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洪于还没回到岛上来。
舒子寅和女佣们坐在别墅外的空地上乘凉,伍刚、小胖子和鲁老头围坐在旁边的石桌边喝啤酒。主人没有回来,大家都没有进楼去睡觉的意思。
突然,木莉站了起来,说她听见了楼里面有人叫她,是她妹妹水莉的声音。女佣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舒子寅拉着木莉重新坐下来,拍着她的肩说:“我们什么也没听见,是你听错了。”她知道这是小胖子看见有浑身湿淋淋的女人进了楼房的事使大家心惊肉跳,尤其是木莉,她会联想到死在湖里并且连尸体也没打捞到的妹妹。当然,舒子寅在安慰木莉时,自己也对现在正空无一人的别墅感到惊恐。这幢尖顶的建筑此刻座落在暗黑中,只有底楼客厅的灯光从打开的门口泻出来。
三个喝酒的男人也惊动了。伍钢说:“走,进去看看。”说完便向别墅跑去。鲁老头和小胖子紧跟着他,三人显得人多势众,但从他们略带夸张的嚷嚷声中却透出了几分胆怯。
舒子寅看见别墅里的灯光一层楼一层楼地亮了,一直到阁楼,所有的窗口都有了灯光。不一会儿,这些灯光又渐次熄灭,三个男从从别墅里走出来。“平安无事?。”伍钢学着某部电影里的台词对大家吼道。
木莉却埋着头哭泣起来。
这时,湖上响起了快艇的轰鸣声,船头的射灯在暗黑的的湖上快速推进。雪花望了一眼说:“主人回来了。”
船上下来了三个人,洪金和一个身材硕长的女孩一左一右地扶着洪于向别墅走来。
“我二叔多喝了一点,没事的,回房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洪金一边向大家解释道,一边扶着洪于向别墅的台阶走去。
“那女孩子是谁?”舒子寅向雪花问道。
“她叫冷小莉。”雪花说,“刚到公司工作不久的,在钓月楼餐厅做迎宾小姐,听说最近调到公司接待部做事了。”
舒子寅和雪花来到洪于的房间时,只有洪金坐在房间里,旁边的浴室里传出呕吐的声音。舒子寅走进浴室,看见洪于正弓着身子在洗手池旁呕吐,那个叫冷小莉的女孩在旁边扶着他。舒子寅正要走近去关照一下,冷小莉对她摆了摆手说:“别动他,让他吐了就轻松了。”说完,她盯了舒子寅一眼又补充道:“这里没你的事。”
舒子寅望了一眼这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她的很深的乳沟在低胸装外边,有一种很邪的性感。舒子寅返身回到了房间。雪花已经熟练地理好了洪于的床铺。
冷小莉扶着洪于走了出来。他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很难受的样子。冷小莉扶着他在床上躺下。雪花端来了一杯水,冷小莉伸手接过去说:“我来。”她扶起洪于的头,轻轻地说:“你喝一点水吧。”洪于没有反应,似乎处于半昏迷状态。
“可能需要找医生来看看吧。”舒子寅有点慌张地说。
“没事,喝了酒都这样。”洪金说:“今天我二叔和一个副省长在一起都很高兴,喝多了一点,没事的。”他看了一眼舒子寅和雪花,又说道:“你们俩都去休息吧,这里有小莉照顾就行了。”说完,他站了起来,表示自己也要走了。临出门,他转身对冷小莉说:“你得好好照顾啊。”冷小莉连声应允没问题。
舒子寅和雪花站在走廊上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突出其来的女孩怎么会留在洪于的房间里。
湖上传来快艇的声音,洪金已离岛返回岸边的公司去了。别墅里其他的人都已回房入睡,或许他们认为这种事理所当然。
只有雪花似乎理解舒子寅的处境,尽管她把舒子寅与洪于的关系估计得过份了一点。她凑在舒子寅耳边轻轻说道:“那个骚货,她凭什么留在这里?”
