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个星期六的下午,天空在头顶上蓝得很透彻,但我的心情灰暗得像是深夜。我一个人悄然来到了城市西南角的永惠河边,站在水泥河岸上。我不会游泳,河水又很深,我知道我一跳下去,就会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这时,我看到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从不远的斜坡朝我走来。这个人大约三十岁的样子,眼睛不大,但很亮。他在离我几步远的一个石凳上坐下了,不时地瞄我一眼。他十有八九是个打算见义勇为一下的好心人,我当然不能当着他的面跳河,好吧,那就耗着吧。
天空渐渐地黑下去,这种无谓的僵持令我感到腻烦,我从河沿上跳下来,解决自己有成百上千种方法,既然他如此执著,我换个地方还不成么?
可就在我经过他身旁时,他忽然说话了:“朋友,能谈谈吗?”
我有些措手不及:“我们好像不认识吧?”
他满不在乎地笑笑:“哪有一出生就认识的,这不就认识了?”他掏出一盒淡黄色的三五香烟,抖出一根递给我,然后帮我点着火,“朋友,看你的样子,是不是……你是不是要自杀?”
我点点头,干脆地承认了,其实我也正想找个人倾诉呢。我的女朋友小娜因为我在城市里买不起房子,上周留了张纸条便不辞而别了,这宣布了我作为一个男人的失败。
我把烟头丢进黑黢黢的河水,看着那点红亮的火头瞬间消失不见。我决绝地对他说:“你不要打算劝我,我已经决定了。”
我以为他会惊慌失措,拽住我的胳膊代表人世挽留我,可没想到,他竟嘿嘿嘿地笑起来:“我就说我不会看错,”他亲热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朋友,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
他这个样子令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既然你已经打算死了,那么假如换一种死法你会不会介意?比方说,跳楼什么的。”
“你什么意思?”我警惕起来。
“如果你愿意换一种死法,你就有机会赚到一笔钱。”他的语气推心置腹。
2
我借着刚刚亮起的路灯光再次打量他,他微笑且诚恳地望着我,不像恶作剧,也不像是精神有病。但我还是冷淡地说:“请不要拿我开心。”
“不相信吗?那我带你去见我老板。”他急切地站起身,示意我跟他走。
于是我上了他的车。(故事大全:http://www./转载请保留!)
不久,我就看到了城市的霓虹灯迎面飞来。这辆黑色的别克凯越拐进了一片披挂着玻璃幕墙的写字楼群。
在第二十二层的一间仿佛有广场那般宽阔的办公室里,我见到了那位老板。他是一个梳着油亮背头的胖子,他坐在漆皮红亮的老板桌后面,跷着脚。
男人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他抬起头把我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说:“想好啦?”
我点头。他像是冷笑了一下:“二冬都跟你说了吧!”原来这个黑衣的年轻人叫二冬。
“说什么?”我懵懵懂懂,没理解他的话。
“当然是我们合作的条件,甲方要按照乙方的要求去死,乙方则给付甲方五万块钱,甲方是你,乙方是我,有异议吗?”
我舔舔干裂的嘴唇:“那你……你想要我怎么死?”
他摩挲着光滑无须的下巴:“跳楼、上吊、割脉都行。只是死相要惨,时间地点要由我来决定。”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诓我?”我鼓起勇气问他。
他从容地拉开桌上的黑色皮包,摸出一张深蓝色的银行卡,漫不经心地丢过来:“卡里是五万块钱,我先付款,你还担心吗?”
我说:“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死也要死个明白呀!”
