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哈哈——我亲爱的小伙子,你知道得太晚了!”
声音划破夜空,刺破夜幕下安详的宁静。太平洋的风儿穿过防风林直扑小镇而来,穿过街道越过楼房,利剑一般刺向昏暗的酱园弄小巷。这是一条长长的狭窄的弄堂,从东往西,左手边是一排建于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或者更久的水泥楼房,左手边是一排低矮的砖砌平房,大概是修建于本世纪初经济开始突飞猛进的时候,那时候外来务工人员越来越多,这些房子是供外来务工人员租住的,现在又因为经济萎靡这些房子又空了下来。弄堂里没有路灯,唯有弄堂东西尽头有一盏路灯,东面弄堂的已经坏了好几个月没有人管,这显然只是一种象征性的摆设,就像很多公路转弯口弄一盏硕大却只能晃眼的路灯一样可笑。
风穿过弄堂,如同湍急的水流穿过狭长的山谷一样,发出轰轰的声音。那一声喊叫如同晴天之霹雳一般,楼房里有几处灯光亮了起来,有人打开窗户探头看了一下,当然什么也看不到,然后嘟哝着:“那个疯婆子又发疯了。”接着他关上了窗户。楼房里的人仿佛都接收到了他的信息,陆续地关掉了灯。
一个人影矮身从东面踱进弄堂,惊起一只正在垃圾堆里寻找食物的花猫。花猫竖起耳朵抬头看着那人,忽而又转头看向那人的背后,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瞳孔放大,身体一弓窜上了靠着平房一根圆木,翻身上了房顶,双眼紧紧地盯着弄堂,神色紧张。那人醉汉一般摇摇晃晃且焦急地往前走着,时不时往后看,似乎有人在追他。这是男人,年龄大概二十二三岁的样子,满脸惊恐。
风吹过他的耳边,像是有人再给他说话,让他赶快跑,越快越好,可是现在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双脚好似灌了铅一般沉重。这时的他头昏脑涨,眼前的一切仿佛是活动地飘忽不定。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都怪自己贪便宜遭了人家的道,但是现在不是找原因的时候,现在最紧要的是逃跑,逃得远远的,而且要快,最好速度能超过博尔特,有刘翔跨越障碍的能力就好了。逃出去赶紧报警,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生命遭到威胁,而是有关一个一连串人口失踪案的元凶。
屋顶上的猫呜呜地地吼着着,弓着的身体毛发直立。他艰难地迈着步子,脑子里想的和自己要做的大相径庭,就好像放电影一般,脑子里是快进而现实中却慢动作。
“哦,我亲爱的,你在这里啊?”弄堂东面的路口出现一个女人,风吹起她的长发在空中飘着,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张纪中版《射雕英雄传》里梅超风的特写镜头。屋顶上的猫如同见到天敌一般,不自觉地往后一跳,在空中扭转身子一碰触到屋顶的瓦片就一阵狂奔,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爪子踩踏瓦片留下的锵锵声。
男人听到女人的声音不由得身体一震,脑袋里轰地一声,好似有个东西爆炸了。他奋力挪动着步子,前后前后,左右左右,可是那一双脚已然不属于自己了,就好像它们只是一种装饰,跟布娃娃的双脚一样。他心急如焚,整颗心不仅悬在半空而是是被人用手捏着悬在半空,他紧张地快要心肌梗塞。突然,他脚下一绊,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倒,他想要伸出手撑住,却也来不及,反而把手腕给扭伤好了。他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身后的女人突然握紧双手放在胸前,抬头望着天空,闭着双眼,一副陶醉于美妙音乐中的样子。突然,她又神经质地将握着拳头的双手使劲向身后一甩,样板戏里的革命战士一般挺起了胸膛,身体僵直地朝男人跑了过去。
