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暗夜之妖 无心面对着这人道:“小捕快,你不要紧吧?这人用了九柳龟息术,虽然没被当场毒毙,但浑身肌肉已被毒素浸润,已近僵尸,虽然双臂已被他一剑斩断,仍是不敢大意。
这人的手臂坚如铁石,寻常刀剑根本伤不得他分毫,无心手中虽然也是柄寻常精钢长剑,也不曾开锋,却是用朱砂在剑身写过一道符的,恰是这人的克星。
言绍圻翻过身来,抹了把脸上沾着的泥水,见自己的小腿上还抓着一条断臂。
他一把拉下,只见裤管也已破裂,皮肤上被抓出五条青紫的淤血痕,他心有余悸地道:“道长,这人到底是死是活? 这人的手臂已被斩断,切口中还有鲜血流出,但整个人仍是不象活的。
无心道:“他原先用龟息术时以泥团闭住七窍,虽然还没死,却已没有神智。
泥团被雨打散后,人是醒过来,但心智全失,现在说他是僵尸也可以。
这人手臂的断口处还在流血,却好象根本不知痛楚,两截断臂左右乱挥,只是他的手臂已被齐肘斩断,短了一半,抓不到人了,只把血甩得到处都是。
无心连忙退了几步,拉起言绍圻避开。
言绍圻看着这人,又打了个寒战,道:“那到底是活人的还是僵尸? 无心道:“僵尸!他知道这个小捕快有点食古不化,自己将那人的手臂斩断了,若说那是个活人,只怕言绍圻又会翻出书来说自己犯了哪一条王法,索性便说是僵尸。
其实这人神智虽失,却因为用了九柳龟息术,并不曾死。
这时那人的动作已越来越慢,忽然“啪一声,仰天摔倒。
无心知道这人是因为失血过多,他提剑走了过去,言绍圻紧紧跟在他身后。
无心心道:“这小捕快胆子倒大,真个少年有为。
其实他的年纪与言绍圻也相差无几,大得有限。
谁知言绍圻刚走出几步,突然觉得一阵恶心,他强忍着不吐出来,但肚子里象是翻了个个,走了两步便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吐了起来。
无心听见声音,走过来往他背上一拍,言绍圻登时觉得额头一阵清凉,人好受了些。
无心从怀里摸出一道符道:“小捕快,你是沾了点邪气,把这道符带在身上吧。
他才要说“每道符廉售二百文,却见言绍圻面色不好看,也不多说了。
好在一道符也不值什么钱,这个东他还做得起。
这人躺在地上,一张脸如纸一般白,连青紫之色都没了,双眼圆睁,鼻翼却在微微抽动。
无心叹了口气,将长剑插回背上蹲了下去,言绍圻这时舒服多了,在一边急道:“道长,小心! 无心道:“他身上的毒素随血流尽,现在神智已复,不过也已命不久矣。
刚说出口才省得这话其实是说这人还活着,并不是僵尸,只怕言绍圻又会来缠夹不清。
不过言绍圻却似没有在意,也走到这人身边道:“他活着,那还是救救他吧。
无心叹道:“他浑身血液都已流尽,要救他,除非是西王母的不死药。
言绍圻惊叫道:“那你真的是杀了他了?他做捕快未久,一直想抓个大案,眼前正是一件杀人大案,但无心是为救自己而动手的,总不能再去抓他吧? 无心伸出手点在这人肘上一点,止住了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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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人身上的血也已大多流光了,止不止都无所谓。这人身上一动,慢慢睁开眼来,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咕噜声,言绍圻喜道:“他醒了! “这是回光返照,他好象有话要说。
无心面上仍然极是凝重,他伸手取出一张符,轻轻一抖,符一下燃起。
因为在下雨,因此他是手背向下,将符掖在掌心,火燃得极快,一下变成了一撮纸灰,连汗毛也没烧掉一根。
无心将纸灰塞进那人嘴里,手掌又顺着他咽喉一抹,道:“道友,有什么话快说吧。
他知道自己这护心符只能逼出这人残存的一点活力,此人是死定了,借这机会,?他说出最后一句话。
这人嘴张了张,慢慢道:“龙……龙眠谷中……第…… 说到这儿,声音越来越轻,无心却是大吃一惊,将耳朵侧到这人嘴边,急道:“还有什么?但这人身子猛地一颤,便不再动,这回是真的断了气。
言绍圻看得心惊肉跳,道:“龙眠谷?那里有妖怪啊,谁都知道。
他只以为这人会说出个惊天大秘密出来,哪知说出的只是这么个无关紧要的闲言。
无心拉开这人的衣领看了看,这人的肩头刺了一个小小的花纹,是一枝柳枝,上面缀着七片碧绿的树叶。
