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色.死亡倒数
黑色像是一个妖娆的男子在空气里缠来缠去,他的脸从黑暗中慢慢透出来,然后又悄无声息地氤氲散开。
吴雅黎感觉自己的喉咙里瞬间溢满了嘶哑的风,它们揉进了黏稠的血丝,像是沥青一样缓缓铺张到整个喉咙壁上,渐渐地拉扯着不再流动。
那个瞬间,突然有一张脸靠了过来,如此的靠近,呼吸气流甚至都没有任何的起伏。
她不知道他是谁——
她感觉眼前的这张脸像是被施了咒语,如此诡异,如此魅惑。
她开始分不清那是一张脸还是一张面具了,她只是知道他是一个小丑,一个最后胜利的小丑,他站在那里耀武扬威,用这样一种方式宣泄自己的胜利。
小丑将脸靠得更近了,吴雅黎甚至能够感觉到她耳边的气流,小丑轻轻地说了一句:“小丑的表演秀,开场。”那个瞬间,吴雅黎感觉呼吸一紧,咕嘟咕嘟流出来的血液像是被释放了一般迅速喷涌出来。
她能够感觉到那种急促的召唤,然后小丑优雅地朝她笑笑,喊出了让她震撼的两个字:“妈妈!”
这两个字像是一股电流,瞬间击穿了吴雅黎的脑壳。她皱了皱眉头,她记得这股声音的,她张开嘴巴,刚刚想喊出那个名字,瞳孔却猛得睁大,那股疼痛像是一张电网一般瞬间拉满全身,所有的恐惧拥挤在喉咙里,却全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她的身子慢慢地沉了下去,所有的知觉像是回缩一般全部聚集到心脏,然后“扑通”一声,如同一个气泡突然破掉了继而消失不见。
他将脸靠了过来,轻轻地亲吻了一下吴雅黎的脸,冰冷的面具靠在她湿热的脸上。
她像是想要看清真相一般,努力地瞪大眼睛,却终是被这庞大的黑暗吞噬。
一股闷绝的割裂声从升腾的猩红色里透了出来,然后他起身,从黑暗中走出来,脸上依旧戴着那张小丑的面具,他是喜悦抑或悲伤,无从而知,然后便渐渐消失在另一片黑色中。
吴雅黎躺在那里,像是一具脱线的木偶般失去了弹性,光线由下往上,却在打到脖颈的位置时戛然而止:她的头——不见了。
丧白色.黑之葬礼
路小北因为巨大的丧母之痛又一次昏厥了过去,他戴着厚厚的孝帽,拥挤的丧白色孝服穿在身上,来参加葬礼的亲友们都为这个年少丧母的孩子而深深悲痛。
丁姗用宽大的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自从伯母去世之后,路小北被痛苦折磨得如同变了一个人。她实在不忍心再看着男朋友如此痛苦,她想要替他承受,替他分担。
路劲跪在灵堂里面,和周围的亲友不断地为前来吊唁的人回礼,像是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不断地鞠躬,答礼,然后礼毕。
妻子被残杀的事情让他一直耿耿于怀,他发誓一定要找到杀人的凶手。他如同被打了一阵消瘦针,身子迅速虚弱下去,此时,他更加担心的是自己的儿子路小北,他现在已经深深陷入这股无尽的痛楚里,所以他要佯装坚强,即使只是佯装而已。
最后一个来吊唁的是负责这案子的朱响警官。他特意换了一身黑色便服,路劲将他送出去很远,他的眼窝深深陷了下去,嘴巴也都干裂了,如果现在说他是一个意气风发的著名企业家,谁也不会相信。
“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难过了。”朱响沉重地安慰了这么一句,他知道这一句毫无作用。
路径虚弱地点点头,然后抬头说:“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保重身体的,起码我还要看着杀害雅黎的凶手被绳之以法。那个畜生!”