男人见她径直朝自己跑过来,就仿佛看见一头猛兽扑向自己的猎物,他顾不得手腕的疼痛,挣扎着想要起来。
快,必须快,我要离开这里,不要看见这个女人,快啊,快啊!!!他在心里呐喊着。
“亲爱的,你怎么摔倒了?”女人跑到男人的身边,话剧演员一般停住,僵直地身体如同山顶的苍松,随即她又猛地跪倒在地,晃荡着身体,伸出手像是在抚摸男人的额头和脸却又没有碰触到,她的头随着她手的摆动而摆动,一切都是像在演绎一出话剧。
“滚——滚——滚开!”男人发觉自己说话都困难了,使足了全身的劲才挤出两个断断续续的字。
“哦!”女人仿佛受了刺激,停止了上身,双拳一上一下地摆在胸口,眼睛睁的大大地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整个画面充满了戏剧的张力。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着,女人眼圈泛红,鼻息抽动,一双大大地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男人,泪水珍珠般一颗颗的滚落下来。突然,女人抬起头看向天空,作出话剧演员标志性地伸手动作用右手指着天。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著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女人朝天怒吼着,然后又低头掩面嘤嘤的哭着。
“神经病!”刚才开窗户的人有打开了窗户,探头朝下面骂着,“大半夜不睡觉鬼哭个蛋啊!滚——”
地上的男人看见突然出现的灯光,像是在炎热的夏日见到了雪糕,严冬中看见了火炉。这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于是,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挣扎着想要翻身,同时张口想要喊救命,可就在他半侧着身子,喊出一个救字的时候,女人将身体压了下来,不久前还让他连篇幻想的硕大胸部就压在他的脸上,即使隔着衣服他也能感觉得到那对丰乳的温度,但是这个时候他哪里还容得下勾人的幻想,他只想推开女人,向楼上的人求救。
“就,就个屁啊?快滚,不然老子下来揍你!”那人怒吼着随即关上了床,关窗的哐当声告诉男人希望破灭了。他本女人压在身下,浑身开始发抖,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这下完了,彻底完了。
女人紧紧地压着男人,生怕他发出一丝声音。
“啊!”女人突然感觉一阵刺痛,她咬着牙,地吼着,接着她犯了一个白眼,把男人紧紧地抱在怀里,刺痛仍然还在,她却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女人的双手越箍越紧,怀里的男人仿佛枕头一样,只是他开始挣扎,因为他快窒息了。女人咬着牙忍着痛,将头缓缓地地下,嘴凑近男人的耳朵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男人都喜欢。吃吧,用力吃吧。”
此刻的男人呼吸困难,然而他却没有依然紧紧地咬着女人的一个乳房。就算死也不能让你好过!
男人渐渐地没有了力气,他却看见了一道光,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光。它很亮却很柔和。他也不再受女人的禁锢,迈步朝着光源走去,感觉轻快,这时从光里走出一个人,温婉婉约的女子,长发及腰,一袭白色长裙。她朝男人微笑着,像是来欢迎他的。男人觉得眼前的女子很眼熟却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现实中,电影电视里,还是梦里?他只觉得这个女子看起来很舒服,很可靠,忍不住想要和她亲近。女子伸出手去牵男人的手,男人看着她不由得惊呆了——指若削葱根,口若含朱丹,芊芊做细步,精妙世无双——这不说的就是她吗?
