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末,冬将至。
寒冷的秋风吹落了大树上最后一片枯叶,而这片枯叶似和我有缘,正好落在了我的鞋面上。我见它颜色鲜黄喜人,弯腰把它捡起来,放在手里细细地把玩。
突然我发现它的纹落很特别,就像一张脸,一张女人的脸。我刚要拿到太阳底下细看,公车来了。我只好随手把叶子夹在手握着的杂志里,上了公车。
上公车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座位,张望了一下,只剩下最后一排有一个空座。我三两步来到后座,可是那个空座被男人拿着的一幅画占用了。
我不悦地说:“请让让。”
男人没有动,眼皮都没撩一下。
我加大了音量大声说:“先生!把你的画拿走,这座位是给人做的,不是放东西的。”我的音量立刻吸引了全车人的注意,可是男人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这一次我是真的急了,伸手把他的画往他身上一放,一屁股坐在了空位上。
“你……你干嘛动我的画?”男人紧抱着画冲我嚷嚷。
“干嘛?你的画占了座位,有点公德心行不。”我回敬他一句。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小心地把他的画抱在胸前,脸也偏向另一边。
我得到了座位,气也就顺了,拿起手里的杂志胡乱翻着。
不久车到我家附近,我下了车,和我一同下车的还有那位抱着画的男人。我因为不愿意看见他,所以加快了脚步,谁知他竟然摔倒了,手中的画正好摔在了我的脚后。
我闻声回头,看见那幅画的正面,画中是位女子,大约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很美,只是神色有些奇怪,眼睛里的凄凉和悲戚像是具有某种魔幻似的吸引着我,让我无法挪开视线。我足看了有半分钟的时间,突然我的视线一空,摔倒在地的男人站起来正拿起了他的画,要走。
这一刻我的心中竟然十分失落,我尽量让我的脸上显露微笑对男人说:“先生!你这幅画真漂亮,能告诉我画上面的是谁吗?”
大约是我的微笑起了作用,男人听完一愣之后站住说:“这是我妻子的自画像。”
我忙道:“我可以认识一下你妻子吗?她的画太吸引人了,我想求购一副!”
男人的脸上立刻出现了悲伤的神情,怔怔地道:“她,她去逝了……”
我听他如此一说,非常尴尬地说:“噢!真对不起!”
男人摇摇头,拿着画转身走了。而我站在原处,眼睛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回到家,母亲已经做好了晚饭等着我。见我回来,急忙迎上来帮我放好包关切地问:“怎么脸上这么苍白,病了吗?”
我摇摇头,转身进了卧室。母亲大声叫我吃饭,我摆摆手说:“妈!我不想吃了,最近又胖了。”
母亲失望地看了我一眼之后,关上了卧室的门。
我知道她出去后一定会流泪的,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只要她稍有不如意,就会流泪,跑到父亲的遗像前诉苦。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心情变得非常低落。躺在了床上莫名其妙想起了画上的女子,她的眼神为什么那么悲戚?随即又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拿起桌边的杂志来看,刚翻开里面夹着的黄叶便掉了下出来,我捡起它冲着灯光细细地看着,树叶上的纹路就像一张脸,这张脸让我想起了画上的女子,这是幻觉吗?
拿着黄叶我看了很久,越看越觉得树叶和画上的女子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可是又觉得不可能,翻来覆去,也许是我想的太投入,以致头脑开始混乱,眼皮渐渐打起架来……
(二)
半梦半醒之间,我突然听到一声轻响,好像有人推开了我的房门。我心里一惊想要坐起,可是浑身就像被绑住一样,动都动不了,凭感觉那人走了进来,正一步步向我走来……我能感觉到我的心扑通扑通的狂跳,额头渗出的冷汗像蛇一样慢慢爬到我的脖颈,这种感觉比死还难受。
来人走的很慢,走路的姿势非常怪异,每走一步身上的骨骼就会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我想尖叫,可声音像是被堵在喉咙里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了……来人离我越来越近,最终走到了我的面前,然后慢慢地向我俯下身体。我能看见她用一双只有眼白没有眼仁的眼睛打量着我,我正惊慌失措之间,她的身体猛地向我撞来,我一惊猛然坐起,竟然是个梦。
这个梦吓得我浑身湿嗒嗒的全是汗,衣服黏在身上极不舒服。我跳下床打算出去洗个澡,推开门看见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忙问:“饿了吧?”