舒子寅对雪花轻轻地嘘了一声,同时指了指洪于的房间门。她俩站在走廊上不知所措。对舒子寅而言更现实的问题是,她能不能进到洪于房间里面的密室去呢?而这点她对雪花也不便询问。因洪于说过这密室是保密的。但是,如果不方便进去,她又睡到哪里去?上阁楼,让守夜的伍钢和小胖子离开,然后一个人睡在那里,行吗?想到这个决定她还是感到害怕。
正在这时,洪于的房间里有了响动。舒子寅将耳朵贴在门上,似乎听见洪于在吼着什么。突然,门开了,舒子寅惊得后退了一步。冷小莉一脸惶恐地走了出来,看见她俩站在走廊上,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她看了一眼雪花说:“老爷子已经清醒了,我也不用照顾了,你给我安排一间客房吧,我只有天亮后才能回公司去了。”
雪花得意地给舒子寅丢了个眼神,然后对冷小莉说:“你跟我走吧。”
听着她俩的脚步声下了楼,舒子寅才走进洪于的房间。
洪于已经坐在沙发上,看见她进来便问:“那个婊子,她怎么到我房间来的?”
舒子寅说:“你喝醉了,她和洪金一起送你回来的呗。”
“哦。”洪于用手撑着额头,像是头痛,又像是在回想着什么。他的眼前慢慢浮现出今天的晚宴。到景区的公路改造上亿元的款已批下来了。为了感谢这位鼎力相助的副省长,他除了钱财相报之外,这种私人酒宴也是必要的。他和洪金一起款待他。由于有女孩陪酒,席间他们都陷瞒了他的副省长身份,统一口径只叫他“大哥”。为了不让他尴尬,除了他身边安排了一个看似又清纯又丰满的陪酒女孩外,洪于和洪金的身边自然也都坐了一个女孩。这冷小莉当时就是坐在洪于身边的。他们做了什么呢?喝酒、谈笑,后来是划拳,谁输了一次就让女孩脱一件衣服,直到三个女孩都脱得一丝一挂。再后的事,洪于便有些朦胧了。看来,洪金是将场面上的事情当真了,还真以为洪于对身边的女孩有了感觉,于是在酒后便将她送到他的房间里……
“今晚真是喝多了。”洪于抬起头望着舒子寅说,“这喝酒也是我的工作,你懂吗?”
早晨,舒子寅对着一面大镜子看着自己。她欣赏着自己的眼神(有人说过这是一种优雅的眼神)。她穿着一件乳白色的丝质睡衣,腰间轻轻地束着一条丝带。她很满意自己的细腰,因为它,她高高凸起的胸部显得诱人而又不俗气。她嘟起嘴唇对着镜子做了一个怪相,突然为嘴唇的性感有点不好意思。
这镜子里的女孩是怎么了?她细心地照料着自己,是想走出密室时给洪于一个惊讶吗?或者,是洪于说过,喜欢看着她穿着睡衣坐在露台上喝早茶的样子……
突然的变化似乎是从昨晚开始。舒子寅感到,她爱上洪于了。这感情的明晰开始源于一种心痛,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呕吐的时候她有了心痛的感觉。接着,那个照顾他的女孩使她产生了醋意,她知道产生这种感觉说明自己已将情感不知不觉地加入其中。那一刻,她为自己近乎冒险地来到这个岛上找到了原因。
这是宿命吗?她问镜子中的女孩,为什么总是爱上年龄比自己大一倍的男人?她想起了大二时爱上的哲学老师,难道只有对世界有把握能力的男人才能引起她的注意?这种能力可以是智慧上的也可以是事实上的。据她的观察,男人的成熟比女人晚很多时候,他们年轻时候的虚妄和浮躁需要经历一个炼狱才能真正成就他们青铜般的品质。
但是,对她而言,这种追求又是注定没有结果的。因为男人在这种时候都有着像城堡一样的家庭,有着长期厮守的妻子和充满希望的儿女。这样,即使男人愿意孤注一掷,她也不能承受这种有撕裂背景的生命之重。所以,才有了她和哲学老师的分手。这个决定是她在一个瞬间做出的。那天,她去看望因病在家的老师,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她看见老师的妻子正在对躺在床上的老师喂稀粥。这一刻,她对“女人”这个性别充满了感动,并且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从此,他们是很好的师生,是朋友。
然而,宿命的不可抗拒性在于一个人没有办法不重复自己,就像指南针被捣乱之后,一停下来那指针仍然固执地指着那一个方向。尽管昨天晚上,洪于突然抓住她的手,语无伦次地说出一些爱她的话时,她是冷静地对他作了不可能这样的解释。但是,这并不说明她可以无动于衷。整整一晚上,她无法对自己该怎么做这一问题找到答案。
而此刻,她身不由已地在镜子前注视着自己,她笑了笑,又瞪了自己一眼,然后感到一种激情的颤栗……
舒子寅走出密室的暗门。洪于已经在他卧室外面的大露台上等她了。他半靠在白色的软椅上,正在品尝一支粗大的雪茄。看见舒子寅出现,他站起来对她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并且说道:“我们的女学者怎么变成小姑娘了?”
