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
苏顺清坐在一把靠背椅子上晒太阳,城市冬天的暖阳让那些白领有翘班的冲动,何况是学生。她有着一头长而卷的黑色长发,海藻一般蓬松,披着到肩膀,像个洋娃娃一样眯着眼睛。夏普美型手机是男朋友送的,此时正静静地呆在胸口,李子轩每个月都会去日本,有空会开着他的银色本田车带苏顺清出去吃饭,如果晚上没有回来,同宿舍的两个女孩就知道苏顺清肯定是开房去了,五星级宾馆的大床睡起来比宿舍的硬板床舒服多了,还可以在上面打滚,变幻各种销魂姿势。
方怡在喝可乐,她不太爱说话,觉得伤元气。
孔兰在吃零食,那是她的命。
苏顺清的手机是让全宿舍其余两个女生羡慕的,光滑的镜面配上独特的花纹,重要的是在国内买不到。孔兰经常叹息道,唉,也不知道我们家秦川啥时候才送这样的生日礼物给我。
傍晚五点了,天空仍是光线充足,亮堂堂的阳光依旧在宿舍阳台上铺满,方怡拿着剪刀在后面站着,拍拍苏顺清的肩膀,“给你!”
孔兰吃的是瑞士卷就蜜瓜奶昔,沾着蓝莓酱往嘴里塞,天天喊减肥的人往往吃的最多。她的马尾辫得意地甩着,热情的两片肥厚嘴唇一张一合,“你们两个快过来吃啊,要不我一个人都吃光了。”
“等下吃,谢谢。”方怡脸上写满了不屑,眉毛扬起来,吃吃吃,就知道吃。
蓝莓酱是孔兰的男朋友秦川自己做的,买来新鲜的蓝莓,擦干外面的水,存放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放少许幼砂糖和少许盐,保鲜膜密封好放在不透风的环境中,七天后用木槌捣碎再次密封,一个星期以后就成了美味香甜的蓝莓酱,也成了宿舍里最受MM欢迎的食品。
那是一把“张小泉”牌子的著名小剪刀,别说开叉的头发,连铁丝都能轻易剪断。苏顺清眯着眼睛笑,“谢啦好姐们,就你最了解我。”
“你喜欢就拿去好了。”方怡的笑里都挂着冰霜,她的眼睛笑起来向上微微吊起,皮肤米白,是典型东方女人的外表。
苏顺清的长发舍不得剪的,因为李子轩喜欢。苏顺清好几次说要留短发都遭到拒绝,他常常轻抚苏顺清的头发,把脸埋在里面深呼吸,眼神里满是怜惜,你剪短头发就不要你了。
只要太阳好的时候,苏顺清就喜欢借方怡的剪刀自己修整开叉的发尾,慢慢地上瘾了,不到天黑决不罢休,自己修剪头发有种乐趣,比如回忆那点点滴滴的快乐,失去水分干枯的头发轻轻一碰就折断。
李子轩是一年前在酒吧认识苏顺清的,那天宿舍三个女孩集体庆祝英语过级,到学校的高力酒吧叫了几扎啤酒狂饮,当时李子轩正好参加十年校庆也跟几个老校友聚会,当中年男子碰到年轻学妹,一场轰轰烈烈你情我愿的爱情拉开帷幕。开始是眼神交流,后来几个男女就坐到一桌,彼此看谁顺眼就跟谁喝酒,李子轩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苏顺清这个带着点野性的长发女孩,青春又活泼,这是让他羡慕的,即使他比她大十岁。
苏顺清笑起来可以迷倒一大片男生,瘦又高,鼻子却是小巧标致。其他两个女孩有些普通,特别是方怡,她基本上不抬头,一个晚上都没看清她的脸到底是圆是扁。聚会散了的时候,秦川拿自行车把醉的稀里糊涂的孔兰接走了,苏顺清和方怡也准备离开,李子轩嚷嚷着要开车送两个学妹回宿舍,方怡固执地要自己走回去,苏顺清理所当然地一个人坐在了前排,笑嘻嘻地左看右看。
“你不怕我卖了你?”李子轩好奇地问。
“买我的人一定会把我送回来的。”苏顺清吐吐舌头,“你肯定想问为什么对不对。”
李子轩点点头。
“因为我很吵啊,而且我天生就有脚臭,谁讨我做老婆谁倒霉!”苏顺清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哈哈哈,你很可爱的。”李子轩觉得自己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这样畅快地笑过了。
在学校回宿舍的路上看到方怡孤单的背影,李子轩摇下车窗,“上车吧,一个人走多危险啊。”
方怡抬起头来笑道,“不用了,我想一个人散散步回去。”
“她真是不肯融化的冰。”李子轩摇摇头。
天黑的时候,李子轩的信息也没发过来,苏顺清叹息一声关门进了宿舍。
地上一地碎发,风一吹,在空中旋转一圈又一圈,有点冷飕飕的意味。
其实今年夏天的时候苏顺清就开始变了,化烟熏妆,穿露股沟的牛仔裤,除了手机换掉,用的化妆品也都是写着日文,孔兰拿起一瓶爽肤水对还在上铺酣睡的苏顺清夸张道,“啊,资生堂哦,顺清同学这个月准备啃馒头是吧?”
