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冯头儿当真是个生龙活虎的老头子。
我这么给你描述,你也许觉得有点怪一个老头儿,还能怎么‘生龙活虎’?
——那我这么给你空口白话,你肯定是不信但你若见过这个人怎么行事,你定会知道我用这个词组来描述他,是多么的恰如其分——
“对!都是我家的!”
老冯头儿得意洋洋地大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正和他那两个膘肥体壮一脸横肉的孙子一起用鄙夷的眼神瞪着门外的那一家三口不速之客——一个矮个儿红脸膛的中年男人一个一脸苦相满身烟灰气的中年妇女,以及他们身后头上缠着绷带,紧握拳头眼神儿‘热切’与他两个孙子年纪相仿的十六七岁半大孩子,那孩子手里还紧握着一个瘪瘪瞎瞎碎得稀烂的文曲星电子词典。
——“都是我家的!”——老冯头儿最喜欢使劲儿甩出来的一句话,几乎约等于他的口头禅,之所以说是‘约等于’,只因这句话尽管一直是他每逢恶战之前的宣战表据理力争时候的定场诗,但他却不能拿来经常挂在嘴边——再勇武的大将,多少也得讲点儿武德是不?谁能天天总琢磨打仗啊。
“都是你家的那就好办了!这俩是你儿子是你孙子?你看看我儿子现在这样,牙都被你孩子打松了!我刚给他卖得好几百块的这玩意儿,也被你家孩子给踹碎了,你说说到底准备怎么办吧?!”——中年男人不依不饶,挺枪直取。
“哎呀哈哈哈!那真不好意思!我家这俩小牲口就是淘!再说了,孩子么!哪有不打不闹的?你别看我家这孩子小,可都懂事儿着呢,嘿嘿……”
“哎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那你这意思,你孩子懂事儿!?懂事儿咋还把我家孩子打了?!懂事儿咋还把我家孩子打成这样?!”
“……嘿!确实挺‘懂事儿’!打伤人了知道逃学回家躲着!”——被打者的父亲死咬不放,孩子妈也抽冷子开火了。
“嗨哟~!那你们打算怎么地呢?我这话还就放这儿了,我家
鬼故事的恐怖单机游戏
孩子最听话了,再说了,那不也没把你孩子打多重么?一个巴掌拍不响!谁知道有娘生没娘养的都是咋教育的呢!~”——老冯头儿还眯缝起了眼,一脚蹬着挡门的木头橛子,歪过头乜斜着那一家三口的苦主类似这样的事儿他遇到多了,谁让他家养活了两个如此有出息的精明棒小伙儿呢?树大招风,木秀于林呀~
做父亲的彻底被激怒了;被踹碎的是他对自己孩子未来期许的一个物质表达,那也是差不多他半个月的工资——
“……你XX的会不会说人话!——我倒要看看一
恐怖鞋子鬼故事
个巴掌到底响不响!!!!——”眼看着一个满是老茧的大巴掌乌云盖顶般过来了,老冯头儿心里也开始满意的偷着乐了;
随着他一个轻巧迅捷相当及时的扭身,中年男人一巴掌抽空——想打人?嘿嘿!且不说人家老冯正经也练过,两个孙子长得膀大腰圆的,爷仨收拾你们爷俩玩似得——你还真以为人家在这镇恰当的地方里的没有说得上话的人?
“打上门来了!上门打我们来了!~来强盗了啊!”老冯头扯着嗓子干嚎起来。
噼里啪啦,开始了一个冯家三个男人最拿手最熟稔的流成;分寸把握下手轻重拿捏极好,下手那叫一个疼,过后保你又啥伤都没有既有排面又不损自己里子,人家老冯,征战有道,行家里手~!
看看,一员老当益壮的宿将——够不够得上“生龙活虎”这四个字?!
等到这爷仨从派出所里迈着四方步耀武扬威的出来,已经过了晌午头,两点多了,看了看一同走出来的那一家三口儿的憋屈样儿,老冯头儿笑得一张油润的胖脸愈发饱绽了
——打架斗殴,无人受伤,民事调解而已!
怎么样?就算到了这里,他不也还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嘛~?哈哈!
赔偿损失?笑话!等着去吧!要钱没有,要命,我家奉送三条!
你派出所再厉害又能怎么样?还想像上次那样,让我个六十岁的老头子跟你大厅里躺着去?
……更别说我还没知会我那镇里的干儿子呢!……说起来这原是我冯某人宅心仁厚不与人计较呢…嘿嘿!你以为我老冯头为啥能成为老冯头?!
望着那一家三口怏怏远去的身影,老冯头祖孙三人大胜之后豪情澎湃——刚才一番恶斗,此刻三人都是又累又饿;正好平时也没什么功夫来镇里闲逛悠,找个漂亮点的馆子喝两盅,再趁这机会好好溜达溜达散散心呗!
老冯头儿在前,俩孙子在后,人行道上,爷仨摆出个相当威武的战斗队形,街上行人们远远看见这醒目的两小一老两个年轻的男孩子一个粗胖魁梧,一个结实高大
——左边那个结实高大的,是哥哥,一张刀条子脸,满头染成金红色的秀发,在班上时尚青春小迷妹们眼里颇有几分‘酷’和‘拽’——他擅长打群架蹦迪以及学道明寺棱起眼睛耍帅。
谁要是敢和他看上的女同学多说一句话,你就等着倒霉吧!小强同学下手黑着呢,管保让你从肉体上最直观最深刻理解什么叫‘早恋的害处’。
——右边这个粗胖魁梧的,是弟弟。大宽下巴小脑门儿,去年刚卖得一身运动款夹克衫隐隐已经有些降不住他那身胖肉了,——他专攻‘收款’和‘捞宝’。
‘收款’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收保护费’,这是哥俩在每礼拜零花钱之外再创收的一个主要渠道把别人的午餐费零花钱,变成自己的网费游戏充值款,一个结合了社会实践和经济活动尝试的有益的课余活动。
至于‘捞宝’嘛,就比较有意思了每隔几天聚集从初中一年级到四年级各班的小弟护法们,大哥领着吃喝一顿后,总结近期打探到的每个班里各种‘奇珍异宝’情况;——谁谁今天带了块什么样儿的电子表谁谁过生日爹妈送了xx牌子最新款……冯家老二能了解的比你的班主任还清楚。
这才叫管理有道。对历史上‘花石纲经验’的无师自通。
不错,哥俩儿当中弟弟才是主心骨。
不想皮肉受苦的,就他妈老老实实给我摘下来脱下来,大哥玩几天穿几天不行吗?!
哥儿俩在这城乡结合部不大的中学里是妥妥的年级贤达学校名流,罩得住!怎么着?
谁家里孩子被欺负被打,家长们也都早就习惯托人找老冯家孩子说话,好使!
“还是老二有出息!最有眼界!办事扎实,以后记着,办事儿奔实际的去,咬就要往肉上咬!”,老冯头铁口直断,笑脸盈盈。满眼的慈爱。
他好像从来没觉得自己教育孩子有什么问题。
即使坐在学校办公室,面对着着老师教导主任一干人等,他也一点不憷。侃侃而谈“孩子们咋回事儿孩子们自己解决,总招呼我这当爷爷的来是算什么?
你们做老师的学问高得很,你们都没办法,我老头子岂不是更没辙,再说了,这天生百样人,人人各不同,有的是吃草的牛,有的吃肉的狼,这社会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吗?