虽然每片树叶都只有指甲大小,刺得却着实精细,连叶脉都刺出来了,树叶的颜色有浓有淡,越到梢上便越浓,缀在细枝上,栩栩如生。
无心道:“没想到他还是七叶弟子,怪不得能撑到现在。
言绍圻道:“七叶弟子很厉害么? “九柳门弟子入门时都只刺一片叶,随着在门中地位升高便加刺一叶,门主有九叶,那是最高的。
这人刺了七片叶,已是个护法身份了,居然还是难逃一死。
无心站直了,看着地上的死尸,叹了口气道:“九柳门也是外道中的名门,现在虽已渐趋式微,还是没人敢小看他们。
这人一死,想必又要大起变幻。
他转过头,笑了笑道:“小捕快,你要不怕死,立功的机会到了。
言绍圻却脸色一沉,道:“你杀了人,把你抓去就是个大大的功劳。
只是你救了我,再抓你,我也太不算好汉了。
唉,只是这个死人该怎么办? 无心道:“这野地里,把他埋了便一了百了。
言绍圻摇了摇头道:“不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得回去一趟。
小道士,你要上哪儿去?他见无心一口一个“小捕快,马上还以颜色,“道长也改口成了“小道士。
无心捋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先回到住的地方,烤干衣服再说。
言绍圻道:“你住哪儿? “如归客栈。
他马上警觉道:“你要做什么?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我回去报案,若有话要问你,你可得留在那儿。
他急匆匆地跑下山去,走了一段又回过头道:“别跑啊,我不骗你的,我言大捕头表字刚正,刚直正义,你相信我好了。
叫刚正就代表刚直正义么?无心想说现在执国政的那个其实是汉人,却自认是蒙古人的太平。
名字叫太平,天下却着实不太平。
他有些想笑,但心头却隐隐地作痛。
*** 辰州辰溪县县尹言伯符这两天很是烦恼。
虽然他算是辰溪县的父母官,在这一方生杀予夺之权尽在手中,但他也有不如意的事。
他在正厅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走来走去,正心烦意乱,言绍圻浑身湿淋淋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叫道:&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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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二伯父……还不等他说完,言伯符已急道:“有人来了么? “不是,我在义冢那儿发现一个新死的人。言伯符眉头一皱:“个把死人算什么,我问你,没人来么? 言绍圻一心以为这是件大案了,哪知这个二伯父却根本不当一回事。
他有点委屈地道:“好象没来。
这时一个下人急匆匆地进来,行了一礼道:“大人,有辆车来了。
言伯符象被蛇咬了一口,连忙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色一变,道:“来了?也不知是喜是忧,快步向外走去,又转身对言绍圻道:“绍圻,你快点回避一下。
言绍圻待言伯符走出正厅,小声对那报信的下人道:“是谁来了? “听说是田平章来了。
湖广行中书省的治所在鄂州,早年每省置丞相一员,平章二员。
后来朝廷怕地方权重,故多不设丞相一职。
田平章名叫田元瀚,是左平章,因为蒙古人尚右,而各行省正职例由蒙古人担任。
左平章是从一品的贵官,竟然会到一个小小的县丞衙内来,言绍圻闻言也吓了一大跳,道:“真的? 那下人连忙压低声音道:“少爷,别那么大声啊,老爷可不想声张。
田平章来这里到底做什么?言绍圻走出正厅,正好看见一辆马车缓缓驶到厅前。
那是辆黑色的马车,什么都是黑的,连拉车的健马也是一身黑毛,车顶苫着黑油布,四角正不停地淌下水来。
车后跟着两个随从,同样是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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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彪悍健壮。言伯符之名与三国时威镇江东的小霸王孙策的表字相同,此时却诚惶诚恐地跪在檐下,低低地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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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下官言伯符恭迎大驾……声音不住发颤,象有说不出的惧意。地上有些积水,将他衣服的下摆都沾湿了,可他却象丝毫未曾察觉。