“男朋友出差带回来的。”苏顺清最近厌倦了这样的回答,因为接下来那一句准是,“唉,我们家秦川什么时候才能买这样的化妆品给我用。”秦川的老家在山西,父亲是医院里打杂的,母亲帮人洗衣服度日,谁知道秦川竟然考上名校的中文系,既然如此,父母也只能认命,只求赶紧供完他读书就好,谁知道又交了个女朋友,总是唠叨着城里媳妇不好伺候。
李子轩和秦川相比什么都好,比他有钱,比他高大,秦川最大的优势就是时间,其实苏顺清也很羡慕孔兰,男朋友天天都在,风雨无阻地送早餐。
李子轩常常出差,有时候忘记给自己打晚安电话,但偶尔也会突然地出现在宿舍门口,拿着一大束蓝色妖姬配黄莺草,引来孔兰一阵尖叫。方怡只是低头做自己的事情,看了看,仿佛与自己无关。
一年多了,李子轩对601宿舍其他两个女孩也已经渐渐熟悉,那个高傲的方怡有时候也会跟自己说话,好奇地问,他们日本人是不是真的把小鱼活生生的吞下去了?富士山的雪一年四季都是不会融化的?
苏顺清很大方,周末总把李子轩当车夫,先把孔兰和秦川小两口送回他们在学校外租的钟点房,然后再把方怡送回宿舍,接着就是二人世界,通常会看场电影,然后喝咖啡,最后也无法免俗,去做些男女之间一定要发生了才快乐的事情,苏顺清觉得满足,反正他是单身,长得又好看,带出去又有面子,只等自己毕业后结婚了。
可最近,他又一个星期没出现了,去了哪里,手机也是关机,不知道这次出差到底怎么回事,不上网也不发信息,难道是火星……如果每个恋爱的女人都把自己恋爱时对男人到底现在在干什么的猜测用文字写下来恐怕是让最专业的悬疑小说家都汗颜的。
越在乎一个人就失去的越快吗?苏顺清失眠了,自己宁愿不要那些身外之物,只是喜欢李子轩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光,就呆着,聊着,坐着。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剪刀还在靠背椅上放着,忘记收进来了,在月光下闪着冷银色的光。
小蜜瓜
秦川大清早送早餐,孔兰在下铺,跌跌撞撞地开门,一边埋怨道,“我都说了不吃早餐的嘛,今天星期天呢。”
“就你们宿舍还在睡,三只小猪啊,你们隔壁女生自杀了,你们还睡得着啊。”
一听自杀两个字,其余睡觉的两个女的立即睁大眼睛,扑通一声掀开被子,裹上厚厚的外套探出头去。
宿舍走廊的地上一滩偌大的黑血,一个穿着羽绒服的女孩正对门口趴着,眼睛用力凸出,嘴也是张大,仿佛发现了特别奇怪的事,地上是六个血字。
“下一个就是你”
苏顺清认识那个女生,数学系的,外号小蜜瓜,为人挺开朗,怎么活生生的就这样没了。
方怡用颤抖的声音道,“我的剪刀!”
