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某天,海天杂志社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自称叫做程丽妍,是受到社长的邀请特意来应聘“未竟愿”版块的助理编辑之职。见我们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她倒是很是淡定,不慌不忙地从随身皮包里取出一封信件递给我,说这是社长给她的推荐信。
作为社长助理,社长的字迹我自然一清二楚,只是社长刚好在昨天远赴重洋探望远嫁的女儿,他在临行前并未向我或者人事经理提起过此事,想来略微有些蹊跷。
社长的电话打不通,他很多年没有休假,这次一去就是两个月。
透过会客室的玻璃门,我可以看见这个女子坐立难安,不断绞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似乎非常紧张。
她衣着光鲜,就算是今天这样滴水成冰的天气里,还是穿着只能半遮膝盖的毛呢短裙,露出一双纤细白嫩的小腿。摆在一旁的皮包是每个女孩都梦寐以求的名牌货,价值足抵助理编辑两个月的薪水有余。
经过我和人事经理的商议,决定暂时将她留下试用,反正试用期之后社长就会回来,再由他来决定是不是最后录用这个女子。
在办理手续的时候,人事经理突然神神秘秘地走进我的办公室,说这个女子很奇怪。
“她今年有三十八岁哦。”
我感到好笑,这个女子的确容貌很美,可是多少看得出实际年纪,总不会少于三十五岁,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吧?
人事经理却说经过核查她的劳动手册记录和退工单,原来她毕业于本市一所知名文科大学,之后在一家文化传播公司上班,为期一年。
“一年后她就离职了,以后的十五年里完全没有录用纪录。”人事经理摇头,“而且我也查过那家文化传播公司,其实是公关公司,帮有钱人开派对之类的。”
我想人各有志,她可能在十五年里有其他安排,总之社长的推荐信是真的,她的职位也并非很重要,可以看看再说。
“未竟愿”版块可以说是我们杂志社的一个卖点,经过与读者的互动,力所能及地为读者实现未了心愿,比如寻找二十年前的初恋情人之类。
程丽妍作为助理编辑暂时为责任编辑打下手,她做的最多的就是审核读者来信,负责为需要刊登的读者来信挑错别字、修改不够通顺的语句。一个多礼拜下来,工作得心应手。
或许是她的外表过于高端,因此女同事对她敬而远之、男同事虽然很好奇,但同样被那么多名牌镇住,不敢靠近。
那天下班后,我约了另外一位女编辑梅姐一同逛街。我们公司位于市中心,附近有好几个大型购物商场,我们刚走近一家时尚快消时装店,就看见一堆人围着收银柜台,似乎有人在争执。
凑近一看,竟然是程丽妍。
稍微听了几句,原来是程丽妍在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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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外套时接了一个电话,可能店里的信号不佳,她边说话边往外走,不慎触动了警报器。为了避免纠纷,程丽妍本打算买下这件外套,谁知发现不见了皮夹。
见她翻遍皮包还寻不着,收银员的态度也有点不耐烦,几句讥讽之后,两人顿时大吵。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程丽妍涨红了脸,几乎就要哭出来。
“这么便宜的外套……”
收银员冷笑道:“对,就是这么便宜的外套,可惜你买不起。”
看到程丽妍这样窘迫,我忍不住上前付了外套的钱,带着她离开人群。
考虑到她情绪不稳,又身无分文,我和梅姐一起将她送回家里。
那是一个狭小的亭子间,家具也很陈旧。家居装潢和她平时华贵的装扮十分不般配,看起来甚至透着一股怪异。
她哭了好久,然后向我们道谢,说等发了工资就把这几百块还给我。
我倒是并不在意,只是奇怪她如何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大约是我们已经取得了她的信任,也可能是她正在情绪的点上,急需找个人倾诉,为我们倒了两杯热茶之后,便将自己的遭遇娓娓道来。
她是在本市郊区出生,家境贫寒。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母亲改嫁后和她联络甚少。不过她读书一向不用别人操心,顺利考入本市一所以文科著名的大学。毕业后,又因能说会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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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甜美在一家公关公司找到了工作,报酬甚丰。“后来……我认识了我后来的老公。他……对我很好,不想我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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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就不做事了。”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低了八度。我和梅姐对望了一眼,明显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屑。