他的脸拉下来:“打听那么多干吗?反正你也要死的,既然有钱拿,让你怎么死就怎么死得了。”
“回去等通知吧。”他不耐烦地挥挥手。
3
二冬送我下楼,夜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你自己打个车回去吧,卡的密码是六个4,手机务必要24小时开机,随时等信儿。”
“你们老板就不怕我拿着钱跑了?”我问他。
他阴鸷地笑笑,鼻梁上堆积起细密的皱纹:“要是你跑,那就说明你还想活,到时候我们会让你死得更难看。”他的话像一阵冷风吹过,令我打了个寒战。
我干干地咽了口唾沫,说:“你放心,我绝不会反悔。”
他平淡地点点头,转身上楼去了。
回到城郊的出租屋,我便开始遵照他们的嘱咐,老实待在家里,等着他们通知我什么时候死,去哪里死。但两天过去了,手机却像个死小孩那样安安静静,第三天中午,我决定到市里最豪华的万豪大酒店吃一桌酒席,在死前享受一下生活。到了皇宫一样的酒店门口,我徘徊了半天才鼓起勇气走进去,到那里吃饭的人都是开着漆皮闪亮的轿车来的,只有我是寒碜地踩着两条腿,我身上廉价的衬衫也令我自惭形秽。我扭捏不安地坐在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女人中间,吃完这顿饭我出了一身冷汗,刷卡结账时发现竟然花了五千多。出了酒店,白花花的阳光猛扑过来,令我一阵阵头晕目眩。我慢腾腾地行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手里攥着的那张卡里还有四万多块钱,我该怎么处置它们?
就在这时,马路对面那面巨大的户外广告牌闯进了我的视线,牢牢吸住了我的目光。
那是一则楼盘广告,上面用一层楼那么高的黑体字写着:宏达国际花园4月6日盛装绽放。后面是半层楼高的稍小一点的字体:首付三万八,即可入住现房。右下角一个拐弯的箭头:售楼处前方58米。
就在这一瞬间,我的脑袋里像是开了路灯那样明亮起来,我终于知道这笔钱应该花在何处了。我要用它来买一套房子,在房本上写上和我身份证上完全一样的名字。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要让那个离开我的女人看看,我也拥有了一套自己的楼房,我们不是因为一套房子让爱情枯死吗?那么现在我就用一套房子来修补我的尊严,让自己死得体面。
当然,我知道光付首付没什么用,不按月还贷房子就会被收回,但那已经是我死后的事儿了,我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我只要一个人坐在充满阳光的属于我自己的房子里,坐在牛奶一样洁白的墙壁中间,就那么静静地坐上一个晴朗的下午。
有了这个念头,我便整了整肮脏不堪的衣领,走进了宏达花园的售楼处。
4
售楼小姐们穿着藏青色的套裙,声音甜美,微笑像鲜花一样盛放在她们俏丽的面庞上。
那位姓曲的小姐引着我在样板房间穿梭,这是一套三十平方米左右的一居室,她微笑着介绍说:“这是国际上最为流行的公寓式住宅,面积虽小,但品质却高,小区的环境绿色天然,具有得天独厚的自然园林景观。”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伸手指向楼下的一个小水洼,“先生,闲来无事你可以去湖边散散步,胳膊下面夹一本《瓦尔登湖》,多闲适啊!”她又指着更远些的几排小树苗说,“如果你习惯早起,也可以去树林中走走,呼吸一下早晨的空气,不仅对身体有益,更会被这种富有浪漫情调的生活所同化。”
我指着远处的围墙问:“那边是什么地方?”
“那是云湾小区,不是我们的房子。”她说。
“那我是不是应该也过去看看,买斤苹果都要货比三家,买房子更应该这样吧?”
“你要是想去看看也无妨,”她依旧笑吟吟的,“不过以我的经验,两边都看过的客户基本上都选了我们的房子,他们不光价格每平方贵了三百,而且那块地也不好,”她附到我耳边,“那里以前是枪毙死刑犯的地方。”
我张大了嘴巴:“是吗?那还是算了。”我考虑了两分钟,拍拍墙壁,说:“我就要这套了”。
她笑得更好看了,如果说刚才是雏菊,现在就是月季,很有些花团锦簇的意味了。
交纳了首付款,我拿到了房门钥匙。我想我得抓紧时间了。
我打算像别人那样,也装饰一下我的房子,但我手里的钱所剩无几,我只能象征性地意思一下了。在家居城里游逛了一阵后,那些挂在墙上的美轮美奂的油画吸引了我,我挑了一幅金黄色的向日葵,又挑了幅躺在床上的裸体女孩,她脸圆圆的,长得不是特别漂亮,但我总觉得她的鼻子和眼睛有一点像小娜。
咳,我怎么又想起了她?(故事大全:http://www./转载请保留!)