秦川捂住孔兰的眼睛,“别怕,有人报警了,一会儿警察就来。”
小蜜瓜白皙的脖子上斜斜地插着一把剪刀,血还在喷,身体一抽一抽,死亡的味道弥漫着。
没有人敢去拔剪刀,谁也不敢想剪刀为什么会在小蜜瓜的脖子上,警察上楼来了,尸体拿油布一裹,抬走了,伸出来的雪白的手指上仍然在滴血,滴滴答答从六楼一直滴到车上。
三个人被录口供,没有什么异常。
晚上又听外面有人撕心裂肺地嚎叫,小蜜瓜的父母捶胸跺足要学校负责,她的遗书没有找到,确定是自杀,吞了安眠药,小蜜瓜宿舍的女生说最近她可能跟男朋友吵架了,半夜经常哭哭啼啼的。
“是我不该把剪刀落在外面凳子上的……”苏顺清喃喃自语,“她会不会来找我,咱们宿舍会不会真有鬼啊。”
“是我不该把剪刀送给你的,送剪刀是不吉利的……”方怡在宿舍喝了一口啤酒壮胆。
“是我不该让秦川早上来敲门的……否则我们就看不到剪刀和地上的字了。”孔兰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天说道。
那血字已经被水冲干净了,深夜里的腥味依旧挥之不去。
第二天三人集体翘课,带上秦川一起去寺庙烧香,每人又求了一个护身符戴上,这才安心,刚走到寺庙门口,李子轩的电话来了,刚下飞机,马上就过来见面。
火锅店里,苏顺清绘声绘色的说起昨天宿舍有个女生死了就趴在自己宿舍门口的事情,李子轩揉揉她的头发,“别害怕,我在呢,世界上哪有鬼的?”
“你的手好冷哦。”苏顺清握着他的手,“我给你织双两用手套吧。”
“什么叫两用手套?”李子轩困惑。
孔兰赶紧插话,“也可以当袜子穿,因为她笨得只会编那种没有手指的手套……”
秦川要打她的模样,“我说你这人啊真讨厌,你不能人家是什么就说出来,这么老实巴交的,以后怎么在社会上混。”
四个人笑成一团,热恋中的人是不怕鬼的。
方怡悲从中来,喝了一口可乐,如果那天自己不要故作矜持,上李子轩的车,说不定现在孤独的是苏顺清,跟大家一起打情骂俏赶走恐惧的是自己。但女人怎么可以随便跟男人单独相处,还是自己应该给别人一些机会,想起被自己赶走的那些追求者,心里又觉得有点矛盾。
热气腾腾的鹅掌火锅,散发着花椒的麻辣和鹅掌特有的香味,锅底是盛在一个铜制的八角形大锅里,酸辣汤在在咕嘟咕嘟的唱歌,酸萝卜、西芹、魔芋、豆芽开始浮出来,李子轩好奇的看着,这是一家在老巷子店,毫不起眼,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家伙就能找到。
秦川说,“这鹅掌火锅养胃止渴又补气,俗话说喝鹅汤,吃鹅肉,一年四季不咳嗽,这是我爸爸说的。”
只见肥厚的鹅掌在老汤的衬托下,鲜嫩可口,软嫩怡人,鹅掌含在嘴里,酸辣中带着一种特别的鲜美,与其他肉质口感完全不同,李子轩吃的时候连鹅骨都不愿意放过,恨不得全部下肚。
看他这么爱吃,苏顺清忍不住捏捏他的脸,你这孩子别噎着了,我给你再捞几个,说完拿起漏勺在里面搅拌,孔兰迫不及待地拿筷子去漏勺里夹。
她夹到了一样东西。
是一把小剪刀,上面还绞了几缕黑色长发。那是一把“张小泉“的著名小剪刀。
马上吐了,这火锅她吃的最多,说了,号称减肥的人总是吃的最多的。
中文系女生宿舍的人再也不敢有人说这世界上没有鬼了,小蜜瓜的宿舍已经空了,但经常能听见空空的宿舍里有人在说话,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对话,然后就是女人的哭声,断断续续。
谁听见的,孔兰。
秦川给她买了隔音耳塞,孔兰还是能听见小蜜瓜的尖锐声音在跟一个男人的对话,但声音很远,听不到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孔兰
孔兰这一个月以来总是惊魂未定,黑眼圈已经出现好一阵子,半夜总是做噩梦,搞到其他两个人也睡不好。秦川安慰道,“没事的,我在你身边。”
晚上孔兰上厕所,又披头散发的回来,把方怡和苏顺清摇醒,说看见小蜜瓜了。“真的就是她,没穿衣服,浑身都是血。就在在最后一个蹲坑里看着我笑,手里拿着把剪刀……”
苏顺清看见孔兰放大的瞳孔,安慰道,“别怕。”
“我真的看见鬼了,下一个就是你了。”孔兰睡到被子里,看着苏顺清猛的笑了一声,又蜷缩着发起抖来。
还好马上要放寒假,否则苏顺清简直无法忍受这样的日子,秦川还是准时送早餐来,周末又收到李子轩的鲜花,放在宿舍,不到两天就枯萎了,发出阵阵臭味。
到处都在讨论鬼,衣柜再一次地忘记关起来,孔兰说看到有个女生探出头来向自己窥视,眼睛凸起来,一定是小蜜瓜。
秦川照例过来送早餐,买些零食安慰自己半疯癫的女朋友,却不奏效,孔兰慢慢地没事就对着镜子莫名其妙地傻笑,有时候称自己是小蜜瓜,对着身后的空气说话,发脾气。
宿舍里就剩下方怡和苏顺清两个人时,方怡偷偷地说,“昨天半夜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吧?”
