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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话不能乱说

2020-12-09 作者:故事大全 阅读:
  

    1.
    刘振东是一名快递员,这行入门低,不需要学历,靠本事赚钱,当然也会遇见各种各样的客人,袁丹就是刘振东的大客户,这个美术学院毕业的女孩子开了网店,卖陶艺首饰,因为作品独特、价格公道,网店的客人很多,快递往来也很密切,刘振东第一次接触她是在那年春节后,他开始接管她住区那片地方送货。
    初见那天,他穿着公司配备的羽绒服,整个人都是脏兮兮的,开门的袁丹却穿着干净可爱的睡衣。见门外的快递员不熟识,她一笑礼貌地问:“换人了?”
    刘振东有些不好意思:“嗯,以后我送这里,这是我的电话,你直接联系我就行。”
    “好的。帅哥,这些都是陶制品,一定要轻拿轻放。”她话音才落,电脑就传来提示音,没再招呼刘振东,她转身跑到电脑前忙了起来。
    刘振东也没去打扰袁丹,搬着箱子离开了,走前扫了一眼这个独居女孩的房子,老旧的三室一厅被装修得温馨简洁,不难看出那是一个细心的姑娘。
    那之后几乎每天刘振东都会去袁丹的房子看有没有快递,他们也日渐熟识起来。天冷的时候,刘振东晚上来拿快递,她会把热好的饮料拿给他喝,有时候还有一包小零食。刘振东对袁丹的快递也格外精心,每个都会帮她贴好“轻拿轻放,易碎物品”的标示。
    按理说,快递员和网店店主的关系仅此而已,如果写成悬疑恐怖故事,就是为了钱财,快递员杀死店主,然后毁尸灭迹,最后造成一段社会热议的话题。刘振东自小在农村长大,高堂健在,并非缺乏关爱,对社会怀有报复心理的人,所以杀人越货这样的事情他做不出。可是他做不出,却不代表,他不会碰到。

    那年冬天过去没有多久,街边的嫩柳刚刚萌出嫩芽,骑着电动车来往在街头的刘振东常能看到街边许多人驾着梯子去摘树上的嫩芽。那天送完快递,他也撸了两兜,一兜留给自己,一兜挂在车把上,打算去袁丹那里的时候带她尝尝鲜。
    车停在袁丹家楼下,他习惯地抬头去看,却发现袁丹家的厨房灯没开。袁丹住在五楼,有几次因为家里没有人,刘振东都白跑一趟,为了让他省力,袁丹告诉他如果没有快件的话,她会打电话给他,这样他就不用来了,如果她忘记,他来的时候看一看她的厨房灯,灯是亮着的,他再上楼,不亮,基本她就是不在家。
    看着没亮的灯,刘振东脑袋里回荡的却是昨天来拿快递时袁丹的话,因为春天来临,许多女孩子需要春夏的搭配品,店里的生意十分好,今天已经有许多货来不及打包,要明天才能发,快递员几乎都明白网店的流程,如果快件在买家买到后不尽快发出,会产生信誉问题。

    想着或许袁丹忘了开灯,刘振东走上楼,老旧小区的楼道灯好好坏坏,走到袁丹的门口,灯虽然亮着,却昏黄闪动。
    照旧敲门,只是这次门内没再传来拖沓的拖声。
    继续又敲了几下,仍旧没有声音。
    估计袁丹有急事出门,他没再等。就在他要走的时候,铁门里传来啪的一声。
    那声音让刘振东一愣又退回到门口,一边敲一边问:“袁小姐,你在吗?我是快递公司的小刘。”
    门里仍旧没有应答的声音,他只觉得自己神经敏感。
    走的时候,他把摘好的柳芽挂在了袁丹的门把手上。
    隔天快件不是很多,他去袁丹那里的时候不过下午五点,天没黑,厨房的灯也没点。照例上楼,门把手上的柳芽没了,这次他却没敲门,因为袁丹的门上贴着一张小图案的便签,字体不再是袁丹的,而是硬朗的笔体:“家中有事儿,归家三日,如有事情三日后联系,袁丹。”
    虽然看到纸条,但刘振东还是抱着侥幸心里敲门试了试,想如果袁丹还没回家,他还能问问她有没有事情需要帮忙。没人开门,就像昨天一样,他才转身,门里又传出了“啪”的拍门声,不像昨天只有一声,这次是轻轻的几下,感觉到屋子里似乎有人。刘振东再次敲门,可是这次屋子里没了声音。站在袁丹的门口,刘振东只觉得或许这扇门里,正有一双眼睛窥视着他的举动。会不会是袁丹出了意外?要不要报警,还是求助邻居?如果报警没有意外会不会被抓?求助邻居,估计也没人会帮他一个陌生人。没办法进屋,却想看看屋里的情况,他不得已从猫眼往屋里看。就着楼道的阴暗的光芒,他只看猫眼里是一片黑与红,就似一只一样在窥视的眼睛。
    猫眼里的场景,让刘振东吓得往后推了几步,只觉得楼道一股阴凉的风吹得他脖子后凉飕飕的,他没敢再待,快步跑下了楼。

