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阴魂
徐仲去探望回乡省亲的同科好友裴东时,看见裴东一副提不精神的样子,顿时笑了。
徐仲调笑道:“你这是怎么了?你在京城,吏部郎中当着,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寿康,你说这世上有鬼吗?”裴东懒得理他,只是兀自呢喃,神情有些疲惫且迷惘。
徐仲一愣,继而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怎么还信这个?”
裴东叹道:“可我家就碰到了这种怪事,你还记得拙荆的妹妹翩跹吗?”裴东原是个孤儿,后来因才气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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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开封知府陶知收养。大约六年前,他中进士回乡时,陶家却遭到了山匪洗劫,唯有长女曼行陪着裴东去庙中还愿才躲过一劫,而陶翩跹惨遭虐待而死。提到翩跹,裴东不忍道:“她死的时候才十七岁……”
徐仲缓缓地问:“只怕,她不只是你小姨子那么简单吧?”
裴东无力地点头:“我原本喜欢的是翩跹,只是后来出了那档子事,拙荆无依无靠,我只好……”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徐仲换了话题,“到底是什么怪事?”
“这怪事的根子就在翩跹身上。”裴东沉吟道,“拙荆自有了身孕后,就频频说看到翩跹。原本我以为是孕妇多梦,也没多想,但是,前些天,我在后院分明看到了一个笑意盈盈的少女,神态娇憨……拙荆端庄娴雅,绝不会有这种情态。”
徐仲顿时觉得背上凉飕飕的:“你确定陶二小姐去了?”
裴东瞅他一眼:“翩跹死在我怀里,我亲手下葬的。”
徐仲浑身不自在,又坐了一会儿,就借口府衙有事告辞了。谁承想,数个时辰后,华捕头就向他禀告:“府尊,裴夫人小产了!”
“她小产关我何事?”徐仲问。
华捕头说:“大夫说,安胎药里有大量的红花!”
徐仲和华捕头快速赶到裴府。
“怎么回事?”徐仲抓住一名比别人要慌张许多的侍女问。
侍女战战兢兢,显然被吓得不轻:“不是我……我没下药啊!婢子一直对夫人忠心耿耿啊!”
徐仲顿觉头大,转身问管家才知道,这侍女名叫崔荷,内宅中很多事情都是她在负责。
“别哭了!”徐仲不耐烦地大喝一声,“裴夫人的药是谁熬的?”
一提这茬,崔荷再次不安:“回,回大老爷,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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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子……”徐仲恍然,不再逼她:“一直都是吗?今日的药可有旁人动过?”
“嗯,一直都是。”崔荷道,“只是午后夫人孕吐得厉害,差了我去买蜜饯梅子时,才离开了一会儿。”
“这期间有人进过小厨房吗?”徐仲接着问。
崔荷仿佛想起了什么:“婢子回来的时候,曾看到一抹碧色隐入了竹林,当时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碧色?”徐仲转头问管家,“府里有人穿碧色衣服吗?”
管家的脸色有些难看:“听说……陶二小姐是喜欢碧色的!”
徐仲猛然忆起裴东所说的怪事,刹那间明白管家的顾虑了。
就在这时,一声极凄厉的哭声传来:“东哥,她来找我了……我没想害她——她是我妹妹啊……”
官宦人家极重礼仪,因而徐仲也只是在门外等着。就在这时,崔荷喃喃自语:“原来传闻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徐仲问。
崔荷低声解释:“听说当年去庙里还愿,老爷偷偷约的是陶二小姐,只是夫人悄悄迷晕了二小姐,代替她去了庙里。当晚,陶府已经血流成河了。”
二、血字
直到二更时分,内宅的声息才渐渐小了下来,裴东拖着疲惫的身躯出来:“走吧,陪我喝几杯。”
徐仲安慰道:“节哀顺变……你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这一顿酒两人一直喝到凌晨,裴东好像有些醉了,一个劲儿喊徐仲为“翩跹”:“当日我应该叫上岳父全家的。那天当我发现来的是曼行时,我真的很生气,然后就气呼呼地下山了。可是当我回到陶府的时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说到此处,裴东痛哭流涕。
徐仲强行推醒他,道:“我听说陶府是在深夜被人灭门的,你去的哪座庙?怎么回来要那么久?”
裴东说:“头天我喝多了,午后才出发,后来又被曼行拖延了。”
“你可真行!人家不都是大清早烧香拜佛吗?”徐仲突然一个激灵,“你该不会是想跟陶二小姐双宿双飞,故意的吧?”
这一晚上折腾得太狠,徐仲回府衙一直睡到午后才起床。随后,他就带着华捕头又去了裴府。
刚到裴府,一声极惊恐的尖叫划破了内宅,徐仲惊疑地问:“这声音打哪儿传来的?”崔荷脸色苍白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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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夫人的房间……”徐仲让崔荷先去看看情况,约摸半刻钟的工夫,就听里面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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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大老爷,您进来吧!”徐仲刚进门,就看见墙上写了四个血红的大字:血债血偿!而地上,还散落着一件染血的碧色襦裙。
“嫂子,房间里有谁来过吗?”
“没有吧。也有可能是奴家睡得太沉,没有听到……”陶曼行战战兢兢地回答,显然被吓得不轻。
徐仲捡起襦裙闻了闻,顿时松了口气,宽慰她道:“嫂子,这不是血,只是朱砂而已。”并建议陶曼行换个房间,以保留现场。
这时,裴东也匆匆赶来,徐仲把碧色襦裙拿给他看:“你那天见的是不是这件?”
裴东失声叫道:“这是翩跹的!你从哪儿找到的?”
“东哥——”正说着,曼行听见裴东的声音,唤了一声。裴东急忙告了声罪,进去安慰她半晌,才火急火燎地奔了出来,道:“墙上的字也是是翩跹的。当年曼行学的是‘二沈’的台阁体,而翩跹则是‘三宋’的行书,很好区分。”
徐仲恍然,台阁体华美端正,正合了陶曼行的端庄娴雅;而陶翩跹性子跳脱,只怕不会学如此沉闷的字体。他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问:“你呢?”
裴东叹气:“你我都是从科举出身,自然要先习台阁体。只前几年结庐而居,才习了沈粲的行草。”
“哦。”徐仲不置可否,只是索要了陶家两姐妹的辞赋。因时辰已晚,就此借住在裴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