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表弟面面相觑,他们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得到了一点点震撼。不过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大声说,“让那个骗人的家伙走了更好.” 然后走上前说:“大姨,别生气。”“你俩真是书呆子啦。明明你们都是我哥,怎么乱了辈分呢?轮不到小弟我教育你们吧?” “你真的糊涂了,大姨,我是强,他是兵啊?” “我知道你们是谁,可你们认错人了。我是飞儿。强不是在纺织学院,兵在学外语吗?”强和兵震惊了,他们转过身来跟我说“姐,我们真的相信这个世界有鬼了。”
当天的活动是父亲和其他亲属完成的,在这个过程中,只有表弟和我陪着母亲,不,应该是飞儿的灵魂在交流。时不时,母亲会暴跳起来大声咒骂旁边说话让他安心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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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整个过程混乱而又挑战人的极限,最终在诡异的氛围下,我们记下了飞儿交办的几件事情:1是陆蒙等几人还欠他钱没还,并告知具体钱款和日期;2是谈好的女朋友希望能让我们当姊妹相处,因为在自己短暂的人生中她是唯一和自己有过肌肤相亲的女人;3是他最喜欢的一套海军服装(别人送的),一定找到后给他。总之,零零总总的絮叨让我们无法保持冷静,最后在医生打过多次镇定药剂后,母亲沉沉睡去。父亲认为母亲是神经错乱了,作为一个十几岁就入党的老工人,有着朴素的唯物主义认知,他从来都不相信鬼神的存在,也是少数敢走乱葬岗的胆大人之一。对于表弟和我的汇报,他都是不屑地否决了,认为纯属胡扯。
第二天,父亲坚决要求把母亲送到荣军医院(精神病医院)去,大哥开着四轮拖拉机,另外两个弟妹还小(当时妹妹16,弟弟14),他们两人已经在这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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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变故中吓傻了,同时也被我们忽略了。好在大哥已经结婚,大嫂承担起管理他们俩的任务。一路上,母亲仍然是弟弟的身份,他不断埋怨爸爸,说是当天的意外是注定了的,不过,不应该是他死。当天他休息,是父亲催促他去,说什么刚上班要表现积极一点,结果自己就替他人受过了。听此抱怨,父亲沉默了,我们明白:一辈子克己奉献的老党员在不经意间断送了儿子的性命,这个残酷现实任谁也承担不起。我们沉默了,任由母亲独自叙说。到了医院,母亲死活不进去,她说自己没有病,有病的人是我父亲。瘦弱的母亲力大无比,大哥加上表弟都不能把她架入医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局面还是僵持不下。沉默半晌的父亲突然说:“我们回家吧”。听到此话,母亲麻利地爬上车子,原路返回了。
弟弟的女朋友是个朴实的微胖女孩,她对于男朋友的突然离去,也表示了极大的悲伤,并且一再跟我父母表示,希望可以认为干亲,保持走动。我们觉得可以接受,但是父亲断然拒绝了。当时我们都觉得父亲的人情味的确淡了些。
拿着名单我哥去讨要欠款,对方都说不欠帐。大哥本身就不太相信此事的真实性,也就算了。但是过了一个星期,那几个人居然主动把欠款送到门上了,原因是飞儿每天晚上都去拍他们的门,连他们家里的狼狗也不能阻挡飞儿的进入。狗的狂吠加上急遽的拍门声音,以及出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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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模糊的身影,差不多让他们崩溃了,只能尽快筹钱还账。令他们安然的是,还完后一切都平静了。大家都在传说弟弟鬼魂的存在,都认为年青暴死,心有怨念,一时半会肯定是送不走了。事实果然如此,飞儿的几个亲密发小已经无法忍受每天晚上飞儿都去找他们,其中外号骚货的最为胆小,因为飞儿生前经常和他们嬉戏打闹,最过分的是乘摸秋(中秋节余兴,年轻人往往去天地里摘取一些残留的果实)之际,带他们穿越当地著名的乱葬岗。原来骚货就怕黑怕鬼,当时是依靠飞儿等弟兄们壮胆,现在,飞儿去世了,而且闹出了这么多的动静,骚货最终患上了神经衰弱,最后都表现得有些歇斯底里了。他的父母最后出于爱子心切,就让他去一个外地远方亲戚那暂住一段 。
母亲的表现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状态是母亲的角色,虚弱无力,整日哭泣,要死要活地责备自己不该让飞儿去上班,或者大声责备父亲,责备他不该当天让飞儿去上班。糊涂的状态就是飞儿的角色,行动敏捷,言辞锋利,比在世的时候锋利太多,而且言辞颇多对于父亲的怨恨。父亲作为一家之主,一直是说一不二的严厉角色,在世的时候,飞儿对于父亲基本是尊重的,即使有些不满意,也只是表现为拖沓,但是现在,已经摆脱了肉体束缚的灵魂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放任自我了。原先对于飞儿的突然离世,我们都是非常难过和伤心,但是飞儿灵魂的盘桓不去,让整个家庭总是笼罩在沉重的雾霾之下,让所有人都觉得窒息。最为让我们最后不能忍的是,每次弟弟鬼魂的离去都会让母亲突然摔倒,母亲的前额上从没有间断碰撞留下的包块。父亲也从严厉的苛责慢慢转变为沉默,他开始寻求外界帮助。在别人的推荐下,先后找了一些人做法,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他们不过向父亲保证,每次的作法虽然没有送走弟弟,但是也逐渐消减了他的灵气,他回来的次数会慢慢减少的。不知道是因为作法的原因,还是母亲身体恢复的原因,总之,她清醒的状态越来越长了。
我的工作单位是省医大 。为了让母亲散散心,同时减缓一下父亲的压力,我把母亲带到单位。我的宿舍是学校西操场边的一排平房,据说是为了安置新入职员工而盖的临时周转房。前后左右都是家属住宅,因为共用公共厕所的缘故,母亲居然很快就和好几个年岁相仿的人熟识起来,也从他们那儿得到了安慰和同情。我紧张的心也就慢慢放下来了,心里想,毕竟飞儿只留恋老家,他从没有来过我的单位,应该跟不过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