你们这帮教书的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啊,学校不许这不许那,那学校里出来的人还不是早晚进社会?你们说俺家孩子欺负同学,那道歉也道歉了,还想咋样!又没少了他们孩子一块肉……”他那一张嘴弹药加足马力全开,喷壶一样把唾沫星子洒进教导主任桌上泡着正山小种的茶杯里,一旁的班主任苦着脸,不停揉太阳穴。
看看,老冯头这气度风采难道够不上“生龙活虎”这四个字吗?!
把专业教育人士都训得溜溜儿的!
走着走着,爷仨来到一家刚开不久的小火锅,看着门廊口的菜单停顿片刻,走进店里之前,老冯头眯缝起略带浑浊的一双老眼,食指和中指掐着已经很短的烟,猛抽了几口,再嗖的从缺了两颗牙的嘴里滋出一团浓痰,大手一挥,朝着镇里最近新建的一片住宅区一划拉
———“在你们太爷爷那阵儿,这里都是咱们家的!”
街上行人们远远看见这醒目的两小一老老头子走在最前,敦实矮胖一身黑色中山装,满脸沟壑却又红润饱满,一路蹦蹦垩垩比比划划遒劲舒卷,指点江山挥洒豪迈,远处看去,宛如一个连笔草书写出来的‘大’字。
看看,老冯头这气度风采——够不够得上“生龙活虎”这四个字?!
更重要的是;人家老冯头还真就从不空口吹牛他说是啥,那就一定是啥!
人家祖上解放前还真就是这个镇附近叫得上的大财主!现在盖了房子的这些地方,那年月还真就是当年人家冯财主家里成了片的田地!这可是县志上都提到过了的。
祖上的光辉历史是否是他老冯家‘庭训’的核心内容,咱外人不得而知;不过他这俩孙子自打小学四五年级开始就时常张口闭口“我家可是大户人家”,“原来都是我家的!”甚至写进作文里,可见人家的家庭教育那也是薪火传承生生不息的,你我这等外人看了,你只有羡慕的份儿——“都是我家的!”这样硬撅撅的结实话,也只有从人家这样有传承有来头的头面人物嘴里说出来,才足够有劲,威力十足!~
——“都是我家的!”
老头儿稳稳抱住杨寡妇家走丢的大公鸡;恶狠狠扬起短柄斧头干脆利落的剁下鸡头!
杨寡妇拽着他后脖领子就不撒手大鼻涕眼泪可劲儿的往老冯头脸上抹——派出所来人了又怎么样?——查无实据,邻里打架斗殴,批评教育,完事儿~!
肉吃了毛烧了,骨头都寻不见了,凭啥就说我吃你家鸡了?
——“都是我家的!”
他在后院荒地上支起大粘网粘住了信鸽挂伤了鹰,鸽子主人和林业部门的办事员一起来寻他家的晦气,老头儿丝毫不憷,力战双雄,一蹦老高的拼死干嚎着这一句话。喷到养鸽户和办事员脸上的唾沫星子,颗颗饱满,粒粒铿锵!
“我不管你这个那个,它们自己飞进我家院里我这网上的,那就是我的!都是我家的!”
——“都是我家的!”
这爷们儿三个趁着夜深人静,掏进村边的天然林保护区又是砍又是锯!哗啦啦的把粗如儿臂的树枝拉回家——你不让我砍树,我光烧煤还得自己多花钱,凭啥?管天管地管不了我烧火做饭,还别说这树这山说起来八成以前也都是我祖上的地产,都是我我家的!
——“都是我家的!”
爷仨儿怒挺大铁锹二齿子,把前来‘借口’地界问题‘兴兵入寇’的宋瘸子撵得抱头鼠窜!
“谁叫他又故意跟我磕碜我儿子当年那些事儿?”老冯头大义凛然,如此解释他的自卫反击。
他儿子有啥事儿?——嘿,这可提不得提起来他就更有满肚子的委屈——“我儿子不就是在舞厅里卖那吃了跳舞有劲的药丸子了吗,他都买了多少年了也没见谁说不让啊!再说了他们自己愿意吃,求着我儿子买的,在老年月种大烟还合法呢!他们凭啥抓人!…抓了我儿子进去蹲大牢,儿媳妇这边守不住又跑了,害得我俩大孙子没爹又没娘……这四五年俺这爷仨遭老罪了哟!”
——而今和相熟聊得来的老哥们儿坐一起,谁稍稍提到这事儿,他就会带着哭腔儿痛陈哀伤家史,赢得连连唏嘘
没办法,谁叫人家老冯头也是个场面人物呢?在座的正经有几个老哥们儿服气人家老冯头的呢谁叫人家有本事有胆气呢?更别提自来还有那么多好东西从前都是属于人家的呢?
看看人家院子里;鸭架鸡棚规规整整;门前过道院子的边边角角,历来扫得那叫个干净;黄土地面上丝丝缕缕,天天都是扫帚一绺绺划出的道道儿;像新卤的手撕牛肉纹理一般令人艳羡,家里那十几亩地,还有他早年和他的独苗儿子一起挖得鱼塘,也都通过人家镇里的干儿子给牵线搭桥包给了搞特种养殖的外来户了,没人知道老冯头一年净落手里多少钱,他自己更是绝口不提现在自家有多少钱。
虽说两个孙子正值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纪,上学花销都不少,但除此之外老头儿孤身一个且身体康健,每天进院出门儿,最多也就是惦记惦记大牢里‘蒙冤’的独苗儿子,除此之外再无烦恼——舒服吧?偏不!整天闲闲散散,再健康的身体也惯出毛病来,人活着就得折腾,就是该拼。如此有钱有志有名望有礼有信讲义理的老冯头深知‘劳动创造人本身’的深刻道理,每天睁开眼睛喂好了脑袋后,就开始琢磨还有哪些东西应该都是他家的——于是,村边林地里大部分的地方,雨后刚刚冒头儿的榛蘑刺嫩芽老烂木头上冒出的木耳们,自打钻出来开始,认识的第一个人基本就是人家老冯头!他背着个蛇皮袋子歪戴着一顶旧线帽拖沓着一双脚却走的极快依仗眼光犀利,在那草稞子榛材林里窜来窜去,这边一胳膊推开刘家老太,那边又一胯骨撞走李家媳妇,他就这么一路两手不停,很快袋子就塞得满满的,一边采,老冯头一边悠悠然念叨个不停
“都是我家的…都是老天赏了地…真不少,都是我家的…”
被推被撞的老太媳妇们哪里敢惹他?没办法,谁让人家老冯头家世显赫满门刚烈呢?
村里有些年纪尚浅的青年人眼见着老冯头把刚刚挂果还穿着嫩绿连衣裙的小榛子也都一把把撸下来装进袋子,开始觉得这老头儿未免是近乎在‘辣手摧花’了,然而上岁数的几个老人看了他这样,大都也只是无奈的叹口气,或者砸吧一下嘴,然后才摇头
的确,老人们好些也都是老冯头的朋友;他们也狡猾中带着坦然的承认这点。
但他们又那么真诚的对年轻人们说这老冯头——“他可也绝不是你们年轻孩子眼里瞧着的那么一无是处!”
“——人家老冯踏实着呢!他嘴上净是大实话!”一个老爷子倚着小卖部的火墙烟囱懒懒的说。
“再说了,人家撸榛子怎么了?谁让人家‘人儿硬’呢?他不那么祸害别人就不祸害了?他不祸害,等榛子熟了你们谁能捞得着那榛子是咋地?”
说罢,他大有深意的瞄了瞄脏兮兮的后窗。
后窗外隔着一排老杨树,就是村长家那大瓦房。
老人们和老冯头在早年大致都一样,身为共同经历过那段‘吃不饱岁月’的人们,显然心怀默契恐慌,因食物而起,也因‘好东西’而起今天你不拿,明天就没有啦!刚刚你没动,现在
鬼故事恐怖视频大全集
就进别人肚啦!对他们来说生活就像一张大黑嘴,哪里有‘好东西’,这大嘴就在哪里悄悄张开了!你动作稍慢反应稍缓,那剩给你的就只有悔和哭的份儿。
——天上挂的地下埋的别人许的都XX的不如拿到自己手里头的!