马车停下了,又顿了顿,才算停稳。
那两个随从跳下马,一个撑开一把大伞,另一个从车后取下一卷厚厚的油布铺在地上,才推开门,低声道:“大人,请下车。
一个人慢慢走了出来。
和黑色的马车不同,这人穿着一身白衣。
马车仿佛要溶入黑夜,而这人却象是从黑夜中跳出的一团白火。
他今年四十三岁,但看上去却好象初过三旬,很是年轻。
这人象是没听到言伯符的话,转过身来,伸出一只手道:“小姐,下车吧,我们到了。
从车中伸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臂,轻轻放在这人掌中。
在暗处,言绍圻一看到这只手,心口象是被重重地打了一拳,呼吸都要停住了,心道:“真有这么好看的手!若是,若是……这手五指纤细如春葱,柔若无骨,宛若莲花,只是尾指指甲却是蓝色的。
寻常女子常以凤仙花汁染甲,若是染成蓝色也不知用的什么花。
这只手手形极美,若是走出来的这个小姐长得不那么好看,他实在要大失所望了。
一个女子走了出来。
言绍圻大失所望,但并不是因为她长得不好看,而是因为她的头上蒙着一层薄纱,在远处根本看不到她的样子。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女子的身影,心中已如风车般地转过无数个念头,只望她能走得慢一点,这样便可以多看得一会,但这女子步履轻盈,行走时象是在水面飘动一样,一身白色衣裙随着她的走动荡起细细波纹。
他正在暗处看着,忽然听得身边有个古怪的声音,扭头一看,却是那方才报信的下人站在廊下。
他双眼圆睁,眼珠子也鼓鼓着象要脱眶而出,瞪得血红,嘴里正发出象是干渴时的声音。
言绍圻心道:“他也知道这女子好看啊,只是不知道脸长得怎么样……正自好笑,眼前一花,那下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双手捂住脸,蹲在地上。
言绍圻大吃一惊,只见有个人站在了廊下,正是那个摊油布的随从。
这人脸上笑嘻嘻的,这笑容却象带着个面目,手里抓着个血淋淋的圆球。
那是一个眼珠。
见这人出手如电,残忍阴毒,言绍圻站在暗处,浑身不由发起抖来。
这人也不管正在惨叫的下人,将手里的眼珠扔进嘴里嚼着,看了看言绍圻,笑道:“小哥,你也留下一个吧。
骈指便向言绍圻左眼戳来。
言绍圻大吃一惊,右手一抬,便遮在眼前,只觉掌心一疼,已被这人的手指戳了一下。
这人也没想到言绍圻还有这等本领,“咦了一声,右手一翻,拇指压在言绍圻掌沿,这一指之力已将言绍圻的手掌拨开了。
言伯符虽然离得甚远,看不清楚,却也看到那随从和言绍圻交上了手,他急得不住磕头道:“大人,那是舍侄,是舍侄。
急切间也说不了更多,白衣人只是哼了一声,道:“五宝,住手。
此时那五宝的手指已堪堪触到言绍圻的左眼眼皮,听得白衣人发话,也不答话,手一下收了回去。
他方才挖人眼珠,脸上却一直带着笑容,但这笑容却丝毫不变,没半点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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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一低头,也不见他作势,便已退到了白衣人身边,毕恭毕敬地站立,右手的手指上还有鲜血滴下。白衣人扶着那个女子一步步向正厅走去,到了门边,又哼了一声道:“言大人,借贵地暂住五日。
这五日内,不得有人进来。
言伯符汗出如浆,没口子答应。
看着那两个随从将东西收好掩上了门,他才站起身来抹了把额头的汗,走到言绍圻跟前很小声地道:“绍圻,你没事吧? 言绍圻掌心被那人戳出一个伤口,仍是一阵阵钻心地疼,眼睛被那人指风所触,也在不停地流泪。
他抹了下泪水,小声道:“二伯父,这是田大人么?他实在没想到贵为湖广左平章的田元瀚竟会如此妖异,言伯符却只是叹了口气道:“快走吧,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