
曾岑冷哼了一声,走到墙边蹲下,熟门熟路地从墙上拆下一块画报,里面露出个内嵌式的保险箱。
我被他的动作惊住了,一时忘记发问。他俯趴在墙边,耳朵贴在保险箱上,手指轻轻地转动着开箱的密码锁。过了没多久,我听见“咔哒”一声,保险箱开了。
保险箱里,是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的耀眼的财宝。
我狠狠吞了口口水,抬起头看着他。曾岑此刻才像突然想起我的存在一样,回过脸来,露出奇怪的笑容。
“你的任务结束了。”他冷淡地对我开口。
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贪婪的光,不由自主伸出手,摸在口袋上,可我还没来得及拔枪,一把枪已经直直地顶在了我的后脑上。
“行了,别动了,早就知道你小子会带着枪过来。”
我浑身一个寒噤,回过头去。那个在视频里死掉的肥佬,此刻竟似笑非笑地站在我身后,手里捏着一把货真价实的手枪。
故事背后的故事
我被捆绑起来,丢在了沙发上。那俩人漫不经心地从保险箱里将财宝取出来,装进麻袋。我也清晰地听见肥佬喊曾岑叫做“队长”。
我的脑子里终于理出了线索。
那天在房间里被人敲碎了后脑的人,才是真正的曾岑。肥佬和队长演了一出好戏,将我拉作见证,又让我在警局为他们套出线索,并帮他们吸引警方的注意。
等他们真的找到曾岑的住所,取回那些属于他们的宝藏后,就杀了我,把事情全部嫁祸在我的头上。我有之前频繁查找相关资料的行为,即便活着,也百口莫辩。
他们将麻袋拖到我的跟前,接着坐在我旁边,肆无忌惮地憧憬着未来,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或许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是个死人。
我稍微动了动被捆得发麻的手腕,坐直了身子。
肥佬的眼睛斜斜地看过来,冷哼了一声:“我猜你也差不多都明白了,怎么,还有什么遗言想说?”
我咽了口口水,觉得嗓子里干得冒烟。“涨潮的那天,你们一共有四个人下了海,不是三个人,对不对?”
肥佬一顿,和队长对视了一眼,露出怪异的笑容,反问道:“是么?”
“那一年,在南海发生过一起失踪事件。当地有人报案,四个寻宝者在那里待了一个礼拜后,全部不知所踪。你们两个,还有被你们杀掉的两个人,都在其中。”
队长,也就是那个冒名的曾岑笑着耸耸肩,算是默认了我的答案:“你知道得太晚了。”
“当年你们四个人下海,其实你和肥佬还有曾岑已经约好要干掉另外那一个,然后瓜分那笔财产。
“嗯,氧气罐,放进纯氧,人必死无疑。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个家伙竟然没死。你们拿到财宝后惴惴不安,曾岑曾经数次徘徊在警局门口想要自首。你们怕他说出秘密,干脆导演了这场闹剧,利用我做中间人,转移警察的视线。你们找到了当年活下来的家伙,我想,此刻他应该就被你们藏在那边的衣柜里吧?”
我的话音刚落,队长就笑了起来。他鼓着掌,起身走到衣柜边,哗啦一下拉开了柜门。里面的尸体直直地倒出来,我别过头不想多看。
队长举起那把从我手里缴去的手枪掂量片刻,就在肥佬也跟着呵呵傻笑时,忽然对准肥佬的心脏开了两枪。
肥佬甚至来不及说话,就这样倒了下去。
我咬紧了牙,盯着队长,他吹掉枪口上的烟,回头看着我。
“你只说对了一半。当年被计划要杀掉的人,不是现在躺在地上的,而是我!”
我一顿,队长冷笑起来,摇摇头:“他们把我的氧气罐换成了纯氧,幸好我口袋里还有一小罐救命的东西。这些宝藏是我发现的,可他们居然想杀了我独吞!我找到肥佬,他吓死了。我跟他说,只要他帮我报仇,我不但不加害他,还会分一部分给他。肥佬这种脑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赶紧答应下来。如果没有他和你的帮助,我还不能这么快就干掉这些想害死我的家伙。也算还了这份人情。”
他说着,有些得意地摸了摸额角,接着狠狠用力一擦,那掩饰用的遮盖膏体剥落,露出了一条细长的伤痕。
看着他对我举起手枪,我的内心忽然镇定下来:“你知道么,我每次看电影时都会想,为什么坏人要在杀人之前说这么多废话。如果一开始他们什么都不说,直接杀人灭口,不是能省下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么?”
队长有些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我慢慢从沙发上起身,绑在身后的绳索自动脱落。我活动着手腕,叹了口气,对满脸惊愕的队长说:“你也知道我原来是警察,这点技术难不倒我。”我一停,抬眼看着他,“我的枪里只有两发子弹,你已经用光了。”
队长一愣,赶紧对着我扣下扳机,可连扣几次,都没有子弹出膛。
“我真怕你不杀他。因为你不杀他,那枪子现在就该在我身体里了。”我说着,举起刚才肥佬遗落在沙发上的手枪,靠近队长,用枪指着他的额头。
队长露出惊骇的神色,浑身颤抖,几乎就要跪下。
“如果你不杀他,我又找什么理由来杀你呢?谢谢你带我找到这些宝藏。”在他开口之前,我轻轻扣下了扳机。
那轰隆的声音响起,我转过身,将麻袋扛上肩膀。看看时间,和警察老同事们说定的时刻快到了。我将麻袋扛下楼去,丢进一边的垃圾桶。那是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垃圾桶,不会有人发现,不会有人过问。所以一会儿我可以直接从里面取走我要的东西。
我朝着自己的手臂开了一枪,很痛,枪声惊起了飞鸟。远方的警车呼啸而至,我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在调查这案子的时候,我一并找到了许多关于寻宝的资料。地点、可能出现的宝物、需要的技术和人员配置。我甚至顺藤摸瓜,查出了当年这些人分开保存的一些残图。
没有人是诚实的,他们个个都想着东山再起,另起炉灶。因为这实在是一件刺激的事情。
比当警察和杀人还要刺激。
我估算了下我可以得到的财宝数目,我不会那么贪心地全部拿走,我会留些给警方作为证据。而剩下的,我准备去买只船,再找两个老实的家伙。当然,有了前车之鉴,我可不会找像队长这样心思活络的人物。
我靠着路边的邮筒坐下,手臂上一阵阵阴冷的痛让我浑身冒汗。
我点上支烟抽着,眯着眼睛看着从救护车上急匆匆向我跑来的医护人员。我知道,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精彩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