所以,老冯头多半辈子都在全力开动双臂双手上的肌肉群,奋力的往怀里划拉着一切经过身边的‘好东西’,争吵叫骂时候矮胖的身子奋力一窜一窜跳着高,时不时还从嘴角里恶狠狠的挤出那句话
——“都是我家的!”
——每每想起与人争执怒骂时候老冯头那张憋得通红沟壑满布的老脸,愈发觉得那像极了一辆燃油即将耗尽却又被困在烂泥坑里玩儿命加油门的拖拉机。
三个人在那家小火锅店里吃掉了两盘饺子,若干的油麦菜豆苗豆腐皮,血肠,鱼丸肉丸和几大盘子牛羊肉,半份特色大骨头,又每人喝了三瓶大绿棒子,打着饱嗝儿满意的来到街上的时候,老冯头儿留意到了俩孙子的一丝异样;这两个半大小子和自己走在镇里商业区边缘的小巷子里,目光开始总是有意无意的往街边那些亮着粉红色灯光的‘发廊’和‘养生堂’的方向飘。
孩子也是到岁数该琢磨这些事了解这些事了,但染上脏病惹上麻烦可是很不妙!那可就真是只剩丢人了。这点上,老冯头倒是毫不含糊。
老头子果断呵斥,由他带领,三人麻溜儿的转弯儿,来到一家看上去规规矩矩的大浴池——泡个大热池子,舒服舒服去去晦气,下晚四五点钟就往家走!
反正镇上到村里,溜溜达达也就一刻钟的功夫。
不长不短二八月,早秋的天还不冷,此刻已经六点多了,暮色四合,爷们三人泡完澡走出浴池,就开始往家里赶,这家浴池的位置也是又偏又深,城镇里么,各行各业各色人等,商业区的巷子七拐八拐的,就走到一条挺背静的巷子里来了。
这条街道两边都是灰扑扑没窗户的商用楼一楼后部,看来这一带是好多街面商户的后门库房所在地。
老冯头泡完澡,身子骨似乎更其松弛了,步子也慢悠悠的迈着,渐渐落在两个精力十足的孩子后面了。
晚空中挑起了一枚毛月亮,三人径自在巷子里走着,老大和老二都喝得有点高,两人穷极无聊,手欠的边走边不时伸手划拉着身边经过的那些紧闭的卷帘门老铁门……摸着摸着,老二忽然一把摸了个空——掉头一看,赫然发现,这里有个商户后门居然半开着!
路过这么多个商户后门,怎么就这一个门开着?凑过去看看;里面没声也没光。漆黑一团。
“嘿!…咋回事儿哎这是?…”老二当时就来了兴趣,压着嗓子念叨了一句后,就往里面探头探脑。老大见状,也立即凑上来,两人一起扒着门往屋里瞧着。
老冯头听着前头没了他俩孙子的脚步声,紧跑几步赶上来,看见他们正在扒着人家大门往里瞧。
此刻身在外地又入夜了,老冯头自然也怕惹事儿;他冲过去朝两个撅着的半大小子一人一脚“干啥呢!加小心人家放狗咬你们!”
“爷…!你瞧这库门根本没锁,里面好像有不少东西,也没人管…!”
老二鬼鬼的回答道。月色下,老冯头有些看不清他贼贼的笑。
——‘里面好像有不少东西’这九个字好像一只凭空伸来的九指魔爪,一下就攫住了老冯头整个人,他几乎是本能的迅速进入了自己的标准‘战斗形态’——
“你俩先别动,守门口儿,我进去看看!来人了就招呼我……”老冯头一边急不可耐的悄声嘱咐着俩孩子,一边特别小心的迈步走进了黑洞洞的库房门内,一边走,他还一边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问这话
“屋里有人吗?这咋回事儿啊,不关门?”
然而屋里依旧是黑洞洞,岑寂无声,并无人来回他的话。此时他开始颤栗起来……似是预感着大约又要发现他家的什么好东西了……于是摸索着口袋里的打火机,啪得按下开关,四面一照,这可把老头子高兴坏了!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库房;无窗,只此一门,室内琳琅满目码放着高高低低一眼看不尽的各种货品食杂打火机火苗毕竟昏暗看不清,远处影影绰绰好像是一摞摞的粉条火腿肠箱子,附近则是饼干膨化食品罐头猪肉板子……各色各样多得快要够十来户人家过个年了!——看来这里是超市的仓库或者副食批发站啊!
他大着胆子又往里走了六七步,大声询问干咳了好几次,睁大眼睛冲着屋里几个主要角落努力观瞧……
没声音。
看来这屋里此刻真的没人!
这把真是掏着了啊……!没想到我老冯还是能遇到好事啊!
一阵澎湃的大欢喜直冲老冯头的脑门儿;几乎撞翻他的理智让他感动的哭出来!
——好后悔哟!好后悔哟!来镇里这么重要的大事,我居然他X的没骑着三轮车来!我是多么的不可饶恕啊!
强压住满腔的大悲大喜,老冯头尽力稳住脚步来到门口问他两个孙子
“…刚才没人吧…”
“…没人啊…爷,库里面有啥啊?”老大喝得有点多,愣愣的问道。
“你们俩废物!老二你赶紧给我进来!…快快…进来咱俩找找,找到有袋子什么的赶紧给我装!…快!快!老大你接着给我看好了,有人的话吱声……”老冯头从门内挤出他那张脸,严厉果决的下着‘作战指令’。
老冯头把老二抓进屋里去了;留着老大在外‘望风’,在屋里,这老头子松开了已经烫手的打火机,让老二点燃他的火机,顺着门边摸索又摸索却始终找不到灯开关,没办法,此刻争分夺秒,随时主人都可能过来,于是老冯头下令分兵只见他朝着靠里边更暗点的位置一笔划
“老二你那边去,我在这边儿!抓紧扫几眼挑值钱的拿!快快的!”
嘴上下着战斗指令,老冯头此刻把自己的火机又点燃了,他忍着烫手一边飞速的胡乱翻着那些食品箱子盒子,一边还注意着有没有看着大小合适的袋子,一通乱翻后还真给他翻出来四五个装白糖的蛇皮袋子,赶紧又招呼二孙子过来拿了袋子再去装,老二接过袋子,火急火燎奔里头走去了,俩人各就各位后,老孙头毫不含糊的开始玩命的往蛇皮袋子里划拉着玉米肠松仁小肚儿童乐五号电池……他浑然忘了刚说过的‘挑值钱的拿’这一指令,手边有啥舍不得啥……很快,他的两个袋子就快装满了,装太多背不动,适可而止该走了,他正欲去招呼门外的大孙子进来一起扛袋子,忽然听见里面的二孙子低低的惊呼一声,他那边儿微弱的火机光芒也明灭闪烁了一次,突的吓了他一大跳!
——“…咋了!…”——别是里面有人吧?!在这紧张至极的一秒钟里老冯头甚至听到了太阳穴附近血管蠕动的声音——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就在老冯头肝胆一起拽到嗓子眼的时候——
——…“没啥…爷…就是个大死耗子!”