朱响叹了口气说:“关于这个案子,嫂子身上的几处伤口并不致命,最多导致她昏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凶手割走她的头颅应该是导致她死亡的直接原因。”
路劲不免咬了咬牙,现在的他恨不得立刻抓到那个家伙,然后将他碎尸万段。
“最重要的是凶手的作案动机暂不明确,因为受害者的身体没有受到侵犯,钱财之类的东西也没有被带走,所以凶手为什么杀人,还要取走她的头颅,这种行为让人很是费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路劲感觉朱响是在推卸责任,他的语气立刻变得冰冷。
朱响显然听出了路劲的意思,他有些微微的无奈,说心里话,他这些年经手的案子也不少了,但是像这种诡异的案件还是第一次碰上,他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我觉得仇杀是最有可能的,所以请你好好想想她是否有什么仇人,或者得罪过什么人。”
路劲脱口而出:“她哪有得罪过什么人,更别提什么仇人了,每天她最多是打打麻将,或者逛个街,根本很少接触外面的人。”
朱响回答说:“不过还是请你仔细回忆一下,毕竟她生活的圈子你是最熟悉的,也给我一个调查的方向,好尽快破案找出凶手。”
路劲只感觉胸腔闷闷的,他忍了下来,然后低头说:“我会的。”
朱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想起什么就和我们联系,我先走了。”看着朱响远走的背影,路劲阴沉着脸,然后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魅紫色.挑衅
路小北若有所思地躺在那里,盯着偌大的天花板,依旧没能从那场巨大的疼痛里醒过来。他现在唯一的信念就是抓住杀害母亲的凶手。
丁姗走进房间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她将熬好的安神汤端了上来,轻轻推了推路小北的胳膊。路小北扭过头,然后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喝,我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丁姗将安神汤放在床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说:“这信是给你的。我刚刚在整理信件的时候发现的。”说着将信放在了床边,起身走了出去。
路小北叹了一口气,将身子转了过来,目光无意中打在那封信上面,紫色的信封充满了诡异的魅惑,而且更加怪异的是信封上只是写着“路小北收”四个字,没有收发人的地址。
路小北突然心生一股好奇。他坐了起来,将那封信拿了过来,像是在拆开一个巨大的秘密,他抿了抿嘴唇,然后将放在里面的信纸掏了出来。
“第一重惊喜:妈妈。”信里面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路小北的心猛地一沉,继续读了下去,“我想你现在肯定还沉浸在巨大的悲伤里无法自拔,不过我还是要迫不及待地向你询问,我表演秀的开场,你有没有觉得很亮眼呢?”
路小北感觉喉咙里瞬间聚满了无名的怒火,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这第一重惊喜,我相信你肯定会终生难忘的,现在我奉上你想要的照片。”落款的名字是“小丑表演秀:开场”。
他立刻从信封里掏出那几张照片,上面印着自己母亲的头像,但是仅仅就只有头像而已,因为在那狭窄的画面里,他看到的是一张无助的脸,一颗孤零零的人头,被毫无情绪地摆在桌子上,那双死寂的眼睛痛苦地盯着路小北,仿佛诉说着什么。
路小北只是感觉浑身痉挛了一般痛苦,他满脸痛苦的表情,然后突然惨烈的号叫了一声,将照片从手里扔了出去,像是在抛开一股瘟疫。
路劲和丁姗迅速跑了进来,他们看见蜷缩在床上的路小北,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眼神涣散。路劲立刻跑了过去,搂住浑身颤抖的路小北说:“小北,小北,不要怕,爸爸在这儿呢。”然后他看着路小北恐惧的脸说:“告诉爸爸,发生了什么?”
路小北指着扔在地上的照片说:“妈妈的照片,妈妈的照片!”