男人小心翼翼地牵着女子的手,吹弹可破的肌肤,让他格外紧张,稀世珍宝一样。
“这是哪里?”男人随着女子进入一片光的世界。
女子微笑着看着男人,没有作答。这是一个光的世界,满满的目所能及之处全是光,柔和如同身处宝石之中。男人脑中闪出一个念头,这是天堂?那么就是说我已经死了?男人转头看着女子,她依然微笑着,让人想到
《指环王》中的精灵公主。那是一种捉摸不透的笑容,蒙娜丽萨也将为之汗颜。男人看着女子脸上不动声色的笑,心里突然一沉,他明白了,这就是天堂,自己已经死了。一想到自己已经死了,男人突然心口一阵绞痛,牵着女子的手缩回来,他用手捂着胸口,仿佛身体里有千万只虫子在蠕动撕咬。胸口的绞痛开始向四周扩散,腹部,脖子,下身,脑袋......男人觉得自己就要爆炸了,他捂着脸,痛苦地尖叫着,身边的女子已然微笑着,不动声色。突然,整个世界暗了下来,光不见了,黑压压地让人窒息。然而男人却还能看到女子,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她及腰的长发,每一处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在黑暗中,她的肌肤不再是如白玉般晶莹而是如黑炭一样锃亮。
“这是天堂。”女子突然开口说话了,“这是天堂,这是天堂,这是天堂,这是天堂——”
女子没完没了地说着,像只上了发条的敲锣猴子,让人厌烦。男人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口大钟之中,而此刻正有人使劲地敲着钟,震耳欲聋。男人抱着头嘶吼着。
“这是天堂,这是天堂,这是天堂这是天堂这是天堂——”
“这是他妈的狗屁天堂!”男人突然伸手一巴掌朝女子扇了过去,女子没躲没闪,男人的一巴掌重重地扇在她的脸上,打得她脸都变了形。
“这是天堂,这是天堂这是天堂这是天堂——”女子没事人一样,依然微笑着,看着男人不停着说着。
消失的天堂
我在天堂向你俯身凝望
就像你凝望我一样略带忧伤
我在九泉向你抬头仰望
就像你站在旷野之上
仰望你曾经圣洁的理想
总有一天我会回来
带回满身木棉与紫荆的清香
带回我们闪闪亮亮的时光
然后告诉你
我已找到天堂
一
这是胡理清行走中国计划的三百七十八站。这是一座杭州湾海边上的一座小城,面积不大人口众多,消费水平直逼临近的上海。胡理清在下车前计算了一下自己的盘缠,已经为数不多,于是他打算在这里打一阵子工,赚点盘缠。
胡理清还没来得及找地方放行李就跑了几家中介,可是都只有工厂要人,而且没有住宿,就在这时他路过一家面馆,面馆门口恰好有个招工的牌子。胡理清粗略的看了一下,待遇虽然不是很好,但是可以打临工而且有助的地方。只要有住的地方自己又省了不少钱,胡理清就没有想那么多直接就进了面馆。面馆不大,十几平米,长长的一溜,像个过街弄堂。里面放着六张长桌,黄色地板砖已经磨得有些花了,墙上随便用石灰刷了一下,下面贴了一层葫芦花样的墙纸,还有一些饮料的广告海报,和一块大大的价目表。面馆里有三四个人津津有味地吃着面条,一副吃到山珍海味的样子。
“小伙子吃点什么?”出来一个白色体恤,蓝色紧身牛仔裤的女人问道。胡理清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一时间竟看迷了眼。眼前的女人大概三十五六的样子,身材高挑且凹凸有致,面容姣好。
“看啥呢,小伙子?”女人脸上泛出红晕,抿嘴笑着。胡理清被听这么一说,?得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额——老板娘,你们招人是吧?”胡理清一脸的尴尬。
“你应聘吗?”女人喜露于色,眼神上下打量着胡理清,看得胡理清更加窘迫了。
“小伙子,我这里工资可不高啊。”老板娘看着胡理清的眼睛,“还有就是都是脏活累活啊?”
“没事的,有住的就好。”胡理清也看着她的眼里,感觉她的眼睛里有一团火,浓烈地燃烧着。
二
老板娘叫张鸿,单身一人。胡理清搞不懂为什么这么漂亮的女人会单身,也许是丧偶离异或者太挑挑到最后就只剩下自己了。胡理清想即使现在张鸿要嫁人也是会有无数人来追求,就算二十多岁的胡理清也愿意。
张鸿大概给胡理清说了下工作项目,就是早上准备好材料,洗洗碗,做面是老板娘亲手做不让外人见的,就连端到桌上也是老板娘。
面馆早上九点开门,下午六点关门,不早开,不迟关,这是规矩。张鸿说,开这个店不是为了赚钱,只是一种传承。胡理清听到这个心里不由得一震,心想,就是说这个面条有秘密配方了。想到这里胡理清不由得打起了主意。
胡理清每天认真工作,没几天就得到了张鸿的信赖,下班还请他出去喝茶。俗话说,风流茶话合酒是色媒人,胡理清行走中国这一路走来已经深谙其道,于是每每出去总会给张鸿一些小把戏小惊喜。张鸿都会报以迷人的微笑,看得胡理清真以为她已经上钩了。可是并不是像他想的那样,张鸿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胡理清见自己把妹的招数并没奏效,于是只得另想办法。恰好这一天,厨房里的碗没有了,张鸿叫他拿几个进去,就在他进去的时候,竟然见张鸿从厨房下的地窖里端着一个泡菜坛子出来。
原来秘密配方在这里,胡理清心里不由得一阵欣喜,嘴角露出一丝丝地笑。
“把碗放下出去吧。”张鸿脸上有些不高兴。胡理清嗯了一声放下碗转身就往外走,出门时不忘看了一样张鸿端出来的泡菜坛子。胡理清看过《舌尖上的中国》,纪录片里说了怎么做传统的各种酱,他想张鸿坛子里的东西一定是酱料,就是秘制配方。要是能拿出一点招朋友研究下那么自己要把这个面做大就发财了,于是他打算今天晚上回到店里弄点。
然而就在这天下班的时候,张鸿却从厨房里端出茶点来,说让胡理清尝尝她的手艺。胡理清听说要尝尝张鸿自己的手艺,心里竟有些小激动。
难道之前的小招数奏效了?
