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自微信公众号“听雪先生的童话故事铺”
如果不是因为搬家,我可能永远不会打开这个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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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待在里面干嘛?”一个大概二十公分高的黑色小人蜷在这十公分见方的盒子里,空间实在是有些逼仄。
“我一直等待着和你见面啊,”他费好大劲抽出被压在身下的手臂,爬出了盒子,“等了你整整三年。”小人舒展着筋骨,抬头真好碰上我困惑的眼神:“小雪,还记得吗?她把我带回来的。”
小雪,我在大脑里搜索这个名字。
三年前,小雪去芬兰的某个小镇看极光,回来的时候就带回了这个盒子。“你看这个,”她一脸神秘地凑到我面前,“这里面是真实的你。”
我不以为然地笑笑,心想里面要么是能在背后绣上名字的纪念品娃娃,要么就是整蛊用的小猪小狗之类的,随手把盒子放一边,之后也没有打开过。说实话,要不是看在这个盒子从芬兰跋涉过来委实不容易,当初在清理小雪留下的痕迹时我就把它扔掉了。
“这么说,你是真实的我?”
“当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而骄傲地昂起头,“诧异吗?”
“还行。”
“怎么叫还行?”我的反应好像使他感觉自己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我是说,我应该不算很常见的类型。”
“是不太常见,我也不太理解你到底是什么。”我回答说,“不过不能理解的东西不是很多吗?”我心想,就像我到现在也没能理解小雪到底为什么要离开。
“好吧,”他用手支住下巴,低头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似乎对我的说法深以为然,“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我严格意义上来讲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我是概念上的你,是小雪把我从吉普赛人手里买下来的。”
芬兰也有吉普赛人吗?我想问,但是看他滔滔不绝的样子又不好意思打断。
现在正是下午三点,屋外的太阳毒辣得紧,热气都聚拢成了液体,从每个缝隙钻进房子,想把每个活着的生物都溺死在它的淫威里,空调里冒出的冷气面对这样强大的敌人时,也就是象征性地抵抗一下,旋即倒戈做了帮凶。我最后一次见到小雪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
“要出门吗?”我从自己的房间出来,想拿罐冰啤酒,正好看见了站在客厅的拖着大号银色旅行箱的小雪。
“啊,对。”她似乎没有预见我会在这个点从房间里出来,稍微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去登山。”
“嗯。”
行李箱往房门的方向慢慢地挪动。“那个......”小雪站在房门前,回头问我,“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不了,你自己去吧。”我拔开易拉罐的拉环,“还得写小说。”我是一向不爱登山这一类活动的,之前小雪倒是从没有邀请过我。
我看到小雪深深吸了一口气,由于吸得太用力,肩膀都被撑了起来。“好吧。”这两个字需要耗费这么多空气吗?小雪跨出门,箱子和拉着箱子的手还滞留在屋子里,“你小说里,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最后在一起了吗?”
“不知道,”我吞下一口啤酒,“还没写到。”
箱子哗啦啦地宣布着它离开了。真奇怪,我想,这箱子响动这么大,我刚才在房间里居然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那个下午,我只往小说里填进了三行文字。
“喂,我说了这么多,你依然不觉得很诧异吗?”小人不满地对我抱怨。
“嗯。”我低头看他,看不清五官,但能感觉出来他正皱着眉,“所有你有同伴吗?还是说概念上的人就只有你一个?”
“我当然有同伴,每个人都有一个概念上的自己。”看来我提出问题这个行为使他很满意,他接着说,“而且每个概念上的人都各不相同,就像你们,肉体上的人各不相同一样。”
“所以不是每个小人都是黑色的咯?”
“当然不是,”他似乎觉得这是个愚蠢的问题,“说起来黑色的才是少数,大部分都挺鲜艳的,像红色啦,蓝色啦......”
蓝色,小雪的晚礼服也是蓝色的。
我是在小雪走后第三天才知道原来登山是不需要带着高跟鞋和晚礼服的,与此同时我也知道了小雪应该没有遇上什么危险,而且她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那篇小说最后没能付梓出版,因为里面的人物不知道为什么都懒散起来,什么也不愿意做,如此一来我也就没有什么好记录的。在收拾小雪留下的东西时我想,要是那天下午我破天荒地去登了山,而不是写了那三行小说,会不会就不需要多花这么多个下午把一个人的足迹擦拭干净了?当然,我没能想出什么结论。
“你在芬兰的时候见到过极光吗?”我打断还在演讲的小人。
“极光?见过的。怎么?你有兴趣去看看?”
眼见小人又要开始他作为导游的演讲,我赶忙接上话:“去不去还不一定,就是好奇。”
小人却突然出人意料地沉默了。我也没什么话好讲,转身想去拿一罐冰啤酒。冰箱里倒出的冷气倒是让人清醒不少。
“你能喝酒吗?”我转过头问小人。
“去看一次极光吧。”他没有回答我,似是极富勇气地说,“你该去看一次极光了。”
说罢他默然地跳进了盒子。我端着没开罐的啤酒走回来:“你是想回家了吗?”
“我不像你,我没有家。”他又蜷成了当初的样子,自己伸手拿过盒盖盖上:“其实我并不是你。”
其实我也不太在意他是不是我,这次搬家就不带这个盒子了吧,我想。
“去不去看极光呢?”我问自己。“我有家吗?”我拔开冰啤酒的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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