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她经常看见那只黑猫,喵喵叫着,在她家附近转悠。
她不喜欢猫,甚至有点怕猫,她总说猫的叫声太可怕,像婴儿的哭声,特别是在半夜的时候,一听到猫叫,她就会吓得睡不着。可是这只黑猫却引起了她的注意,因为它实在是太奇怪了。别的猫都是忙着抓老鼠,或者是偷食,它却总是悠哉悠哉地跳上院墙,趴在上面晒太阳,又或者在院子附近漫无目的的晃荡,有时却又直勾勾地盯着她们家的方向。她已经观察了它好几天了,从来没有见它抓过老鼠,也没有偷过食。有一次,她故意把鱼放在窗台上,然后躲在一旁,没想到,黑猫只是懒洋洋地瞄了鱼一眼,又似乎往她藏身的地方瞥了一眼。当时,她只觉得那一眼饱含了深深地鄙视之情。
一只猫怎么会有这么人性化的一面,她想不通,但是隐隐地,她似乎知道了这猫是不同的。
从这以后,她也不怎么把它当作猫来看待了,吃饭的时候,就专门留一点在小碗,放在地上,也不用她招呼,那只黑猫就自个踱步进来,慢悠悠地吃着它的那份。偶尔遇到它不喜欢的食物,就会喵喵地叫着,一脸的嫌弃表情,于是她就知道了,这猫不爱吃这种东西。大部分的时候,这猫都是趴在墙头晒太阳的,有时也会窜到她脚边,蹭着她的裤脚,那样子仿佛是在撒娇。她也会忘记害怕,抱起它,一个人嗉嗉叨叨地给它讲自己的故事,讲村里的故事。黑猫也仿佛能听懂似地静静地窝在她怀里,竖着耳朵认真地听着,在她说到伤心处的时候,还会伸出舌头舔舔她,似乎是在安慰她。
她平静地生活因为有了这只黑猫开始有了一点点涟漪。
她是一个不详的人。
在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她的父亲去山上砍柴的时候不小心从山崖上掉了下来,被村民们抬到家的时候便断了气。她的母亲哭成了个泪人,自此郁郁寡欢,在生她的时候,因为大出血,也撒手人寰了。还没出生就克死父亲,出生的时候又克死母亲,村里人都觉得她肯定是一个不详的人,是个丧门星,一个个都嘱咐自家的孩子不要哪她来往。她记得,小小的她小心翼翼地想融入其中,得到的却是嘲笑,咒骂,甚至是石头,她哭着跑回家问爷爷奶奶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不肯和她玩。爷爷奶奶只是叹着气,告诫她不要随意出门,更不要和别人说话。她不懂,但她是个懂事的孩子,所以,从此,她便只是一个人羡慕地看着别人玩耍,和父母撒娇,人也变得愈加的孤僻不爱笑。
她十岁的时候,爷爷奶奶也因为年纪大了,相继病倒,她白天上山采药,晚上守着夜,尽管这样,他们还是撇下她,走了。临走时,两个老人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的乖孙女,怎么也闭不上眼,她知道他们是放心不下她啊,他们一走,她一个人要怎么生活啊。她擦擦眼泪,努力装出一幅稳重的表情说道:“爷爷奶奶,你们放心,我会没事的,我一个人也会活得好好的,你们也会好好保佑我的,是不是?”老人们点点头,他们这个孙女啊,明明是比谁还要孝顺,比谁家的孩子都要乖,却偏偏被人误解,从来没有享受到一丁点的幸福。他们握着孙女的手,老泪纵横,她也不停地擦着眼泪,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们,生怕一个不注意,他们已经离开了。
天快亮的时候,村里人听到屋子里传来了她撕心裂肺的哭声,老人们还是走了。看在两个老人的面子上,村里人帮着料理了后事,却没有人肯跟她说一句话,大家都在背后偷偷地说,看,她又把她爷爷奶奶给克死了。她听到了,却也不辩解,也许在她心里,她也是这么想的吧,是她害死了所有人。
安葬了爷爷奶奶,她没有回到老房子,而是直接去了山上,那里有一间茅草屋,是她爷爷还在的时候修缮的,当时她就想,如果可以住在这里该多好,没有人会嘲笑她,鄙视她,咒骂她。现在村子里已经没有了她牵挂的东西,她便搬到了这里,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思念,直到,那只黑猫的到来。
“啊,是不是应该给你取个名字呢,看你这么黑,就叫小黑好了。”她笑吟吟地决定,不理会黑猫不满的抗议,“你叫安小黑,我叫安小满,你们我们两个是不是很配啊?”她挠挠小黑的肚子,小黑立马舒服地叫起来,“喵喵喵。”不再记得去计较自己的名字。她得逞的笑笑,心里流淌这一股暖流,“谢谢你,小黑。”小黑,舔舔她的手,似乎是在说,没关系。