舒子寅笑着说:“别幽默我了。”她理了理睡衣的下摆在软椅上坐下。太阳刚刚从远处的湖面上升起来,露台周围的树荫中闪烁着金黄色的光亮,像有无数蜜蜂在飞舞。
雪花送来了咖啡、水果和糕点,铺着洁白桌布的小圆桌上有了这此东西更像一幅静物写生图画。桌布边缘落下一只好看的瓢虫,雪花伸手去掸掉它的时候,它一闪便飞到露台中去了。新的一天正在开始,如果没有那些恐怖事件的出现, 这别墅、这露台所展现的生活是令人向往的。
“昨天,我上岸办事去了没有陪你,你的论文又开始继续写了吧?”洪于将雪茄放在烟缸上,望着她说。他们的眼光相遇的时候,舒子寅感到有点慌乱,这是以前没有出现过的。
“没,没法写。”舒子寅说。她将小胖子看见有浑身湿透的女人闪进别墅和木莉在晚上听见别墅里有她妹妹的哭声这两件事告诉了洪于。
“哦。”洪于沉吟道。“这别墅看来真是不能住人了。你说,这世界上是不是真有鬼魂和魔法这些东西存在。要是真有,我一把火烧了这别墅。火能避邪,我们走得远远的,怎么样?我另给你找一个地方写作。”
“不,这些现象都是有原因的。”舒子寅说,“你想,如果没有木莉的妹妹死在湖里的事,昨天的那些离奇事就不会发生。还有,这里以前发生的怪事,好像都和死人有关系。也许,是你这里的坏人该受到惩罚了。”
“坏人?谁?”洪于大吃一惊。
舒子寅说这就是伍钢。她将伍钢强暴木莉的事告诉了洪于,并且强调说,如果那天船没有翻在湖里,木莉的妹妹也会受到伍钢的强暴,这个死去的女孩才16岁,多惨啊!
“这小子,确实不像话。”洪于有些生气地说。其实,关于伍钢的事,他比舒子寅知道得更多。
“应该让法律判他的刑!”舒子寅愤愤地说道。她想如能这样,也可让木莉出一口恶气了。
“法律?”洪于轻蔑地笑了一下。
“怎么,你认为伍钢不该负法律责任?”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洪于不容置疑地回答道:“这世界上的黑暗面,你连冰山一角也没看到。也好,让你多看一些东西,你可以将你的硕士论文写得更透彻。巫术,在人类早期才有吗?不对,现在也有,现在人人都在玩巫术。你看,我这别墅里也出怪事了,也许是我的报应。”
洪于的激烈情绪让舒子寅一下子不知所措。“至少,你应该将伍钢开除掉,他跟着你不合适。”她小声地据理力争。
“不。”洪于坚决地说:“15年前我落难的时候,是伍钢的父亲给了我两万块钱。当时我母亲住医院等着钱救命啊!可是,谁理我呢?我生意发达时的朋友、哥们都避着我,连亲戚老表都视我为瘟神,我怎么了?不就是没钱了么?你说,这种变化是不是巫术?伍钢的父亲是个建筑商,我办公司时和他打过不多的交道。可是他却出手就给我两万救命,他说别说什么借了,人都有落难的时候。你就快去照顾好你母亲吧。说实话,我落难好几年,就这一次掉泪。8年过后,我接到这位恩人打来的电话,他说他完蛋了,几千万元砸进了一幢烂尾楼,他现在已走投无路,儿子又在监狱里服刑,他要我替他关照儿子。当时我正在外地出差,赶回来时,这位老总已自杀了。我为他包办了后事,拿钱让人放出了他的儿子。我对这个野小子说,你就跟着我吧,每年50万年薪,可是不许乱来,这也是你父亲的心愿。伍钢现在能够这样,已经算是好人了。”
舒子寅瞪大了眼睛,问道:“是不是,伍钢对你也很需要?”
