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更半夜,郑宵阳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他睡眼惺忪地拿起电话,不耐烦地问:“谁啊?妈啊,是你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母亲在电话里说:“阳阳,这几天我眼皮总跳,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似的!你这几天千万别乱跑,尽量呆在家里别出门,特别不要去黑暗的地方!”
“嗨,我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呢?我知道啦,您真是的,大半夜把您亲儿子吵醒!”
母亲还不放心,又叮嘱道:“记得千万不要到黑暗的地方去啊!一定要记得……”
放下电话,郑宵阳嘟囔道:“这老太太,怎么越来神越经兮兮了,真是……”
突然间他打了个激灵,依稀想起,母亲一年前就去世了!他翻看来电显示,最近的一次是晚上九点,根本没有刚才的来电记录。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是不是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不久,果然出事了。十一长假,他和女友卢清去烟霞山玩。开始就觉得不对劲,先是山石滚落挡住了道路,接着好好的汽车又突然抛锚了,修好车后,车钥匙不小心又锁到了车里。好容易来到了烟霞山竟然找不到住宿的宾馆,幸好碰见了个熟人才解决了住宿问题。但这一切丝毫没有减弱卢清的兴致,憋半年了,她要好好地玩一玩。在前山玩了两天,感觉玩够了,她提议:“我们去后山玩玩吧,我还从来没去过呢?”
郑宵阳脸色一变,说道:“听说后山很邪门,前几年失踪过几个人,现在已全面封锁了。”
“是吗?那更得看一看去了!”卢清萎靡的精神顿时振奋起来。
郑宵阳略一迟疑,最后还是答应了。郑宵阳已经没有了兴致,但他爱卢清,他们的关系还不算稳固,他不想让女友认为他胆小怕事,其实他也不相信那些传言。说完他右眼皮剧烈地跳了起来。
躲过巡防人员的视线,穿过铁丝网,他们来到了后山。
虽是一坐山,但阴阳两面却天差地别。前山柳暗花明,人声鼎沸,后山却阴风阵阵,万籁具寂。他们闲庭信步地走了一段路程,几声无名鸟的哀鸣,听得郑宵阳心惊胆战。后山都是乱石,偶尔的矮树灌木也长得面目狰狞。卢清感觉很扫兴,碰巧她又被石头崴了脚,于是郑宵阳提议背她下山。卢清答应一声,笑嘻嘻地爬上他的背。他们并没走多远,回去的路却显得异常遥远。看着马上就到山脚了,却越往前走感觉离山脚越远,好像山脚也在走一般。
郑宵阳的心里一惊,不会是迷路了吧!卢清似乎没察觉到,在他背上有说有笑。他突然感觉一切都诡异起来,就连背上的卢清他也感觉不正常。她……她怎么越来越重了?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臭气,脑袋昏昏沉沉,脚步也越发踉跄了。他看着卢清交叠在他胸前白皙的手,他甚至怀疑这臭气就是这双手发出来的。卢清的莺声燕语也突然变了腔调,变得尖锐刺耳,毛骨悚然。突然,他看见卢清的手起了变化,这哪里是一双白皙的玉手,分明就是无肉的白骨。她已经不是卢清了,不行,得把她尽快甩掉!
郑宵阳用仅存的意识想到。前边有一块大石头,把她摔到石头上,把她摔稀巴烂,看她还敢不敢骑到我背上。走到石头近前,他刚要摔,突然身上的白骨尖叫起来:“宵阳,放我下来,你这是干什么呢?”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突然清醒了几分。卢清又叫了几声,郑宵阳彻底清醒过来。前面哪有什么大石头,分明是个草丛。卢清从他背上跳下来:“宵阳,你不是说下山吗?背着我转什么圈啊!”
转圈?!郑宵阳看着神气活现的卢清,疑惑了!
郑宵阳定了定神,扑哧乐了。他说:“逗你玩呢,看你认识不认识路!”
卢清娇嗔道:“你真坏!”两人继续行路。这次没发生什么异常,很快就走到了山脚下。郑宵阳如释重负,卢清突然哎呀起来,说她的手机丢了。郑宵阳问她丢什么地方了,卢清说肯定在他们刚才说话的地方,她记得掏了一下口袋,可能把手机掏掉了。卢清的手机是郑宵阳买给她的,虽不名贵却是他俩的定情之物。
郑宵阳说:“不就是个手机吗?我给你再买一个好了!”