丁姗困惑地将那些扣翻在地上的照片捡了起来,却在瞬间尖叫了出来,然后再次将照片抛了出去。路劲立刻感到不对劲,他将照片捡了回来,然后登时愣在那里,那照片里竟然是吴雅黎的头颅,就只有一颗孤独的头颅,像是一件艺术品一般被摆在那里,她痛苦的表情溢满整幅照片,路劲只是感觉心脏如同被打了鸡血,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然后猛地一咳嗽,一股鲜血喷到了床上——
到底是谁——送来了这恐怖的照片——
灰褐色.迷雾
路小北因为情绪失控暂时被送进了医院,路劲将他安排进了最好的病房,丧妻之痛还没有愈合,现在自己的儿子也因为恐吓而再次住进了医院。
朱响的话还回荡在他的耳边:“从送照片的人来看,他应该就是凶手无疑了,不过他没有在这些照片和信封上留下任何有效的线索,但是请相信我们正在全力侦破此案。”
“都他妈的是吃干饭的!”路劲无奈地朝着墙壁狠狠地打下一拳头。
丁姗忧伤地看着病房里刚刚被护士打下镇定剂而睡着的路小北,心中充满愧疚和不安。如果她没有把那封信拿上去,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
“对不起,伯父,都是我的错。”说着,她竟啜泣了起来,路劲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小姗,叔叔今晚不能整晚待在这里,所以还要请你多多照顾小北,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们。”
丁姗坚定地点点头说:“伯父,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小北的。”话落,路劲便转身回去了。丁姗将他送到了楼门口,然后正准备走回房间,突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楼道的尽头,一闪而过,丁姗恍惚一下,然后追了过去,那个人不停地跑,丁姗追着追着便喊了出来:“刘呈亮,刘呈亮,是你吗?”
追了好久,丁姗最终也没有追上那个人,她确信那个人是刘呈亮,她困惑地站在那,心想:小北已经将他送回老家去了,为什么他还会出现在这里——
丁姗再回到病房的时候,路小北竟然坐了起来,强大的心理创伤让镇定剂都失去了作用。他手里拿着一张卡片,丁姗见他的脸色依旧惨白,然后不解地问道:“小北,你怎么了?”
许久,路小北才将那张卡片翻了过来,上面写着:“第二重惊喜会如期奉上!”
丁姗猛地一激灵,她不知道这张卡片从何而来,但是她清楚那“第二重惊喜”是什么意思——之前送来的卡片上写着杀害吴雅黎阿姨是第一重惊喜,那么这第二重惊喜只会是——
路小北无意中从窗户里看到爸爸的车还停在不远的停车场,他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拉着丁姗立刻飞奔了过去,他穿着灰褐色的病服,如同一个午夜游荡的野鬼。
车子静静地停在那儿,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停车场的光线太模糊了,不过他能够勉强看到驾驶座上有一个人影,他试探性地敲了敲玻璃,没有任何反应。
突然,丁姗碰了碰路小北,示意他后排的座位没有锁,只是虚掩着。路小北悄悄打开后排的门,然后将头探了进去,他看到驾驶座上果然坐着一个人,他还戴着那顶熟悉的帽子,不过在后视镜里看不到清晰的脸。路小北将手伸了过去,刚刚拍到他的肩膀,那颗人头竟然肆无忌惮地滚落了下来,路小北吓得尖叫起来,然后将头缩了出来,他咧着嘴巴喊道:“头,头,头掉了——!”
丁姗看到了那颗滚落到坐垫下面的头颅,登时昏了过去。
路小北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到底是谁,要一次一次上演这么恐怖的表演。
藏蓝色.杀机
“这是一颗狗头!”朱响坐了下来,路小北和丁姗这才松了一口气:“安在头下面的是一个普通的假人模特。”他将一些现场勘察的报告摆在他们两个面前,虽然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内心却是波涛汹涌,他隐隐觉得这个神秘人正在酝酿一场新的杀戮。
“那怎么会在我爸爸的车里面,这不是太奇怪了吗?”路小北问道:“而且现在电话联系不到我爸爸,警察先生,请您尽快给我一个解释好吗?”