    


    2.
    那晚回到公司,他一边卸货,一边回想在袁丹家看到的。
    直至一起干活的快递员要他吃饭,他仍发着呆,他和袁丹虽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她第一次这样反常,不给快递公司打电话,即便有快递也不签收,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兴许家里真的有什么事儿。
    一边自我安慰,刘振东一边跟着同事去吃饭。
    晚饭很简单,同事见他一个人喝啤酒,笑道:“失恋了?”
    “哪有。”其实刘振东是有一点喜欢袁丹,这个城市女孩待人谦和,从没歧视过他是个外地人,寒冷的冬夜,在他搬货下楼的时候,她总会追来递给他一罐热饮料,这样的贴心亲切,让他对袁丹的好感与日俱增。
    见他说没有,曾经送过他派送区域的同事笑道:“是不是幸福家园五楼那个网店店主,买首饰那个?叫袁什么……”
    听同事说袁丹,刘振东惊讶地抬起头。同事道:“切,还说不是,那女的是挺不错的。不过死心吧,人家有男朋友,之前我去送快递的时候见过几次,戴个眼镜估计是什么白领,你就死了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心吧。”
    “有就有呗。关我什么事儿。”话虽那么说,但他的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五味杂陈,其实他当年是能念大学的,只是家境不好,父母又多病,所以早早辍学出来赚钱。喝着啤酒,看着这城市繁华的夜景,他只觉得命运真的有些不公,如果他和袁丹能站在同一个世界,他一定会去追她。只是命运公不公平这事儿……没人说得清。

    那之后三天,直至袁丹留了纸条的第三天,他才再度赶去袁丹的房子,那天袁丹的灯虽然没亮,他还是跑了五楼,看到没关的防盗门,只觉得自己来对了。
    想着袁丹回来了,他笑着敲响501的门,关了五天的袁家门开了,开门的却不是袁丹。
    看着开门的男人,刘振东微微一愣,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看清了门牌才道:“你好,请问袁小姐在家吗,我是快递公司的,我来拿快递。”
    站在门里的男人似乎就是同事口中袁丹的男友,这个看上去很有学问的男人道:“袁小姐,袁丹吗?她不在,这几天她家里有事情,因为担心店里的情况临时要我来帮忙,我还没熟悉流程,不然等我整理好快递再联系你。”
    “嗯。”点了头,刘振东留下自己的名片道:“这是我电话,您弄好包裹给我打,我来取。”
    “好。”
    临走的时候,刘振东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男人:“袁小姐家没事儿吧?”
    “没有,她母亲病逝了,所以近期都不会回来。”
    没再说别的,刘振东离开了。那晚骑电动车回去的路突然变长,他满脑子都是刚刚开门的男人,精致干净,就连手指都是整洁修长的,可他呢,一双被冬天的寒风吹得龟裂的手,脸是夏天晒得黑黝黝的颜色,因为长得太黑,有次去袁丹那里拿快递,她指着他笑了好久,才说:“你刚吓我一跳,我从猫眼往外看,门口灯光不好,我就看到一口大白牙,一开门才看是你,真是笑死我了,你怎么这么黑。”