平静的日子过了大半年,就在她以为会永远这样下去的时候,村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村子里的动物原因不明的开始死去,不管是家养的狗,还是家鸡家鸭,一夜之间死了大半,每只的死因都一样,就是没有原因。这些动物看上去都是好好的,夜里大家也什么也没听见,可是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看,院子时躺了一堆尸体。而且情况还在不断地恶化,村子里已经没剩下多少活的了。一时间,大家都是议论吩吩,有说妖怪的,有说天灾的,还有人说是厉鬼索命的。这时,有一个胖子小声念了句:“不会是那个扫把星惹的祸吧?”一句话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开始怀疑了,有大胆的人,立马说:“肯定是这扫把星带来的晦气,克死了自己家人还不够,还要祸害村里人!不行,一定要把她赶出去!”
他的话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大家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个个群情激愤地拿着家伙,在他的带领下向山上出发,没有人意识到,那还只是个孩子。人,总是这样,只看见自己想看见,然后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做的便是对的。
这时的小满还什么也不知道,她一直以为村里只是讨厌她,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竟然会把她当做一切不幸的根源。
当她听到一片嘈杂的声音从山下传来时,她正抱着小黑逗它,她愣愣地看着那些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叔叔伯伯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盯着她,那时的她还没有想到,事情会糟糕到这个地步。
只见其中一个人,指着她怀里的黑猫,大声嚷嚷:“快看,她还养黑猫,这么晦气的东西,她还当宝贝!”人群里顿时七零八落地响起几个声音,“就是就是,晦气的人连养的东西也这么晦气。”“肯定是她养了晦气的东西,村子里才遭了灾。”“扫把星……”“晦气……”
她听不清人们在说什么,眼里一阵酸涩,她努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不知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却聪慧地明白,肯定是有坏事发生了,而这些人,就把罪名安到她身上。她紧紧咬着唇,心里一片凄苦,她已经躲在山上来了,为什么这些人还是不肯放过她。
“你们想怎么样?”心里一阵不安,这个敏感的女孩已经料想到了些什么。
村子里的人被她这样望着,一时间竟也忘了说什么,大家伙你看看我,我望望你,谁也不肯先开那个口。这时,一开始带大家上山的那个胖子,开口了,“小满子,村里人把你养了这么大,你可不能祸害村子啊。”这话说的,就好像亲眼看到小满杀了村子里的动物似的。
安小满倔强地抬头,“我什么也没做!”她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胖子看她这态度,气也就上来了,语气已经变得不那么客气了。“你没祸害村子?!那你养黑猫做什么,你不知道黑猫会带来晦气的吗?我看啊,就是自从你这黑猫来了以后,村子里才会出怪事的。大伙说是不是?”大家伙一阵附和,那人见大家都支持他,底气更足了,“小满子,我们这些人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跟你爸妈也都是朋友,这样,我们也不为难你,你把这黑猫交给我们,然后离开村子。我们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他的口气似乎他做这样的决定有多么大的恩典似的。