她离开我已经十天了,留给我的纸条我还皱皱巴巴地保留在口袋里,上面用眉笔潦草地写着告别的话:我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了,就当没认识过我吧。
我怎么可能当作没认识过她呢?我们在一起相濡以沫地生活了一年多,那些记忆的片断就像一地纸屑,时不时我心里就会刮起一阵伤感的风,让它们在我眼前翻飞起来……
5
四天了,我的电话还没有响起过,他们仍旧没有通知我去死,我的心中渐渐生出了恐惧,我发现自己竟然有点不想死了。
这几天,我要么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要么随时舒展四肢躺在地板上,我像是投胎到了一个崭新的世间,我真舍不得离开它。
但是我拿了人家的钱,他们已经说了,如果我不想死,他们会让我死得更难看。会有多难看?其实我心里清楚,眼前的一切都只是短暂的虚幻,这房子并不属于我。
我坐在洒满阳光的窗前,张望着那些静止在空气中的稚嫩的小树,那些绿天鹅绒一样的草坪,那些浮动着白光河流一样的鹅卵石小路,那些零星走动着的人们的背影,试图把这一切都印在心里。
这时,我看到三个人远远地朝我的方向走来,他们走成了一个三角形,我认出来最前面的是那个姓曲的售楼小姐,那身藏青色的西装套裙太显眼了,她边走边频频回头,向身后的两个人殷勤地说着什么。
她们走近了一些,可以看出后面的是一男一女,女的比男的高。
又走近了一些,我终于可以看清他们的脸了,我的耳朵里轰地响了一声,我猛地跳了起来,把脸贴在玻璃上,就像有人用力把我的头按在上面。
我的眼睛追随着他们,一眨也不敢眨,仿佛一不留神他们就会消失在空气里。难道这是一场梦?还是一次不靠谱的幻觉?我揉揉眼睛,没有丝毫变化,还是她。
那是小娜,虽然她穿着一套我没有见过的乳白色的连衣裙,但我没有任何可能认不出她。她走在售楼小姐的身后,细细的腰上水蛭般攀着一只肥厚的手,是她身旁那个红光满面的矮胖男人的。他们有说有笑,笑容甜腻得都能招来蜜蜂。
我注视着他们走进了旁边那单元的楼门,身体里面像是有些什么东西赶赶咐咐地脱落下来……
6
我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直到黑夜降临,我还是没能忍住,给曲小姐打去了电话。信号不太好,声音时断时续,就像有风在吹。
她对我的来电颇感意外:“下午看房的客户?穿白裙子的女孩?有的,怎么了?你想知道她都说了什么?嗯……好像那位男士要为她买一套房子……什么关系?不像情侣,一看那女孩就是被包养了……到我们这里买房的好多都是买给情人的,面积不大总价不高,也适合单身女人居住……他们还没有决定买,说是再去云湾小区看看,我敢保证他们还会回来,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云湾的房子跟我们不是一个档次……王先生?王先生!!王先生?”
我任由电话滑落到地板上。外面的天可真黑,那可真是个货真价实的黑夜,一点光都没有,黑得就像绝望。
7
快到午夜时,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我打电话给二冬。我问他为什么还没有消息,我不想再等了。
“等不及了?”二冬在电话中怪怪地笑起来,“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么急着去死的人。不过你马上就要得偿所愿了,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我们的行动定在明天下午开始,看你这么着急,那么就让你做头一个好了。你下午两点之前赶到繁花路23号的宏达花园小区,挑个高一点的楼层跳下来,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最好从顶楼跳,免得死不了你自己遭罪,最好穿白色的衣服,这样摔出来的效果会更好。跳楼的时候别带手机,免得你死了以后警察顺着通话记录找到我这里,我嫌麻烦,身份证也不要带……”
我问他:“做头一个”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第二个?