朱响尴尬地回答道:“从现在我们掌握的情况,还没有办法找出真正的凶手,凶手可能是跟你们关系十分密切的人,或者说你们得罪过什么人,他才恶意报复!”
丁姗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她将嘴巴凑到路小北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路小北的脸色立刻由惨白变得蜡黄——刘呈亮——刘呈亮出现在医院里,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路小北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他已经被自己推下悬崖了,怎么还会活着,不可能——不可能的——
“请问,你们想起什么了吗?”朱响抓住了路小北一闪而过的恐惧,他似乎隐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而那些东西正好是连接这些诡异情节的关键之处。
丁姗刚刚想说,却被路小北拉住了,他遮掩了过去:“没有,没什么。”他现在还不能要警方知道刘呈亮的事情,如果是丁姗看错了,那么岂不是要自投罗网,要警方查出自己谋害刘呈亮的事情——
那个瞬间,路小北心中的天平倾斜了,提供线索确定嫌疑人的分量远远小于了他试图自保的自私心理,那个瞬间他甚至有了一种恐怖的念头,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回来的生活决不能因为丁姗的几句话而拱手送出。
路小北从警局出来的时候,丁姗感觉到他有一些不对劲,他仿佛藏着巨大的心事,不过她并没有去询问什么,然后两人径直回了家。路小北显然知道丁姗也察觉到了什么,他庆幸丁姗没有说什么,他不断地告诫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丁姗,但是只有心底最深处的欲望发出细微的回声——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
刚刚推开门,路小北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爸爸——昨晚消失的爸爸此刻竟然又坐在家里看起了电视,看来昨晚确实是一场恶作剧而已。
他偷偷溜了过去,然后猛地一拍爸爸的肩膀,恐怖的一幕发生了,爸爸的头竟然从脖颈上掉了下来,如同昨晚的那一幕一样,像是一个富于弹性的皮球,滚落的时候还弹了两下,路小北瞬间便瘫软在了地上,因为这次他看到那个被横切的伤口上暴露着血管和肌肉——
这次是真实的,而昨晚的那一幕竟是凶手的——预演——
而在爸爸的手里赫然拿着一张藏蓝色的卡片,上面印着一行大字:“第二重惊喜:爸爸。”他噌地一下子将卡片翻了过来:“惊喜如期送到。小丑表演秀:高潮!”
腥绿色.小丑
朱响做完现场取证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他认真地对路小北说:“被害者的身体是真实的,但头颅是仿真的,所以仔细看来,和你母亲被害的情形是一样的,都是头颅失踪,在死者的身体里发现了大量的迷醉药物,因为死者是一个成年人,所以具有两种可能,第一,对方是团伙作案,第二,对方是你父亲认识或者熟识的人。
路小北身子颤了颤,他顺势扶住了栏杆,他害怕了,他知道——一定是刘呈亮没有死,他回来了,他回来复仇了——
朱响一眼便看出了路小北的恐惧,这些细微的东西让他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路小北一定掌握着关键的线索,或者说他甚至能够判断出凶手的身份,但是这就如同一座围城,明明只有一道城墙,但是除非有了城门的钥匙,否则就没有办法深入城内。
他继续说:“凶手没有对尸体进行践踏,只是取走头颅,而且钱物也没有损失的情况,这说明他是冲着一个中心点来的,现在这两起恶意杀人分尸案说明,他很可能会再次作案,而且作案的目标就是你周围亲密的人。”
朱响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看了看丁姗,然后又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路小北,他知道他们知道些什么,而这些东西就是破案的关键——朱响知道现在他正在两点之间做无用功的曲线运动,但是只要稍稍一点提示,他就能让纠缠的曲线拉直!
