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长着一张又圆又大的脸,公司的人很少喊她阿秀,因为大家都喊她“大饼”。她五官生得其实不丑,只是脸尤其大,再配上她娇小的身材,使得整个人有些别扭。
同事每每要拿她寻开心:阿秀啊,你的脸可真大呀,像一张大饼。
这个时候阿秀总会低下头。他们看到阿秀不做声,又补充道:其实阿秀你长得挺好的呀,皮肤白皙,明眸皓齿,真羡慕你。
这些话倒并不假。阿秀长得确实不错,如果脸蛋小下来,真的会是一个标志的美人。只是她的脸真的是太大了,大到几乎没有男同事愿意多看她一眼,除了找她玩笑,打发时间,更何谈发现大脸下的美丽呢?甚至他们开玩笑说,即使是整容,都需要将半张脸截下来才行。
阿秀一直喜欢部门里的一个男同事阿健,这是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阿健长得挺清俊的,像小说里边的书生,阿秀就喜欢这样子温柔的男生。可是阿健却从来没有搭理过她,他一直在公司里的漂亮女生中周旋,怎么可能看到阿秀呢?后来部门里新招进来一个女生阿美,长得十分好看。阿健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女生,对其展开热烈的追求后,两人就高调地在一起了。
一日在茶水间,阿秀正趁着休息,抓紧时间做着她的瘦脸运动。阿美进来就看到她双手撑着下颌骨,一直用力向上挤去,那模样看起来甚是好笑,于是挑衅地说道:大饼,不要想了,世界上的男的这么多,你怎么非得喜欢阿健呢?何况,你看看你,怎么能和我比?不要再做梦了,凭你这副模样,再怎么做瘦脸运动也是没有人会喜欢你的!
阿美的这几句难堪的话,终于将阿秀的心刺伤了。阿美居高临下的态度,丝毫没有把阿秀当作前辈。是的啊,她年轻漂亮,而阿秀,虽然心地不错,适合过日子,可是有谁了解谁的内心呢,大家喜欢的都是漂亮的脸蛋啊。
阿秀用力地攥起了拳头,心里微微怨恨着:难道真的是变漂亮了,才会有人喜欢,才会不受人嘲笑?老天啊,我真想我的脸能小下来。怎么样都好啊!
过了一段时间后就放长假了。假期结束后,大家都觉得阿秀有点变化,好像是脸变小了,而且小了很多。没有人再喊她大饼。
有人问她怎么了,她笑了笑,说这是假期做脸部按摩和节食的结果。
大家都当阿秀是做了面部整形,才会变得如此漂亮。可是阿秀却否认了。众人也确实纳闷,阿秀并没有太长的时间来恢复啊,除了平时的节假日,她也从来没请过假。
阿秀看着同事们对脸型改变的反应,内心涌起一股极其强烈的冲动:她要变得更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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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回到家,她如往常一样在一个笼子里放了一碗鱼干。
吃过晚饭后,她紧张又激动地开始了自己的瘦脸大计。她打开保温瓶,从里边倒出红黑色的液体,盛在了瓷碗中。
阿秀的脸孔在公寓苍白的电灯下显得狰狞又饥渴,像是一只期待猎物的肉食动物,又像是一个希望获得垂怜的虔诚教徒。她颤巍巍地将双手伸向那碗粘稠的液体,对着浴镜将液体涂抹在了脸上,覆上厚厚的一层,只留下一双眼睛。她的整张脸就像是涂上黑红油漆的人体行为艺术,怪异又可怖。
过了一会儿,阿秀将脸上的东西洗去,洗完澡后便带着满心的舒适躺到了床上。她感觉到脸上热热的,应该是起作用了。真好。
哐!厨房传来沉闷的响声,阿秀轻轻笑了笑,便闭上了眼睛。
夜晚很黑,就连城市的灯光也照不进阿秀的卧室。
睡梦中阿秀感觉到她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可是她怎么样也醒不来。那东西一直在舔她的脸,温温的,热热的,痒痒的。又不时发出一些餍足之前的跃跃欲试和隐约激动的低语……
一觉睡到大天光,昨晚的梦魇依旧很清晰。然而对于阿秀来说,这都是不需要介怀的,脸瘦了就很好。
公司里的人,不论男女,都开始对阿秀另眼相看。他们从来不知道办公室里还隐藏着这样一个美女。他们开始和阿秀搭讪,或交流美型秘方,或谈论人生理想。就连阿健,都开始和她言笑晏晏,夸赞她的温顺美丽。
阿秀从此变得很自信,甚至变成了高调。她不再不言不语,而是和大家凑在一起,谈论着那些不起眼的人,一如此前的同事们谈论着她。她听着人们的赞美,内心完全被虚荣充斥。那个大饼阿秀从此就不见了。
一起不见的,还有那个心地还不错的阿秀,早在她自己创造出那个秘方的时候就不见了。
大家还是不死心,一直在打探询问她到底有没有整容。然而阿秀确实没有说谎,她本来就没有整容。她的瘦脸依赖于一个秘方,一个被她无意中发明的秘方。
那一天她被阿美刺激了一番之后,回到家中,本来是想整容。但是面部整容花费的时间和开销都比较大,她没有时间也没有金钱用在这上面,一时间烦恼异常。
一只小猫就在这时候出现了。
阿秀住的小区野猫很多,平日里也会有不少小猫从窗户里爬进来。阿秀一直都很烦这些不速之客,因为喵喵的叫声总会吵得她心烦。
那只小猫在屋里踱着步子,全然像是在自己的领地一般自如。阿秀看到它这幅怡然自得的模样,瞬间就想起了白天阿美的那张漂亮的,高高在上的脸。阿秀的眼里冒出嫉妒和愤恨,她将自己白天所压抑的痛苦,一下子发泄在了这只无辜的小猫身上。
她顺手抄起了柜子旁边立着的一把火钳,用力地朝着小猫甩了下去!