他听到老二在里面若无其事的一句回话报了平安,接着他那边儿的火机光亮就灭了。不一会儿,就看到他背上扛着一个巨大的袋子出现在老冯头面前,老冯头拖着两个大袋子,俩人一起走到了门口的时候老冯头踢了他一脚
“…兔崽子别这么一惊一乍的的!……待会把你那袋子给你哥,你背着这个!……”
当当当,老头子在屋里轻敲了几下铁门,人高马大的大孙子开了门,接过弟弟的大包袱后,老冯头悄没声儿的掩住了背后的库房铁门,爷仨又左右看了看,没人。月亮已经升得挺高了,此刻巷子里只有夜风偶尔掀动一下地上的黄叶和垃圾,更远的地方隐隐有炒菜炝锅声传来……
此刻酒劲儿正渐渐上涌的老冯头,看着两个和他一样背着大袋子的孙子,月光下三人的嘴角都快要和外眼角接通——老冯头咬着后槽牙挤出几个字
“…我前面走,你俩后头跟紧了,听我指挥慢点跑…”
说罢,他立即扭身就大步流星快走起来,两个孙子随后紧跟,三人就这么排成一列飞快的穿出了这条冷巷子,月光把他们的身影剪刻在地上墙上细长扭歪怪异,急急忙忙的高速抖动着,像是三个不清不楚来路不明的山精野怪一般……
一路七拐八拐穿街越巷,走了好一阵儿,也合该他们运气好这一阵儿正好赶上晚饭时段,华灯初上的街头上行人很少,来到了镇子近郊边缘一处宽敞些的大道之后,老冯头四下顾望,心里早有了一个稳妥又不引人注目的出镇路线
——这条街老冯头是熟悉的,他知道走到头有条小河,过了河上那个水泥桥后,就再钻旁边一条上荒山方向的小道。
这条只有少数村里人知道的小道,中途就通向他家所在的那个村,走不上十分钟就能绕回村里的晒场附近——而老冯家的院子的侧面把头就紧挨着晒场,等他们走到那里,村里人刚好基本都吃完饭正看电视呢,或者已经早早睡下了。爷仨就能完美的低调的携带战利品胜利凯旋!
夜空中飘来几朵乌蓝乌蓝的云,遮住了月光,四周更暗了一些,也让老冯头一行三人更感心安
老冯头的战略策划行军路线做得十分完美了。打从他在库房里往袋子中死命塞东西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在盘算怎么带着东西不显山露水的进家门的问题了。老将军不打无把握之仗啊,平时人家撸榛子抢蘑菇,走得远走得透的红利,此刻就享受到了吧?这就是人家老冯的本事。不服不行。
想到这里,老冯头愈加得意今日先是与人争斗大胜一回,原本今日心情不错,喝了几杯的微醺之余,居然老天又对我这苦老头子如此垂怜,赐下这么一笔‘富贵’,不只是老冯头,连他两个孙子,三人各自的内心此刻都宛如一个滚沸翻腾的大火锅狂喜颤栗恐惧惊奇贪馋……各种有滋有味的刺激型情绪上上下下不断浮动,顶得三人气喘不稳手抖不停。
更让他感到这是天意的是,已经几天没下雨了,即便是报了警,警察连脚印线索都别想找得到了吧?
于是三人就这么背着大包呼哧带喘且情绪激动的在郊外的大路上半走半跑,然而一路跑到能看到河岸和黑黢黢的小桥的时候,老冯头赫然发现,远远的水泥桥这边的路头上,似乎有一点像是手电的亮光正在闪闪烁烁!
而且感觉像是对相而来直冲着他们这边儿!
老冯头再仔细一看,这回可吓了一大跳!此刻才觉出那手电光距离三人所在位置竟然很近;黑夜里甚至隐约看得见对方的轮廓影影绰绰,像是几个什么人在费力的拉着一辆平板车,时不时还听到几声咳嗽。
蓦地,对面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嘿!…”
“…坏菜!碰上人了!…”老冯头头皮一炸!
——爷仨立时都慌了起来!
跑?别说肯定是跑不了了;人家八成已经隐约的看到这边儿路上有人了!
争分夺秒的,大脑疾速运算若干圈儿后,老冯头拿出了一套应急对策——
只见他急忙把肩上的袋子卸下来交给两个孙子;让他们用空余的那只手一人一边拎着这第三个袋子,然后朝一边的苞米地指了指,低声吩咐
“…你俩手脚轻点的往里边儿走!走远点儿藏起来!听见我说话就蹲下来别动了!…等他们过去了晚点儿再出来往家走!…”
也是——这郊外的道路两边一侧是老荒山,一侧是望不到头的苞米地,该往哪儿躲还用想么?
老冯头站在路边,眼看着俩孙子扛着拎着口袋一步步轻手轻脚钻进玉米地了,他才回过身来,背着手,颤颤悠悠的哼着小调故作轻松的朝前走去,他一边慢慢的走,一边盘算着这期间他俩孙子能在苞米地里走出多远,自己怎么掐功夫来一嗓子给孙子们报信儿,以及自己该和对方聊些啥扯点什么以引开对方的疑虑,他一边这么提心吊胆的琢磨着对策,一边慢悠悠的走着,夜空里云彩似乎更多起来了,月色完全被遮住了。四周愈发的黑咕隆咚。
原本以为对方很快就会和自己面碰面了,然而老冯头还是走了一会儿才赶到对方附近大概十几步以内,此刻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刚刚是看走眼了,人家并不是朝着自己这边来的,而是和自己一个方向走着的。
这车走得很慢,车上面装着的东西是一片模糊难辨的混杂乱色,感觉似乎都是些杂七杂八难以名状的居家破烂儿和杂货。堆得小山也似的,压得车子摇摇晃晃,吱吱呀呀走着,在这堆杂物的最顶上,有一个如今已经很少见的“气死风灯”高高挑在一根竹竿上摇来晃去,让醉眼朦胧的老冯头三人错认成了手电。
因为车上的东西挡着,老冯头看不见前面拉车的人。
不过听脚步声,对方也是一个人。
这是搬家的?还是收废品的?不管他干啥的,先打个招呼,把信号发出去再说。
这会儿,老冯头和这个拉着大车的人已经一块儿上了水泥桥了。
“哎嗨!老哥儿这是奔哪而去啊!”老冯头这一嗓子已经不是‘大声喊’了,几乎是扯着嗓子猛嚎了,没错,他怕俩孙子听不见他的声音。
他还拿出了一副笑嘻嘻的懒汉打招呼腔调。调笑了两句——这么半天了,苞米地里他的俩孙子也得走出挺远了,所以现在自己也不用害怕对方跟自己打听什么‘麻烦的问题’了。
“嘿!……”
几秒的沉默后,对方不答话,而是忽然又这么喊了一声,声音不高不低。
哎?这咋个意思,这就算跟我打招呼了?老冯头一脸懵逼。
“哎,老哥儿,你看我这跟你搭话儿呢!别不吱声儿啊你?”老孙头正有些不满,突见前面几步远的车上,骨碌碌滚下来一个拳头大小的什么东西,于是紧跑几步赶上去捡了起来。
他正想张嘴提醒对方东西掉了,拿在手里的这个东西却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个光润如玉柔若羊脂的鹅黄色小佛手!黑夜里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摸上去就知道做工极为精致,不知是用得什么材料雕的,不过凭手感和份量来看,很像是玉。放在鼻端闻闻这东西传来阵阵诱人的幽香……
这香气这手感……一愣神儿之间,闻过佛手后,老冯头竟悠悠然的想起自己那早已化作一?黄土的老伴儿在新婚之夜藏在袖子里的那双葱葱玉手……
恍惚间,他又回忆起年少之时邻家女孩儿那柔滑紧致的纤纤十指,老冯头儿近乎痴了一般——只是闻了闻味道又摸了摸,这玩意儿就让他瞬间回忆了一番自己幽远的如风青春,那一瞬间老冯头甚至感到有泪珠在眼圈里打转!
