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曾经就读师大的美术系,女友也是。
那年大三,我选择了国画专业,而女友黄玲则选择了油画专业。所以,我在没课的时候,总往四楼油画教室跑。
这一天,我完成了自己的作品后,从二楼走到四楼,油画教室的门紧闭着,门中央的玻璃上贴了一张大纸,上面写着“闲人免进”。嘿嘿,不就是最近在画人体嘛,咱们学艺术的谁没见过呢,去年我就画过了。我无所顾忌地打开门,跟平常一样大声地朝里面嚷开了:“视察了,视察了——”
之后我看到的场景让我有些尴尬。平日里这个时候油画系的学生应该都在这里练习,可是今天,他们都没在,包括黄玲。我看到人体模特坐在一个高脚凳上,两条颀长的腿叉得很开,她前面半蹲着一个人,背对着我,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当然,这两个人都因为我开门的叫嚷停止了工作。
那个模特“啊”地叫一声后,拿起一边的白布遮住了关键部位。低头的人转过身,我和他正好对视。
“你是谁?!你闯进来干什么?”
“对对对不起黄老师,我来看我女朋友……”我认识他,是美院油画系的黄严教授。
“你给我出去!”
“对不起啊……”我一边道歉一边退出去,这时我瞥见他左手端着个调色盘,右手上红殷殷的。奇怪,画油画不是调色板吗,怎么还需要这种初中美术用的塑料盘子?还有,手上那些红红的看质地也不像是油画颜料啊,是什么呢……
“还看什么,不要打扰我工作!”黄严教授似乎感觉到我的目光停留在他的双手上,便把手放到身后,朝我狠狠瞪了一眼。
我连忙从外面把门带上,心里升起一团疑云。
2
我走下楼,脑子里还回想着刚才的事情。
这时候我感觉身后有些异样,好像有人跟在我后面,心道不妙,难道是黄教授跟踪我?不可能吧,好歹也是公共场所,他能把我怎么样。我渐渐放慢脚步,正打算回头,一双手重重地搭在我肩膀上,我不由自主地大喝一声“谁啊,干什么!”,结果那双手连忙放开,似乎是反被我吓到了。
“我靠!”我回头猛地一看,跟踪我的不是别人,是我女朋友黄玲,我一把拉到面前问道,“你怎么躲在我后面啊?”
“你干嘛啊,吓死我了!”
“嘘!”我看了一眼四楼,带着黄玲快速出了学院大门。
一路上,黄玲不停问我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没说话,直到我们在学校商业街的一家奶茶铺坐下来。
我把刚才看到的跟她说了一遍。又问道:“怎么你们今天都不在教室?”
“哎呀,黄老师说今天我们的课调了,让我们今天都别去呢。”
“那你没告诉我啊。”
“我们也是早上才知道的,所以我就来找你啦。结果你不在二楼教室,后来在走廊上正好看见你下来,我就偷偷跟在后面了。”黄玲喝了口奶茶,转而问我,“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真的。”
“难道黄老师是在单独搞创作?”黄玲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歪着头说。
“我看不像,我觉得……”我欲言又止。
“说啊,别卖关子。”黄玲伸手捅了一下我胸脯。
我身子朝前倾,压着很低的声音对黄玲说了一句话。
“你变态!”黄玲甩起手拍了一下我的胳膊,“怎么可能啊,太恶心了吧!”
我当时的猜测是,黄教授把模特下体的血当一种颜料,那天他就是在采血。后来发生的事情告诉我,这点恶心压根不算什么,事情的真相让每个师大人在多年后提及依然感到不寒而栗。
3
等黄玲喝完奶茶,我送她到了女生公寓门口。
“这件事你别多想了,我觉得没你说的那么夸张。”黄玲走前拉着我的手说。
“知道啦,我就是随口瞎说的。你别担心。”
看着黄玲越走越远的背影最终消失,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黄教授肯定是在用女人的经血作画,这个变态的老家伙!
此刻,我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决定返回学院,再次去油画教室探个究竟。
学院看门的大叔看我又回来了,便说道:“咦,你怎么又回来了,黄玲呢?”