朱响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眼前这个男孩,从路小北深邃的眼底就知道他心里还有一个庞大的故事。路小北隐约感觉到了朱响逐渐犀利的眼神,他知道他开始对藏在其中的秘密感兴趣了,他干涩地笑笑,婉言下了逐客令。
他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父母接连被杀,很多亲友都如同躲避瘟疫一般避之不及,只有丁姗还陪在他身边,这让他很是欣慰。
路小北和丁姗从小青梅竹马,是很多人羡慕的王子和公主。路小北是富家子弟,丁姗家庭虽然一般,但却是一个善解人意并且心地善良的女孩,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们将来会是幸福的一对。
但是所有的顺利全部被刘呈亮的闯入而变得支离破碎——
路小北回过神来,他不由自主地咬了咬牙,紧紧地握了握拳头,然后对丁姗说:“回房休息吧,你也很累了。”丁姗会意的点点头,然后路小北推门进了房间,他突然觉得很困倦,然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身体像是脱了线一般劳累,似乎是睡了很久,路小北自己都没有时间概念了,他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
是一个陌生人的号码——他思忖了半天,终于按下了接听键:“喂,你好,请问哪位?”
“好久不见啊,老朋友!”对方的这一句让路小北如同被电击了一般浑身一颤,这个声音是——
“怎么会是你?”路小北显得很是惊讶,不过却又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能够感到心跳开始加速,那股循环在体内的恨意立刻聚拢起来,似乎想要寻找一个出口,发泄出去。
对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你当然不会想到是我,你当时推我下去的时候没有想到我有一天还会回来吧?”对方的话句句相逼,然后突然诡笑起来:现在我已经送给你两重惊喜了,接下来,还会送给你第三重惊喜!”
“第三重惊喜”五个字像是一把刀子深深扎进了路小北的腹腔,那个瞬间,他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肠子上下跳动的声音。
“这么说,我父母果然都是你杀害的?”路小北不由得浑身颤抖了起来。
“不要说得这么自私嘛,你应该说那是我们的父母!”对方说到这一句的时候,突然变得很是冰冷,像是一个毫无情愫的人,在直愣愣地戳破对方的面具。
“你记住在这个故事里,我永远是王子,我是王子!而你是小丑,你是小丑——是小丑!你记住!”路小北的情绪激动起来,他突然再次起了杀意,就像当初一样。
对方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像是一团海绵:“没错,你是王子,我是小丑。不过你似乎没有弄清形势吧,这场表演秀,注定是属于小丑我的!”说到这句的时候,对方突然再次变得冰冷:“我的!”
路小北竟然被那股诡异的气势所压迫,他能够感到从电话里散发出来的摄人力量。
对方继续着:“两重惊喜已经送到了,现在是最后一重,敬请期待吧!”没等对方说完,路小北便听到了一阵女生的呻吟声,他突然意识到——对方说的第三重惊喜应该就是——丁姗!
茶青色.切割
丁姗试图挣脱掉戴在头上的东西,那是一个巨大的盒子,上面画着一张简易的脸,正是丁姗的脸,画上的她笑容灿烂,与此时黑色的背景极不相称。
丁姗从那个小小的窟窿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刘呈亮的脸,他果然回来了,他不是已经离开这里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会再次出现?
刘呈亮将头凑了过来说:“丁姗,现在扣在你头上的盒子已经开启了定时装置,我已经通知路小北来救你了,如果他没能在规定的时间里赶到,那么你的头就会——咔嚓一下,”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属于我了。”
丁姗突然感觉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在她的印象里,他是一个开朗而幽默的大男孩,而现在这个恐怖而阴森的人让她倍感陌生——
她的眼球转动着,然后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她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头——是路劲叔叔和吴雅黎阿姨的头——没想到这残忍的一切竟都是出于刘呈亮之手。
“原来他们都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丁姗试图喊出声音,但是嘴巴被面具挡得格外严实,声音和恐惧全部被塞回体腔。
“你一定在想我为什么要杀他们吧。”刘呈亮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笑了起来,他沉默了许久说:“还记得我第一次进入贵族一中的时候,在话剧社里,我在我们的原创话剧《小丑表演秀》里饰演的就是一个邪恶的小丑啊。”他将头凑了过来,冰冷地说:“不是王子,不是骑士,甚至不是任何正面而光明的人物,仅仅是一个小丑。我是小丑,小丑就应该做坏事啊,而美好的情节只属于王子和公主,剧本里不是这么说的吗?”