安小满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说也这些话竟然还要扯出她爸妈。将小黑死死地拽在怀里,她涨红了脸,眼里燃起了熊熊火光,“我不会把小黑交给你们的,绝对不会,我可以走,但是小黑也要跟我走!”她知道如果将小黑交给他们,就只有一个下场。
胖子一听这话,脸就拉下了,他觉得他的威信受到了挑衅,也不再对着小满废话,直接让两个人上前抢猫。
黑猫“喵”地一声厉叫,浑身的毛都炸开了,呲牙发出警告的怒吼声。那两个人竟然被吓的不敢再前进。胖子啐了一口,骂了声胆小鬼,便自己上前想将小黑抓住,他示意那两个人一起按住小满。小满一见情况不对,一把把小黑往远处扔,喊道:“小黑,快跑!”小黑却没跑,而是轻巧地落在地上,然后转了个弯,竟然笔直地朝着胖子扑去,尖利地爪子一下子抓了胖子一脸,胖子发出一声杀猪般的痛呼,捂着血肉模糊的脸,大骂着:“快,抓住它,这畜生竟然敢伤我,哎呦,痛死我了,哎呦我的妈哎……”旁边的人一看,也顾不上嘲笑几声,就一起围着抓猫去了。小满紧张地盯着院子,她被那两个人按住,想帮也帮不上忙啊。
小黑虽然灵活,但架不住人多啊,终于,一声猫叫,小黑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按在地上,它还在挣扎,四肢不停地在地上刨着,“喵喵喵”地乱叫着,直把小满叫得心痛不已。
胖子看着被压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小黑,目露凶光,“你这畜生,敢伤大爷,今天大爷就让你知道什么脑袋开花!”说着,他举起了手中的锄头。
“不要!”小满尖叫着,竟然趁着那两个人愣神地工夫,一把挣开了束缚,直扑着小黑而去。人们直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看,那锄头没有打在猫身上,却是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小满的后心。
小满只觉得胸中一痛,一口鲜血就喷了出去,她软软地倒在小黑身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胖子见自己竟然打死了人,一时也是慌乱不堪,一把扔了锄头,连连摆手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杀人的,不想的。”说着,便跑了,其余众人一看,也连忙跟着跑了。他们这些人虽然横,但却也是没胆子杀人的,如今一看出了人命了,自然是鸟飞兽散。
小黑乖巧地舔着小满满是血污的脸,喵喵地叫着,眼里满是忧虑的神情。
她轻轻地摸着小黑柔顺的毛,“你没事,真好。”鲜血不断地从她的嘴角流下,她知道自己的时辰快到了。“好冷啊,小黑,我好害怕啊……”她喃喃自语,眼里的神采渐渐隐去。
那一夜,凄厉的猫叫响了整整一晚,直叫的人心慌慌的。
第二天,村里人壮着胆子上山,奇怪的是,小满的尸体和那只猫都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破草屋,只有那一滩血告诉着人们昨天的事并不是他们在做梦。
这件事过去没多久,村里的动物终于死绝了,除了人,再也找不出一只活物,甚至连山上的动物,天上的鸟也开始消失不见了。村子里的人一直心惊胆战的过着日子,一天又一天,他们忍受着恐慌的煎熬。终于在一个夏季的夜晚,天上开始不停地下大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后来,有外地亲戚过来串门,却发现整个村子已经彻底被淹没在大水中。只有少数几个人因为跑地快才躲过这一劫。
奇怪的是,这么大的雨,山上的小茅草屋却一点也没有被破坏,还是一直挺立着。
村里人终于明白这是天罚,只是明白的已经太晚了。
没有人再见过安小满和那只黑猫,他们相信小满并没有死,而是跟着黑猫离开了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
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一个女孩怀里抱着一只黑猫,也许她就是安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