“也可以这样说吧。”洪于吸了一口雪茄,吐出一口烟后说道:“这小子也有他父亲身上的优点,耿直。对我的忠试没说的,比如说,有枪射来,他可以为我挡子弹的。当然,木莉这种事我得教训他。玩什么呢?都31岁的人了,还像只小公鸡一样乱来,没出息!但是,你不知道,他恨女人,他进监狱后女朋友跟人跑了。他心理上就有了毛病,这方面,你是做学问的,应该比我懂。”
舒子寅心里乱糟糟的一片,在这美好的早晨的露台上,她抬头望见阳光从树丛中像乱箭一样射来。
这天半夜,湖上起了大风。暗黑的岛上树木“哗哗”作响。夹杂着树枝的断裂和疾风挤进某些狭窄地方吹出的口哨声。只有这座别墅纹丝不动。像蹲在岛上的一头石狮。
木莉听见了妹妹的声音,“姐姐,我也到这房里来了,你怎么不来看我呀!”听见这声音木莉便醒了。房间里一片漆黑,她分不清是真的听见了妹妹说话还是做了一个梦。
女佣们的房间分布在底楼右侧,一条走廊迎向五个小间,木莉住在第4间,她左右两侧的房间一间住着桃花,另一间是空着的,走廊尽头是女佣们共用的浴室兼卫生间。此刻,走廊上有了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桃花的房门响动的声音。
木莉在暗黑中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刚才在迷糊中听见妹妹的话语是什么意思。是水莉的魂到这房里来找她了吗?还是提醒她,别忘了替自己的妹妹报仇?其实,她当初真的是想杀死伍钢的,因为她看见他身上带着一把尖刀而晚上睡觉以后,那把刀就和他的衣物皮带一起扔在凳子上。第一天晚上伍钢强暴她以后她就想这样干了。可是当她溜下床寻找那刀时,鼾声中的伍钢居然被一点小声音就惊醒了,他将木莉抓回床上,幸好他当时还不清楚她的意图。木莉想,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在睡梦中上西天的。可是,自那一夜过后,伍钢不再碰她了。她从此进不了伍钢的房间,她在大松了一口气后又若有所失。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舒子寅在背后保护了她。她看出了这个主人的女客人是个善良的人,她只对她讲了自己的身世,而对其他人她保持了沉默寡言。她称自己没有父母了,是被婶婶带大的,是由于她实在不愿触动对父母的又爱又恨的回忆。她计算着,妈妈被人贩子骗走已经15年了,那年她4岁,妹妹才1岁,如果妈妈现在已不在人世的话,那死在湖里的妹妹一定已经在地下见到妈妈了。不知怎的,她总认为性格刚烈的母亲在失踪之后便已不在人世。至于父亲,那个一辈子在石头山上的茅屋里穷愁潦倒的可怜虫,自从在她17岁那年爬上她的床以后,父亲这个名字便已在她心里死掉了。她带着妹妹逃了出来。没想到将妹妹带向了死路。
近来,伍钢对她越来越客气,她想除了舒子寅的帮助外,桃花和伍钢好上了也是一个原因。刚才,听见桃花的房门响,她便知道是桃花从伍钢的房间里回到这里来了。几天前,她夜里起床上卫生间时,便遇见桃花披着罩衫从客厅那边走过来。桃花倒是一个直爽的女孩,第二天她便悄悄地给木莉讲了很多知心话。她说伍大哥看上她了,每天夜里她都去他的房间。可伍钢不让她在那里过夜,说主人正在骂他,他得躲着点。因此,半夜过后她便回到女佣这边来。她还说伍钢其实人不坏,那次翻船是天灾人祸,他还说那晚如果没有喝酒的话,他是能够把木莉的妹妹也救起来的。他说他的水性是出众的好。他还让桃花劝劝木莉,说她留在这里做事是她的福气了。如果还留在犀牛岛的话,她可能已经自己投湖自杀了。
半夜醒来的木莉思绪万千。如果没有翻船事故的话,她在这里做事应该是不错的。但是,妹妹死了,她一个人的好与不好又有什么意义呢?每天,她觉得都是在恍惚中过去的。桃花说那湖里传说有鱼精,红色的鳞,个头比人还大。妹妹的尸体一直没找到,是被鱼精吃了吗?想到这点她就浑身发抖。前些时候的一个深夜,她实在忍不住了,便悄悄地爬上阁楼去。想找舒子寅聊聊,因为木莉只信任她。可是,她蹑手蹑脚上到阁楼时,看见卧室门紧闭,正在犹豫要不要叫醒已睡了的舒子寅,门里面却传来男的询问声,一声“谁在外面”吓得她闭住了呼吸,急忙转身溜下楼来。第二天,听见有人说昨夜有奇怪的脚步声上楼,她却不敢出面解释。后来她感到舒子寅没有住在阁楼上了。因为桃花对她说,伍钢每天下半夜都要上阁楼去换守夜的小胖子。