    那些话让他的脸一下就红了,往下的话怎么也接不下去。
    回到租住的房子,初春的夜冷得让人打战,从没有过那样颓败感的他,打开煤炉,没心情吃饭喝了半瓶白酒,就窝在床上就睡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那晚他怎么睡都睡不着,耳边是窗外凛冽呼啸的风声,吹得他门板上的塑料布啪啪地响,似乎有人在用力拍门一样。
    睡熟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醒过来的时候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勉强抬起了手,听见一个声音道:“刘振东,炉子不封就睡,找死吧!”
    刺耳的吵闹让他用力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不多时,似乎是医生的人用手电筒对着他的瞳孔照了照:“没事,休息一天就可以回家,记得以后生煤炉一定要开窗通风,他这样一氧化碳中毒,如果发现晚点救都救不活。”
    那个上午,刘振东神志稍微清醒,才从送他来医院的同事口中知道,他因为煤气中毒进了医院,拍着他吓得惨白的脸,同事道:“得亏我,要不然小命都没了。是不是失恋了借酒消愁啊?”
    想着昨晚在袁丹家看到的,刘振东没说话,翻身又睡了过去,他沉睡在了梦里,梦里袁丹就站在五楼的窗前,冲着开电动车离开的他摆手。直至摆着摆着,她的手掉了,一会儿风一吹,她的头也掉了……
    那梦怪得吓人。

    


    3.
    刘振东租住的租屋距离幸福花园不远,他接到袁丹男友的电话不过是他煤气中毒后的第二天。那个礼貌的男人道:“我是幸福家园五单元501号,如果有时间,可以来我这里取一下快递吗?”
    幸福家园5单元501号,那是袁丹的住址。
    在床上躺了一天的刘振东没有迟疑:“行,您稍等,我半小时就到。”
    到幸福花园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刘振东下车的时候习惯性地去望厨房的灯,灯是开着的,想到或许袁丹已经回来,在用这样只有他们的方式告知她在家,刘振东只觉得浑身都是力气,一口气跑到五楼。终于站在501的门前时,他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如果开门的是袁丹,他跟她说什么,她母亲去世,要她节哀顺变,她会不会再度陷在悲痛里,还是什么都不说,毕竟他只是个快递员而已。何况她还是有男朋友的。
    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501的门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男人一愣,下意识地把刚要放在门口的垃圾又收了回来。
    刘振东也没想到男人会突然开门,见他呆在那里,男人笑道:“真巧,快递在屋里。”

    跟着男人进屋,屋子依旧像以前一样干净,男人指着角落里的快递道:“春天来了,买首饰的客人很多,订单量大。你搬一箱,我帮你搬另外一箱。”
    搬起箱子,刘振东下意识地往厨房的方向望了一眼,却没有袁丹的身影,初春的屋子,那盏以前让他看了觉得很温暖的厨房灯,突然变得有些冷。见刘振东还在看厨房,男人催促道:“走吧。”
    两个人一起下楼的时候,男人一手搬着箱子,一手提着那袋他刚刚要丢掉的垃圾。刘振东走到三楼的时候突然问男人:“您是袁小姐的男朋友吧?”
    “嗯。”
    “袁小姐还没回来?”
    “回来了,只是最近还有些事情,网店的营业还不能恢复,她今天去和朋友聚会了,你来之前她才走没多久。”

    “哦。”
    话题没有继续,男人把那一大箱子快递放在刘振东车上就去丢垃圾,楼下的路灯比走廊的灯亮得多,刘振东只看到走远的男人手里提着的垃圾袋里,放了一团黑色的东西。
    就在刘振东看着男人背影的时候,大风吹起了他头上的帽子,那帽子还是袁丹送他让他夏天遮阳的,他随着风向男人离开的方向追了几步,帽子还是消失在了夜色里。
    顺了一把没了帽子的头发,他打了个冷战,没再理会袁丹的男友,开着电动车离开了幸福花园。那天把快递送到快递站,大大小小上百个盒子被倒在地上,地址哪里都有,照例每个都贴上“轻拿轻放,易碎品”的标志,他把快递子扔进整理车。往常一扔一个准的快递,那天不知怎么着,连着几个都被扔在了整理车外,走过去捡起那些比平常都大的纸箱,他喃喃念叨:“刘振东,死心吧,人家有男朋友。你也不是没看见,你比不上。”
    那话说完,他也没心思再贴,把所有的东西都扔进整理箱,一个人开着电动车回了租屋,虽然一直自我安慰要自己死心,可是他一闭上眼就是袁丹的样子,她就坐在红色的屋子里冲着他招手,问她:“来啊,来陪我啊。”他走过去,袁丹却不见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脚下全是血。自从知道袁丹有男友,刘振东就开始整夜整夜做噩梦。

