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具体在那一年,没有人能记清。
我们(安徽)村有家女儿,姓农名艳香,当时可能有十几岁吧,个头比较高大,样子也好看,柳叶眉,两眼不大不小的,长脸尖下巴,宝船嘴,乌黑的头发,梳两条齐腰小辫。高胸脯,大屁股。爱穿一身深蓝色对襟衣和长到脚背上的中筒裤子。就是脑子比别人笨些。有些傻里傻气的。她就是农富生和高秋梅的女儿。
有一天下午,好像是夏天。她在自己的闺房里午睡,都快两点了,原本睡得好好的,突然惊发阵阵惨叫,从床上急跳到房中间。之后就很痛苦的大哭大叫,极像是被人打的惨叫。她爸农富生从地里干活回来,吃完了中饭,见太阳很烈,不敢很快下地去,正坐在客厅的小桌子旁边抽旱烟边品着温茶。妈妈高秋梅不知在屋外面忙些什么。猛然听到房间里的女儿,像是被人打得很痛苦似的,还不时的哭叫着说“痛”。农富生就急忙忙先跑进女儿的房间,只见女儿边哭边躲避别人暴打的样子,房子里的小物件,如瓶子、小石头什么的,都神奇的“乒乒乓乓”地向女儿飞砸,他进来后就慢慢停下来了。爸爸高富生十分着急,急切的问道:“儿啊,你这是怎么的啊?”女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说道:“爸啊,有人打我啊。痛,痛,好痛啊。”这时,她妈妈高秋梅也闻声急急忙忙的进来,听到女儿的哭诉,就问:“儿啊,你是不是刚做了个恶梦吓着了?怎么会有人打你呢?这里没有旁人啊。”女儿从小就一个人睡一个房间。女儿农艳香却坚持说:“真的有人在打我啊,我不认识那人是谁,就知道是个三十几岁的女人,有些面熟。那人抓到什么东西就用什么东西砸我。”少顷,女儿又哭着说:“爸啊妈啊,那人又要打我了。”话音刚落,果真各式各样的小物件不断的飞砸向农艳香,就是看不到扔东西的人。妈妈高秋梅急忙一把抱住女儿,这才不见小物件飞过来。
以后,每天都会不定时的有这么一两次,女儿农艳香都不敢进自己的房间。爸妈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心里很害怕。很快这件事在全村都传开了。起初人家都认为农艳香傻里傻气的,不是很相信。
邻居们都只有听到农家人说,谁都没有亲眼见到,谁都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实的,但又的确见农家人个个都折腾得无精打采的,大家都十分同情农家人。有三个中年妇女,自告奋勇地要为农艳香搭伴壮胆。这些人夜里挨着农艳香坐,睡觉的时候让农艳香睡中间。一连几个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有人开始怀疑,有人说:“你们说有鬼乱扔东西砸人,我们来了几个晚上一点动静都没有,这都是你们一家人胡编的吧?”话音刚落,房间里的小物件立即砸向农艳香,有时还专砸搭伴的人。房间里一时间又“乒乓乒乓”响声不停,在场的人都亲眼目睹自动飞射的东西,就是不见扔东西的人。搭伴的人顿时心惊胆颤,异常害怕,膛目结舌,不敢出声,就连呼吸都不敢大出,谁还敢逞英雄再搭伴呢?都争先恐后的跑回自己的家。
后来,有不少乡亲很犟,都要眼见为实,先后来农家想看看真假,不提起此事还好,只要有人说“不相信”,屋里的小物件就立即砸向来人。最后,个个都被砸得抱头而逃,时间久了,再也没有人敢来“以身试法”。
村长早就知道这件事,他也不相信世间真的有鬼,更不相信有这样的怪事情。晚上抽空到农家,询问“鬼打人”的事是真是假,刚开口说几句话,就被莫名飞来的小物件一阵猛砸,砸得鼻青脸肿,也只好赶快逃走。第二天,他到乡公所,向乡长报告此事,乡长也是半信半疑的,下午就带着几个人要去农家看究竟,走在路上,有人说:“世上根本就没有鬼,不可能有这种荒诞不经的事,肯定是人们以讹传讹,夸大其说。”结果呢,乡长一行人,刚到农家屋外面,就听到农艳香被打得哇哇大哭大叫的。几个人刚进屋内,乡长刚要开口说话,一些小物件先后箭一般的飞向他们,劲道很足,砸得他们个个喊痛。从此,再也没有人敢说不是真的。
这种日子农家熬过了好久,一家人都崩溃了,无精打采的。村里有几个老人都向农家建议:“你们找个会‘打整’(捉鬼或安抚鬼的人)的人打整一下,兴许他们有办法。”
农村人觉悟都很低,大多数人对迷信,特别是鬼神深信不疑,因此,到处都有不少巫师、道士、老士什么的。平时装神弄鬼,无非是想骗点吃喝骗点钱花的。农村人本来钱死刹(紧张),男女老少得了三病两痛的没有钱去看医生,认为是家里不顺,首先就是请这些人前来“打整”。如驱鬼、捉鬼、收魂什么的。有的人远近都知名。有的病人经他们一“打整”,再扯把草药吃确实好了。
本村有个姓胡的接生婆,“擅长”给难产的妇女“催生”,给大人小孩治“走胎”。平时也给邻居们扯点草药,她“打整”有一套,都说她有些真功夫。