要不是前面那个神秘的拉车人忽然又“嘿!……”了一嗓子,他恐怕要站在路上半天回不过来神儿了。
既然知道了这玩意儿定是个好东西,那怎么能再把它丢回那车上去?于是半醉的他自然就浑身发颤的把这个小佛手塞进衣服口袋里。然后若无其事的接着跟在车子后头。
然而刚走了没几步,前面的车上又骨碌碌滚下两个圆圆的东西来……
老冯头这时瞧紧了,两手同时伸出一抄,两个还没落稳的物件儿就到了他手里了这两个玩意儿拿着可就有点怪怪的
左边手里这个,灯泡大小,捏着有弹性,摸摸,肉乎乎的,外表有些粗糙不平,一端还带着个小尾巴一样的细绳般的东西。放到眼前努力辨认;这玩意儿的颜色,形状倒有几分像茶蛋。
右手里的玩意儿更奇怪浑圆的一个团子,巴掌大。也是软塌塌的,像小孩子们爱吃的荔枝果冻;奶白色似乎还半透明,里面黑糊糊像是液体在流动。这敢情儿是个大汤圆?他又下意识的闻了闻这两个玩意儿
——嚯~!带劲哎~扑鼻的酒肉醇香啊,左手这玩意儿肉味浓郁绵甜,右手这玩意则酒香甘洌,通达肺腑,爷仨刚才吃的那顿涮锅子相比之下简直味同嚼蜡!好东西!赶紧揣起来藏好了!
他喜滋滋的赶紧把那两个玩意儿塞进上衣兜里,一边摇摇晃晃的走着一边乐得直搓手
———前面这个拉车的是个什么人啊?不会是个挖坟倒斗的文物贩子吧?不然他从哪儿弄到这么奇怪的神奇物件的呢?
心咋这么大啊,咋还喊一嗓子就掉几样东西…嘿嘿,这是吃噎着了打嗝呢吧…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喝高了?……跟你打招呼还不理人……这你可别怪我了……
嘿嘿……咱爷们儿几个今天这都什么奇遇啊!……老冯头一边心里暗暗盘算着,一边开始准备开溜占了便宜还不跑?等人家发觉就麻烦了。我这一个老头子,对方如果人高马大那可就……正想到这儿,前面拉车人又来了一嗓子
“嘿!……”
老冯头现在听着对方这‘打嗝儿’声都恨不能跟着一起使劲儿。
来得正好我老头子正长大了嘴巴在车后头馋涎欲滴呢!
“骨碌碌……”
“气死风”昏黄摇曳的灯光下,又一个‘宝贝’掉下车,朝着老冯头的手掌心儿里滚过来了~
——老冯头眯着醉眼低头定睛观瞧;这是一个有点像陀螺又有点像箭镞的锥形玩意儿;颜色猩红,入手沉重,而且打从捏在手上开始,他就感到这玩意儿很热很热,待他正想再看个仔细的时候,却觉得手里这玩意儿迅速升温——越来越热,几乎是瞬间就开始微微烫手了,就在他诧异之时,猛然听到头前响起了一个极为苍老低沉的声音
“…那几个也都是你拿了吧?来,还我…”
老冯头一个激灵,悚然抬头之际,眼前那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平板车正横停在那,自己面前则正站着一个佝偻矮小比自己还要低半头的人这个人全身上下似乎一身黑,听嗓音,像是个年岁很大的老太太。
老太太的面目看不清,脸前似乎隔了一层雾,但老冯头凭直觉却感到两条如刀般的目光在那层雾后紧盯着自己。
“给你…啥玩意…啥玩意就给你啊~”
老冯头被这么个上岁数的老太太盯着,开始还略有些心虚忸怩,他条件反射的把手里那个此刻已经很烫手的怪东西朝着老太太的脚下丢过去了。
不过想到自己口袋里那几个自己颇为中意的宝贝,他立即又斗鸡般调整好了战斗形态,两手抻了抻,把腰一叉,歪着头乜斜着对面的老太太,阴阳怪气奚落起来
“你问我要啥玩意?我刚才地上捡的那不给你了吗?我就捡到那一个,再说了,我还你那个就不错了!我管你谁的?本来我走道儿捡的就是我的!…不是我说你老姐姐,你这大半夜的咋想的?拉了一车破烂儿跟你搭话你也不吭声,你以为谁稀罕你车上的破烂是咋地?你………”
老冯头这边儿嘴上机关枪似得胡搅蛮缠,那边开始朝路两边张望踅摸着怎么开溜。忽然冒出一丝疑惑,走了这半天了,按说早该到那条上山小道的道口了……可是可是———这怎么还在水泥桥上头呢?!
老冯头开始觉得头隐隐作疼,他以为自己喝得太多,脑子有些不灵光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抹了一把眼睛,又连连甩头,而面前的这个老太太,还是不依不饶,用一副冷冷的苍老又低沉的嗓音,平静的对他说
“…拿来,给我,那三个你最好也还我…”
“…你有病啊!我都说了我就捡了那么一个,我再没拿你东西…!”
头越来越疼,老冯头愈发不耐烦了。
然而,老太太似乎认定了自己还有东西在老冯头身上,依旧是那副冷淡低沉又平静的苍老声音,此时直接伸出一只手来,说道
“…把那三个还我…那不是你该留的…还我…还我…”
“你这老太太疯了吧!起秧子啊?我个男的身上能有啥,让你在这荒郊野外大半夜非要不可?”
老冯头忍着头疼开始不说好话了
“我XX说了好几遍了我这没有你的东西!我身上再有点儿啥那——也都是我家的!我凭啥给你!”
——他一急,自己的‘准口头禅’相当自然的顺口而出,说出了自己的‘准口头禅’后,立即就像找到感觉了一般,神气活现起来,头也不觉那么疼了,理了理思绪,一背手,踱着方步走到老太太身前,倒盘问起对方来
“老太太,你哪儿人啊?有啥公干啊?你这大半夜的拉着这么一大车东西到哪儿去啊?”
“…给我,不是你该拿的……”老太太继续朝他伸着右手。
“滚蛋!别跟我?瑟!我都说了我身上再有点啥那也都是我家的!”
老冯头此刻正式找回了自己生龙活虎的战斗状态,他叉着腰扬起脸,感到了夜里山风的清凉惬意。
“…你说…那都是你家的?”老太太语调平静,嗓音嘶哑,低沉。
“…嗯!怎么啦?我身上有啥,难道还不是我家的?!…我刚刚就捡到那么一个火烫的怪玩意儿,刚才不已经还你了吗…”
老冯头理直气壮的怼着老太太,心里又开始担心拿着三个大包袱的两个孩子怕他们听见附近没动静了钻出来走到这里岂不是正好撞上了?他刚想主动提出帮老太太拉车,俩人一块赶快走,话还没出口,对面的老太太却低低叹了一口气,对他问道
“你说那…都是…你家的?…你可…想好了?”
顿了顿,老太太操着她嘶哑低沉的嗓音又问道
“你…真的三个都要?…我这是…问你最后一次…少要一个也不行?……”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老冯头摆出一副不耐烦的嘴脸。但心里暗自窃喜;看话里这意思,对方是不打算追究到底了。
“我老冯不爱占别人便宜,我没拿那就是没拿!”
“…………”老太太却不做声,径自抬起那辆平板车的车辕,悄没声息的默默上路了。
“我说我没拿你还不信我,我跟你撒谎干啥!”