    


    4.
    那之后,没接到袁丹的电话,也不想自己陷得太深的刘振东没再去过袁丹的公寓。
    没联系袁丹那几天,他过得并不轻松,就像失恋了一样,做什么事情都不顺利,先是快递莫名其妙丢失,然后电动车在送货的路上突然失灵,他从高坡摔下,差一点就死了,就连租屋也因为上次煤气中毒,被房主限时搬走,可谓倒霉至极。
    听刘振东说最近的倒霉事儿,同事道:“这么倒霉,你不会沾上什么了吧?”
    “沾上什么?”
    吃着盘子里的花生米,同事道:“就是不干净的东西呗。”
    一笑,喝着啤酒的刘振东道:“封建迷信,谁还信这些。”
    同事又道:“你还别不信,你还记得上回和咱们一起喝酒的小王吗?前几天被车撞死了。”
    那话让刘振东一口酒呛进嗓子眼:“撞死了?不是前几天还好好的吗?”
    “是啊,三天前下夜班,他过路口的时候让个酒撞了,被拖行一百多米,据说五官都磨没了。”
    “真惨。他死他的,跟神鬼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你记不记得上个月咱们吃饭的时候,他说什么来着,那时他老娘生病等着用钱,这小子喝醉了发毒誓,说各路神灵鬼怪,谁能一下子给他三十万,让他死,他都乐意。”
    “不过信口胡说的话,谁说也没见谁死。”刘振东不信。
    “这是祸从口出好不好,最关键的不在他怎么死的,而是结果,他老娘治病要三十万,他发毒誓的时候也说要三十万,最后明明是车主的全责,小王还死了,赔个百八十万都不能了结的事情,最后就赔了三十万。”

    那话说完,拿着筷子的刘振东失了神才道:“我倒是没发过毒誓,但是这几天睡觉总能听到有人拍我的门,一闭眼,眼前都是血红血红的颜色。这是不是也是沾上了什么?”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你要想看这些去拱辰大街,找这个人,让他给你看看。”
    虽然收下了电话,但是刘振东并不信这些神鬼之说,让他突然觉得害怕的是隔天上午他突然接到的老板电话,按照电话说的回到快递站,等待他的却不是老板,而是两名警察。
    每天送快递累得要死,刘振东不上网,也几乎不看电视,所以时事新闻几乎都很晚才会知道,就像最近红遍网络的人肉快递,如果不是警察说,他或许也不会知道。
    快递站的办公室,警察递来的照片上不施粉黛的袁丹样子没有了往日的漂亮,一双灵动的眼睛如今仿佛死鱼一样凝着他看。
    “见过这个人吗?”
    “见过,这位小姐住在幸福花园,是我们的老客户。”
    “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警察公事公办的口吻让刘振东有些害怕。
    “半个月前,后来她妈妈病逝,她网店暂时关闭,我就再没见过她。”