卢清不情愿地说:“不行!那是我们爱情的见证,哪能说丢就丢啊。这就好比是原配,再买的就是续弦的了,你喜欢原配还是续弦?”
这话问得他一愣一愣的,虽然心里非常的不情愿,但他还是咬牙说道:“那好,你在这儿站着别动,我把它找回来。”
二
一想到刚才的情景,郑宵阳的脊背就感到一阵阵发凉。他一刻不想耽搁,只想找到手机就回来。幸好手机还好好地躺在那里,他拿了手机就往回走。
突然,他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这声音很浩大,好像千百个人在奔跑,边跑边发出野兽般的长啸。他连忙躲到了灌木后面,他看见了一个异乎寻常的画面:
一群穿着古代衣服的士兵在奔逃,他们丢盔弃甲,满目凄怆,似乎吃了一场惨烈的败仗。
有个将军装束的人,提着柄画天长戟,仰天长叹:“没想到我王猛,英雄一世却落得这般田地,我还有何脸面去见当今圣上!”
说罢,把长戟刺进了自己的胸膛。来不及阻拦的众部下追悔莫及号啕大哭,纷纷拿起兵刃刺向自己咽喉。一时间血雨腥风,哀鸿遍野。有个战士的血呼地一声,溅到了郑宵阳的衣服上。郑宵阳吃了一惊,不禁哎呀一声。
只听有个战士厉声喝道:“何人在此,还不快快现身!”
这个战士虎目熊腰,一只胳膊被齐根斩断,独臂拿着一把开山大斧。郑宵阳吓得不敢出声,扑通伏在了地上。这个战士一眼瞧见了他,拿着血迹斑斑的斧子向他走来。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这个士兵拿斧子推他,口中却是女声:“宵阳,你怎么了?宵阳……”
郑宵阳擦了擦眼睛,看到的却是卢清的身影。
“宵阳,你趴在这里干什么?你没事吧!手机找到了吗?”
郑宵阳四周一瞧,千军万马踪迹皆无。他说:“卢清,我们快走,这里真得很邪门!”
卢清问,怎么邪门啦?郑宵阳一时半会儿跟她说不清楚,只是劝她快走。卢清看他紧张的样子,突然笑了:“看你紧张的样子,还是大老爷们呢!”
郑宵阳不想跟她计较,拉起她来就走。卢清老大不情愿地被他拉着,走了几步突然嚷到:“宵阳!洞!”
郑宵阳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一个黑洞洞的洞口。卢清甩开他,兴奋地奔到了洞口,念着石碑上的字迹:“金石洞!”
郑宵阳催她快走,卢清却不肯挪动半步:“我们进去看看吧!”
郑宵阳急了:“别神经了,这里很邪门,你想想我们来的时候没看见这里有个洞,为什么这时会偏偏多出来一个!”
卢清轻描淡写地说:“没注意呗!金石洞?说不定这里面还有金子呢,那我们就发了!”
郑宵阳吼道:“别做白日梦了!要进你进去,要死你死,我才没那么傻呢!”
卢清也急了,直呼其名:“郑宵阳,你他妈还是男人吗?看你这熊样,还不如一个娘们呢!”说罢,打着打火机向洞口走去,瞬间黑暗的洞口吞噬了卢清。
郑宵阳忽然想起母亲的话:记得千万不要到黑暗的地方去啊!一定要记得……郑宵阳呆愣愣地立在洞口,木雕泥塑一般。漆黑的洞口就像一张魔鬼的血口,狰狞恐怖,他咬碎钢牙,最终还是没胆量走进去……卢清的脚步渐行渐远,郑宵阳的神经也越发绷紧。片刻,卢清的脚步也被淹没在黑暗里。郑宵阳心里恐慌之极,颤声喊道:“卢清,卢清,你没事吧……”
忽然洞里传出女子尖锐的叫声,这叫声一声紧过一声,一声比一声凄惨……骇得郑宵阳连忙退后几步,两行热泪流了下来,他喃喃说道:“卢清,不要怪我,我说过的,这里不能进去!”