农家人把姓胡的接生婆请来之后,她在屋里屋外看了一遍,经过一番周密的准备,只到下午才摆上香案,点了九支神香,又烧了三斤九两纸钱,就开始请神作法。围观看热闹的人真不少,来了几百人。接生婆手持雪白的拂尘,眯着眼睛,在堂屋里转来转去的走个不停,既像跳舞又像演戏。嘴里不停的念叨一些谁都听不清也听不懂的词语(东西)。闹腾了一两个钟头,最后看上去像是很累了,坐到太师椅上面,睁开半闭的双眼,一本正经的对农家人说道:“这个鬼是个女鬼,不是别人,是农艳香的二舅妈,她是来你们农家报复的。”事情的前后因果,她说得是有头有道的,活灵活现的,有根有据的,在场的人都信以为真。
其实,这件事并非是空穴来风,确实让人信服。这二舅妈叫夏风铃,二十不到就嫁给高有度为妻,人长的体面,也善良本分,没有文化,不善于言谈。却克守妇道,从不招惹是非,对公婆很孝敬,这本来是好事。当时,高秋梅芳年十八,正是花季少女。她为人九精八怪的,尤其是那张刀子般的嘴,伶牙俐齿没有人说得过她,她说人家好人家就好到天上去了,她说人家坏,人家就是“头顶上长疮脚底里流脓——坏透了顶”。她说某人某事,有理有据,不但是以假乱真,而且比真的还真。夏风铃来高家不久,就和高秋梅不和,时常吵闹。高秋梅总说二弟媳与父亲(高艳香的外公)关系暧昧,有瓜田李下之嫌疑。时间长一点,就干脆明说她与父亲偷情暗宿,伤风败俗,是狐狸精下凡,是苏妲己转世。
高秋梅的父亲叫高占峰,四十四岁抱病而死。母亲刚四十二,舍不下自己儿女和自己挣下的家业,说什么都不愿意下堂改嫁。恰好临村有个王大有,二十五岁时刚娶来的媳妇生产死了,一直没有再续,经媒婆撮合就上门顶替香火,年纪才三十六岁。王大有身材高大魁梧,相貌堂堂,也是个美男子,尤其是那一张嘴能说会道,幽默风趣,天上的事晓得一半,地上的事全知道。当时,高秋梅个子不算高,才一米六,比较胖,已经十八岁,本来也有七分姿色,正像一朵含露开放的鲜花,情犊初开。同继父相处不久,春心萌动,眉来眼去,暗送秋波,一捆干柴遇到一堆烈火。一天,继父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一把紧紧的抱住高秋梅狂吻起来。高秋梅不但没有反抗,而且非常配合,继父就像抱个小孩一样,将高秋梅床上去了……从那以后,父女就时常出双入对,不避什么嫌疑。村民都看在眼里,只是因为他们是父女,大家都不敢乱说。
高秋梅从心中爱上了继父,多次要继父娶她,继父不敢下决心。离家私奔没有生存能力,只有走一步看一步。继父承诺保证爱她永远不变。夏风玲来高家后,高秋梅很担心继父再勾引二弟媳,不再爱她,就无名吃醋,经常故意找茬,挑起事端。高家人两天就吵,三天就打,一年到头都没有安宁过几天。全村上下都在议论夏风铃与继父私通这事,出门三步,不明真相的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夏风铃知道自己跳进黄河洗不清,没有什么办法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人有脸树有皮”,她没有人开导,一时想不开就服毒而死,唯有一死明志。
村里也有不少明眼人,知道夏风铃为人本分,不会做这等乱伦之事。知道她服毒死了,都感到很惋惜,高秋梅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从小就爱搬弄是非,挑起事端。最重要的是她自己爱上了继父,经常暗宿,结果怀孕了。爱是没有错的,就是他们都没有勇气面对。为了掩旁人耳目就匆匆忙忙的嫁到农家。大女儿就是(农艳香)和继父生的,越大越像外公。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公和外孙女怎么会长得一模一样呢?
高秋梅嫁到农家以后,娘家的战争就平息了,一大家子,关系十分融洽,和和气气的,家事也有很大的起色。高秋梅她更加怀疑二弟媳和继父勾搭上了,醋意大发,又开始不断挑起事端,今天说弟媳这不好,明天说弟媳那不好,反正里外都不好。娘家离婆家又很近,就在一个队,上门找事十分方便。弟媳斗不过她,干脆死了痛快。
那些不明飞行物就断断续续打农艳香。她爸妈和家里的亲戚都轮流相陪,只要农艳香紧挨着家人,家人都不说鬼的事,就不会有小物件飞砸过来。只要家人离开,小物件还是不定时砸农艳香。也不知道胡媒婆给怎么弄的,折腾了几天都没有将“鬼”安抚,真苦了农艳香。反正,始终没有把事情摆平。村里人个个私下议论,说:“肯定是她二舅妈来报复寻仇的。”“这也应该找高秋梅算账啊,为什么要折磨一个无辜的人呢?”“高秋梅为人太凶狠,杀气太重,鬼都不敢靠近她,只好找没有杀气的高艳香出气。”“鬼也是欺软怕硬的主。”
这件事一至闹了几年,没有找到能人驱赶鬼。高秋梅只好每天陪着自己的女儿方能太平无事,稍有远离,小物件仍然飞砸农艳香。直到农艳香出嫁后,这件事才慢慢平息。做人还是本分些吧,害人也会害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