    “她妈妈过世?她妈妈根本没过世,你没见过她,为什么近期会有快递发出?”
    听警察说袁丹的母亲没有去世,刘振东就觉得那里有些不对,老实地交代了袁丹失踪后的一切,他才问警察:“袁小姐怎么了?”
    “怎么了?死了。”
    想到袁丹会出意外,却怎么都想不到袁丹死了的刘振东僵在椅子上。
    见他惨白的脸色,警察又道:“你说最后的快递是袁丹的男朋友交给你的,可是袁丹的男友在英国留学,根本没有作案时间和动机,你老实交代,给你快递的到底是谁?”
    “不可能,那男的一直在她家,我和他见过好几面,也是他告诉我袁丹母亲去世,她的网店要暂停的,最后的快递也是他帮袁丹发出来的。那袁丹呢,袁丹的尸体在哪儿?”
    “尸体全国各地都有,你从袁丹那里收到的最后一车快递,里面就是被处理过的袁丹的尸体。”
    说着,警察递来一张纸。那是如今网络上最震惊的新闻,身在莆田的王小姐,在网店购买了一些搭配首饰,收到的包裹却不是首饰,而是被保鲜膜包裹的一块肉和一节似乎脚趾的残肢,那之后上海,青海、哈尔滨、乌鲁木齐陆续有网友报警,称收到了人肉快递,而发件方正是他们曾共同购买过的网店的女店主。
    最终,经过对多方碎尸的取样,法医最终证实,这些尸体同时来自一个人,那就是发出快递的女店主,袁丹。
    那天警察调查离开,已经下午三点钟了,刘振东瘫坐在快递站的门口,不会抽烟的他拿了老板的烟一支支地吸了起来。袁丹死了,还被碎尸用快递发往全国各地!最该死的是,那些快递还是他亲手发走的。想到袁丹,刘振东满脑子都是她冲着自己笑的样子,那么亲切可人。想到袁丹的死,他脑袋里忽然闪出昨夜和同事的对话,还有这些日子他遇见的事情,煤气中毒、丢东西、车祸……这一切不是没有缘由的,会不会是……袁丹在缠着自己?
    想到这里,他忙找出口袋里那张纸条,开着电动车赶去了拱辰大街。

    


    5.
    拱辰大街是这城市有名的神棍巷子,据说无论看姻缘测八字起名字,还是婚丧嫁娶红白喜事,只要在这一条街上,全都能搞定。如若在别的时候,刘振东一定不信这些,只是人是这世上最胆小的动物,一害怕就会自乱阵脚,按照同事给的地址,刘振东把车停在一家寿衣寿鞋店门口,店的门脸不大,门楣上挂着火葬场灵车才会挂在车头的黑黄色的挽幛。
    从兜里摸出烟,他点了一支,壮了壮胆子才敢去推那扇门。
    进门就闻到空荡荡的屋子里飘着一股浓重的香气,似乎是在掩藏一种臭味。往前走了几步,他才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唐装的老头,正在擦拭一个玻璃瓶,而瓶子里放着的不是人参鹿茸这些名贵的药材,而是一个婴儿。
    就在刘振东吓得不敢再往前走的时候,头都没抬的老头道:“是家宅不安,还是有亲人要装殓。”
    听老头开口,刘振东吓得跪在地上道:“季先生,求您指点!我不知道她死了,我也不知道我见到的那个人就是杀的人,求您让她别缠着我了,我才二十四岁,我不想死。”
    放下怀里养尸婴的瓶子,被尊为季先生的老人道:“说一说。”
    从遇见袁丹到袁丹惨死,刘振东把他经历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其中许多细节也在回忆中被想起,包括两次拍门的声音,还有从猫眼里看到的红色,大风天被刮走的帽子,他也在那一刻明白,其实这些都是袁丹给他的警示,她缠着他,是因为他没帮她。
    听他说完,季先生道:“孽缘啊,原本那姑娘没死的时候曾经拍门向你求救,可是你没管,后来这姑娘被人弄死,还是你帮忙处理的尸体,她不缠着你缠着谁。”

    “可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包裹里面有尸体,我就是个送快递的。”
    “人分得清明白道理,但有些东西分不清,如今她缠着你,必是你欠了她什么。”
    “我什么都不欠她的,求您让她走吧,花多少钱我都乐意。”
    走到刘振东跟前,拍了拍他吓得发抖的肩膀,季先生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有些事儿,光靠钱买不来安宁。年轻人好好想想,你是不是欠她什么,还是说了什么不能乱说的话。”
    仰头看着那张满是沟壑,一口牙齿被熏黄的脸,刘振东瘫坐在地上,他不过是个快递员和袁丹萍水相逢,他什么都不欠她的,难道就因为他暗恋她?凭什么暗恋她,她就不放过他啊!
    得不到解决办法,刘振东离开拱辰大街,那时天已经黑了,整条街却不像来时那样安静,反而各家门口站都站了人,显得热闹了起来,开着电动车,抑郁了一天的他往一家人多的店铺前凑,本想凑个热闹,开开心,哪知道越往前走越害怕,直至一个急刹车,他整个人都呆住了,站满了人的店铺门口除了烧纸的是真人,其他都是纸扎人。
    它们涂着红红的脸蛋,僵硬地站在那里,皮肤白得吓人,看到纸扎人的那一刻,刘振东只想到季先生的话,你欠她什么,还是说了什么不能乱说的话。