“来了这么久你还没吃过店里的东西呢?今天让你品鉴品鉴。”张鸿手里的托盘有一壶茶和两小碟糕点。一个是红色的三角糕点,像是面点又像米糕,凭眼睛看出是什么做的;另一个是肉色的圆形糕点,同样看出是什么做的,只感觉边缘处有一层皮,跟香肠一样,却不像香肠那样粗糙。
“这是什么东西啊?都没见过。”胡理清换好衣服从后面出来走向已经坐在前厅的张鸿。
“店里的特色小吃,因为贵,平时只有老顾客才点。”张鸿说着斟上两杯茶,招呼胡理清坐下,“来,你尝尝,看好吃吧。”
“天虹?糜桑?”胡理清抬头看着价目表上的菜名说,“这个吗?”
“对,快来尝尝。”张鸿再次招呼着。胡理清看着天虹糜桑的价格,不由得目瞪口呆——天虹一千二,糜桑两千四。他不由得一个激灵,这东西吃下去,不就一两月没得工资拿了。不过能到秘制配方就算白干又怎样呢?
“来啊。”张鸿拿了一块天虹递给他。白皙如玉的手指配上红色的糕点勾勒出一幅一样的画面,像是恐怖电影中的吸血鬼用一个水晶杯子盛满了红殷殷的鲜血。胡理清接过天虹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他像是咬了一口雪糕不沾口也没有雪糕刺骨的寒冷,入口即化,随即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四散在嘴里。胡理清确定没有吃到过类似的东西,他似乎感觉这不是真实的,于是又大大地咬了一口,味道依然,不因为咬得大一点而增加了味道的浓度。这是怎样才能做到?胡理清弄不清楚,这也确定了他要弄到张鸿的秘制配方。
“来,配着这个茶味道会更好。”张鸿端起一杯茶递给他。胡理清接过茶杯,只见茶杯里不是平日里见到的绿茶或者红茶,这个像是西方人会喝得,里面加了牛奶,期间也不失绿茶的茶色,看起来就像是一抹烟云。胡理清轻轻地喝了一点,酒鬼品鉴红酒一样。果真搭配起来味道不一样,胡理清不知道怎么说,只是一脸惊讶地看着张鸿。张鸿一脸的笑容,显然很得意自己的手艺。
“什么做的啊?”胡理清将手里的天虹放进嘴里,然后配着茶慢慢的嚼着说。
“再试试这个。”张鸿将糜桑递给他,然后将他的空茶杯添上。胡理清没有多想接过来就是一口,他知道这个一定不会差多少。这又是另外的一种味道,像一个美梦给人无限的回忆和想象。
“老板娘,这是什么做的啊?”胡理清急切地想要知道。
张鸿笑着,看着他,不说话话。
胡理清又喝下一杯茶,不由得打了一个嗝,所谓的荡气回肠,估计应该用在这个上面才算真的正确,两种不同的味道配上茶水的清香,这是一种足以让人飘飘欲仙的感觉。胡理清只感觉自己就要飞起来了,身轻如燕。
胡理清主动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想要再次得到那种感觉,跟瘾君子一样,不过他还是没有忘记问张鸿是什么做的。
“想知道什么做的吗?”张鸿笑着,笑容中带着神秘。
“当然,这么好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食材做出来的?”胡理清激动地站了起来,弓着腰凑近张鸿。两个人的呼吸互相碰触,能够感知对方的体温。
“那跟我走吧。”胡理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竟然要带他去看是怎么糕点的,也就是说要告诉他秘制配方是什么。张鸿说完起身就朝厨房走去,胡理清赶紧跟上,生怕落后了找不到。
