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朗星稀,夜空中灌满了萧瑟的风。
我跟室友阿力翻过图书馆的围墙,在夜色的掩护下,顺着楼梯一口气跑上图书馆十二楼。我们可不是江洋大盗,夜闯图书馆只是为了一探图书馆里传说中的魔琴。对于一个热爱音乐的人来说,钢琴就是我们的第二生命。
而关于这架琴,校园间曾经有许多的传说……
“嘿,阿信。”阿力兴奋地撕开厚厚的封条接着三两下撬开琴室锁,看到钢琴阿力一脸兴奋:“古典的耶,连踏板都是木的,阿信,想不想听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阿力迫不及待地打开琴盖,琴声如水一样在空气中流泻。
我环顾着琴室四周的布景,心想阿力这小子肯定是弹琴全神贯注了,琴越弹越动听,连琴盘最中间的“mi”键都弹了过去。关于这个“mi”键,一直是钢琴界的一个难题,音乐天才莫扎特小的时候,曾经有人跟他打赌——当他的两只手在钢琴的两侧弹奏的时候,一定没有办法弹到琴盘最中间的那个“mi”键,结果莫扎特赢了打赌,因为他用鼻尖点了中间的mi键。想不到阿力这小子还有两把刷子,以前看不出来啊。
赞叹着的时候,我猛然发现洁白的墙壁上有一个猩红的血点,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很阴森恐怖。
“阿力。”我叫阿力。没人回答,这时候,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靠,想吓死我啊。”说完这句话后我猛然全身颤抖。我的身后依然是琴音声声,阿力还在弹琴,这只手是……
我战战兢兢地伸出手要拿开我肩膀上的手,瞬间这只手突然消失了,在我惊魂未定的时候,一只手搭上了我的右肩。我被激出一身的冷汗,冷汗冰凉地挂在我脸上,我的头皮快要麻掉了,我绝望地大喊:“阿力。”空荡荡的教室里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钢琴空空的在弹“dodo mido mi fa……”
我转过头,阿力已经垂倒在钢琴架上,手还在琴键间机械地弹,我精神几近崩溃,疯狂地跑到门边,门却怎么也拉不开。
我靠在门板上,惊恐地回头,感觉到一只手滑上了我的脸庞,这只手柔柔的滑滑的,只是冰冰的,没有任何血的气息。我瞪大了眼睛,却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喂,喂,同学,你怎么睡这里了。”我睁开眼,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看到阳光我心情就很好,起码我现在还活着。此时,我和阿力正睡倒在十二楼琴室的走道外面。琴室的门依然锁着,门上依然是厚厚的封条,好像昨晚的一切从来不曾发生过。
看图书馆的大叔还在唠叨:“怎么晚上不回去,跑这睡来了……”
我看看身边的阿力,阿力也是一脸惊恐地和我四目相对。
当我俩回到寝室语无伦次地把昨晚的遭遇说出来时,遭到了全寝室的一致大笑:一定是昨晚偷偷跑去喝酒在哪里宿醉了……放心吧,年级主任没有来查房……一夜不归也不用找那么荒诞的理由吧。
我问阿力,你看到了什么,阿力说在弹着钢琴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肩膀,还以为是我的,用手一摸,冰凉凉的,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就晕过去了。
当我闭上眼睛躺在床上,满脑都是图书馆琴室的恐怖,于是我爬起来,试图去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去网络上查找,找学长学姐,问图书馆看门的大叔。最后我知道了关于魔琴最真的答案:03届曾有才子佳人扬柏和赵倩,两人在钢琴上的造诣可谓登峰造极,更令所有人艳羡的是,两人还是一对情侣,真可谓校园里的金童玉女。只可惜天妒红颜,学校每年只有一个保送到维也纳的名额,两人都想为对方让出这个机会。最后,善良的女孩赵倩为了让扬柏能义无返顾的去维也纳,从十二楼琴室跳下来自杀了,而悲伤欲绝的扬柏在接到维也纳音乐学院录取通知的那一天晚上,在同一个地点跳楼殉情了……虽然学校对这一段消息严密封锁,但凄美的爱情故事却在校园里一届一届地传了下来。