就这样,今夜木莉醒来时,她知道已过半夜了。因为她听见了桃花回房来的声音。屋外正吹着大风,窗玻璃“喀喀”作响,是妹妹顺着这风投她的梦来了吗?她又想起了刚才在梦中听见的话,妹妹说她到这楼房里来了。这是妹妹的魂吗?木莉一点儿也不害怕,她想真能看见妹妹就好了。
突然,不知哪间屋子的窗户被吹开了“叭叭”地响。那屋里一定是没人住的,因为那响声一直不断,没有人去关上它。木莉下了床,轻轻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她想她应该去将那扇窗户关上,不然再过一会儿,那窗玻璃会碰得粉碎的。不管怎样,主人待她不错,她应该为主人多做点事才对。
她摸黑来到客厅,听出那声音是楼上的房间传出的。为了不惊动大家。她仍然摸黑上了楼梯,还好,她听出那吹开的窗户就在二楼。整个二楼现在是没人住的,她开了走廊上的灯慢慢地走过一间间房门,辨别着那声音的确切位置。
“姐姐,姐姐。“她突然听见了妹妹的声音从一间屋子里传来。这次不是在做梦了。木莉全身一抖,迅速地走到传出叫声的那道房门。她用劲压下门把手。门开了,屋里亮着灯,妹妹正浑身湿透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姐姐”,她站起来对木莉叫道。
木莉“哇”的一声哭了,她冲过去抱住妹妹,连声问道:“谁把你救起来的?”妹妹不说话,只是和她一起哭,她感到妹妹全身冰凉。“我冷,我冷。”妹妹抱紧她诉说着。
正在这时,楼梯上有了“咚咚!”的脚步声,一定是她们的哭声惊动别人了。妹妹紧张地说:“不能让他们看见我,你快出去。”木莉赶快走到走廊上,看见伍钢正向这边跑过来了。
“出什么事了?谁在哭?”伍钢急切地问。
木莉看见他就升起恐惧,她摇头说没有人哭,她是来关窗户的。伍钢疑惑地望了望四周,突然推开了木莉刚拉上的房门,让木莉大吃一惊的是,屋里一片漆黑。伍钢开了灯,是一间空空的客房,一扇未关好的窗户正在风中“叭叭”地摇晃。妹妹到哪里去了呢?木莉惊恐地不敢吱声。伍钢走过去把窗子关闭后转身说道:“我刚才怎么听见有女人的哭声呢?”
鲁老头在岛边的一棵树荫下钓鱼。他老是错过拉钩的时间。他拉上空钩重新装上鱼饵,然后将钩和鱼线甩向水面。望着波动的浮标,他又开始走神了。
鲁老头相信,这幢别墅看来真是有鬼魂出没了。几年前,主人全家住在这里时,有关闹鬼的事情鲁老头还将信将疑,因为一切都是从湖上淹死了一个女人后开始的。在这之前,房子里没出现过任何问题。有一天,突然传来消息说一个穿黑裙的女游客淹死在湖里了。由于旅游公司与死者家属在赔付问题上发生了争执,如果对方告上法院以后,对景区的形象会有更大损害。洪金为此来请示主人有关这事的解决办法。由此,湖上死人的事便在别墅的所有人中间传开了,有女佣说,那死者被家属运走时脸色突然红润起来,像随时可以坐起来似的。后来,别墅里便出现了穿黑裙子的女鬼的影子。鲁老头当时认为, 是因为大家议论得多了的原因,脑子里留下了恐怖的印象,到夜里,在走廊和楼梯拐弯处那些半明半暗的地方,难免会让人产生错觉。
当时,主人和他的看法是一样的。直到那一对猛犬不明不白地死后,主人才开始不安起来。接着来了看风水的大师,说这个岛上根本就不宜 建房,主人一家才搬回城里去了。直到那时,鲁老头仍不完全相信闹鬼的事。鲁老头人从小生活在农村,在家乡流传了世世代代的说法是,人是有善恶报应的,如果有谁被恶鬼缠身,一定是他做了坏事冲撞了神灵。而主人这样的大好人,是不会有鬼找上门的。
鲁老头认为别墅里的鬼魂是在主人一家搬走后才出现的。因为那样大一幢房子长期空着孤魂野鬼是会找上门来的。他留守这里期间,在夜里常常听见楼内有动静,有几次还在阁楼的窗口有微弱的灯光显现。他当然从没敢进楼里去看过。后来他庆幸地想,要是他在那些夜里冒然进去的话,很可能像那一对借宿者一样死在屋里了。