苏顺清摇摇头,“不知道,我睡熟了。”
方怡神秘的看看门口,“孔兰跑出去了,早上才回来。我发现她的嘴角有泥土。”
“啊,怎么会这样?”苏顺清简直不敢相信,“难道是中邪了。”
方怡点点头道,“你没发现她越来越奇怪了吗?嘴里成天念外星语,谁知道她在说什么。”
没人发现学校操场角落草地上的草缺了一块。
圣诞节那天晚上,孔兰不见了。李子轩开车在校园里找了一圈又一圈,孔兰的手机放在宿舍里,她家里的人说在学校。
秦川疯狂地打电话,挨个宿舍的敲门,大部分的学生都出去了,去年的圣诞节孔兰还说大家要带男朋友一起过的,可今年她自己竟然玩起了失踪游戏。
凌晨,终于找到了孔兰,她在一个垃圾堆里打滚,人却已经说不出话来,半截红色的舌头攥在手里,被剪断的舌头很长,孔兰满嘴的血顺着脖子流下来,她成了一个血人。
秦川背着她上了李子轩的车。
到底是谁这么残忍,苏顺清的心被揪着。
送医院途中就死了,血手里握着一张圣诞卡,上面写着,“下一个就是你!”
苏顺清的胃一阵抽搐,卡片是她最先看到的。
李子轩紧紧地搂着她,“别怕,我在呢。”
孔兰的自杀让秦川崩溃,他在学校只要看见宿舍的其他两个女生就问,孔兰在不在,你告诉她我下课就带她出去玩,给她买好吃的,你们吃蓝莓酱吗,孔兰最喜欢吃了。
“她死了。”方怡冷冷地说,“别来打搅我们。”
苏顺清看到他布满血丝的脸和起码有一个星期没有换洗的衣服,心里一阵同情,“算了,她也希望你过的开心点,你毕竟还要读下去。”
秦川蹲在地上哭,方怡的鼻子也酸酸的,凑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好吧,到我们宿舍来坐坐。”
下铺空空的,孔兰仿佛还坐在桌前吃东西,嚷嚷着什么食物减肥,什么食物卡路里高。
“我给你们倒茶。”天气也冷得够呛,三个人默默对视。
“下一个是你!”秦川自言自语地打开茶叶罐,“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恐怕是要我们小心点。”方怡说道,“以后我们都不要单独出去,放寒假回家就安全了。”
苏顺清点点头,喝了一口茶,茉莉的清香立即充满口腔。
脱皮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在孔兰死的第三天就不紧不慢地落下来,酒店房间的暖气十足,苏顺清光着身体兴奋地看窗外夜色中的白雪,在灯光的照射下如蝴蝶飞舞。苏怡也回家了,寒假来临的喜悦,驱散了积累的恐惧。
李子轩在看报纸,苏顺清光洁的背对着自己,忍不住走过去从后面用力抱着,忽然手上觉得怪怪的,摊开手掌,竟然是一层皮屑。
“你的背怎么了?”李子轩问。
对着镜子仔细看,背上出现两个手印,是李子轩的,那些皮肤,轻轻一碰皮屑竟然如雪花一样掉下来,露出肩膀粉红色的嫩皮。
“没事,可能皮肤过敏了,睡觉吧。”苏顺清张开嘴打了个哈欠,倒在床上。
半夜里李子轩的手机响了,是条信息,见他睡的那么香甜,偷偷地看了,等下再删掉他的短信。
手机号码是隐藏的,上面只有一行字,“下一个就是你。”
到洗手间去删信息,下意识的抬起头看镜子里的自己,苏顺清尖叫着,脸上被皮屑几乎盖满了,从眼角到发际,从额头到下巴全是厚厚的碎皮,拿手轻轻一碰,疼得钻心。
镜子里有两个影子,苏顺清看见自己的身后站着一个拿着舌头张嘴微笑的女人。
那是孔兰,她说请你救救我。
苏顺清啊的一声,痛苦地闭上眼。脸上的碎皮慢慢地舒展、脱落,然后是更多的皮屑出来,纷纷下掉,从脖子到脚跟似乎都在发痒。只有拿毛巾包住脸,只露出两只眼睛,明天去看医生。
早晨李子轩看见一个奇怪的人头,被毛巾包裹着,手一扯,苏顺清的脸全部露出来了,眉毛和睫毛都已经脱落干净,皮屑覆盖了五官,李子轩往后退,一边喊,“清儿起来啊!”