此后的无数个夜晚,我总是在做同一个梦,在梦里,我看到维也纳音乐厅金碧辉煌的顶棚,看到一个凄美漂亮的脸,看到琴室墙上那一滴鲜红色的血,还有一段钢琴上流下来的不知名的旋律,那琴声仿佛散不开的雾一样萦绕在我的梦里。
梦里的那张脸似乎在跟我说话,我隐约看到眼眶里面的泪水,可我什么也听不见,只听到凄美的钢琴音律。
直到有一天下午,我静静地坐在钢琴前面,回想梦境里那婉转的音律,心随所动地将梦里的曲子弹下来时,我知道了所有的答案。梦里的那一曲钢琴曲是《夜的第九章》,出自圣经,讲述犹大叛变的故事。在扬柏和赵倩的故事里,只有两个人,谁是犹大,当然是扬柏。
我去图书馆查了两个人当年的成绩单,虽然两人同为钢琴界的翘楚,但赵倩明显要比扬柏优秀得多,7个A的成绩比扬柏的2个A不知道好多少。而更令我吃惊的是,扬柏和赵倩并不是一对恋人,所谓两人是情侣不过是扬柏一厢情愿的追求罢了。这点从赵倩在钢琴日记里写下的“我只爱肖邦”看得出来,扬柏是肖邦吗?当然不是,两个A的成绩连做肖邦徒弟的资格都没有。
那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过去残碎的梦境在那一天晚上的梦里完整地连了起来:赵倩就要众望所归的获得去维也纳的名额,但在一天晚上,扬柏把赵倩骗到了钢琴室奸污了她,赵倩羞愧地在那一晚跳楼自杀了,但灵魂却留在了钢琴里。每当扬柏打开钢琴,他就会受到痛苦的折磨,最后精神失控的扬柏也跳楼自杀了。
当我从梦里醒来的时候,阿力坐在我的床边,眼里放着光,对我说:“阿信,你的梦话我全都听见了。”
夜,月黑风高。
我跟阿力第二次在夜色下跑上图书馆十二楼。当我推开钢琴室的门,后脑勺突然重重地挨了一下。我摔倒在地板上,我挣扎着回头,阿力面露狰狞地拿着一根棍子站在我身后。
阿力把我击倒在地后声音亢奋地叫:“扬柏,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空气里悄然浮现扬柏那张阴森的脸。“扬柏,把你的才华附到我身上吧,我要去维也纳。”
我突然想起来,阿力一直梦想着去维也纳,而他那样的水平在这所学校里一抓一大把,连出色的边都摸不着。
扬柏声音恐怖地说:“我可以完成你的愿望,但你必须先把这个钢琴砸碎,那里有一个女人的鬼魂一直在折磨着我,有她在我再大的才华也无法展现。”
我对阿力说不,不要。可血已经往头上冲的阿力根本看不到扬柏说话背后暗含着的诡异表情。
我挣扎着爬起来,想挡在阿力前面,这个时候的阿力已经红了眼,已经不是那个我所熟悉的阿力了,他的表情和我在梦里见到的扬柏的表情一样狰狞。
还没等我站在阿力前面,阿力狠狠地朝我挥了一棒,接着又朝我狠狠地踹了一脚,我摔出好几米外,鲜红的血从我后脑勺流下来。
我绝望地看着阿力提着棍子一步步逼近钢琴,突然间,我的耳朵边仿佛有宁静的呼吸,一只柔柔滑滑的手轻轻抚摩我的脸庞,我头上血瞬间停止流淌,一个声音在我耳朵边说: “打开窗,让月光充满整个教室。”
当阿力得意地提着棍子靠近钢琴的时候,我猛然站了起来,拉开了窗,月光在一瞬间穿透了教室。阿力“啊”的一声仿佛抽风一样瘫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扬柏的脸在皓白的月光照耀下痛苦地扭曲,最后消失在光亮里,我想他永远也不会再出现了。
我身边浮现了赵倩的脸,在月光下,比我在任何一个梦里所见到的都漂亮,可那张脸在慢慢地变透明,我分明看见那张脸最后的笑,可是我怎么也抓不住,最后那张脸消失在白色的月光里。我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那年秋天,我离开了那所学校,再也没有回去过,而阿力,在市精神病院里,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我一直在想,人们怕鬼,大概是做了太多的亏心事吧,其实真正可怕的是人无止的贪念。
每个夜晚,我支起琴架,琴声如水一样流淌,我已然琴艺精进,当我两手分别弹到两边的高低音,总有一根纤细的手指替我在琴弦中央轻轻地按下“m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