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现在我的脑海里只能浮现这一句,我感到胸闷、头晕、想吐又吐不出,跌坐在沙发上动弹不得,更糟糕的是,我的思维开始混乱,理智逐步丧失,视线变得模糊。
本来不是这样的,明明是我和男友的第一次约会,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说起我和男友汤正佑的相识,那真是一段上天安排的奇妙巧遇。当时我正在一家私人经营的书店里游荡,没错,在其他同学专心致志听课的时候,我在校外独自游荡。
初中毕业,我中考成绩平平,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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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过普通高中的录取分数线。父母用尽心思和金钱,终于让我能够以“借读”的身份进入这所全市闻名的名牌高中读书,遂了他们的心愿和面子。可是我自知能力有限,每天上学犹如上刑,课堂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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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如木鸡,完全跟不上其他同学跳跃的思维。我本就不喜欢数理化,而名牌高中又是特别重视数理化成绩,除了课本之外,各种各样深化知识的习题集层出不穷,老师讲课也是追求更深更难,在这里,我感觉自己是个白痴。因此在熬过第一学期之后,我学会了逃课。
其实我逃课并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基本只是在外游荡而已。我尤其喜欢阳光明媚的午后,人们或是上班或是上学,整条街上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个人悠然独行,心情愉悦又平静。
我只是个借读生,以后的高考成绩不会计入这所名牌高中的升学率,老师并不怎么乐意在我身上花心思,又或许课堂上少一个笨蛋,他们会更加轻松自在。所以我隔三岔五地逃学,父母居然毫不知情。
书店里只有我一个客人,老板坐在收银台似睡非睡。四周十分安静,最适合我这种人打发时间。在散文小说一栏里,我一眼看到了这本《年事记》。
这本书装帧考究精致,封面是一片金色池塘,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树林,阳光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荡起轻柔的涟漪。一棵探向池塘的树木勾勒出一副男孩容颜的剪影,像是正在眺望远方。
整个画面宁静悠远,作者署名:独憔悴。
封面和署名,忽然就打动我心,让我不自觉地翻开这本书。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正如作者的笔名,我在就读的这所高中里,是一个相当尴尬的存在。那些同学们踌躇满志、光芒万丈,我是躲在鸿鹄羽毛底下的一只小小燕雀。
不仅是作者的笔名,内容更让我感到一阵共鸣,甚至相见恨晚。
文如其名,书中是以日记的形式记载了作者一年的心路历程。作者大约也是个高中生,他在一所名闻遐迩的高中读书,是个成绩非常优秀的高材生。可是他过得很不快乐,他说他厌倦了千篇一律的生活、厌倦了清教徒般辛苦的学习、厌倦了同学们埋首书堆偶尔才会抬起的呆滞的脸。
他想要追逐自己的梦想,而不是为了父母的理想而活。
看到这里,我忍不住潸然泪下。进入高中以来,不仅是老师,就连同学也不太理会我这个“借读生”。他们对我并非不友好,而是友好得过了分,客气而疏远、礼貌而冷淡,简而言之,人家根本不想和我交朋友。
我竟在一本书中,找到了懂得我的知音人。
我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下这本书,在结账的时候,书店老板打着哈欠从柜台后抬起头来,他将这本书翻来覆去看了很久,咕哝了一句,“我有这本书?”
他想了想,又站起来问我道:“这本书你哪里拿的?”