受人照顾了十五年有余,一旦离开庇护就会很落魄。虽然平时丈夫为她买了很多名牌,实际上的财富积累却几乎没有。程丽妍只能租住在亭子间,并想方设法重新找工作。
“我写了一点文章投稿,没想到能得到社长的回复。”程丽妍笑起来很好看,脸上还保持着几分少女的天真。
她说虽然她的文章没有发表,但是社长觉得她有潜力,不断和她通信鼓励她,并说可以给她提供一份工作。在一个多月前,社长寄了这份推荐信给她,让她按时报到担任助理编辑。
“什么老公啊,一定就是包养她的男人。否则怎么会结婚十几年都没有财产分割啊?这个程丽妍一副娇娇怯怯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小三。”刚离开程家,梅姐就用鄙夷的口气说道。她是已婚妇女,平时最为厌恶的就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我所在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杂志社平时接受投稿的是一个公共邮箱,社长很少会审阅稿件,怎么会突然和她联系上的呢?按照她的说法,两人通信似乎也不止一次。
真奇怪。不过我想一切等社长回国之后都会揭晓。
几天后,程丽妍疑似曾经被人包养过的消息就传遍了杂志社。我发誓绝对不是我说的,可能是嫉恶如仇的梅姐在午饭聊天时无意流露。虽然程丽妍竭力辩解,同事们还是更加愿意相信梅姐的推测。总之,大家对程丽妍的态度愈发疏远,有些女同事甚至还侧目而对。
社长不在公司,有些事务就会由我代为处理。梅姐是“未竟愿”版块的责任编辑,她转发了一封读者来信给我,说这件事情有些难办。
原来这位读者名叫沈青,她今年二十五岁,想要寻找十五年前一起车祸的目击证人。
她说十五年前,她的父亲是出租车司机,在一次车祸中将一位行人撞至重伤。但她的父亲声称这个行人是故意碰瓷,当时有一位年轻女性在场,她可以作证。
然而,这位女性虽然承认目击整个事件,却因为某种原因并不愿意出庭作证。不仅如此,她甚至连以书面作证的形式也予以拒绝。之后,法庭判决沈青的父亲赔偿伤者一笔巨额费用。
沈父为了不牵连家人执意离婚,沈母独自抚养沈青非常艰辛。这对夫妇积劳成疾,几年前双双生病过世。
沈青说她没有其他目的,只想找到那个目击证人,然后听她亲口道歉便心满意足。
这件事并不容易,首先事情发生在十五年前,相隔太久;其次除了知道那个女子的姓名之外,沈青对她所知甚少。
我主动联络沈青,经过和她沟通,沈青提出身边有一些关于女子的其他资料可以提供给我们,以方便我们寻找。
沈青到来的那天大雪纷飞,我和梅姐负责接待她。当程丽妍领她进入会客室的时候,她的眼珠子几乎一眨不眨盯着程丽妍。这让程丽妍很不自在,端上三杯热茶之后就想要离开。
谁知沈青突然一把抓住她,掀翻了面前的热茶,用愤怒的口吻说道:“是你!你是程秀妍!没想到你在这里!”
程丽妍吓坏了,对着沈青几乎可以冒出火来的眼睛,她怯弱地想要转身就逃。
沈青告诉我们,十五年前,她只有十岁,但是永远也忘不了母亲带着她找到那位程小姐,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的模样。十五年,可以让一个十岁的幼女长大成人,几乎完全变了模样;但是对一个保养得宜的成年女子而言,岁月的痕迹并非很明显。
何况沈青认得她脖子里挂的那条V家名牌项链,据说是定制款,吊坠的背面还刻有中文字“妍”。
好言好语劝走沈青之后,面对我们的询问,程丽妍回答地倒很是爽快。
的确,十五年前,她原名程秀妍,是一场不同寻常车祸的目击者。她亲眼看见伤者是故意迎面撞上那辆出租车,司机躲闪不及。
可是她不能站出来作证。因为当时她正在和一位富二代恋爱中,虽然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但是未来公公却很不喜欢这个出身贫寒的媳妇,总是诸多挑剔。她知道生意人最为忌讳官非,生怕自己一念之仁竟然成为公公嫌弃自己的理由。
“我承认那时沈家母女跪在我面前求我作证是很可怜,但是当时我也很害怕。我公公一直很强势,他在生意人圈子里也算有点地位,我根本不敢抛头露面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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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说到这些的时候,程丽妍看起来楚楚可怜,可是却没有悔恨之色,不仅让梅姐分外厌恶,我也无法再为她开脱。可能是我们迟缓的处理流程让沈青很愤怒,她几乎隔三岔五就要冲到杂志社来吵闹,好几次把程丽妍堵在办公室里不敢下班。考虑到程丽妍毕竟是社长请来的员工,我出面和沈青沟通。
最后沈青答应,只要程丽妍愿意书面道歉,她也就认命了。
几天后,程丽妍的亲笔道歉书传遍了网络,这起十五年前的车祸又重新回到众人的视野。虽说当事人几乎都已经死了,可是掀起的讨论热潮依旧十分热烈。网友在指责碰瓷这种行为无良的同时,更加鄙视程丽妍的自私。
甚至有好事者人肉出程丽妍当时的丈夫,正是如今本市一所著名私企的掌舵人。还有所谓的知情人透露,之所以程丽妍最后遭到抛弃,是因为她十多年来未曾为夫家生下一儿半女所致。她过于珍惜美貌,偷偷瞒着丈夫避孕。
不少读者纷纷来电,要求我们杂志社就聘请这样的员工而道歉,言辞激烈地让我们措手不及,还说要号召其他人一起抵制我们的杂志。一时各个版块的负责人真是焦头烂额,媒体几乎把我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爆。
梅姐旁敲侧击问我是不是可以让程丽妍走人,可是我想她毕竟是社长请来的,至少也要等社长回来才能决定吧?