他心虚的嘟囔着,同时紧盯着老太太的动作。然而对方再不吭声儿,只是继续闷闷的赶路。
他看着这老太太像是死心了,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要不……我帮你拉一阵儿啊老姐姐?黑灯瞎火的咋非一个人拉这么一大车东西咧!嘻嘻嘻!”
老冯头一边心里乐开了花,一边口头上还不忘助人为乐那么一下子。
“……哎……不必了………嗨!”
那老太太的平平淡淡回应着,又深深的叹了口气。继续不紧不慢的在前边拉着车子。
老冯头这次不敢靠上去了,在身后十几步距离跟着。不一会儿就过了桥,来到了荒山小道儿的岔路口,老冯头佯装解手,眼看着老太太和她的车子在大路上越走越远,最终隐没在沉沉夜幕里,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老家伙,害得老子我心肝肺提在喉咙口老半天!
哎也是怪了,后来她怎么不再‘嘿!嘿!’的叫唤了呢?看来跟我老冯扯皮一统还有这治疗效果?嘿嘿……老冯头如是这般不屑的想着,一边朝桥那边张望,还没动静,这俩孩子胆子还是得练一练。不够练达,没他们爷爷我稳健,别到时候搞得和他们的爹似得,活得好好的,卖个药丸子就一下子马失前蹄……
他这么胡乱想着,觉着酒也醒了一多半了,再待会,不行的话就回到三人分开的那个位置,进苞米地里找找去。一边这样想着,老冯头一边坐下来靠着树干休息,顺手就从口袋里掏出那三个怪里怪气惹人爱的小玩意儿来
捡的时候提心吊胆看不仔细,我倒是要好好研究研究这仨宝贝为啥闻着就那么香!
按了半天打火机,就是打不着。看来在库房里用光里面的燃料了。老冯头把玩着这三个东西;鹅黄色的小佛手当时他当时看得比较清楚,因此,好奇心主要就被后来捡的那两个物件勾着呢。
老冯头开始仔细摩挲起那个灯泡大小,带着小尾巴的东西来;他时而嗅一嗅那东西极度迷人的醇厚肉味儿,时而费解于它确切的用途名字,接着一点点若有若无的月光,还试图看清楚这东西究竟什么颜色什么质地
——他就这么闻呀摸呀,在这个小小一块东西上头,他闻出了七岁那年,村里杀得第一头猪炖的那一大镬杀猪菜的油腻腥香闻出了少年时在村长家窗下拼命咽口水闻到的小鸡炖蘑菇味儿闻出了那种两面煎炸金黄啤酒和浓油赤酱烹炝浇汁儿熬煮出的大红鲤鱼味儿鲜甜韧滑红白相缀的大对虾精细腌制巧妙拌料的海蜇皮和大拌菜油汪汪的满目金红艳光四射的各色鱼香肉丝糖酱鸡块锅包肉……
……老冯头觉得自己越闻越饿,越闻越没出息平时我老冯这一家三口虽说不算多有钱,可也不短嘴,没少吃肉啊?更别说刚刚才开过荤呢。这闻着肉香在还就这么馋呢?
可他发现自己怎么也停不下来,身体就像不受大脑控制了一样,左手紧握着那个灯泡大小的东西,头不抬眼不睁,只是一股劲儿把鼻子戳在那玩意儿上头不间歇的猛劲儿吸气——等到他感到自己的口水已经拉成一条线一样淋在前胸手腕上而且最离奇的是自己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咕噜叫起来的时候,他才无比惊恐的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把那个灯泡大小不断发出肉菜香气的玩意整个儿的塞进嘴里了!
老冯头没学过啥安全知识,但他最近刚看过马大帅。
还好这玩意儿是软的!慢慢抠抠看!一定能整出来!心里这么竭力安慰自己,伴着嘴里那阵阵美味佳肴的诱人味道,老冯头双手下颌都开始卖力尽力长大沿着门牙一点点儿往外抠……
——然而不动还好,这么几下摆弄,这东西进嘴后遇到口水,不知为何,变得又黏又滑,在口腔里越拉越长且还开始有向着喉咙深处滑去的趋势!他慌忙拉住了那东西留在外面的那根小尾巴一样的东西,心里面一跌声的咒骂着自己老糊涂,怨自己不该把捡来的东西随便往嘴巴鼻子跟前儿放——这玩意儿里面会不会有毒?会不会有要老命的细菌啥的?——想到这儿他更是吓得肝儿颤,慌里慌张的从地上跳起来,哪知这么一用力,动作大了些,那东西借着他起身舒展的那股劲头,径自窜入了喉咙里——
“噗噜!——”
——那东西被他咽下了肚!
老冯头慌忙的弯腰,伸手就抠嗓子眼儿,然而手指头刚伸进嘴里,就感到肚子里一阵难以名状的闷疼,这阵除了用‘闷疼’外在无法更准确来描述的不适感,在他感觉犹如一个雪团在他肚子里悠悠融化一般缓慢流畅的炸开后,猛地蹿升起来,奔腾入脑瞬间通达四肢百骸!
——啊,好难受!这种难受劲儿,既不是疼,也不是冷,而是……而是一种强烈又奇异的饱腹感,这种‘撑得慌’的感觉却又很快开始掺杂进去一种难以言喻的悲痛哀伤和委屈的情绪,最后,这两种感觉情绪汇聚起来,扭成了一股无比剧烈的恶心感觉——想吐!
此刻老冯头满眼发花涕泪横流,一阵阵只能闻到那直冲入脑却来历不明的腥臭味血腥味难以名状的腐肉味——他把短胖的身体蜷成了一团,嘴里不断发出宛如牛吼般的干哕声——然而却始终什么也吐不出来!
大半夜,荒郊野外,一个老头儿就这么在树丛边捂着肚子,身体佝偻的大虾一样,阵阵干呕痛苦嚎叫着,慢慢的,这嚎叫声变成了哀痛的嚎哭……他也不知道为何就是想哭……仿佛有无尽的委屈和伤痛正飞流直下砸入他的肠胃和神经,又细细密密的渗入他的灵魂深处……
这番难以形容的痛苦不知折腾了他多久,等到他略感清醒再次强睁开泪??的双眼,劈头涌来的感觉就是一个‘渴’字嗓子冒烟了一般!他下意识不断做着咽唾沫的动作,然而口里没有任何分泌津液的意思干燥麻疼,嘴唇简直动一动就要带着爆裂开来……啊……必须赶紧找水喝,他想到自己装得那一大麻袋食品百货里有几听啤酒,随即又想起那袋子早已交给俩孙子,让他们拎着藏进苞米地里去了。
茫然四顾,四下漆黑一片,岑寂无声。隐约原来时隐时现的那点儿月光不知何时也彻底隐没。
他艰难的站起来,此刻,口渴的感觉又强了几分梦游一样茫然朝前走了不知多远,恍惚中他慢慢开始觉得,自己的嘴唇因为得不到液体的滋润,很快就要段段开裂直到形如花瓣;自己的口腔喉咙食道里也正干涸起皱悄悄的张开许多密密麻麻的裂口……隐隐的丝丝缕缕的干疼起来!
他挨过饿,深知饥饿的可怕,但却是头一次领教到干渴的滋味。
…被自己吃下去的那东西,难道有毒吗?!…这个念头刚刚在他脑海中冒个头儿,就又被一股劲涌来的干渴吞没了理智。
“水…水……马上给我喝!”
脑海里盘旋着这个意识,老冯头脚步踉跄双眼朦胧的冲过路边的杂草丛撞进苞米地里他啃着苞米杆子和叶子糙硬干燥扎得嘴巴疼——绝望的干嚎了一声后他便干脆闭眼狂奔起来,指望哪怕掉到一个水坑也好。一道树根绊了他一下,摔倒在地时,他已经快要意识模糊了,这时,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右手触碰到一个软软肉肉水灵灵的玩意儿!