我说:"嗯!是有点,我先洗澡去。"
母亲关上电视也站起来,“你去洗吧!我去热饭。”
我没吭声走进浴室,洗完澡出来时见母亲已经摆好了碗筷,我坐下来闷头吃完了晚饭。见天还没有黑透就打算出去走走,吹吹风。
楼下的小区里人很多,三五成群地唠着家常,小孩子们东跑西颠的嚷嚷着。我打算避开这杂乱的环境,从小区的后门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小道上静得连个人影都没有。再加上没有路灯小道四周黑漆漆的,两旁的花草树木,经风一吹开始张牙舞爪了乱晃。
走着走着,我觉得背后多了个人,那个人的脚步声刻意放得很轻很轻,我转身看去,正好和一只黑猫的眼睛四目相对,它“喵”的一声,飞快地在我身边窜过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眼前的小道在黑暗中就像一只张大嘴的巨蛇,等着吞噬我的身体。一阵风吹过,凉凉的,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身急匆匆往家走。
一路上,我听见身后传来丝丝拉拉的声音,像蛇在我后面急促前进。我惊恐地回头几次,最恐惧的不是身后有什么,而是身后什么也没有。
回到家,母亲依旧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我看她眼圈红红的似刚哭过,看见我回来急忙掩饰地唠叨着:“也没什么好电视,哎!睡觉!”说着关上电视,回房间。
见母亲关上了她卧室的门,我才走进卧室,心有余悸地躺在床上,突然一阵浓浓的睡意袭来,我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我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四周全是浓烟一样的雾。浓雾中渐渐出现了一个身影,缓缓向我飘来,我吓的忘了后退,愣愣地看着她,她的面容逐渐清晰,是画上的女人,她的神情非常悲伤,似乎想要告诉我什么!可是我只见她的嘴在一张一合,却丝毫听不见一点声音。
突然天空中伸出一只大手,拦腰抓住女人的身体,瞬间消失在浓雾中,我惊叫出声,猛然惊醒……母亲推开卧室的门问我,怎么了。
我一边擦着汗一边说:“没事!做了个噩梦。”
母亲“哦”了一声说:“没事就好,你的喊声吓了我一大跳。行了,快睡吧!”
第二天,我一脸苍白的去上班,走到公司门外的时候,猛然被人撞了一下,还没看清撞我的人是谁,这人已经跑进了一条小路瞬间消失了。
我捡起被撞掉的杂志,拍了怕上面的灰尘,黄色树叶便从里面掉了出来。我低头去捡,一晃间,我见树叶上清楚地出现了一张脸,这张脸正在努力地挣扎,样子非常诡异,我心一惊,吓得几乎跌坐在地上,然后就看见一只手捡起了黄叶递给我说:“是你的吧?”
我迅速接过树叶,连谢谢都忘了说,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帮我捡黄叶的人早已走远。我小心的把黄叶夹在杂志里,向公司走去。可在大门口却被门房的张大爷拦住说:“你找谁?我们公司是不能随便进的。”
我不悦地皱眉说:“张大爷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
张大爷瞟了我一眼说:“不认识,不找人别在这里捣乱,快出去。”我被他一推险些撞到身后的人。
我回首一看,正好这人是我的一位要好的同事,我抓住她的手说:“雅韵!你来帮我证明一下,张大爷竟然不认识我了。”
雅韵惊愕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张大爷说:“张大爷这人是谁呀?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听完大吃一惊,如果张大爷老眼昏花没看清我,那么雅韵也不能不认识我呀?我踉跄地后退一步,拿出包里的化妆镜放在眼前,镜子里出现了一张苍白的脸,这张脸的确不属于我,她是属于画上的女人。那么我的脸去那了?啪……化妆镜掉在地上被摔得粉碎,我转去逃一样不择方向的跑去……
(三)
天突然变得阴沉沉的,那些大朵大朵的黑云像是要压下来般,看着就叫人心惊胆颤。我不知不觉竟然跑到了公车站旁,猛然想起这一切都是在这里开始,先是一片带着脸型纹路的黄叶掉在了我的脚上,然后是拿着画的男子,紧接着是一个接一个的怪梦。
我从杂志里拿出了那片黄叶,放在手掌细细的观看,隐约看见树叶里有一张脸在用力地挣扎着,这张脸我很熟悉,那是我的脸……“喂……上不上车。”公车司机伸出头来,大叫了我一声。
我犹豫了一下上了车,坐在后面的位置上,在公车的摇晃中,我觉得我正在失去自己,这种感觉让我抓狂和恐惧,可我不知道怎么找回自己,直到我听见了熟悉了站名下了车,在小区门前不停的徘徊。我不敢回家去,不知道母亲见到我现在的模样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把我赶出去?
我徘徊了很久,直到小区的保安走过来问:“咦!我看你在小区门前转悠很久了怎么不进去?”
我惊叫地抓住他的手问:“你认识我?”
保安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说:“认识,A座的401室的住户呀!”
我抓住他胳膊的手失望的滑落下来,他说的不是我,我家住在B座的601。
可是A座的401室又说明什么?属于我这张脸的家?那么我是不是应该上去看看。
我不顾保安惊异地眼神,向着A座的401室快速跑去。
当我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敲响A座的401室的房门,门很快开了。公车上遇见的那位拿画的男人从门里伸出了头。
当他看我的时候,突然像是见鬼了一样大声惊叫,不过他应该真的是见鬼了,他不是说他妻子死了嘛!