忽然尖叫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女子的咒骂声:“郑宵阳,你这个胆小鬼!你不配站着撒尿,你快滚,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郑宵阳知道卢清在试探他后,心情平复了许多,他近乎哀求地说:“卢清,我求你了,你快出来吧!里面真的很危险……”
“我不出去,你进来接我啊,你这个胆小鬼,恐怕……”
话声未完,忽然洞内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好像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接着阴风阵阵,腥臭味不断从洞内涌出。他听到好似坦克摩擦地面的声音,随着这声音,整个山似乎都动摇起来。地动山摇间,各种声音纷至沓来,震耳欲聋,却单单少了卢清的声音。
郑宵阳料定卢清已凶多吉少,心中不觉悲痛万分。随着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郑宵阳不得已往山下飞跑。他被什么拌了一脚,也来不及看,爬起来再跑。轰隆隆声由远及近,好似天塌地陷一般。他突然发觉,拌倒他的是一个个尸体——古代士兵的尸体。这些尸体死状极其恐怖,漫山遍野到处都是。郑宵阳在尸体间飞奔,不知跑了多久,他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最终疲惫地栽倒在地上。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郑宵阳睁开双眼,看见一个山民模样的人在呼唤他。姑娘?郑宵阳感到莫名其妙。“你,在叫我吗?”
山民憨厚地一笑:“当然叫你了姑娘,你没事吧!”
郑宵阳慢慢起身,发觉自己除了皮外的擦伤,其他并无大碍。但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他走了几步,突然感觉胸前多了两个东西,他用手揉了揉,顿时惊恐地失声大叫起来,恐怖感顿时传到他的每一根神经。他摸到的,竟然是女人的胸部……
三
数月后,在一家心理诊所,一个妇人端坐在医生面前。这个妇人美丽俊俏,脸上挂满了忧郁之色。从她疲惫的神情里,能推断出她一定遇到了麻烦事。她看着面前的医生,疑惑地问:“王医生呢?他没当班吗?”
面前的医生微微一笑:“王医生有点事,托我给你进行治疗。您放心,我有行医资格证,完全能胜任这个工作,不信您可看看我的证书!”
妇人蹙了蹙眉,迟疑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面前的医生是个高个的女人,论身材,论长相都可称得上美女,只是脸上的棱角过于分明,虽然施了粉黛,却掩藏不住她的凌厉之气。工作牌上写着她的名字:刘倩。
刘倩医生和蔼地说:“我们开始吧!我看了你的病历,你叫卢清对吗?”
卢清点了点头。刘医生又问:“你说你丈夫经常打你,而且你感觉他很不对劲对吗?”
“是的!”卢清答道。
“你心里很害怕,而且越来越恐惧,你担心你会发疯。这一切都与你的丈夫有关,是这样吗?”
刘医生继续问。“是这样。”
卢清点头。刘医生微微一笑:“好!那你就从你开始感觉你丈夫不对劲谈起吧!”
“不用催眠吗?”
“不用,你只管对我倾诉好了,我是最好的听众。不过,你撒谎是逃不过我的眼睛的!”
卢清沉思片刻,思绪回到几个月前:“我丈夫叫郑宵阳,要说他的转变得从那次旅游说起。那次我们到烟霞山玩,在前山玩得没劲,于是我建议到后山看一看。听说后山挺蹊跷,这正好勾起了我的好奇。自从到了后山,郑宵阳就有点怪怪的。回来的路上,他背着我,开始我没太注意,渐渐发现他背着我在转圈。我看到他精神恍惚,好像丢了魂一般。回到山脚下,突然发现我的手机落到了山上。他让我在山脚等着,他独自去拿。他走后,我左等右等,他就是不回来,于是我决定到山上找他。找到他时,你知道他在干什么?”这时她脸上浮现惊骇之色。刘医生饶有兴趣地问:“他在干什么?”
“我发现他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口中叫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眼中满是惊恐。我推醒他,他拉起我就走,说这里很危险。我当时感觉很好笑,我自诩是胆大的女人,最看不起的就是胆小怕事,畏畏缩缩的男人。”
“你一定很失望了,那你为什么还会嫁给他!”刘医生问道。
“这得从我进入山洞说起。”卢清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
“下山的路上,我发现一个山洞,其实我并没打算去洞里,但我今天非要进去,我倒要试试他的胆量。结果他令我很失望,我在洞里大喊大叫,他却不敢进来。我在里面骂他,就在这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卢清激动得战抖起来,刘医生给她倒了杯水,她轻轻地啜了口水,鼓起勇气继续说道:“这山洞阴暗潮湿,空间很大,当我咒骂他的时候,忽然从山顶上落下一个东西。这东西的眼睛就像灯笼一般,身体很长很大。它一走动,发出很刺耳很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磨刀声!我当时害怕极了,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
刘医生显然也被感染了,她脸上表情异常古怪:“那是蛇吗?你又是怎么脱险的?”