丁姗的心猛地一颤,她感觉喉咙里突然分泌出一股酸水。
刘呈亮的阴冷继续着:“但是如果有一天小丑不再想做小丑,他想要做王子了,你说该怎么办?”他哼了两下,舌头舔了舔嘴唇:“是啊,这一切都是路小北的,我占据不了,但他也休想再得到!现在你看,他所拥有的全部都被我剥夺了,他的父亲、他的母亲,还有他的女朋友,现在统统是我的了,我不仅得到了,而且还将他们毁灭了!”说着他竟然痛快地笑了起来。
丁姗感觉眼前的这个人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子——
“路小北他凭什么拥有那么华贵的生活,美好而和谐的家庭,明亮的学习环境,而且还有一个善解人意的你,而我,只有一座贫穷的大山属于我,只有一个破碎的家庭属于我!”说着说着他突然激动起来,像是一个被施了咒语的人,浑身充满一股摄人的邪气。
“所以,当我进入这个家庭的时候,突然变得很自卑,我渴望这种优渥的生活环境,我渴望那么善解人意的父母,我渴望明亮的教室和老师同学,我羡慕这里的一切一切,但是当他再次回来的时候,我明白这里的生活只是一个短暂而华丽的梦,从做梦的伊始,我就应该预测到梦境有一天会如期地结束。但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非常喜欢我,他们说我身上透出一股纯粹的朴实,所以希望我能够留下,而我,也因为深深喜欢着你而非常期待,不过所有的美好都因为路小北的阻止而化作泡影,他希望我回到自己的世界,继续过本该属于我的生活,他要‘路劲爸爸’在我们之间作一个选择,最终我选择退出,毕竟这本来就不是我的生活,那个破碎的家庭,那座贫穷的大山才属于我。”
刘呈亮说到这里的时候,眼角渐渐渗出了泪水,被盒子挡住脸庞的丁姗此刻也是潸然泪下,她知道他的全部故事,她知道那些无以复加的疼痛和悲伤,她也知道他对于自己的情谊。
“你们可能以为我已经安全回家了,继续过我毫无激情的生活,但是却不知晓路小北在送我回家的时候,害怕我重新回到他的世界而对我起了杀意。在一个高崖边上,他借机说推车,而引我下车,然后趁我不注意将我推了下去,不过注定我命不该绝,那个悬崖看似很高,但是我摔下去却只是受了皮外伤。
别人不知道他的想法,可我通通知道,他怕我抢走他的父母,抢走他的女朋友,抢走他华丽的生活,抢走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一切。”
丁姗在那个瞬间闭上了眼睛,她突然明晰了刘呈亮做这一切的原因了——
明黄色.全家福
路小北在挂掉了刘呈亮的电话之后,直接跑到丁姗的房间,她果然被刘呈亮诱骗走了,然后他在丁姗的床上发现了一张废旧地图。他卷起地图便夺门而去,他确信刘呈亮已经疯狂,而现在丁姗在他的手上,他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事情——他要尽力争夺最后一点属于自己的美好,他的父母已经没有了,他华丽的生活也荡然无存了,他尽量掩藏着自己的欲望,却在这一刻暴露无遗,丁姗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给朱响打一个电话,就匆匆坐上了计程车。
像是死前一般的煎熬,他似乎在和一个倒立的沙漏比赛——
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地图上所指的破旧房间的时候,他像是突然掉进了深渊,他推开了那扇破旧的房门,然后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具空荡荡的尸体,没有头颅,浑身瘫软地靠在那里,像是一格失宠的芭比娃娃,她身上的白色睡裙被血色染红了,但是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那是丁姗的身体——
