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四月四日.....
清明节。
北方的春天来得迟,春风似剪刀,冰凉,尖利。
还不到傍晚,墓园的人们便渐渐散去,只留下飘扬的纸灰,以及在墓碑前颤抖着的鲜花。
太阳快坠入地平线时,墓园的管理员反锁好大门,哼着莫名的小调,将墓前的供品分门别类搜罗进不同的纸箱里,这些水果点心,转手就能卖几个零花钱。
管理员慢悠悠地行入墓园深处,突然愣住了。
他隐约看见,不远处微微泛绿的杂草丛里,隐约躺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或许是痛失亲人的断魂人,又或许是落寞的流浪汉,也或许,是一具尸体。
管理员试探着走近了几步,一边微微探着身子想看个究竟,一边警觉地掏出手机,按下110。
“您好,110报警中心……”
管理员握着电话,惊恐地张着嘴巴,颤颤地说:“融、融化了……”
没错,此时此刻,那断魂人、或流浪汉、或尸体,正像烈日下的雪糕一样,迅速融化,褐色的液体缓缓地渗入泥土,顷刻间,只剩下一撮头发和几颗牙齿零零散散地夹杂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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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叶中间,湿漉漉的,黏糊糊的,软塌塌的。管理员尖叫一声,夺路狂奔。
天突然黑了,像是一张巨口瞬间吞掉了残阳。
整个世界一片死寂。
2.六月三日................
人们时常混淆神经病和精神病的概念,就算医院大厅设有专门的挂诊咨询台,也仍有精神病患者隔三差五就挂到神经科来。关于四月的事,就是由一个挂错门诊的精神病患者引起的。
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倘若不是处于发病状态,一定会有不少小护士被他的阳光帅气所倾倒。当时,他十分亢奋,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热情,就像压抑许久的艺术家突然找到了灵感,就像苦旅多年的探宝者终于发现了大宝藏。
他手舞足蹈地大叫着,“四月!四月!四月!!”
主任医师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于是我急忙将小伙子和他的母亲拉到门外,一边解释着神经科不治精神病,一边带着他们到楼下重新挂号。
在此途中,他一直喋喋不休地重复着“四月”两个字,而他的母亲,则一边慌忙地向我表示歉意,一边不厌其烦地解释着:“他就是电影看得太多太投入了,中毒了。”
我无法揣测一个精神病人的思维,到底是什么电影能令如此美好的少年疯狂地叫嚷“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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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少年被精神科的同事带走时,他突然安静下来,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瞪着我眼睛,然后疯了一样冲过来,附在我耳边低声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今年四月你做过什么?”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对于我这个神经科实习医生来说,四月应该和三月、二月没什么不同,无非是白天看着主任医师的脸色熬日子,傍晚和女友小诗约会,晚餐后则窝在家里无所事事地翻翻专业书或者上上网。
四月?
我微微皱起眉头,四月一日是愚人节,但自从张国荣去世后,我便停止了所有愚人活动,转而去参加“哥哥”的纪念会。今年的纪念会是在皇冠酒店办的……哦,不对,那是去年,今年是在……今年是在哪办的来着?
四月?
今年的四月四日是清明节,按照惯例,我会去城郊的墓园看望已故的父母。我记得三月时,我曾答应小诗带她去祭拜我的父母&h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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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哎?去了吗?没去吗?是和小诗一起去的吗?回到办公室时,我随口问主任医师:“四月份您都做什么了?”
主任医师漫不经心地回答:“还能做什么?上班,看诊,下班,睡觉。”
是啊,除了那些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或发生了什么特殊事件的日子,大多数人对于那些嗖嗖溜走的、平凡无奇的岁月并没有什么记忆,茫然地度过每一天,然后又茫然忘记每一天,生命就在这样的茫然中,消耗殆尽。
但对我而言,四月一日和四月四日绝对有所不同。
我记得去年四月,我面临毕业,正焦急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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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寻找实习单位。虽然前途未有着落,但我仍没有错过那年张国荣的纪念会,我和小诗就是在纪念会上认识的,她说我唱《倩女幽魂》时,特别有明星范儿。记得去年四月四日为父母扫墓时,我特意买了他们最爱的绿菊。那天花店里新来了一个女孩,长得特别圣洁,我至今都记得她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眼神。
连去年四月的事,我都记得这么清楚,没道理忘记今年四月发生过什么啊!我怎么可能对两个月之前的事毫无印象?
可无论我怎么回忆,整个四月总是那么模棱两可,好像发生了什么,又好像没发生什么。
我叫何田,是一个丢失了四月的神经科实习医生。
也许,我这个神经科实习医生,有必要去看看精神科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