卢清继续说:“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绝对不是一般的蛇,因为它有脚。可能是什么‘四脚蛇’什么的,它把我围住,张开腥臭无比的大嘴,想要吃掉我。幸好郑宵阳及时冲进来救了我。”
“郑宵阳?!你的丈夫吗?”刘医生疑惑地大叫起来。
刘医生自觉有些失态,笑了笑让她继续说下去。“除了他还有谁?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这么勇猛。”
卢清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他手里拿着一把长戟,三五下就把那个怪物打跑了!他真勇敢,就像一个将军!回来后,没几天我们就结婚了。”
“将军?”刘医生嘴唇微微颤抖:“你不觉得奇怪吗?他手里怎么会有‘戟’这种古代的兵器?”
卢清说:“我没有细想过,以为他在什么地方捡的,现在想来确实很蹊跷!自从那次后,郑宵阳就像变了另外一个人。”
卢清把面前的水喝光,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我不知道一个幸福的家庭是什么样子的,但我想至少不会有暴力。不知怎么搞得,他突然从一个温文尔雅的知识分子变成了一个卤莽粗鲁只会用拳头说话的人。她动不动就打我,动不动就打我……请原谅我不想细数他的暴行,揭开我累累的伤疤。”
卢清平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继续说:“要是就这样也就算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相信通过我的努力一定能改变他。但是,情况远没有这么简单。”
这时她突然停下来,瞪大眼睛,非常认真地问:“医生,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没等刘医生回答,她继续说道:“我相信!你知道吗?那天夜里我突然醒来,我发现他很不对劲。他直挺挺地躺着,无声无息就像死了一般。我试着用手推他,一碰到他,一丝寒意传遍我的全身。我发现他是僵硬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或许真正的郑宵阳已经死了,而他只是个冒充者,一个被阴阳两界唾弃的孤魂野鬼……”
四
“或许是我的精神真的出了问题,真的,我真的这样想,不管这有多么的疯狂。但我的感情是真实的,结婚后,他没有给我一丝一毫的温存,更不可思议的是,我们连那种事也没有。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我只想过一个平常人的生活。我也需要有个男人疼我,爱我,给我温暖。在我回家的时候能抱着我,吻我的脸颊,在我耳边说‘宝贝儿,我爱你……’,可我连这点起码的要求都满足不了,我……”她再也说不下去了,伤心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落下……刘医生把纸巾递给她,怜惜地说:“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我不得不告诉你个坏消息——你的精神确实出了问题!通过你的叙述我了解到,你经常沉溺于你的臆想里,把不存在的事情当成现实,比如你所说的,夜里醒来发现你丈夫不正常,这就是个例证。我看你们真正的问题是出在‘性’上。不知什么原因,你丈夫突然失去了男性所该有的能力,为此他的身心备受压抑,能量积蓄多了,就需要发泄,很不幸,他选择了家庭暴力这个粗鲁的方式。这才是他对你动手的根本原因实在!至于是什么让他突然失去了这个能力,不得而知,但他内心也一定很痛苦!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勉强他,不是硬拉着他去医院,而是给他充分的空间,让他休养生息,养精蓄锐,我想,他不久就会好起来的。你也要从现在的状态中解脱出来,首先,你要充实你的生活,你喜欢体育锻炼吗?哦,喜欢,好的,那就让我们来安排一下你的生活吧……”
刘医生对她进行了一翻必要的心理疏导后,结束了这次治疗。
卢清走后,王医生从后面走出来。刘倩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说:“没有人相信我,只有你!我不想做刘倩,我才是真正的郑宵阳!”王医生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我认识一个世外高人,或许他能帮到你。”
附近有个湛清观,这个高人是这里的一名道士,五十来岁,姓范名统,人称范真人。范真人一见到刘倩哎呀一声叫出声来,奇道:“施主本是男儿之身,为什么做女子的装束?”
刘倩一惊,连挑大拇指:“真人果然厉害,这正是我来找您的原因。”
王医生在一边说:“范真人可不是等闲之辈,天生一双地眼,能看透世上一切事物的本质,比得上孙猴子的火眼金睛。”
范真人自谦道:“浪得虚名,这都是人们乱传的!既然找我有事,先把生辰八字写出来吧!”