路小北感觉一阵眩晕从脑后扩散开来,紧接着他在地上发现了另外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尸体趴在那里,脖颈处被猛烈地切割了,像是被某种切割机器切断,外露的肌肉和血管还很鲜红。
他的头颅滚动到了一个毯子上,毯子上面还整齐地排列着三颗人头,竟然是路劲、吴雅黎和丁姗的,他们的脸上布满痛苦的表情,仿佛在死之前得知了一个恐怖的消息,却最终因为无力挣脱而显得悲哀。
接着那颗歪扭的头颅映入路小北的眼帘——那是刘呈亮的脸,他却是微笑的,像是在享受一种久违的欢乐,那种表情像是一种从心底发出的舒畅,许久不能平息的激动,他们四个头颅像是在合照一张全家福,而显得格外“温馨”。
路小北站在那里,先是愣了几秒钟,然受便发出了惨烈的叫声,那声音里充满了一种无以复加的仇恨,悔恨,还有深深的痛楚和无奈——他甚至找不出合适的情绪和表情来应对眼前的一切了。
在那张毯子前面摆着一张大大的卡片,上面写着一行字:“第三重惊喜:全家福——爸爸路劲,妈妈吴雅黎,儿子刘呈亮,女友丁姗。小丑的表演秀:剧终。”
他狂笑起来,那声音里塞满了庞大的绝望,他的眼前突然像是放电影一般放映出一幕鲜活的画面:一个身穿王子服的男孩挽着他心爱女孩的手,在华丽的殿堂里,不远处坐着他们满脸爱意的父母,他们一步一步朝前走着,然后那个瞬间,王子突然停下,他缓缓地扭过头,竟然露出刘呈亮的脸,他对着镜头说了一句:“这一切终究是我的了,而你,一无所有!”接着,路小北突然浑身一颤,身子直愣愣地朝后面倒了下去,像是一座大楼轰然倒塌,他的身子抽搐了几下,口吐白沫,然后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像是一幅静止的画面,画家突然灵感大发,将手中的颜料肆无忌惮地挥洒出来。
深黑色.真人秀
朱响是在几天后才赶到那间破旧的小屋里的,是周围的邻居发现了尸臭才报的警,朱响整理现场的时候发现四颗人头和路小北的尸体。
现场还有一些带血的器具,经过专家鉴定,确实为杀人凶器。其中一具割掉头颅的尸体就是杀人凶手——刘呈亮。吴雅黎,路劲和丁姗全部为其所杀,而路小北则是突发了心脏病加之身体衰弱而出现了急性休克,因为抢救不及时而死去。
朱响在凶手的身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录音盒带,同时在废旧的桌子抽屉里找到几盘光盘,都是真人秀的故事,后来朱响通过这些光盘顺藤摸瓜,终于了解了这个故事——
XX电视台策划了一档真人秀节目,叫做“替身”,说得是两个生活差别很大的家庭进行成员互换,而路小北和刘呈亮就是两个互换的主角。路劲一家答应的原因只是想体会一种新的生活,而刘呈亮跟随继父生活,受尽他和生活给予的虐待,他对于这种支离破碎的生活早已失去信心,他想要出去,他迫切地想要走出这座囚禁他十多年的大山。因为主办方给了充足的钱,所以继父爽快的答应了。
就这样,两家架满了摄像机,每一刻的生活都被全程记录了下来。路小北由一个富家子弟变成了山娃,而刘呈亮则摇身成了路劲得意的“新儿子”。
这种真人秀生活持续了整整半年,路小北在山里体会到了巨大的痛苦,而刘呈亮则带着一种朴实和爽朗赢得了路劲夫妇的疼爱,还有就是周围朋友老师的一致认可,甚至连路小北的女友丁姗也对他刮目相看,然后路劲夫妇决定在节目结束之后将刘呈亮认作“儿子”,留在城市,但是这却遭到了路小北的强烈反对,他表面上说是想要让刘呈亮回到自己的生活,说城市不适合他,实际上他有了强烈的危机感,他害怕这个男孩介入自己的生活,抢走自己的一切,最终将刘呈亮送了回去!