我指向书店深处某排书架,他走过去上看看下看看,犹豫很久,终于接过我的钱,“谢谢一共二十五块。”
一年有365天,《年事记》里共有365篇日记。我沉浸在独憔悴的世界里,和他同悲同喜,我仿佛面对的不是一本书,而是活生生的一个人。高中一年来,我的的生活沉闷乏味,我的心情悲观消极,可就这么短短几天,我全然忘却了烦恼。
在书的最后作者留有一个电子邮箱,我怀着忐忑不安又激动的心情,将自己的观后感洋洋洒洒写了三千字发给作者。
一天之后,我收到了作者的回复。
从此,我和他开始了邮件往来。我们就像是旧时代的笔友,不必见面仍可以心灵相通。逐渐地,他告诉了我他的真实名字,今年二十五岁,大学已经毕业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画家。
我想他最终还是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年事记》里曾经描述过,有一天他的母亲得知他并没有放弃钟爱的绘画,而是在私底下更加热忱努力地去画画。母亲愤怒至极,将从他床底下找到的数十张图画全部撕毁,一边撕一边发出骇人的尖叫。
他却只是静静地看着母亲,右手食指在大腿上滑动,心想若是此时把母亲的脸画下来,就是一只皱巴巴的肉包子。
看到这里,我当时就会心一笑,我的母亲在生气的时候,圆圆的大脸扭曲,也像是一只皱巴巴的肉包子。
不久,我们交换了照片。
相片中的他是一副高中生的样子,身穿校服,手里捧着一个篮球,笑容非常灿烂。让我惊喜万分的是,他竟然用我的照片为蓝本画了一副素描,我从不知这种单一色彩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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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可以有如此魅力,画中的我看起来分外宁静,眼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就是汤正佑,是我尚未谋面的男朋友。
老师父母当然不知道我陷入爱河,我上课更不专心,总是沉溺在虚幻的旖旎遐想中,还时常莫名其妙地露出笑容。结果当然就是成绩变得更差,最近的一次物理测验中,我是全班最低分,连一半的分数都没有拿到。
我根本不当回事,照样在上课时用手机偷偷收发邮件,还时常低头欣赏汤正佑的相片。
大概是我漫不经心的态度引起了班主任的愤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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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走到我身后抢走我的手机,并要求我放学后去办公室接受她的训诫。“你从哪里找到这张照片的?你可知照片里的男孩是谁?”
她将手机放在桌上推给我,屏幕上正是汤正佑捧着篮球的照片,我不忿班主任恣意探究别人的隐私,板着脸沉默不语。
“五年前学校改良过校服,难怪你认不出。这个男孩姓汤对不对?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在七年前,这个男孩是隔壁班的,本来成绩很不错,后来好像因为精神压力过大有些失常,最后只能退学。”
见我依旧不表态,班主任沉痛地劝道:“真珠啊,你父母出了大价钱让你进来借读,你要好好把握机会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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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不想听班主任的训导,如果汤正佑也曾就读于这所高中,不正是说明我们之间早就注定的缘分吗?退学什么的根本不重要,至少现在他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就在几天前,汤正佑邀请我去他家做客。我难得穿上最漂亮的裙子,出门前还细心梳洗我的长发,偷了母亲的化妆品略施粉黛,竭力想要以最美的面貌来迎接我们的初次见面。
可是现在,我竟在喝过一杯焦糖味红茶后躺倒在沙发上无法动弹。
一个中年妇人探出头来看着我,就是她开车将我从地铁站接来这个郊县的别墅区。我还记得一路上枫红叶黄的风景,别墅区里家家户户装饰一新的独立院落。我还一度幻想以后能和汤正佑在落英缤纷的院子里喝茶,坐在秋千椅上说知心话。
“你喜欢我儿子,我很感激你。”妇人说话声音很低,像是耳边的呢喃,她似乎在对我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我勉强张开双唇,吐出“正佑”的名字。她好似恍然大悟,将一只紫气沉沉的木质盒子放在我的身上,虽然我愚钝也可以看出,这是骨灰盒。
“正佑十八岁的时候喝药自杀了,是我不该违反他的天性,给了他太多精神压力。他喜欢画画就一直画画好了,为什么我要逼他呢?”
妇人坐在我的身边,一边温柔地摩挲骨灰盒,一边抹着眼泪。
“他死后,我才看到他的日记,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于是我将他的日记集合成册,自费出版印刷了50本。我将这些书偷偷放在私人经营的书店里,也算是我对儿子的赎罪。”
我感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流失,手脚震颤又在冒冷汗。可是我的心里居然没有一丝恐惧,只是出奇的茫然——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没想到你会给我儿子发邮件,真是缘分啊。”她发出一阵叹息,“那张素描是我画的,画得好吗?当初明明是我教会正佑画画,最后为什么反而阻止他追求理想呢?我真是个坏妈妈。”
我努力想要张口,这一次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嘴角的涎液缓缓流下。
妇人用纸巾细心地为我擦拭嘴角,微笑道:“我本不想伤害你的,可是前几天,正佑托梦给我,他说他好孤独好寂寞,他想要找人陪。想来也是,若是他平安长大,现在应该已是娶妻生子的年龄了。真珠,相信我,亦威是一个温柔的人,你们会生活得很幸福。”
突然,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周遭陷入一片静谧,只有我的心脏在重重地跳。咚!咚!咚!一次比一次沉重、一次比一次绵长。
黑暗中,我的眼睛又重现光明,有个男孩向着我走来,他正笑容满面。而我长长的一口气息吸入胸膛之后,就再也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