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光独自一人走进了这座村庄,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几只黑色的老鸦尖叫着飞入林子里,过了良久,便听不到一丝的声音了,光沿着凹凸不平的路面走着,一股凉意扑面袭来,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他抬起头,深呼出一口气,已是深秋,树木早已掉光了树叶,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枝桠,在迎风招展着,天穹里的星散发着冷色的光,在地面上投下一块块不规则的斑痕,照着光瘦长的身影,光将上衣的拉链又向上拉了一段距离,他背上背着工作包,因为在两天前接到一个陌生读者的来信,那信上只写了一个“死”字。
不过那个陌生的来信者倒是留下了地址,于是光就按照地址找到了这里,他原本是下午就能赶到的,但由于路上车子出了些问题,他不得不临时找了个维修场,将车安置好了,便徒步来到了这里,借着月光,光看了看表,已经晚上十点整了,他掏出香烟,用打火机点燃了,抽一口又吐出去,烟圈在空中一圈又一圈迅速扩散开,直至消失不见,他又猛抽了几口,感觉不太多冷了,便又继续往前走。
路上没有碰到一个人,光正在发愁如何才能找得到,便看到不远的前方,林子里有一束微弱的火光,光起初还是认为那或许是磷火,但直到走近时才发现,那火正在慢慢地向林子深处移动,红红的,若隐若现,像是幽灵的眼睛,光突然间感到毛骨悚然,那火在前行一会之后,突然间又停下来,在原地一动不动,接着便又忽得转过来,向着光移来,飘着,速度很快。
深秋的季节里,一切都死去了,没有一丝的生机,气息被寒冷的空气阻断,于是便无声无息了,光终于走进了那座林子里,因为他看到那举着火把的正是一个赶羊的老头,他和老头隔着很近距离的时候,看到月光下他满是皱纹的脸和发白的胡须,而他的羊群竟然全都是黑色的,乌黑乌黑的,简直和夜色没什么区别,那些羊群全都低着脑袋,一声不吭地往前走,在黑夜里移动着移动着,它们的眼睛似乎要蹦出来跳到地面上。
“喂,你好,我想问一下路。”光拿出信封,用手指着上面用红色血液写着的字体。
那老农却一看也不看,就张口说了一句:“你要找的人就住在那里。”他说着便转过身用手指着林子的那头,穿过林子就到了。
“噢,谢谢啊。”光微笑着对他点头,但当他朝林子里看时,却又没了勇气再往下走下去,那林子的地面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落叶,林子里的树木相互挨的很紧,枝条在半空中错乱地交织在一起,使得林子里一下暗淡了许多,光线都被阻挡在外面,只有少数的几个角落,零星的洒着一些,那些明暗相错的光斑,一个个俨如吐着白色舌头的魂,光爱看一些关于鬼的书籍,那些场景的描写简直就和他现在所看到的一模一样,其实光是不信鬼的,所以当想到这一点,他便不在害怕了,又掏出一支香烟,点燃。
“你要当心。”老农的这一句话,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回转过身,看他的时候,那老农却已经走远了,那身边的羊群依旧全低着脑袋。
二
光犹豫了一会,他看了看那封很特别的信,想想不久之后便能见到那个不知由来的女孩,或许交谈之后,又会让他有所感发,有些灵感,便可以创作出一些不俗的文章来,想到这,他的心里便又有了些安慰,他不再犹豫,裹紧了上衣,走进去,在这漆黑的林子里,脚踏着枯败的树叶,疏松的树叶便像突然间受到了刺激的触角一般,迅速地收缩,发出沙沙的响声,那响声有些沙哑,有些不同寻常,光闭上眼睛,走了几步。
路,前方还有,依旧是漫长无边,那些黄色的落叶在路脊上连成茫茫一片,风起之后,一些在表层的便开始舞起来,在半空中,吃力地折腾几下,又落了回去,只留下风,还在呼呼地刮着。