    一瞬间,他想到了两个月前,那时一位快递员为钱杀了一个常网购的女歌手,事情发生后,他去袁丹那里取快件,正在写快递单的袁丹突然抬头问等着的他:“你会为了钱杀我吗?”
    呆呆一愣,见他不知道她的意思,袁丹又说:“今天看新闻,一个快递员为了钱杀了一个歌手,你是和我联系最多的快递了,你要没钱会不会杀我?”
    刘振东赶忙道:“不会。我肯定不会,我从小连只鸡都没杀过。”
    “瞧你吓得。又没说你肯定会干,不过我就一个人住,要是被人杀了估计也没人知道,到时候要找人报仇都不知道谁会帮我。”
    一直爱慕着的女孩子说出那样惋惜的话,让刘振东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没迟疑,他道:“你放心,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把凶手给你找到。”
    “呸呸,说点吉利的,再说你给我找哪门子凶手,要是我死了,你能给我烧两张纸,送两个纸扎人丫鬟伺候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放心,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把凶手给你找到,她是在等他找凶手,她是为了这个才缠着他。
    在拱辰大街的街口买了纸扎人和纸,刘振东一边烧,一边念叨:“纸和丫鬟都给你烧去了,别再跟着我了,求你了。杀你的人,我根本就不认识,我找不着。”
    那话说完,一阵疾风吹过,刚点着的火盆灭了。
    颤颤悠悠地再去点火,火机怎么也点不着,有了火,风就来,两个纸扎人在跟前,脑袋里是袁丹被砍得皱巴巴的脸,历来胆小的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卖他纸扎人的店家,那个脸色惨白却涂着大红唇的女人一边梳着齐腰的长发,懒洋洋道:“瞒不过的。”
    扔了手里的打火机,再看那整条街的纸扎人,刘振东跌跌撞撞骑上电动车,逃一样地跑了。

    


    6.
    那之后,知道缘由的他整夜睡不着,只要一闭眼,眼前一定是袁丹的脸,还有他那句玩笑的承诺,虽然警方经过排查,他和杀人案无关,但因为袁丹的死他还是萎靡不振了很久,事情发生不过几天整个人便瘦了十几斤。
    再去拱辰大街看到季先生,被袁丹的死折磨得崩溃的刘振东在没人的风水店里大哭:“我找不到,求您让他别再缠着我了。”只是季先生却似看不到,一边擦着手里泡了婴孩的瓶子一边道:“找不找得到不在你,找不找,却是你的事情。”
    说完后季先生再不言语,而刘振东瘫坐在地上,直至双眼定在店里被放在角落里的两个纸扎人身上,那两个纸扎人涂着红唇,似乎在冲他笑。
    多少次,他被别的雇主因为快递单丢失大骂之后,都是想起袁丹的笑容才坚持下来。可他呢,几次能够救她都没救,还亲手帮着凶手处理了她的尸体。如果死的是自己,他又会轻易放过袁丹吗?
    不会,他会缠着她一辈子。
    想到这里,再看看窗外的蓝天,刘振东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是呀,找不找得到不在他,找不找却在他。找不出那个人,袁丹永远都会死得不明不白。
    想明白之后,刘振东每天除了送快递以外,都会骑着小电动车在街上转,看到可疑的都会上前认人,可是事情过去一个月了,还没有任何线索。直到有一天他去火车站送快递的时候,看到一位乘客拿了一个熟悉的塑料袋。
    那塑料袋和他最后一次见凶手的时候,凶手拿着丢掉的垃圾袋一模一样,里面装着一团黑色的东西,袋子不像是本地超市的,所以很可能是凶手自带。把这个消息告知警方后,警方联系这些日子对袁丹网店的审查,最终把嫌疑人确定在了袁丹一位外地的买家身上。
    袁丹惨死一个月后,警方逮捕了那位有重大嫌疑的买家。
    刘振东接到消息赶去警局认人的时候,那个曾经跟他说过几次话的男人就坐在审讯室里,看到男人,刘振东一把抓住男人的领子大骂:“你为什么杀她,为什么!”