我想问明白他妻子的事情,找回我的脸来,我有些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还没开口。
他便挣脱了我的手开始哇哇大叫,然后用他能抓住的东西用力地扔我,一个瓶子飞来,我躲闪不及砸在了我的额头上,一股热乎乎的血流进了我的嘴里。
我想惊叫,可喉咙里却发出了一种怪异的声响。
男人浑身颤抖,连声音都是抖的,他颤抖着指着我说:“别过来……别过来……”
然后我听见我在笑了,可是我发誓这笑声不是我的,那声音轻飘飘的,她说:“现在你怕了?开车撞死我的勇气去那了?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狠,你不爱我,何不和我离婚,为什么要害我性命?”
男人像触电一般抖了一下,然后强装镇定地说:“是!我是不爱你了,可是你忘了我给你买的人寿保险了吗?这钱够我和李玉舒舒服服地过上一辈子的了。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吧!我想是你,你也不会放弃这么一大笔钱的。”
我勃然大怒道:“就为了钱,你就不顾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
“闭嘴!你还和我讲夫妻情分?这么多年我被你呼来换去,你以为这是爱吗?”男人疯狂的大喊大叫。
紧接着我发出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我在这种冷笑中感觉到头昏脑胀,然后便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人在医院里,身边站着几个警察,还有我母亲焦急的面孔。
见我醒来,一位三四十岁的警察问我:“你认识王雨?”
我莫名其妙的问:“谁是王雨??”鬼大爷鬼故事。
这个警察听完回头和身后的警察耳语了几句走了出去。
我的伤不算严重,住了几天院后,我坚持要回家,医院这鬼地方我实在住不惯。
回家后我的头还没有拆线,我便亲自去公司请假,我无故旷工这么多天,经理见我头上有伤并没有多加指责我,还让我好好回家去养伤,这让我安心了不少。
从公司出来,我直奔公车站,在公车站里我意外的遇见了那天问我话的警察。他告诉我经过调查,王雨确是被她丈夫撞死的,撞死的地点就在公车站边上的大树下。
我抬头看了看大树,突然想起了掉在我鞋上的黄叶。难道这一切和这片黄叶有关?还是王雨死的时候灵魂依附在大树上,然后随着那片叶子进入了我的生活……“你怎么了?”那位警察打断了我的思路。
这倒让我想起一件始终不明白的问题,我问:“那天我怎么会在王雨的家中?”
警察深思了一会说:“这个我们也很奇怪,据报案人小区的保安说:“那天他看见了王雨,和她聊了几句后,她就慌慌张张的跑上了楼。保安心里疑惑就跟了上去,他听见王雨的老公冲着她大喊大叫,说着莫名其妙的的话,他觉得事情可疑就报了警,等我们赶到现场,看见王雨的丈夫举刀要砍昏迷不醒的你。我们急忙制止,把他带回了警局,把你送进了医院。可是到了医院后,保安困惑地说:“天呀!难道是我眼花了吗?这并不是A座的401室王雨,而是B座的601李玉。当时我们也都愣了,后来一查王雨几天前就被车撞死了,很奇怪她的丈夫不但没追究,还一口咬定只不过是一场交通意外,其实他是在说谎,真正的目的是掩饰他杀人的真相。”
听完这位警察的话,我的心里的疑惑更加深了,只是我的疑惑和警察说了他也未见能信。所以我和他微笑道别,然后回到了家。
一进家门我便冲进了卧室,我要找到那本杂志,可是我翻箱倒柜地怎么也没找到它。
母亲闻声走进了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有气无力地说不见了一本书。
母亲也帮我找了找可惜始终没有找到,后来我才想起了出事那天我拿着那本杂志,也许是掉在了王雨家了。
我放弃地躺在床上,母亲见我不高兴,悄悄地退出了房间。不久我觉得房里似乎有响动,仔细一听,是女人的哭泣声,我一惊蹦起来,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难道王雨的魂又来了?我轻轻地下了床,四处寻找哭声的来源,最后我顺着哭声在墙角找到了那本杂志,我静静地听,清清楚楚,那哭声确实是从杂志里面传出来的。
我鼓起勇气,用力地抖搂着杂志看,黄叶飘乎乎地掉了出来。然后我见到了黄叶里面的那张脸,她正从黄叶里向外挣扎,逐渐的她的头冒了出来,然后是那双猩红猩红的眼睛,最后是她的身体,她每一次挣扎浑身的骨骼都会啪啪作响……我想跑,可双脚根本不听使唤,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眼睁睁是看着她从树叶里慢慢地爬出来,对我一步一步逼近……我只觉眼前一黑,猛然想起那个晚上,我们缠绵之后,他抱着我说:“宝贝!我想离婚和你在一起。”
我猛然推开他说:“你手头一分钱没有,让我和你喝西北风去呀?”
“不会的,我会拼命赚钱的。”
“就你那点破工资?”我鄙夷地说道,看见他变得沮丧,我勾住他的脖子说:“你不是给你老婆上了份人寿保险吗?何不……”话没说完我阴阴的一笑。
他惊恐地看了我一眼,小声说:“你的意思是让我杀了她?”
我点点头,然后淡淡的说道:“记住等她死了之后,你要假装很悲伤,最主要的是我们要装成陌生人……”
“为什么?”
“笨!你老婆刚死,你就和别的女人搅在一起,你想引起保险公司和公安局怀疑吗?”
“哦!”他唯唯诺诺的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