张鸿在厨房靠墙灶台侧面的瓷砖上按了一下,如同武侠片里的暗道密室一般打开了地窖的门。
三
长长的木质楼梯下去是一个大大的地窖,比地上的空间大好几倍。胡理清仔仔细细地看着地窖里的每一样东西,一个大平台,依然是木制的,上面铺了一层薄膜;平台旁边是一个大架子,上面挂着许多洗刷干净了的工具,有长短不一,大小不一的各种刀具,有割的,有切的,有砍的,甚至还有切生熟肉的刀,都一一分开,整齐地挂着,另外还有一些倒模的模具,有一些胡理清则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有钩子,大大的钩子,大得像是钓鲨鱼的,小的钩子比最小的鱼钩还小;还有各种管子,大的小的,弯的直的,金属的塑料的玻璃的,这些总的材质管子还分有不同小的材质,胡理清数都数不过来。架子旁边是一台绞肉机,大小不同的装肉的容器,一边替换用。
“这是工作台,所有东西都是在这里做的。”张鸿指着平台说,胡理清跟在他后面,伸出手掀起工作台上的薄膜,只见平台上铺着一层说不出是什么材质的东西,黑的发亮,像大理石却不是大理石。工作台边上有浅浅的一道沟,一段段有孔洞。胡理清低下头只见工作台边上的孔洞都接着金属管子,最后汇总到一起通往一个大大的玻璃容器里。玻璃容器里似乎还留有剩余的东西,但是因为在工作台下面光线不好,胡理清看不清楚,只是感觉不怎么舒服,这时头竟有些昏昏的。
“这边是冻库,所有的食材都放在里面。”张鸿指着墙上一个不起眼的把手说。胡理清摇了一下头,感觉自己清醒了点,随着张鸿的手看过去,只见墙上有一个红色的类似电源开关的按钮。他当然想看看里面是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
胡理清走过去,时不时摇一下头,此刻他感觉头重脚轻,昏昏沉沉的。当他走到张鸿身边的时候,张鸿已经打开了冻库,迈步走了进去,胡理清紧跟其后。冻库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东西。偶尔看到托盘里的一点点肉,不辨不清是什么肉。
“这是什么肉啊?”胡理清问。
张鸿没有回答他,继续向里面走着,胡理清也只得跟着。冻库里温度很低,胡理清却满头冒汗,昏昏欲睡。
“这就是糜桑的食材。”张鸿指着一大块带肉的骨头说着。胡理清此刻已经快要睡着了,看着挂在那里的骨头不止一块,大概有五六七八块吧。
“这是什么动物的骨头啊,怎么这么长?”胡理清扶着冻库里的结了霜的架子问。
“羊。”
“羊?”胡理清摇了一下头,抬头看着悬在空中的骨头,“羊脊骨吗?”
“羊腿。”
“羊腿?!”胡理清像是被打了一下,瞪大了眼睛看着被张鸿称作羊腿的东西。这像是一条腿,但是什么羊会有这么长的腿呢?胡理清感觉快要睡着了,脚下一软,差点坐到了地上。就在这时他的手碰到了一个感觉脆脆的东西,像是冻住了的衣服,他回头一看,果真是一件衣服,一件红色的夹克,刚才没看到估计是胡理清把它当成肉了。张鸿看着悬挂着的羊腿微笑着,没有理会胡理清。
胡理清拿起那件红色的夹克,端详着,好像自己在哪里见过。就这时夹克口袋里落出一个黑色漆皮钱包。胡理清强撑着睁开眼睛,拿起钱包。钱包里有几张百元钞票和一些零钱,还有几张卡,突然一张奶白色的硬卡出现在他的眼前。这是一张身份证,他赶紧抽了出来,只见身份证的名字是——董耀平。胡理清看着身份证上的照片,感觉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于是他问张鸿道:“老板娘,这谁啊?”