这次主人回别墅来住,鲁老头开始是有点担心的。不过在放了鞭炮滴了鸡血之后,他认为那些孤魂野鬼应该被驱走了。没想到,有鬼魂留在了这里,舒子寅遇上了。女佣遇上了,小胖子也遇上了。这些情况比几年前发生的事厉害得多,以致于鲁老头晚上睡在别墅外面的小木屋里时也心惊胆颤。昨夜吹大风的时候,他就听见了别墅里传来女人的哭声,他不敢出门去察看。
天亮前鲁老头做了一个梦,他在一座有尖顶的建筑里走动,那建筑有点像主人的别墅,又有点像教堂,但已是废墟了,到处是残垣断壁。突然,他看见他的大儿子坐在一堆砖头上吃饭,旁边是一根即将要倒下的砖柱,他对着大儿子大叫危险,心里一急,便醒来了。他抚了抚胸口,觉得胃上有点不舒服。窗口已经有了曙光,他知道他在想念儿子了。
鲁老头在这岛上已有4年多时间了。开妈3年有主人一家住在这里,后来守了一年空宅,直到这次主人又来到这里。他每年春节回家去住上半个月,老婆问,你这工作什么时候结束呢?鲁老头瞪了她一眼说,你别忘恩负义了,看看咱家的新房子,还有两个儿子,一个读中学,一个开车跑运输了,不是洪于帮助,咱家能有这样的条件吗?还有孩子他爷,一走到镇上酒馆都要拉他,还不是知道咱家有钱么?
鲁老头对洪于的感激是发自心眼里的。他一直希望在别墅里捣乱的是盗贼,这样他就可以一显身手为主人做点事了。只是老天不给他这种机会,别墅里的怪事显然是他使不上劲解决的。
“小狗仔,今天运气怎么样?”洪于的声音使鲁老头在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他看见洪于正拿着一根鱼杆走过来。洪于下乡当知青时鲁老头才13岁,这“小狗仔”的小名从那时起被洪于一直叫到现在。不过,鲁老头听来很亲切的。
“今天的鱼很滑。”鲁老头为自己的一无所获解释道。
洪于“嗯”了一声,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一扬手,将直线甩向湖面。
“伍钢说木莉的脸上有阴气,像是鬼魂附身似的,你觉得呢?”洪于盯着水面问道。
鲁老头一惊,想着今天上午和木莉一起收拾花园的时候,她的脸色是不太好看,动作也比平常迟缓一些。“也许是她的身体不太舒服吧。”鲁老头回答说。
“这女孩子挺可怜的。”洪于说:“你得多关照一点。”
鲁老头连连称是。他觉得洪于这次回岛后起了很大变化,除了关心人之外,更明显的是成天呆在岛上,不像以前住这里时基本上见不到人影,不是在城里办事,就是在岸上的旅游公司过问经营情况。而一回到岛上时,总会接着跟来许多人,晚宴时总是高朋满座。而一到周末,还会来更多的人,这花园里还举办过舞会,袒胸露背的女人在彩灯下摇曳,有点像电影里的画面。
鲁老头想,洪于的变化与这次出现的女人有关。以前,洪于也常带女孩到这里来,但都是住上一两个晚上就离开了。不像舒子寅似乎是要长住这里。另外,洪于对舒子寅很尊重,好像还有点畏俱,以前从没看见过洪于这样对待女孩。
每天,洪于在岛上散步,早餐和晚餐时会和舒子寅呆很长时间。其余的时候他说舒子寅在阁楼上写作,他会上楼去一会儿,但很快就下来了。他爱坐在水边的沙滩椅上抽雪茄,长久地一言不发。有时也钓钓鱼,但多数时候都不怎么说话,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这使鲁老头看见了知青时代的洪于。那时他就不爱说话,在大河边去游泳会躺在河滩上看云彩像睡着了一样。鲁老头当时只有13岁,他好奇地成天跟着这位知青大哥。他喜欢听洪于拉小提琴,喜欢陪他去大河边游泳并且在岸上忠实地守着他的衣服。当洪于躺在岸上似睡非睡的时候,他会摘一朵南瓜花去碰他的鼻子。而夜里,他可以教给他许多夜间捕鱼的方法,这使洪于大开眼界。而今,30年过去了。洪于又像当年那样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