苏顺清被自己吓倒了。
医生开了荨麻疹的药,让她别乱吃东西,注意休息,保持情绪安稳。苏顺清道,“都这样了,我情绪还能安稳嘛。”
李子轩低头不语,“我送你回酒店吧。公司有事,我现在要飞日本,过几天一定来看你,钱在卡里,你拿着。”
“不,你不要走,我害怕啊。”
他抱了抱她,自己上了汽车,头也不回。
方怡来到酒店,刚把围巾放下,过来看苏顺清的脸,“怎么搞成这样,身上也脱皮。你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我最近总是看见孔兰。”苏顺清躺在窗上含着眼泪,“我特别想睡觉,一睡觉就能看见她拎着她的舌头在我面前晃啊。子轩要出差,我特别害怕,所以才叫你来,谢谢你不嫌弃我。”
方怡坐在沙发上,“你现在的精神状况跟孔兰几乎一样,无非就是她的皮肤是好的。”
“我……怎么办?这样子我可不敢回家,姐们,你得救救我,咱宿舍就我们俩相依为命了。”
“我带你去个地方。”方怡把外套丢在苏顺清身上。
爷爷
穿过小巷,阴冷潮湿的苔藓在墙壁两旁,还有白色的尿渍,地结冰了,特别滑,苏顺清戴了帽子,用围巾罩住嘴,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去哪里嘛?”苏顺清的嘴里哈着白气,市郊自己是很少来的,而且是这么破烂的地方。
看那情形房子似乎要倒了,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现实版正在上演,一个老头坐在屋子中央烤火。
“爷爷,我来看你了。”方怡进屋,拉着苏顺清楚的手,“这是我们同学,找你看病来了。”
“你爸死了没有啊,不死你怎么会来。”老头抖抖索索地拿出一根红梅香艳,方怡赶紧递上打火机。
“我爸说过年接您回去一趟行吗?他可是诚心悔过,其实做化疗对奶奶真的是有好处的,只是伤的太重了,如果用中医也救不活的你自己清楚。”方怡叹息一声。
老头打量了苏顺清,“这丫头咋了。过来,伸出舌头。”
苏顺清乖乖的伸出舌头,把自己身上最近的一些奇怪的现象说了,老头叼着烟,往头上箍了一个宽的橡皮筋,斜插个手电筒,使劲翻着苏顺清的眼皮,又在耳朵里照了照,烟灰落的苏顺清满身都是。
忽然,声音变得洪亮,“还好你今天来找我,不然你明天就要见马克思去了。”
老头从床沿拿出一个小木箱,上面有个红色的十字,箱子里许多药瓶和工具,又拿出一个盆,叫苏顺清躺下,到厨房拿了块油抹布塞到她嘴里。
床单很硬,抹布散发着鱼腥味,也许老头中午吃的就是鱼。
“别怕,我爷爷以前是老中医,治病很灵的,你躺下就是。”方怡安慰道,一边凑过来看。
老头拿出一个装酒精的瓶子,里面是黑色的药水,涂抹在手掌上,顺着苏顺清的脸上一擦,顿时觉得一阵冰凉,脸上的皮整块的掉落下来,但不见有新的皮屑生成。
“你千万别动。”老头拿出一根筷子长的软竹丝,上面抹了些糨糊一样的药水,尖端带着小的钩子。
从耳朵里伸进去,开始很痒,继而很痛,苏顺清咬着抹布,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三五分钟过去了,老头猛的将软竹丝一抽,手指伸进苏顺清的耳朵,用力一捏,一条十来厘米的粉条般粗细的黑虫抽了出来,虫身上沾满黄色的黏液,老头立即把虫丢在盆里,它在盆里活泼地扭动。
苏顺清的抹布被一下抽开,喉咙一阵发痒,胃里翻滚着热浪,哗啦啦地吐了一堆,红色的、黑色的还有肉色的,几十条虫就像面条一样堆在盆里,散发着热气,挤成一团。
旁边的方怡早就到躲到门口去了。
房间里布满怪异的味道,老头擦擦汗,把盆里的虫拿开水壶烫死了,倒在旁边的垃圾堆里,对方怡道,“孙女,别担心了,你这同学没事了,带她去洗把脸。”
苏顺清的脸被水一冲,果然好了许多,仿佛卸下一副重担,分外轻松。回来便问老头,“爷爷,我怎么会这样?”