我挠挠头,挤出笑容回答道:“她回去睡觉了,我再来画一会儿。”
我蹑手蹑脚地来到四楼,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鬼鬼祟祟。这一次,我走到了油画教室的后门口,这里的玻璃上也被纸贴上,不过还是找到了边缘的一点缝隙,我靠近去仔细张望,里面什么人都没有。看来刚刚被我撞见后,黄教授显然是中断了“采血”的事情。正当我要转身离去,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心道不会又是黄玲吧,知道我不死心又来跟踪我。想到这我便不紧张了,一边说话一边转身:“你又——”
拍我肩膀的人不是黄玲。
“不要多管闲事了。”
说话的人我不认识,不是我们学院的。
“你是谁,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人嘴角轻轻地一翘,似笑非笑的,我看到她脸色惨白,不免心生害怕。
我正想问个究竟,一抬头,那人不见了!
我愣在原地,过了许久,终于一下子短路的大脑又清晰起来:这他妈的不就是那个人体模特吗,穿上衣服我居然认不出来了!
我回忆刚才的对话,更加确认我的推断,也更加确认黄教授一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又走到了学院门口。
一阵汽车引擎的发动声。
等等,这不正是黄教授的车吗,他要去哪里?副驾驶座上的那个人,不正是那个模特吗?
“什么!你要跟踪黄教授?”黄玲大声地说。
“你小声点。”我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还不明白吗,那个模特的警告,黄教授手上的血,他们那么奇怪的动作,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关你什么事啊?”
“我就是觉得不对劲,所以我想弄个明白。”
“你又不是侦探!”
“你听我说,我就跟一次,没事我就再也不管了!行不行啊?”我央求道。
“好吧好吧,那我一起去。”
“不行!”我断然拒绝,“我一个人就行了,我怕你拖后腿。”其实我是担心有危险。
“那你要小心点啊,记得带上手机!”
“我知道了。”我脑海里已经出现了各种各样想象的情节,还有各种预设的画面:黄教授开着车,把模特带到荒郊野外,比如师大后山的水库,躲在一个阴暗隐蔽的角落里,一边“采血”,一边用笔蘸着血在画布上游弋……
4
第二天,我问同学借了一辆公路自行车,早早地来到学院教室,守在窗口盯着外面黄教授的车。我心里祈祷着:希望今天运气够好,能被我遇到。临近中午时分,果然看见黄教授和那个模特一起上了车,我飞速地跑下楼,拎起单车就追赶过去。
自师大校园出了那件教师开车撞死学生的事后,学校对车速进行了限制,所以黄教授的汽车开得并不快。我骑着单车跟在后面,保持了一段距离,好奇他们会驶向哪里。
不一会儿,车子在校园西区某幢楼前停下。我一看,原来是生化学院的实验楼。一个美院的教授,跑来生化学院的实验楼,怎么说这也有些奇怪。看到黄教授和模特一起进入大门后,我紧跟着也进去了。
循着脚步声,发现他们在四楼停了下来。我靠着墙听了会儿,等到走廊没动静了,才悄悄潜入。
这里充盈着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我看到墙上一块匾额写着“生化实验室(四)”。心道乖乖啊,有点儿高端的味道。正走着脚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一看原来是个垃圾桶,里面有一些用过的注射器、输液管,都是些药用垃圾。
我慢慢地向前,发现这里每一间房间都不见人影。
他们去哪里了?
我走到最里端,这里写着是“标本研究室”。
我推了下门,门没锁,便悄悄地进入。
这里很多橱窗,每一个橱窗里陈列着一排排的大玻璃瓶。我凑近看了看,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所谓标本,别说人的组织,就连小动物的标本都没有。这些玻璃瓶一个个都装着暗红色液体,贴了标签,写着些不知所谓的符号。实验桌上还有一本册子,我看了看四周,翻开册子,第一页上写着:
2007年6月2日 晴
饮血:经血1类
采血对象:1号
采血地点:英语系教室
标本表现:皮肤溃烂略有减轻。
我又往后翻了几页,都是类似的内容,最后我翻到了昨天的:
2009年4月4日 晴
饮血:经血1类
采血对象:180号
采血地点:美院
标本表现:皮肤光滑。生命指征趋向正常。可以短时间移除呼吸机……
看到这些,我脑袋一阵发热,感觉这事情比我预料的严重许多。黄教授并不是在采血作画,而是在搞一种研究,这里记录的饮血,是谁在饮血?标本又是怎么回事?