此刻他彻底丧失理智了,骨子里远古的兽性展露无遗。不顾双手剧烈的痉挛,他挣扎着一把抓过那个东西狠狠塞进嘴里,像个标准的捕食者那样咆哮着,甩着头用牙齿撕咬吸吮!
一腔腥甜,冰凉润口——“啊——!这下子可救了命了!”
这可能是只青蛙蛤蟆之类的玩意儿吧?不想这个,解渴就好!解渴就好!老冯头边猛咬狂吸边这么模模糊糊的想着。他已经什么都顾不过来了。
这解渴的感觉实在太舒服……哦,似乎不久之前自己还喝过啤酒来着?吃过热乎的火锅?和自己……俩孙子一起?……还一起干什么来着?怎么像回忆很久之前的事一样?……好沉,好黑……老冯头不再觉得渴了——非但一点也不渴,还觉得嘴巴双手上又黏又咸……
他想爬起来,却发现已经不存在‘起来’这个问题了此刻,他不就正站立着呢么?
站在一个……一个全黑的世界里!
这里没有一丝光;这不对呀?他明明记得方才还能远远看到村里几点稀疏的灯光呢?
四下摸了摸,一片虚空。走几步,也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
这事儿不对啊,怕不是撞邪了吧!
他正感毛骨悚然六神无主之时,面前缓缓的,出现了一小块淡淡的白色斑点,在周围一片全黑中十分醒目。慢悠悠,直朝着他的位置飘来……
白色斑点渐渐飘近了,老冯头看着看着却觉得有点儿眼熟,再近些,哦——这不就是这不就是刚
恐怖芭蕾舞鞋鬼故事
才自己藏起来的那仨玩意儿当中那个软塌塌像个大汤圆一样的东西吗?一想到这儿,他情不自禁的就握了握衣兜兜里只剩那个鹅黄色的玉佛手还在了!他不知道那玩意什么时候从他口袋里不见了的。
——他忽然一点不想看到那个玩意那个曾经被他当作便宜得来的‘小宝贝’的东西,此刻就是这么怪怪的触动了他那根恐惧的心弦!
隐隐约约,他意识到了刚才自己喝下的是什么。
他甩开两腿就想跑,可是自己的一双腿此刻已经软的似两根融化的蜡烛。
……那东西飘到他的脸跟前儿了,他有些不敢抬脸看……于是,静默无声,僵持着……他偷偷用余光瞥了一下那东西就在他面前一臂之遥,略高些的地方,团团的如一个白盘子,变大了,也不透明了,白乎乎一团,默默对着他……冷汗津津中他定了定神,胆子大了些,干脆直接看了过去,看向那个东西———
那东西就那么静静的飘在那里;不过此刻,它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无法名状的白团团了,而是……若隐若现的,开始透出一张女人脸的形状……
老冯头看着这张虚空中悬着的脸越来越相信自己在做梦,就是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什么时候睡着的——这张女人脸,陌生,年轻,苍白,单薄,双眼紧闭大张着嘴,嘴角眼角扭曲着,挂满了苦痛的韵律。一片失血过多般的苍白。
蓦地,那张脸上紧闭的眼睛猛然张开了,一双大眼睛圆瞪瞪的突着黑眼仁直勾勾怒视着老冯头,大张的嘴里,血糊糊一团黏稠的玩意儿扭动翻滚着,‘噗!——’的一下,直喷在老冯头脸上!
“喝吗……?喝吗……?!啊哈哈哈哈……!”
那张脸模糊不清的嘟嘟囔囔,阵阵怪笑中慢慢逼近着。
老冯头眼前一片猩红,红中带黑,这是那个味道——腥甜黏稠——那是他刚刚赖以解渴的东西的味道。
他肝胆俱裂般狂嚎起来;裤裆里,热烘烘的有液体奔流而下,与此同时,他感到一股来自脚下的巨大力量在把他往下拉,速度不很快,但力道十足,气势决绝,是那么的不容反抗,令他这个横行霸道多半辈子的人,乖得像一只被提着脖子拎起的小猫一样……
——“这是在拉我去往阴曹地府吗?……”
这样想着,老冯头索性也闭起眼睛,不再多想。只是一只手死死攥住衣兜里的那个‘玉佛手’,惦记着噩梦啥时候醒的同时,又默默在心底里念诵起他能想到的所有神佛的名字来……
越陷越深,他感到自己飞一样下沉下沉,耳边不时掠过声声催魂夺魄的狂笑声嚎哭声怒吼声,灼热的狂风摇曳撕扯着他,他知道,此去没有回头路了,这样想着,又不觉疑惑为什么会是他老冯头,他又是怎么死的,尸体何时会被发现,自己那两个孙子以后将怎么过活?
……也就不知这样过去了多久,漆黑一片中渐渐崭露一层红光,渐渐的,红光微微裂开,一道淡白色光直射而入——
“醒了?……人醒了!——老宋,老宋,人醒了嗨!”
他听到有个蛮年轻的声音这样喊着。
“醒了?醒的正是时候!”
呼啦啦,房门外涌进来好多个穿着制服的民警。
老冯头倦怠无力的半坐在镇医院的病床上,躲躲闪闪的眼里,略带惊奇,满怀惶恐。
在他的床边挤满了人,其中一多半是镇里的警察们,在这么多陌生面孔中老冯头还捕捉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的干儿子,那个不大不小的干部。
不过在这张脸上他这次没有收获到往常熟悉的那种纤细柔和的笑纹儿,而是撞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怒目,以及杀气腾腾的耸动着的咬肌。
老冯头正吃惊这是对方这张脸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他干儿子身边的一个失魂落魄衣冠不整的中年男人率先发难猛扑了上来,势若疯虎。
“XX的小畜生有人养没人教育!!——你还我姑娘啊!!”
“冷静点儿!给我弄出去!”一个看上去像是头头的微秃胖子低声命令着,民警们七手八脚的连劝带拉总算把那男子弄出病房了。
老冯头隔着门远远还能听着那男人哀伤的哭嚎,一时反应不过来咋回事。
“我这是…你们这都…咋回事儿啊…?我那俩孙子呢…?”
一句话之间,老冯头的情绪从惊奇慌张再到疑惑,他又扫视了一番病床边围住他的民警和陌生人们;大家神色严肃冷淡,眼窝子里盛满了厌恶和敌意。
他彻底慌了,下意识的要把自己紧攥在右手里的‘玉佛手’藏进身下,哪知,右手一动,哗啷一声,他扭头看去,右手里握着的已不是什么玉佛手了。
一副铮明瓦亮的手铐赫然把他的右手铐在了床头。
“——啊……你们这是这是咋回事儿?我我孙子他们去哪儿了……?这是这是咋了……这是咋了啊!!!!!”
老冯头带着哭腔喊了起来。凭直觉,他知道自己家的俩孩子出大事儿了。
“装什么装!老实点儿!前后都给我们老老实实交代清楚!”