见面不问人姓名,单单问人生辰,确实让刘倩感到奇怪。王医生在一边解释:“范真人有个习惯,见人先问八字,吉凶祸福都在这里面。”
看过八字后,范真人叹道:“施主是夏至日,阳气最盛时生人,乃至阳之体,连鬼也怕三分。你现在是阴格阳外,乃是恶鬼缠身之兆,说说此事的缘由吧!”
刘倩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范真人听后手捻胡须默不作声。刘倩问有没有解救的办法,范真人把宽大的袖袍伸过来,沉吟道:“有是有,不过得这么办。”
王医生把手伸进袖里,惊得瞠目结舌,连说:“大家都是老相识了,我看这样吧!”
范真人摇头:“这样如何?只能这样了!”
王医生说:“好,就这么说定了,我们约个时间吧!”两人这一来而去看得刘倩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脑袋,她那里懂江湖术士的袖里乾坤。
回去的路上,王医生说:“这牛鼻子老道确实有些道行,就是太贪财了!”
他把刚才和范真人讲定的价格给刘倩说,刘倩也被这高昂的价格惊得一愣,不过也没有办法了,就是赔上全部身家也得降住这妖魔。
五
他们把抓鬼的时间定在晚上,范真人说只有在晚上,鬼怪才会放松警惕显出原形。地点定在一个长长的胡同里,这是郑宵阳的必经之路,这胡同直来直去,两边有门,俗称“关鬼巷”。范真人拿好所需的法器和刘倩等在胡同的背阴处,胡同里阴风阵阵,不时传过如婴啼般猫叫春的声音,尖利而又怪异之极。
招魂玲响过,一个人踢踢踏踏地走进胡同。范真人对刘倩小声说道:“我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一段梨花枯木。”
范真人把慑魂玲一摇,一声大吼:“孽障,在本真人面前还不快快显出原形。”
郑宵阳吓了一跳,随即镇静下来,问道:“你们搞什么?什么孽障,可别冤枉了好人。”
刘倩厉声说道:“你别装了,是你把我害成了这幅模样,你还变成我,享受我拥有的一切,包括我的女朋友,今天我非要收服你不可!”
郑宵阳一脸的冤枉:“你说的什么我完全不明白,我看你才是居心叵测,想要加害我。这位道爷您开开天眼,千万不能听他的。”
范真人说:“你们真把我搞糊涂了,既然你们都说自己无辜,那就用这镜子照一照吧!”
说着拿出一副铜镜,这铜镜乃是辟邪铜镜,能把妖魔鬼怪统统收进去,只要郑宵阳一照,他就没跑了。刘倩先照,镜子里出现了郑宵阳的面容,范真人刚想递给郑宵阳忽然玲声大做,一把尖锐的长戟搠了过来,正中铜镜,把铜镜刺了个对穿。再看郑宵阳已经幻化成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刘倩一眼就认出来,这正是他在烟霞山看到的那个兵败自杀的将军王猛。
王猛全身发着绿光,恶狠狠地说道:“想收服我,没那么容易!让你看看本将军的手段!”
说着已到范真人面前,用手死死掐住范真人的脖子。刘倩想帮忙,无奈对于一个魂魄他无从下手。范真人连连叫苦,他以为对方只是个成了精的枯木,没想到还有如此厉害的恶灵附在上面,看来今天有来无回了。恶鬼一发狠,顷刻,范真人就变了一幅模样。
头上突然长出三尺白发,瘦得皮包骨头,说起话来连咳嗽带喘就像破风箱一般,好似忽然老了三十多岁。刘倩知道这是恶鬼在吸人精气,急中生智把范真人带的法器全部抛向恶鬼,恶鬼连连躲避,刘倩趁机背起只剩下一口气的范真人就跑。范真人瘦得几乎没有重量,他心一横不管不顾的往前跑去。出了胡同口,恶鬼竟然没有跟上来。
原来这“关鬼巷”确实能锁住鬼魂,范真人叹道:“老夫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太掉以轻心了!那个巷子关不了他多久的,你还是放下老夫,赶快逃命吧!”