正在此时,我听到一阵机器开启的声音,只见对面的墙壁上逐渐细开一条缝,原来里面还有密室!我赶紧躲到实验桌下面,这时候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
“爸爸,对不起,这次的血量只有这么点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想起来这声音是属于那个模特的。原来这个模特是黄教授的女儿?我越来越觉得这事情蹊跷和荒唐。
“这么点怎么够!”黄教授的语气有些不满,“这次好不容易有人体课可以掩护,这么点血够用吗!昨天已经被那个学生发现了,以后要转移。”
“那个学生我调查过了,他女朋友在您的油画系。”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额头上不觉已经有汗沁出。
“昨天我打算回去的时候,看到他又在门口偷看。”我听见女模特继续说道,“我就警告了他一下,让他别管闲事。”
“这个学生会坏事。”黄教授的语气斩钉截铁,“你要知道,这件事是个秘密。这么多年坚持下来,我们眼看就要成功了。他女朋友是我哪一个学生?”
“黄玲。”
听到我女朋友黄玲的名字,我紧张的心里又是一惊。我现在已经后悔赶这趟浑水了,这对乱伦的父女究竟在搞什么名堂,我现在都不想知道了,眼下要紧的是黄玲的安全,天知道这个教授以后会怎么对我女朋友呢!
这时候密室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是谁?!
“爸爸,动了,动了!”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黄教授和他的模特女儿听到这个消息似乎很激动,我听到他说:“走,去看看!”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暴露了!
黄玲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带上手机,结果该死的手机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我迅速从桌底下爬出来,还没等他们反映过来,抓起实验桌上一把文件就砸过去,然后撒开了退拼命地往外面跑。
两旁呼啸的风声里,我听到后面是一个愤怒的声音:“快给我追!”
5
我骑着单车没命地跑,躲到了学校最热闹的商业街。这里人头攒动,料想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我。果然,过了半个小时,我似乎是安全了。
也许我真的应该听黄玲的,不该管这件事。突然,我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我骑上单车冲向女生公寓,在门口不停地拨打黄玲的电话,无人接听!黄玲一定是被带走了。
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我决定再度前往生化实验楼,不惜代价救出女友黄玲。我调转车头,正准备走,听到有人喊我。我回头一看,是黄玲。心里长舒一口气。
“你,没事?”我惊讶地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啊,我一直在寝室呢,刚才在洗头。”
“奥,跟我走吧,我有事跟你说。”
我们在那家奶茶铺坐下,我仍旧不放心地朝四周看了又看。
“你发现什么了?”黄玲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
“太不可思议了。”我说,“采血只是表面现象,生化学院四楼那间实验室,有更重大的阴谋。我怀疑……”
“怀疑什么?”
“我怀疑那里有些奇怪的标本,可能是人,他们在对他进行治疗……有个密室……”
“还有呢?”
“那个模特和黄教授原来是父女关系!对了,里面还有一个男的,他们好像都是一家人。”
“那你还管啊,别管这件事了,我觉得很危险!”黄玲伸手扯了扯我的衣袖。
“我也不想管,可是他们发现我了,我想应该报警。有黄教授在,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了。”
“你别担心,先喝口茶吧。”
“嗯。”见到黄玲,我紧张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些,我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柠檬柚子茶,觉得这味道和平日里的有些不同,就说道:“这个茶……”
我的话没说完,我的眼前已经模糊一片,我隐约感到成为一团影子的黄玲叫了我几下,又推了我几下,我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6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雪白的床单,雪白的被子,手还触碰到了冰冷的床栏。这时候我发现,我的双手被分别绑在了床沿,动弹不得。
“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侧着脸看去,没错,是黄玲。
“是你在柚子茶里下的药,你为什么这么做?”我的脑子终于清楚了一些。
“因为你说过,我们是一家人。”说着,她往身后的黄教授和模特看了一眼。
黄玲脸上露出我很不熟悉的笑容,我所见过的她的笑,不是这样子的。
“你知道吗?”她说,“我的父亲和我们,为了拯救我们的母亲,费了很多年的心机,打通了很多的关系,才到今天这一步,不能就这么被你破坏了。”
“你母亲?”我诧异道,“难道那个标本……”
“没错。”这时那个人体模特插话道,“让我来告诉你吧。我们的母亲在三年前出了意外后,丧失了意识,皮肤也开始溃烂,很快就要变成一具行尸。我们问了很多人,想了很多办法,正的邪的都用了,没有一点作用。后来父亲从国外的网站得知,如果定期采集女人的经血,可以延缓往行尸发展。所以,这三年来,我们常在这间密室里活动,找了不少女生的经血来补充,一开始很困难,但是为了钱,还是有不少女生愿意奉献。这个时代,取一点经血未必是什么很大的事,你说对吗?呵呵……总比校长带小学生开房好吧?”
