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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动乱,沉渣泛起。车站、码头、影剧院,凡是人多拥挤的公共场所,小偷扒手活动猖獗,案件频发。那次,我开车和采购员老刘去市里提货,在途中谈到我的钱包曾多次被盗,令人气愤不已!老刘对小偷也是深恶痛绝。他笑着对我说:“我今天给你捉几个小偷让你出出气咋样?”
我手抚方向盘,与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老刘一路闲聊着。我说:“小偷脑门儿上又没粘着贴儿,人山人海你能分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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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小偷?”“你可不能接着门缝看人。”老刘一本正经地说“今天,我能捉一车小偷,让你拉到公安局里去!”
“哈哈哈!那是吹糖人吗?”我被逗得乐不可支“咱驾驶楼可是铁的,你随便吹,塌不了的”
"你不相信?我这可不是吹牛皮。今天咱先捉贼后提货,非让你见识见识我刘某人的身手不可。”
出于好奇,我真想领略一番老刘的擒捉之技。在他的“诱导”下,进市区,穿街巷,过闹市,我果然把车开到了油市口。这油市口就像是大上海的外滩;老北京的天桥大栅栏一样,是全市最繁华的地段,它展示着一座城市的文明、进步和繁荣。由于人们都在忙于“造反”,缺失监管,这里便成了五行八作、鱼龙混杂的自由大世界。
我停好了车,等老刘去过厕所回来后,他叫我远远地尾随其后,观赏他的拿手好戏。
老刘50来岁,是文革前从铁路局调来我厂的,在铁路编组站任火车连接员。他头戴大盖帽,身穿铁路服,手里拎着号志灯,那样子,扮演《红灯记》中的李玉和,不用化妆惟妙惟肖。他会变魔术,曾在全厂文艺汇演中获过大奖。由于他精通业务,工作出色,后来当了采购员,这才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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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那身铁路服装。今天,他上身穿一件圆领白背心,下摆装在了裤腰里。下身穿米黄色的制服裤,裤线笔直笔直,就像刀刃一样,简直能够削水果。他的屁兜里装着桃红色的钱夹,可能是屁兜太浅的缘故,那钱夹在兜口上端露出一指宽的边沿。远远看去,在他屁股上有个非常鲜亮的红杠杠,格外引人注目。就像似少先队小队长臂上佩戴的牌牌广场上,稠密的人群黑鸦鸦地像蚂蚁一样蠕动着;各类摊点星罗棋布。众多的消费者占据着小食店、百货亭、茶水摊。很多游动小贩,挎竹篮卖松花蛋的、兜售雪糕的、背着小木箱擦皮鞋的……千方百计地追缠着雇主,纷纷献出殷勤的笑脸。声嘶力竭地呼唤着,要提供第一流的服务。在这人山人海里,刻意想抓贼,那些“行家里手”比你更精灵,谁肯就范?俗话说:捉奸要双,拿贼要脏。小偷即使站在你面前,没有真凭实据谁敢下手?再说了,那些小偷往往是合伙经营,配合默契,一但得手,马上会有“二传手”把赃物神速传递走。没有赃证,岂能奈何于他?
一个修理钢笔的小摊,一桌一凳,围挤着半圈人群。只见老刘在人墙外围翘着脚往前探着身子,他个头高,手持钢笔在人头上空向“老板”讨价还价。那认真、专注的样子,仿佛真要修钢笔。我估计,他是有意用屁兜里的钱夹诱“鱼”上钩。那塑料钱夹又光又滑,即使是外行人从后面抽走,他也不会有所感觉。我真为老刘的钱夹命运而担心,很可能捉鸡不成蚀把米、
栽下梧桐树,必有“凤凰”来。‘鱼儿’果然上钩了。一个年轻小伙子盯准了“猎物”,用食指和中指钳住了钱夹,速度如闪电,异常娴熟的抽出了钱夹。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就在同时,尽管老刘背后没长眼睛,但他却右臂回环,来了个“海底捞月”,用‘铁’手钳住了黑手,继而急转身,一个耳光,打得小偷晕头转向、呆头呆脑——原来,老刘的屁兜里暗藏玄机——他事先把钱夹和吊兜用卡针牢牢别在了一起。钱夹被抽出,吊兜紧随其后也翻转着同时被拽了出来,这一拽劲,触动了老刘的屁股神经,那猎物与吊兜牢牢连在了一起,小偷岂能如愿?
老刘干净、利落的精彩表演,真的令我大开眼界,佩服喝彩。但他仍然意犹未尽地对我说:“这只是小儿科,变魔术哪能老一套?下面的节目更精彩,非得让你心服口服不可。”
我笑着说:“我服了你了,见好就收吧!咱们还有工作,走吧。”
2
提完货,吃过饭,驱车途经电影院。
“停、停、停!停、停、停!新电影、新电影。朝鲜片。”老刘喜不自禁地“命令”我停车。
我把车停在路边上,只见大牌坊上,展示着正在热放的朝鲜宽银幕彩色故事片《卖花姑娘》的巨幅海报。据说,全天24小时不停,场场满员已经放映一周了。文革中,除了八个样板戏和《地道战》,其他几百部国产故事片全被打成了“毒草”一律禁演。难怪人们趋之若鹜,竞相大饱眼福。既在河边站,必有望海心。老刘丛恿我说:“机会难得,今天我请客。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回去贪点晚也值得!”