说完,咳得喘不上气来。刘倩心里难过极了,要不是她,范真人也不会如此,她哪能在这时候抛下他不管。后面阴风越刮越猛,满地的树叶都飞向了天空,看来恶鬼已经摆脱了“关鬼巷”追了上来。
刘倩加紧了脚步,可她怎么能跑得过来去如风的恶鬼呢?恶鬼嘿嘿冷笑,伸出又细又长的胳膊抓向刘倩。忽然,她胸前有东西一亮,恶鬼连忙把手缩了回去。那是镶有母亲照片的护身符,刘倩绝望中有了一丝希望,她希望母亲能保佑她,逃过这一劫。恶鬼一时不敢近前,刘倩于是不紧不慢地走着。忽然,她的手机响了,她一只手背着范真人,一只手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刘倩精神为之一振,竟然是母亲。
母亲说:“你一直往前走,千万不要停,千万不要回头,千万不要露出丝毫害怕的表情。你是至阳之体,只要你双肩和头上的三盏明灯不灭,就是再厉害的恶鬼也拿你没办法。千万记住我的话,你要是违反一条,就是南无观世音来了也救不了你的命!”
她把母亲说的话一条一条记在心里,不停,不回头,脸上不露出任何表情,任凭恶鬼在面前张牙舞爪,恶语相加,她都不做出丝毫反应。她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东方泛白,恶鬼才失望而归。范真人已经死去多时了,他在临死的时候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和地址,让她去找这个人。
俗话说“树大成精”,其实什么东西只要年岁多了,都会有一定的灵性,做为万物之长的人类更是如此。范真人让她找的这个人,是个年岁很大很大的老者。没人知道他叫什么,都称他为“神老头”。神老头到底年岁几何,没有人知道,人们问他时,他总说九十九岁,也不知九十九了多少年。据说当年林则徐“虎门硝烟”的时候,他的孙子正好娶媳妇。天道轮回,一代代的人都进了黄土,而他白发变黑,齿落复长也已经几个轮回了。建国后,民政局知道此事后,怕引起人们的恐慌给他的户口上添上合适的生辰年月。按此年龄而到如今也有百岁左右了。粗略算来他的真实年龄也有二百多岁了,一听这岁数就让人敬畏。他一直蛰居在一个不起眼儿的老宅子里,与世无争,要不是范真人说的详细,刘倩王医生很难找到这个地方。
六
他们以为神老头这般年纪,一定尽显老态龙钟之相,没想到他看上去却是六七十岁的年纪。他面庞红润皱纹稀少,散发着异样的神韵。
他礼貌地接待了刘王二人,用他那看破红尘的眼睛望着他俩,问有什么指教,刘倩于是说起了她的事。他怕老人听不明白,一字一句说得很详细。老人躺在安乐椅上,静静地闭着眼睛,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刘倩轻声唤他,他随即答道:“继续说!我在听!”
刘倩细细地说着,时时着观察老人的表情。说着说着,刘倩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她发现老人的脸已经由红润变成了没有一点血色的惨白。她伸手探老人的鼻息,脸上的冷汗涔涔冒出,她颤抖地说:“老王,他,他死了!”
王医生连忙上前检查他的各项生命体征,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脉搏,没有体温,一切都证明他已经死了。
王医生惊奇异常:“他已经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偏偏这时候死了呢?”刘倩也百思不得其解。
王医生说:“这事很蹊跷,可能老先生并没有真死,我们等等看吧!”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小时过去,老先生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又过了一会儿,神老头咳嗽了两声苏醒过来。他面有怒色,骂道:“真是个老顽固,怎么说也不行!”
随即叫他俩回去,说他们这事他帮不上忙。两人听得莫名其妙,究问其祥。老人沉吟道:“我刚才神游见了那位王猛将军,我劝他放过你们这些小辈,可他就是不听,还想杀了我。要不是我跑得快,我这把老骨头也就交代了。”
两人听罢,心头都是一沉,刘倩问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老人摇头:“这个恶灵已不是一般的鬼了,他有千年的道行,已经称得上‘鬼仙’了。能收服他的人,恐怕要到天上去找了!”