喵!一声惨烈的猫叫在黄昏时分响彻整栋公寓楼。
阿秀浑身激灵,这才发现自己一气之下将一只野猫打死了。
应该是死了的。可怜的小猫的脑袋都淌出血来,漂亮的眼睛紧闭着,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一截锋利的牙齿,显然是痛苦到狰狞。
阿秀紧张兮兮地去收拾野猫的尸体。她从来就是一个胆小的女孩子,心地也不坏。她其实只想发泄一下,没想却杀死了这只不会躲开的笨猫。
阿秀拿着垃圾袋小心地收拾着,那摊猫血却还是不小心沾到了她的手上。凉凉的,即将干涸,有点腻腻的。阿秀却感觉手上的血迹很烫,烫得肌肤都要烧起来一般。
她加快速度收拾好,将垃圾袋扔到了楼下的垃圾堆。回到家里,她使劲清洗手上的血迹,她感觉自己像个凶手,而她在毁尸灭迹。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总感觉手上热热的,痒痒的,摸上去,那种感觉又无影无踪。
只是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她发现昨天沾上血迹的皮肤居然很好,没有她想象的红疹或者坏掉,甚至比周边的肌肤更好。
于是她走火入魔了般,臆想出来一根救命稻草——猫血。她坚信猫血会让她的脸会瘦下来的,她变得好看的。所以从这天开始,她会每日惯例地放些鱼干在厨房的地板上,她的脸也在渐渐变小,只是开始做起了不安稳的梦。
她在清洗脸上的血的时候,不再像最开始不小心杀死那只猫时一般,认为自己是个凶手。她娴熟地将诱捕到的野猫割喉,像集市里边卖鸡的商贩一般将鸡从喉咙处割断,将新鲜的血液流进保温瓶。她满意地看着镜子里边白皙变瘦的自己,笑了。
阿秀在公司成为热门已经一个半月左右了。她觉得,备受瞩目和欢迎的感觉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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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她如往常一般洗掉脸上的瘦脸秘方,爬上床便满意地睡了过去。
风很大,整个城市都呼啸在黑夜中,微微发凉。
她又做梦了,仍旧是有东西在舔她的脸。后面梦境越来越清晰,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的脸开始痛。她用力睁开眼睛,还来不及呼救,就已经被吓得昏死过去。
一双眼睛在黑夜里发出幽幽的绿光,眼神冰冷地看向阿秀。他正露出尖尖的獠牙用力咬向她的脸庞,最后咬下来一大块肉。
然后他躬身跳出了房间,外边漆黑的夜里传来一声低沉的痛快的呜咽。
第二天早上,阿秀没有再醒来。前一夜被诱捕的野猫在屋子里尖锐地叫着,引来了房东。房东开门,喊来了警察。
警察进屋后,发现卧室里躺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十分惊悚。整张脸好像被什么东西撕扯过一般,坑坑洼洼,血肉模糊,甚至骨头都咬了去。
法医鉴定后,沉默半晌,还是向负责人说了:说不好啊,但是这个伤口好像是猫狗之类的动物咬的,只是居然骨头都咬下来了;而且,这脸上的伤并不都是新的,我仔细数了下,没错的话,整个是四十九个伤口,根据伤口颜色分析,只有一个是新的,其他的是以前留下的,但是时间应该都不长。
法医抬起头喃喃自语:可是怎么可能呢?他的眸光看到了房檐上一只体型巨大的黑猫,身形为一般猫的三四倍。那只猫的瞳仁眯成一条细线,正冷冰冰地看着他们。难道……
他转头悄悄地扯了扯负责人:你看,有只猫!
不过一两秒钟的时间,可是再望向高出,哪里有什么猫呢?
除了厨房的一只叫得可怜的小猫,以及后来在垃圾堆翻出的几个被装在垃圾袋里的死猫。
而办公室里没有了阿秀,就好像是向大海中丢了一颗小石子,没有太大的波澜。顶多留下些茶余饭后的关于她整容失败导致身亡的笑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