头头模样的秃头胖警官双唇紧抿,神情冷峻。
尾声
总算厚厚下了场大雪。
年跟前儿了,天气却不像往年那么冷。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薄,期间还彻底融化了一次。一点也不像东北的冬天。
老杨太太一边挤酸菜,一边抬眼望向左边邻居家的院儿。
那是老冯头家的院子。院儿里的雪压根儿没扫,房顶上,烟囱今天又没怎么冒烟。
自打案发,过去几个月了,也不知道老冯头孤身一人,在屋里是怎么过的。
老杨太太挤好酸菜,小心翼翼倒进肉馅儿盆里,把装酸菜的盆儿里剩下的一点酸菜汤汁往冯家院子的方向一扬,轻蔑而快意的啐了一口唾沫
“呸!——”
费劲巴力的关严了自己这小草房的保温门,老杨太太一面调馅儿,一面眉飞色舞的给正盘腿坐在炕上的几个来访的亲戚,讲着她这个邻居一家三个‘大小流氓’制造的最新都市传奇唾沫星子星星点点,喷壶一样溅在正拌着的饺子馅儿里。
“是,家家孩子到岁数都淘,能?瑟,但是哪有他家孩子那个?瑟法儿?”
老杨太太笑吟吟的接着拌,接着说。
“……那天吧……我跟屋里听到人家家长带着孩子找上门来,哎哟哟……这老冯头子带着他那俩有人养没人教育的货,把人家一家三口打得呦!!这事儿后来到底咋处理的就没不知道了。第二天这爷仨就犯了那个事儿喽!……啊嘻嘻哈哈哈!”
老杨太太忍不住又笑开了——不能说这个老太太多么恶毒狭隘邻居这么多年,彼此之间多少有点摩擦。但人家养大鹅种菇茑,可也不是为了让老冯那俩有出息的孙子抓了烤摘完又遭害的。过后还连个道歉都没有。
孤寡老婆子,受气总是难免的。
她用筷子挑了点饺子馅儿,莫进皮子里,麻利的捏起来,同时嘴上一点没打算放过老冯头一家
“……我费老大劲打听,才问明白当时他们一家三个老爷们当时是怎么做得案子,这爷仨在镇里吃喝玩乐?瑟够了,可哪儿乱窜,不知道怎么地就窜到人家那个大闺女她妈开得那间超市后头的库房门口去了!
人家这姑娘长得可水灵着呢,和老冯头他干儿子家里的小子,打初中就是同学,大学也是一个学校上的,今年中旬,两边家长刚见过面,商量了年后结婚!”
顿了顿,老杨太太轻蔑的撇撇嘴“哪像他家那俩玩意儿那么没出息!”
“接着说,接着说!”大家听得带感,催促起来。
“他爷儿仨走到人家那门前,看见人家库房门没关,进去一看,好家伙,有吃有喝都是好货,这顿搬啊……这老冯头子没往屋里头走,再走走,他就能看得到地上躺着的大闺女,这闺女可能是来库房里想拿点儿什么零嘴儿啥的,结果进来后走到那里头就忽然昏倒哪儿了。
后来听说,这闺女有个经常晕倒的毛病。好像是低血糖之类的吧。没人管的话一会儿自己也能醒……可巧了呢,那阵就这姑娘一个人在家看着店,她妈买菜去,回来路上遇上了几个牌友,这可来瘾头儿了,也顾不得家里闺女和做饭的事了,拎着菜就奔了棋牌室。
这老冯头呢,他在靠门这头偷人家货,让他那个顶缺德的二孙子去里面了,这小子黑灯瞎火装着装着,就摸到姑娘身上了……要么我说他家这个老二缺德么,他当时摸着是人,还是个女的,就动了歪心思了……后来仨人背着东西偷摸的往家跑的道上,他这俩孙子不知道串通的,硬是把老冯头支走,让他先回家了,这俩混蛋玩意儿,把偷来的东西藏苞米地里,掉头跑回那库房里,借着酒劲儿,把人家姑娘给祸害了!
———这俩人正祸害着呢,好死不死的,人家姑娘这会功夫,醒了!!刚要喊救命——你知道那俩小子多狠吗?把酒瓶子底儿磕碎了往人家姑娘嘴里捅!最后把这人家姑娘活活掐死的!
后来无论警察怎么审问老冯头,他都咬死了说自己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儿,但我觉着吧……哼哼!咱这都是听他们一家爷儿仨说呢,当时他们三个人到底打了啥主意,他老冯头到底怎么安排的,谁知道哟!”
说到了这儿,老杨太太翻了一下白眼看那意思,讲完一遍,都把她厌恶够呛——这么吓人的事儿,在这一带村镇附近,三五十年都听不到一个!
“不对吧二姨?我咋记得镇里住的人有不少还说那俩小子杀人之后还放了一把火呢?……”
炕上,有个小辈儿的半大孩子好奇的问了一句。
“……别扯,哪有放火。人家公安局调查了,他俩害完人后倒是想把尸体烧了来着,那库房外面不远儿挺背静的一个墙角那,就是个砖搭的垃圾点儿。
俩人就弄过去不少纸壳子塑料袋啥的,都已经点着了——你说巧不巧?这时候镇里环卫局有几个老家伙,搁平时他们早下班了——正好给堵在那巷子里了,上去个大嗓门就问你俩小子这干啥呢?不知道这儿现在不让随便烧垃圾了吗?
……嘿嘿!看见来人儿了,这俩小子二话不说起来就跑!几个老头就追,追到那门前他们就觉出不对劲儿了大半夜的这库门四敞大开的。进去一看,血呼啦的一个死人,这就报警喽!前后抓住他们,说是都不到一小时……”
“二姨,那警察后来又咋抓住老冯头儿的呢?他跑了多远?”孩子好奇的追问。
“跑?他跑啥跑!抓住他那俩孙子后,不到后半夜他俩就都招了。然后就是快天亮时候带去苞米地找藏起来的赃物,找到赃物之后,他那俩宝贝孙子领着民警往前走——就是那边山上那个小道。走了没多远,就看见老冯头躺地上,眼睛闭得死死地,胳膊腿乱蹬乱甩,嘴里呜呜丫丫叫唤的那个吓人!都寻思他疯了呢,结果住院几天之后又缓过来了。睁眼了,哎哟!~醒来后看着一大屋子警察,知道咋回事儿之后……哼哼,我看他呀,他这醒过来还不如疯了呢!……”
“嘿,你们知道吗?这老冯头后来就是见天的哭哭,拿脑袋咣咣撞墙。我在屋里炕上躺着都听得到。后来呀,他就不哭不闹了,就是蹲在门口嘟嘟囔囔念叨‘现在还你行不行…我不要了…’,就这么眯着眼睛蹲在那儿念叨。嗨,我看他啊,八成也是离疯不远了!”
老杨太太的饺子,夹着嬉笑和故事,一个接一个,包得从容又饱满
这老太太调馅儿包饺子那是出了名的有一手儿。
这老太太也出了名的‘爱传闲话’;但凡是各种‘香艳花边儿’邻里密事儿,她都渴求不已垂涎欲滴。
村里人每每聊起她,都遗憾她年轻时候我国居然可以没有明星狗仔队,生生是浪费了一块好材料。
夜色渐深,家家户户的灯光是幽蓝深邃的天空下星罗棋布的小黄点儿,远远望去,想到那每一个黄点儿里,都可能浸着些许千奇百怪的故事和人生。
宛如银河留在人间的倒影。
村外,呜呜低鸣的夜风中,有一个看不清面目,一袭黑衣的老人正在费力的拉着一辆平板车,慢慢的赶着路。
车上装得依旧是满满的杂货。一盏“气死风灯”挑在竹竿上,在杂货堆的最高处摇来晃去。
“……我叫你都还给我…我叫你一个别拿……可你偏说那都是你的…哎………”
平板车渐行渐远;黑夜里,人,车,灯,最后都溶作了遥遥的一点黄光。
“嘿!……”
“骨碌碌……”
有什么东西滚到晚归者脚边了。
——你,要捡起来吗?
完
————————2018.3.6.21.34
殡仪馆烧尸人
阳间阴事
作者寄语都是你家的,都是你的,都是他家的,都是他的,他都要。少要一个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