“去查查你身边谁会下蛊吧?或者是少数民族的人,吃了什么怪东西也要查。”
“我们在宿舍吃的东西都一样的呢。”方怡说,“我一点事都没有的。”
“这些虫如果钻到脑子里就会出现幻听、幻觉,重则崩溃死亡,有绦虫、蛔虫和线虫,正常人是不会一下子误食这些的。除非是有条件能够将虫卵放在一个密封、潮湿的地方。”老头又开始抽烟,“我孙女喜欢喝可乐,我都说这是垃圾饮料了,但也许色素加上碳酸这些垃圾玩意能够救她一命。”
孔兰吃剩的蓝莓酱被送到警察局,法医开始解剖孔兰还未来得及掩埋的尸体,实习生吐了。
谁也想不到三百多个虫卵在肚子里会是怎样的情景。
下一个就是你
审了他三天,始终一言不发,最后他父母来了才一声大哭,说爸妈我对不起你们。
“我以前是稀罕孔兰的,可她喜欢的人是李子轩不是我秦川,她不止一万次地跟老子说这个男人多有钱、多能干、多帅,她宿舍的苏顺清过得多幸福,用多少钱一瓶的化妆品,妈的老子每天送早餐给她吃是犯贱,她不舒服老子连内裤都帮她洗也是犯贱,什么事情都依着她的主意,她为什么还不满足。那个男人真的有那么好,她老婆也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了。”秦川朝地上吐了口浓痰,对提审的警官道,“给我一根烟。”
没有人理他。
苏顺清坐在听众席上发抖。
“男的有点臭钱,再长的稍微好看点,开个破车,身上擦点他妈的古龙水就是有品味了,有女朋友的说自己没女朋友,已经结婚的说自己没结婚,漂亮女人随便就搞上手。那个李什么的垃圾,宿舍那三个女的都喜欢他,便宜让他占尽了。那个小蜜瓜不也是跟个大款怀孕了被人甩了自杀的吗,我看不起这样的女人,顺手拿起剪刀插到她脖子里,让她死个痛快。”秦川看了看四周,“其实老子一年前就想好了有今天,那女人给我钱了,我花光了,我觉得很痛快,她不就是让我把姓苏的搞定嘛,这些当二奶的以为人家老婆都是吃素的。当然,虫卵淘宝上就有卖,要几千条都有,好歹我也是医院长大的,弄这些小东西还不是家常便饭,顺便把姓孔的也弄死,姓苏的你命大,你把虫掏出来了吧,看你以后还会不会这样发春……”
女法官的儿子也在读大学,跟他一般年龄,看着秦川,有点心软,然而还是宣判了死刑。
那个叫李子轩的男人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留下的卡里也没有钱,开房用的身份证是假的,查无此人。
苏顺清的夏普美型手机在公车上被同室的病人拿去砸核桃去了,太阳很好的时候,苏顺清一整天会坐在医院的阳台上拿手指慢慢撕开分叉的头发,连护士给她打镇静剂的时候都没有知觉,只是重复着一句话,下一个就是你。
太阳下山的时候,走廊上的碎头发被风吹的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