“当然,你以为我就找了你一个吗?算上你我一共找了八个。”他说。
“八个?都要跳楼吗?”
“一周一个,直到跳完为止。”他轻描淡写地说。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沉默了片刻,我问。
“本来老板不让说,但我觉得告诉你也无所谓,让人死得糊里糊涂是不人道的。”他像是被自己的话逗乐了,咯咯地笑起来,“其实你要是够聪明的话也能猜出原因,宏达花园隔壁的云湾小区就是我们老板开发的,但卖得很不好,主要是宏达太阴了,从定价到销售策略都针对我们,照这么下去回款就麻烦了,银行像催命鬼似的。老板急中生智,就想到了这个方案,等你们八个在宏达花园跳下去,那边的房子估计也就砸手里了,谁愿意到死那么多人的小区买房子呢,是不是?到时候我们再推波助澜,编些谣言,主动权就回到我们手里了。其实这事一点都不复杂……”最后他叮嘱我,跳的时候尽量头朝下,死相争取恐怖一点,他们还要拍照片贴到网上去。
放下电话,我开始收拾东西。我望望墙上那两幅画,希望它们能一直挂在那里,即便这房子以后将属于别人。
我希望它们替我挂在那里。
8
我换上了新买的白衬衫,时间已经过了中午,我该出发了。
雨是早上停的,但到处还都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水汽,麻雀在滴着水的树叶间跳来跃去。我绕着小区慢慢行走了一圈,仰着头望着每一栋楼的楼顶,心里计算着从不同位置跳下后坠落的地点,最终我选定了小区正门右侧的第一栋楼,它紧邻着街道,总计十五层。我决定就在这跳,并且还将助一助跑,争取坠落到小区的门口,这样就会有更多的人看到。我这个人一向这样,答应别人的事都要尽量做好。
我走进楼门,乘电梯来到顶层,顺着楼梯间里的安全梯爬到了楼顶。
乌云低低地压在头顶,这里的风比地面上猛烈得多,我的白衬衫紧紧贴在胸口上,并瑟瑟抖动着,后背则鼓满了风。
我有些吃惊,因为我没想到楼顶上还会有别人——在距离我十几米外,正坐着一个头发凌乱的中年人,他把两块潮湿的红砖摞在一起,无精打采地坐在上面,垂着头一动不动。我清了清嗓子,他被惊动了,蓦地抬起头,那双眼睛吓了我一跳,眼中充满着痛苦和绝望。我立刻感到这个男人不太正常。
他缓缓站起身,用残存着一点希望的口气结结巴巴地问我:“是涂总……叫你来的吗?他、他答应了吗?”
“你说什么?”我不解地望着他,“我没明白你说什么?”
“不是涂总派你来的?”他一下子紧张起来,直勾勾地望着我,就像是在法庭上等待着宣判。
我摇摇头,“不是,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
他像遭受了一击,颓然坐下,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脸上先是煞白,接着通红,仿佛那等待已久的宣判结果竟然是死刑。接着这种失望渐渐转换成愤怒,他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喃喃自语着:“姓涂的,真是不给活路,不给活路啊!”