    被刘振东拉扯却丝毫不害怕的男人道:“那女人该死,那女人嘴太缺德,她活该!”
    女网店店主被残杀碎尸的案子在一个月后告破,凶手承认杀人碎尸,至于理由可笑得很,他曾在袁丹的网店为女友买过饰品,女友不满意,与他闹了别扭,他一气之下给写了差评,袁丹的店信誉一直很好,那条莫名其妙的差评让她彻底恼火,她给男人打去电话要求改评价,两个人却因话不投机大吵一架,最终,男人没有改掉评价,袁丹因为气愤给男人留言:“你这样的极品男人就不该有女朋友,看上你的女人都瞎了眼,如果你女朋友看到这条消息,我劝她赶快和你分手,跟你在一起还不如跟一坨屎在一起。”
    那时候男人和女朋友的感情已经处于危险状态,袁丹还在几度发报复口吻的短信到男人的手机,最终导致与男人交往七年的女朋友与他分手,不管男人怎么恳求女友都不回头,还几次拿出袁丹的话说:“我跟你在一起就是一坨屎,果断分手,别让我瞧不起你。”
    女友在分手后没有多久就与别人结婚,这大大刺激了男人的神经,在几度失控后,他把这一切都怪在了袁丹身上。
    为了报复袁丹拆散他和女友的错,他买票来到北京之后用快递员的身份骗袁丹开门,然后开始了惨无人道的报复,割掉她的舌头,挖掉她的眼睛,在她企图向门外的快递员求救的时候,往她的内脏里灌滚烫的热水,折磨够了之后才杀了她。杀人容易,处理尸体却出现了问题,随便抛尸在哪里都会被发现,警察调取信息也会很方便,一定要找一个别人想不到的毁尸的办法。他正想着的时候,刘振东正好上门收快递,所以他想到把袁丹肢解的尸体用热水烫熟不会出血后,用保鲜膜包裹,以快递的方式发往全国各地的方法。刘振东收快递那天,他要扔掉的是袁丹长满长发、无法肢解的头。他当着刘振东的面把袁丹的头颅丢进了垃圾桶。

    随着袁丹案的告破,快递员为网店店主缉拿凶手的事情传遍网络,当媒体想要寻找那位快递员的时候,刘振东却已经回了老家。
    好奇的同事打电话问他为什么不干了,是不是怕袁丹还会缠着他。
    火车上刘振东道:“哪有什么鬼怪的东西。那话怎么说的来着,这世上根本没有鬼,只是捣鬼的人太多。”
    他在搬离租屋那天才知道,其实租屋附近中煤气的并不止他一个人,房主为了把房子高价租给更好的人,所以堵住他们的煤气管道吓唬吓唬他。
    车祸丢快件,也不过是有快递员嫉妒他送得多赚得多,在他的刹车上动了手脚,要他住院、赔钱,教训他一下。
    至于拱辰大街季先生说的话,是真是假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喜欢袁丹,在帮袁丹抓住凶手后,他再没看到过袁丹那张脸,这就够了。起码在他知道自己亲手处理了喜欢女孩的尸首后,他可以活得坦然了。
    7.
    回东北老家的火车上,挂掉电话的刘振东被同行的旅客拉来玩牌,打输了的男人一边骂街,一边道:“我就不信了,老子下把再不赢,就咒火车撞山。”他那话才出口,刘振东就一愣。
    总觉得不会这么巧,他自顾一笑再度开始打牌,发毒誓的男人最终还是输了那一局。
    没心思再玩,男人扔了手里的纸牌,就在他扔下纸牌那一瞬间,整个火车开始剧烈晃动,不过一分钟十几节车厢尽数脱轨,冲到山下。
    临死那一刻,刘振东只想到其实他对袁丹还是有承诺的,袁丹是四月出生的双鱼,她死前没多久才过了生日,她生日那天,为了发货没有约会朋友的她问刘振东是否有时间,点了头,他被袁丹拉到楼下放孔明灯,一边放灯,袁丹一边叫他:“许愿,对孔明灯许愿很灵验的。”
    望着那个快乐的姑娘,刘振东对着孔明灯许愿:“希望我能和她永远在一起,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共死赴黄泉。”
    所以有些话不能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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