刘倩浑身不由一颤,险着晕倒,她嘟囔道:“这次完了,彻底算完了!”王医生苦苦相求,问神老头还有没有别的办法。神老头摇头叹息:“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刘倩总觉得神老头的最后一句话暗示着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是谁给王猛系的铃呢?她展开了联想。要说他最痛恨的,应该是和他打仗的那个人,但那个人又是谁呢?这些都无从知晓。刘倩记得他自杀前,说没脸见皇上,那他对皇上应该感到很愧疚。难道给他“系玲”的人是皇上。就算猜对了,可这都是千百年前的事了,那个所谓的皇上早就不在人世了,怎么能让这个“系玲”的皇上给他解玲呢?这些都似乎是人力所不能为的事。踟躇半晌,她决定先出图书馆看一看,想先把王猛的情况搞清楚。
结果令她很失望,她翻变了所有的将军谱,就是没找到王猛这个人。是啊,从古至今将相无数,那能各个都记录在册啊,再说还是个兵败自杀的将军,这就更落不到史官的笔下了。她愁肠百结地往回走,回来的路上有个草台班子在演戏。演的好像是京剧《捉放曹》,刘倩被他们呜呜呀呀地一吵,脑子更乱了,紧走几步,好让自己的耳根清净些。无意间瞥见了台上的一张张大花脸,他突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七
这天晚上,在远离城市霓虹的小街巷里,出现了离奇的一幕。两个古代装束的人拦住一个路人,大声喊道:“圣旨到,王猛接旨。”只见路人诚惶诚恐,倒头便拜。下旨的太监高声朗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五虎上将军王猛,虽兵败烟霞山,但究其原因,为援兵迟迟不到所致,不追究其失职之罪。王将军能和敌人鏖战到底,实为我社稷之幸,我大宋之功臣。今我大宋转战地府,节节胜利,然,敌人甚是顽强,故命王猛即刻挥兵转战地下,不得有误。钦此!”
郑宵阳匍匐在地,接下了圣旨。刘王二人看他这副奴仆相,心中的忧虑减了大半。不料,郑宵阳打开圣旨看了起来。刘倩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可她心里有底。这圣旨是按博物馆里当时的真圣旨为蓝本制作的,无论圣旨本身还是上面的字都请专人制作,绝对看不出假来。忽然,郑宵阳盯住刘倩的脸看了起来,他的眼发着骇人的蓝光,看得刘倩心惊胆战。他问道:“公公好面生啊?什么时候入的宫啊?”
刘倩画着大花脸,故做镇定地说:“杂家进宫两年了,将军常年在外作战,不认识也是可能的。”
郑宵阳恩了一声,随即又问:“敢问公公侍侯的是那位主子啊?”
王医生在后面厉声叫道:“大胆奴才!天下的主子就一个,你说是谁?难道还要报他老人家的名号不成?”
郑宵阳连忙跪倒:“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关心圣上的龙体。奴才还想问一下皇叔身体可好?”
刘倩随口答道:“一切安好!”话一出口,刘倩就发觉中了他的圈套。果然,郑宵阳浑身一抖,变成了王猛的模样,他一伸手扼住了刘倩的喉咙:“假的,一切都是假的,皇上根本就没有叔叔!”
他一用力,刘倩的双脚已经离开了地面。她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翻滚起来,慢慢搅成一团热流向他的喉咙逼近。她知道,他这是想吸她的精气。就在即将被他吸走的瞬间,忽然一股强大的力量硬生生把她俩分开。刘倩感觉自己被抽空了一般,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恍惚间,她听见两个人在吵架。一个是王猛,一个竟然是她的母亲。她似乎听到母亲给王猛罗列了“七大罪状”具体听不清楚。开始王猛还反驳,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了,只有母亲声嘶力竭的吼声在她耳边久久回荡……他再次睁开眼睛,看见的是王医生喜悦的表情。他惊奇的发现,他已经由刘倩变回了郑宵阳。忽然,他看见月光下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发着诡异的光芒,他本能地向后躲闪。王医生让他不用怕,并带他走进那个东西。这是个梨花木雕成的木头人,这木头人惟妙惟肖和郑宵阳一模一样,只是没有下面那个东西。难怪他能光天化日变成郑宵阳的模样,原来王猛的魂灵藏在了这段朽木里。回去的路上,王医生说:“我们疏忽了很重要的一点,你知道吗?”
“什么?”
“我们的那个圣旨忘盖玉玺了!”
郑宵阳恍然大悟,苦笑道:“我说王猛怎么纠缠不休呢?原来因为这个啊!你说我们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呢?早知道一个大萝卜就搞定了!”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因小失大吧!”两人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尾声
早晨的太阳红着脸看着公园里晨练的人们,一身运动装束的卢清正一丝不苟地做着保健操。这时,一个人在背后搂住了她,在她耳边低语道:“宝贝,我爱你!”卢清见是郑宵阳,脸上随即绽出一个甜蜜的笑脸,继而泪水像小溪般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