他一步步朝楼顶边缘走去,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跨上了半米高的围沿,直挺挺地站上去。我陡然意识到,他这是要跳楼。
我忙朝他的方向赶了几步,朝他叫道:“先别跳先别跳,你是不是也是二冬雇来的?说好了我是第一个呀,你你你……你先下来。”
他木然转回头:“没人雇我,我是自己来跳的。”
看来我误会了,这个人跟我还不是一个活儿,但我还是扯着脖子叫喊着:“先别跳,因为什么啊,有什么想不开的?”想想也真可笑,我竟然劝起他来了,就好像我根本不是来寻死的。
他闭上眼,眼角似有泪光:“姓涂的拖着我的工程款不给我,我拿不到钱,给下面的工人就发不出钱。我这一年来东躲西藏,老家的房子都被他们给扒了。”叹了口气,“活着没意思了。”从他的话中猜测,他应该是个小包工头。
“谁是涂总?”我问。
“涂孝义,就是这个宏达花园的开发商。”他无力地说。
这下我算明白了,难怪他要跑到这来跳楼呢。
我说:“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摇头:“我找过他无数回了,昨天我给他打电话,我说今天中午前再拿不到钱,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可他根本连理都不理……”
他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我的目光越过他,落到对面云湾小区米黄色的高楼上,我想到自己本来是被雇来跳楼的,结果却遇到了一个被逼着跳楼的。也许这些地产老板盖起高楼,目的不仅是供人居住,也是建筑起一个供人跳楼的场所吧。
我低头看看时间,已经超过下午二时了,这令我为难起来,我是跳,还是不跳?难道我不管他了,就当着他的面跳下去?
可当我抬起头时,我蓦地发现那个人不见了。就一转眼的工夫,他能去哪?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的脑袋里响起了雷声,我冲过去伏在围沿上往下看,他渺小地趴在下面的水泥地上,就像个被人丢弃的玩具小人。
他……真的跳了!
9
半年后,我因为一连数月没有按时还贷,我的房子被银行收回。我有点遗憾,但也没太过伤感。
起码我还活着,还能每天走在阳光下、人群里,听着纷乱的人声塞满耳朵,我虽然失去了小房子,但还拥有世界这间大房子,蓝天的屋顶,泥土的地板,还有那无边无际,也许在天边的围墙,我可以信步在其中走来走去,我满足了。
是那个小包工头的死打消了我轻生的念头,他扭曲的尸体,以及他短短数秒间由生到死的变迁,深深震撼了我,让我忽然意识到死有多可怕,活着有多可贵。一套房子,一个女人,一笔钱,它们跟活着相比都是微不足道。
我决定不顾一切地活下去。
二冬他们没有再找过我的麻烦,我想他们一定以为跳下去的人是我。从某种意义上,那个人是替我死去了,我呢,则替他活下来,就像人世中千千万万尘埃般的人们那样,在活着中找寻活着的理由。
小娜在我对面那单元的六层买了房子,那个矮胖的男人对她还真的不错,她在这个城市里拥有了自己房子。我记得她曾说过,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现在它实现了,我想她一定会由衷地感到幸福吧。我和她没有见过面,我一直倍加小心,出门时也尽量戴着口罩,幸亏最近城市里流传着甲型流感的消息,让我的口罩戴得名正言顺。
至于排在我后面跳楼的七个人一个都没有出现,我还有些纳闷这项宏伟的自杀计划为什么流产了。后来晚报上的一则报道解答了我的疑问:在原定我行动那天的次日,那位有着小国君主气势的老板因为资金链断裂,全部资产被银行查封,两个月后,他也选择了跳楼这种简便易行的方式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他是在银行大楼上跳下的,那幢楼全市最高,也最气派,与他的身份正相符。
尾 声
又一个周六下午,我再次来到了永惠河边,碧绿油腻的河水似乎比我上次来的时候更加黏稠了一些。我站在河沿上,看着巨大如轮的夕阳一点点沉落下去。
这时我留意到一个胖墩墩的男人远远地走过来,探头探脑地望着我。这是个陌生人,我并不认识他。
他慢吞吞地来到我身边,递给我一支烟,搭讪道:“兄弟,恕我冒昧问一句,你是不是……打算自杀?”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回过头朝他一笑:“不,我只是闲待着。”
他尴尬地笑笑:“那不好意思,打搅了。”起身便要走,我喊住了他,问:“你是房地产公司的吧?”
他立刻停住了,转过头吃惊地望着我:“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微笑着对他说:“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