我挣扎了一下,手还是没法活动。此时黄玲看了我一眼,我也用目光与她对视,她还是有些躲着我,我心想,她应该还是喜欢我的吧。
模特继续说道:“后来,父亲偶然发现,用亲人的经血效果会更好,所以这段时间我常常出现在人体教室,这是掩人耳目的最好方法了。为了救母亲,我们姐弟三个都不能暴露关系,因为我们要分头物色鲜血的对象,还要管理这个密室。如果不是那天你发现,或许也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哦,忘了告诉你,我妹妹黄玲那天也在献血。”
说罢,模特瞟了黄玲一眼。
黄玲将目光转向一边,说:“姐姐你别说了”。
“那我之前来这里,你们早就知道了?”
“当然。我们早就知道你要跟踪我们。所以就故意说了那些话,为的就是想稳住你,你担心黄玲,所以不会马上报警。如果你报警也来不及了,因为我们会把你弄晕。”
“你们想把我怎么样?”我知道我已经逃不掉了。
“你放心,我们从不杀人。只是现在很关键,按照计算,今天,母亲就会苏醒。见证奇迹的时刻就要来了!”
“别跟他废话了!”黄教授从后面走过来,“跟我一起进去,打最后一针经血。”
7
我看着他们走向密室的另一头。
十几分钟的安静后,我听到黄教授的一声吼叫:“按住她,按住她,别让她起来……啊!”
“爸爸,爸爸你怎么了爸爸!”是模特的声音,“快,止血!”
然后是几个人慌乱的脚步,此起彼伏。
不一会儿,我听到几个人的嚎啕大哭。
又发生了什么?
不管发生什么!
我有机会了!我拼命扭动身体,用力挣扎,两边被绑的手有了一点小小的活动空间。
正当我不断的尝试,黄玲跑了过来,脸上沾满了血渍。
“你快逃吧,不要管这里了。”她居然帮我解开了绳子。
“怎么了?”我望着他。
“我妈妈没有救活,变成行尸了。她刚才把我爸爸……”黄玲说着,呜咽起来。
“一起走吧。”我拉着她的手。
“你快走!”她推了我一把,“我要锁门了,你快点走!”
“黄玲!”
我刚叫一声,就被她推出了密室门。
我用力敲门,没有任何反应,用耳倾听,也听不到里面的一点动静。
不能再等了,我拿出手机拨通了110。
十分钟后,110和校卫赶来。门打不开,随后又叫来消防队员。
一个多小时候,密室再度出现,在场的所有人为这场景惊呆了:
门口不远处躺着三具尸体,脑袋坑坑洼洼,血水已经凝结成浆。一头行尸正趴在地上啃着一块肩胛骨。她抬起头,看看人群,吼了一声,红红的眼睛吓退了不少人。一个警察将枪口对准行尸的脑袋,嘭地一声,行尸脸上一个大窟窿。
警察在密室深处发现了另一具尸体。经过DNA比对,确认是黄教授的。而另外三具,后来证实是黄教授的三个子女。
我当时望着黄玲的尸体,呆呆地说不出话,那熟悉的躯体已经不能分辨,惟有那件外衣让我知道这是她。半响,我发觉脸上两行滚烫的泪水。
三年前。生化实验室。
张芳芳教授正在对一具尸体进行解剖。刀片深入腹部切割的时候,教授不慎割伤了手指,腹水很快溅起,有几滴钻入了伤口。
“你没事吧?”一旁观看的丈夫、美院的黄严教授关切地问道。
“没事,不会感染的。”
张芳芳教授继续着实验,不一会,一阵强烈的蚁走感从手指蔓延到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