故事到此似乎就应该戛然而止了,但是刘呈亮留下的小盒带却补充了所有的情节和疑点:
“我想,不管是谁,当他听到这些的时候,我已经安静地抵达另外一个世界了,不要为我悲伤,因为陪伴我的有我深爱的‘爸爸妈妈’,还有自己心仪的女孩。
其实,这个关于华丽的梦我早就该醒来了,路小北不想让我介入他们的生活是正确的,换作是我,也不想自己的生活被打扰,这一切只是一个节目,节目结束了,我就应该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件事情之后有了改变。路劲爸爸让路小北送我回山,车子却在一个崖边出了问题,他下来推车,然后我在一旁帮忙,他突然毫无征兆地将我推了下去,就在我掉落的瞬间,却听到了那句:‘这样,你就彻底不会介入我的生活了。’
多么恐怖而叵测的一幕啊!
他嫉妒我在他的生活圈里占据了一席之地,他憎恨我,因为他的爸爸妈妈疼爱我,他的老师同学朋友全部喜欢我,甚至连丁姗看我的目光都变得不一样,他害怕,他恐惧,他怕有一天这一切东西都被我抢走,所以对我起了杀意。
但是天意弄人,我竟然命大,只是受了皮外伤,对于山里长大的孩子来说并不是大碍,休息了一段时间,我再次变得生龙活虎。
此时,我想到的是开始报复,我真正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嫉妒,我嫉妒他的生活,他的父母,他的女朋友,他的一切一切都来得那么华丽和美好,我想要这种生活,但是却不能拥有,那么我就要毁灭,毁灭他拥有的一切,然后看着他痛苦,他悲伤,我就会得到莫大的满足。从我记事起,继父和深山成史我无尽的痛苦,我想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高大的爸爸,温柔的妈妈,还有善解人意的女朋友,所以我杀害了路劲爸爸,吴雅黎妈妈还有我挚爱的丁姗,我取下他们的头颅,只是想我这辈子不再孤单,我是如此地深爱他们,却知道这爱来得太极致,太血腥。
希望我在那个世界幸福吧,至少不会是最不幸的那个!”
淡蓝色.尾声
朱响站在公墓群的远角,那个震惊一时的连环杀人案结束很久了,但是刘呈亮的话还是久久回荡在他的耳边。他由美好蜕变为邪恶的过程让他震撼,但是他深深的痛意却给这血腥的杀人案留下了一丝丝人性的悲伤。
他是他的世界里的小丑,却梦想着有一天能够变身成王子,开始一种新的故事。诚然,这世上有太多的王子,他们心安理得地生活着,那些镁光灯往往聚焦的也是他们,那些一直默默无闻的小丑们却奢望这种生活,然后那些纠结在心灵上的不安和羡慕慢慢变成了一种嫉妒和占有,然后纠缠着,永远不能消除。
朱响将一束花放在了最边上的公墓上,上面写着:“小王子 刘呈亮 之墓”。他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那么一个血腥而残忍的杀人案却让他没有任何恨意,他出钱修了这么一个简单的墓,他知道这只是活人对于死者的一种纪念,他决定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来这里,至少让那个梦想做王子的孩子觉得这个世上还有人在关注他,不管他能否听见。朱响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心里却默念着:希望你在那个世界能够幸福,能够做自己的王子!
他将目光投向远方,那股掩盖在云层之下的阳光开始显现,而他也将眼角的泪水藏在了这故事的暗影当中,不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