从市里到厂区只有68公里。夏天夜短昼长。即使影片是上、下集,回厂也不必开大灯。所以,两个人一拍即合。
午后的电影院,尽管吊扇飞速地旋转着,但还是闷热难当。距离开演的时间还有一刻钟。昏黯的彩灯照得人们昏昏欲睡。我坐在老刘的右侧。不一会儿,他便悄悄捅了我一下,嘴巴伏在我的耳畔嘀咕道:“你瞧,坐在我左边的这家伙,很可能就是个小偷。”
这倒奇怪了!刚刚落座,竟然认定左邻是小偷!叫人听到不打嘴巴才怪呢。于是,我不由自主地瞟了那人一眼,由于光线黯淡,我依稀地推断,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后生。内穿一件白背心,花汗衫敞着怀,不住地用左手摇摆着衣襟当扇子。
“你别动,看我的,他想偷我,可是,我要把他穿在身上的汗衫偷下来,你信不信?”
上午,老刘在油市口逮住了小偷确实有他吹的。这回他居然要偷小偷的衣服,而且是穿在人家的身上,这简直是“胡天”!牛皮吹得也太离谱了!
我忍住笑,“隔岸”观赏老刘的神手绝技。只见他双手擎着一摞钞票,一张一张地认真数着,大概有百巴十张的样子。食指还不时地在舌尖上沾着唾沫。他数了一遍,仿佛是数错了,又重新再数,并且自言自语地默念着:“今天怎么赔了?亏了20多块?”然后,他胡乱地把那摞钞票塞进左侧的胸兜里。然后斜靠在椅背上打起瞌睡来。
这一幕,不仅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左邻也尽收眼底。不一会,彩灯全闭了,开始放映令人厌烦的幻灯片——所谓的文革伟大胜利之类。强烈的光线从银幕上反射下来,把观众席映得朦朦胧胧。这时候,老刘的左臂肘不由自主地杵在了座椅扶手上,手掌托着脑壳打起了鼾声。这样,他与左邻的距离更近了。由于弓身,他那胸兜自动张开了口,那摞钞票几乎就要自动滑落出来。与此同时,贪婪的左邻一直都在窥测时机、以求一逞。闻听老刘的鼾声,大概认为时机已经成熟,送到嘴边的肥肉岂肯放过?于是,他来了个顺手牵羊,没费吹灰之力,大把钞票窃为己有。
大功告成!那后生正要逃之夭夭。不料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汗衫一角竟然被老刘的臂肘压在了扶手上。倘若拽拉汗衫,必定惊醒梦中人。岂不前功尽弃?但是,是非之地又不能久留。若等正片开演老刘醒来必定招来祸事。于是,他急中生智,忙而不乱、速而不急,蹑手蹑脚地剥下了自身的汗衫。那金蝉脱壳之技艺,令人叹服!然后,他携巨款匆匆逃走了。
我真为老刘担心,那摞钞票少说也有近百元吧!为了吹牛打赌,他居然“舍金换沙”&l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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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o;买”了一件旧汗衫!划得来吗?尽管我用手捅他、提醒他,但他却无动于衷,依然“高枕无忧”鼾声如雷。等那后生跨出影院大门,他才“大梦初醒”,呵呵呵地笑着拎起那件不值几何的旧汗衫向我炫耀,非常开心地对我说:“怎么样?这小偷的汗衫被我‘偷’来了吧?”我焦急地说:“可是,你那钱……”
“不怕,咱马上找他去算账。”
“还慢慢腾腾的?赶紧追呀!”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老刘料事如神。跑不了他。走,跟我去捉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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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quo;老刘从容不迫地领我出了大门,径直地进了公共厕所。
电影开演了,厕所里空空如也。果然只有那小偷在里面。大概刚刚数过了钱,手里还捧着那摞钞票,呆愣愣地站着,那样子,仿佛做生意亏了血本。见了我们,他想溜走已经来不及了。
老刘提着汗衫领子抖动着,笑吟吟地冲那后生说:“这衣服是你的吧?”
“是……不是……”那后生局促地吱唔着。
“是你的,没错。刚才咱还坐在一起,转眼哪能不认账?”
“这……?……我,”他语塞了,羞愧得满头大汗。
“物归原主,快穿上吧。但我那一百元钱也必须‘完璧归赵’,一分也不能差。”
“你看……只有一元……我刚才已经……”那后生有苦难言,用手托着那摞钞票。我发现,只有外皮是一元真币,里面全是白纸。当时老刘数钱时,尽管光线黯淡,但我看得真真确确,全是一元面值的真币,怎么到了小偷手里竟然变成了废纸?这个鬼老刘,居然又演了一场恶作剧,害得我一直为他的“损失”捏着一把汗!
“小伙子,新社会了,不能干这行。刚才跟你开了个小玩笑。”
那后生听说老刘是在跟他‘开玩笑’,这就意味着不会受制裁。所以,他千恩万谢地诉说起自己的家庭窘境:父亲早逝,家中只有多病的老母亲。他毕业后,没能上山下乡,眼下又没有工作,所以……
老刘善良、心眼儿软,见那后生几乎是声泪俱下,便动了恻隐之心,竟然大慷其慨,掏出十元钱向其献了爱心:“我在你这年龄,也是没工作,所以‘逼上梁山’……”
没等老刘说完,这后生感动得立马一躬到地,居然要向‘同行’老先辈拜师学艺。
“?、?、?!你可别误会,我那是旧社会,跟你可是两股道上跑的车——不是同行!你还是赶紧‘洗手’吧,年轻轻的,干点啥不比这强?耕者有其田,劳者有岗位,以后会好起来的。”
我想:造反动乱,国无宁日;盗贼猖獗,民不聊生。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只要有一个正确、统一的信仰,一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安居乐业的和谐社会,终有一天会实现!
至于老刘在解放前从事何种行当,还得从他的师爷讲起。欲知详情,请看下集——《‘东方仙人’的坎坷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