不知道在那条林间的小路上到底走了多久,光只感觉到很漫长很漫长,他感觉他就像是在走着一条通向地狱的道路,而脚下踏着的都是幽灵,那些幽灵的脊背很凉,它们痛苦地撕喊着,他似乎都能看到它们雪白锋利的牙齿,那些牙齿将要吞噬掉他。
终于走出了林子,光心里的石头落地了,他长呼出一口气,自言自语到,这可真是一场难忘的经历啊,短短的几分钟,却让我感到比几小时还要漫长,如果中间再冒出些什么,那我不被吓死才怪呢。穿过了林子,便是一些才秋收过的干旱的土地,光沿着田埂继续向前走,不久他便看到了一幢房子,那房子全都是瓦房,破破烂烂的,像是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光走进的时候,便看到门敞开着,门上面还贴着一张白色的纸,同样是用血液写着,一个字死,他伸出手摸了一下那个死字,令他吃惊的是那血竟然还是热的,散发着一股血腥味。
光走进了房子里,房间里没有一个人,但是却被清扫地很干净,黑色的油罐里煤油灯静静的燃烧着,光试着喊了几声,请问有人在吗?没人回应,声落之后,屋内依旧安静的出奇,而这种安静却是如死一般的,瓦房一共分为上下两层,楼上没有亮灯,很黑,巨大的黑暗顺着已被踏的很光的楼梯向下冲下来,似乎将要吞噬一切,光拿起煤油灯,风却突然间不知从何方袭来,将灯焰吹的倒向了边沿,光打了个冷颤,用手遮着,小心翼翼地沿着楼梯上了楼。
啊!楼道里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声,那声音很凄厉,像是被受了什么折磨和虐待一样,光的腿开始发软,他一下瘫坐在楼梯上,不敢再往前走,那光焰已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他将灯放进怀里,用整个身体挡住风,生怕它会熄灭,如果它真的熄灭,那一切会是?他无法想象,他感到屁股很湿,还有一股很重的腥腥的味道,他伸出右手摸了一下,差点没喊出声来,他的屁股下面竟然满是浓重的鲜血,待等他回头一看,大量大量散发着血腥的鲜血正在沿着一节一节的楼梯向下流呢,而就在这一瞬间,他手里紧握着的煤油灯突然熄灭了,黑暗如同洪水一般涌了上来,立刻吞噬了一切。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目光呆滞地踏着楼梯一节一节地向下走,她走到光面前的时候,停下来,用手在衣领上轻轻地划了一下,一根火柴点燃了,不一会便熄灭了,又一根点燃了,又熄灭了,如此往复,光看的呆住了,透过光线,光看到那个女人,竟然是蓝,她披散着头发,她的下体不断地流出鲜血。
蓝,蓝,你是蓝,不,你是鬼啊!光已经发疯地冲了出去。他一口气跑到屋外,又向林子跑去,也不知跑了多久,直至他感觉很累,实在无力再跑了,便停下来,大口大口喘气。
光,你好无情。他听到声音抬起头,又看到了她,她满身都是血,血染红了她洁白的连衣裙,又染红了她脚下的土地,而他,再也无法站的起来,他瘫坐在地面上,后面靠着的竟然是坟墓,坟墓上写着白蓝之墓。
光,你还记得我吗?十年前,你欺骗了我,让我怀上了你的孩子,而你却一声不吭地消失了,我到处打听你的消息,才知道你为了抛弃我去美国留了学。可我呢?失去了一切,就在知道你去了美国回去的时候,被一辆货车当场轧死,陪着我的还有我的孩子,两条命,你如何偿还啊?
蓝说完,便扑向了他,一声尖叫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溪水依然在林子里自由地流淌着,树叶被风吹的扬了起来,月光安详地闪烁着。
第二天清晨,人们在蓝的坟墓旁发现了光的尸体,经警方诊断,因为突发性心肌梗塞而导致休克,至于他为何死在了蓝的墓碑前,则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