度日如年地过了两个多礼拜,社长居然提前回来了。
让大家震惊的是,他不仅表示完全不认识程丽妍,更是矢口否认曾经写过推荐信。
“小周,你用你的脑子想想,我平时会没事去看投稿信箱吗?我要是亲自招人,会找一个十几年没有工作经验的人吗?我平时写过推荐信吗?还有这个签名,虽然和我的字迹是很像,但是如果你真的仔细核对,还是能看出有不一样的地方呀!真是蠢到家了!”
社长怒不可遏,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我只能在一旁唯唯诺诺承认自己工作疏忽。而程丽妍更是手足无措,她那张漂亮的脸看起来非常茫然。
社长指责程丽妍伪造信件,要求她立刻离职,否则就要追究她的法律责任。
程丽妍苦苦哀求,还打开自己的邮箱,展示和社长互相往来的邮件,可是这更加让社长嗤之以鼻。
“这不是我平时使用的邮箱,何况邮箱人人都可以注册。”
见社长越来越不耐烦,我只能劝说程丽妍就此罢休。再说了,她尚在试用期,有沈青事件发生,我们也不可能再留她了。
程丽妍很伤心地离去了,之后她还发过几封邮件给我,希望我能为她找一份工作。可是我担心被社长发现,一次也没有回复过。
次年的清明节,我带着祭品来到父母的墓前。
作为社长助理,我看惯了社长的字迹,仿冒真是一点也不难。当然还包括以社长的名义和某个读者通信。
我从口袋里掏出道歉书,用打火机点燃后看到它一点点烧成灰烬,心里无比轻松,长久以来压在心上的石头不见了。
我才是沈青,之前的那个不过是我雇来的临时演员而已。
父亲车祸后执意要和母亲离婚,还一定要我改名以免被其他不明真相的同学老师歧视。这件事让父亲背上沉重的债务,母亲文化程度不高,找不到薪水高的工作,独自一人抚养我,含辛茹苦。
我永远记得当时母亲带着我跪倒在程丽妍面前的情景,苦苦哀求,其中的悲伤绝望要远远比现在她哀求社长时凄惨悲凉的多。我虽然只有十岁,却把她的样貌深深印在心里。
我其实没想着报复,毕竟那时我才十岁,就算恨之入骨也无可奈何。
直到今年年初,我在采访某家中古店的时候,竟然巧遇准备出售二手名牌包的程丽妍。此后我得知她虽然保养得宜,但是十多年来一无所出,本就不招公婆待见。再说年长之后毕竟不及年轻女子新鲜,她的老公掌管公司权力之后诱惑更多,已经有其他女子为他诞下麟儿。
这么多年来,她养尊处优,实际除了那么多名牌之外,并没有存下多少钱。同时十多年没有工作、为人娇生惯养做不惯粗活,因此如今收入很低,生活得很是落魄。
我以社长的名义注册了一个邮箱,然后开始与她邮件往来。我说我从她的网络空间里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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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有才情,请她为杂志社供稿。一来二去,几个月后我感到时机成熟,便邀请她在社长出国后的第二日来杂志社报到。我找机会故意划花社长的电话卡,所以他的手机永远打不通。
就连那次在时装店解救程丽妍也是我找机会偷走她的钱包,目的就是取得她的信任,让她在本杂志社最口快的梅姐面前说出自己曾经被“照顾”的过往。
经过这件事,她很难在本市立足,网络上各种消息传播很快,除非她再次改头换面,否则一生都会背着“自私女人”的恶名。
年近四十的女人,想要找个有钱男人再嫁,恐怕并不太容易,何况她的名声如此之大。想到这里,我不禁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虽然我知道现在的我看起来一定很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