“哦,这里还有一个呢?”不知道张鸿从哪里拿出一张身份证递给胡理清。他接过身份证,上面的名字是蒋青国。
这也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胡理清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只想要睡觉,突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这两个名字在新闻报道中见过,他们失踪了,想到这里,胡理清精神一下子振作了起来,一会儿看看手上的身份证,一会儿看看挂在半空中的羊腿,一会儿又看看张鸿。张鸿神秘的笑着,好像在告诉他你猜对了。
四
羊腿?两脚羊? 两脚羊(两脚羊)指被当作食物吃的人。 宋 庄绰《鸡肋编》卷中:“老瘦男子?词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为‘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通目为‘两脚羊’。” 明 李时珍《本草纲目·人一·人肉》:“古今乱兵食人肉,谓之想肉,或谓之两脚羊。此乃盗贼之无人性者,不足诛矣。”鲁迅《准风月谈·抄靶子》:“黄巢造反,以人为粮,但若说他吃人,是不对的,他所吃的物事,叫作‘两脚羊’。”
胡理清看着张鸿诡谲的笑,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趁她不注意拔腿就跑。跑出面馆,街上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他想要往人多的地方跑,可不管往哪里跑都没有人,寒风呼啸,没有办法他只得躲进了酱园弄。
.......
胡理清直感觉两只手的手腕和两只脚的脚踝处一阵刺痛,他从梦中醒了过来,睁开眼一盏明晃晃的大灯正挂在他的头上,照得她眼睛生疼。
他想动一动四肢,却被紧紧地捆住了。
“小胡,你不是要找他们吗,他们就在这里。”胡理清突然被转了起来立在那里,眼前站着三个人,一个是张鸿,一个董耀平,一个蒋青国。
“来,给小胡打招呼。”张鸿扶着董耀平和蒋青国。
“嗨,小胡。”张鸿压低了嗓音,摇着董耀平的手,向胡理清打着招呼,然后是蒋青国。胡理清看着她玩提线木偶似的摆弄着董耀平和蒋青国,顿时明白了几分,侧身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只见一根管子插进自己的动脉里,血液随着管子在不停地流出,流向工作台下面的玻璃容器。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胡理清不想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因为艺术。纸扎人艺术。”
“我们是人。”胡理清有些愤怒。
“你们不是人,你们是羊,两脚羊。你的皮叫羊皮纸!!!”
胡理清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貌美如花的女人竟轻轻松松地说出这样一句话。蛇蝎美人就是这样的吗?张鸿依然是那身t恤加蓝色牛仔裤,身材凹凸有致,让人垂涎,只是她将头发放了下来,不再是马尾。
“他们两个也想泡我,你也想。”张鸿缓慢地走着,走到离冻库不远的地方,张鸿突然一把拉开一块黑灰色的幕布一样的帘子,随即灯光啪的一下亮了起来,那是一副橱窗,橱窗里密密麻麻地站着十几号人,如同董耀平蒋青国一样,面部表情却各式各样,看得胡理清浑身发抖,屎尿俱下,“他们也想泡我。”
“哦,不。”张鸿不知从哪里操起一根棍子就朝胡理清冲了过来,当头就是一棒,怒吼着,“你这个废物,弄脏了我的食材。”这一棒子,打得胡理清眼冒金星。
“你们想泡我就得有付出。你们的内脏可以给我做酱料,你们的肉可以做糜桑,你们的筋骨配上血可以做天虹,你们不会被浪费,你们不会觉得可惜,你们为这么技艺做出了贡献。”张鸿咬着牙,“我也会永远陪着你们。哈哈哈——”
张鸿的声音回荡在地窖里,诡异恐怖,胡理清只感觉身体里有东西被抽走,意识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