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并不一定要明刀明枪的杀戮,在蛛丝上下咒就是一种古老而隐晦的复仇办法。这办法帮我们的主人公扫除仇敌,快意恩仇。但是仇恨是柄双刃剑,最终会伤到自己。
一、偶得蜘蛛
李豆腐大名叫李兴旺,因为家庭世世代代是做豆腐的,他在古镇上开了一家豆花店,所以左邻右舍都管他叫“李豆腐。”李豆腐的生意兴隆,但终归是本小利小,刚够一家吃喝穿戴的开销,日子过得平平淡淡,没喜没忧的。如果一定要说他有什么得意的地方,就是他的老婆小梅长得很漂亮,微胖的身材,皮肤白皙水嫩,像他做出来的豆腐一样,柔柔润润的富有弹性,那眉眼也十分俊俏,颇有明星相,因此来往在这条街上的人都爱拿她当镜子照,常见男人们回头看她时撞到别人身上——也成了笑谈。李豆腐另一得意的事就是他那五岁的儿子果儿,小家伙生得虎头虎脑,顽皮可爱,是李豆腐的心头肉。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的,这天李豆腐却和小梅拌了几句嘴。说来本是小事——这几天每到店子深夜里关门的时候,都有一个瘦骨嶙峋的白发老太婆来乞食,她从不要钱,只是端过别人没有吃过完的豆花来吃。李豆腐心软,见不得老人家吃剩食,便每回都给她盛上一碗热乎乎的豆花,加上一大碗白米饭,让她坐在角落里慢慢地吃。李豆腐注意到老太婆嘴里没有几颗牙,知道她吃饭艰难,因此从不催她。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小梅看着已经是不高兴了,她嫌老太婆腌湃,身上气味难闻。头几天小梅忍耐着没有发作,直到这天她忍不住了,因为老太婆吃完饭,竟自己拿着空碗,在汤锅里盛了一碗骨头汤喝。
小梅看着老太婆俨然把这儿当成了自己家,心里的嫌恶顿时爆发了,她本在收拾碗筷,这当口把筷子在桌上敲着,嘴里嚷道:“哎哟我说这店里的耗子都成了精了,都敢当着人面吃粮,这是啥世道啊?”
“耗子在哪儿?”李豆腐真以为店里有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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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在哪儿,”小梅鼻子哼道:“在哪儿你自己看。”眼睛斜睨着白发老太婆。李豆腐顿时明白了。他瞪了小梅一眼,走过去小声说道:“不就喝碗汤嘛,反正锅里剩得也不多了,总是要倒掉的,给老太太喝了也不浪费。你别在这儿指桑骂槐的,老太太听见了伤心……”
“伤心?我看她听见跟没听见一样,还不是喝得香着呢。”小梅看着老太婆恶狠狠地说。确实,老太婆仍旁若无人地喝着汤,似乎根本没听见李豆腐两口子的争执。
小梅又说道:“你没看她的手,那指甲缝里泥巴多得都能长出草来。她动过的勺子和锅还能要吗?叫花子用过的碗,谁不嫌脏?她那头发里肯定有跳蚤。我看刚才就有人要进门,看着老太太在这儿又出去了。以后不许她再进来了!”
李豆腐的拧劲儿上来了,平时他对小梅是百依百顺,可这回他不听小梅的了。他低声而斩钉截铁地说道:“别的都听你的,这事你别管。这么个老太太,天不管地不收的,也许没有这顿饭,她就饿死了。我不能眼瞅着她饿死在街上。”
小梅的怒火不打一处来,她的声音尖厉起来:“这事儿我还就得管!我又不跟她沾亲带故的,凭什么养着她?我们这儿又不是养老院,她该去哪儿去哪儿!哎,老太太,我们店关门了,你走吧!”小梅跑过去掐腰站在老太婆面前喝道。
李豆腐看着小梅欺负老太太,不由得怒火中烧,过去一把把小梅推开,小梅猝不及防,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她爬起来指着李豆腐的鼻子喊道:“好啊李豆腐,你有能耐了,你也敢打人了。我可算盼到这一天了,咱们散伙!”她抬脚就往外跑,在夜色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豆腐有点蒙了,是啊,自己也对媳妇动手了?这么多年像菩萨一样供着的媳妇,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了?他颓然地坐在板凳上不知所措。那老太婆对发生的这一切似乎无所知觉,仍旧专注地喝着汤,嘴里呼呼做响。等她把碗里的汤喝得干干净净后,便默默离去了,只剩下李豆腐呆坐在店里。
其实李豆腐对年老的妇女有着一份特别的同情,只是他深藏于心底,从未对人说起。因为他每次看到凄苦的老太太,就想到自己的母亲。父亲早逝,在他的记忆里是模糊的。母亲年轻守寡,挑起了家里家外两份重担,格外地辛苦。她未老先衰,中年时背也驼了,头发也白了。其实母亲也可以不用过这么辛苦,年轻时村里不少男人都想帮她,但是母亲不想落人话柄,咬着牙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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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隔壁的村长经常到家里串门,手里拎着鸡蛋或者柴火,但是母亲一次也没要过,都坚决推了回去。往后村长倒是不上门了,只是看她的眼神变得冷冷的,有事也不照顾她了。特别是每年家家要缴的公粮他都催得很急,一天也不让拖,逼得母亲把猪都卖了,害得家里年年过年都没肉吃。那些年,母亲的日子是在眼泪里泡过来的,这其中就有村长的一份“功劳。”后来李豆腐娶了媳妇,母亲硬是催着他们出门做买卖去,也是因为他家在村里势单力薄,总是受人欺负。李豆腐本是一定要带着母亲出来的,但是母亲一来怕跟小梅合不来给他们添麻烦,二来想守着那几间老房子,就没有跟着出来。谁知过了几年,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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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突然暴亡在家里。李豆腐赶回去的时候,母亲骨瘦如柴在躺在那里,蓬头垢面的,满身的农药味,脸上还有伤痕。村长说母亲是暴病而亡,要赶快去火化了。李豆腐却觉得母亲死得蹊跷,这里面一定有事儿。他向左邻右舍打听到,原来前一阵村长家扩建院墙,硬是把李豆腐家的老院墙推倒了,又往前占了一大截子地才砌上新的墙。母亲看着自家平白无故地被占了一大块地去,气不打一处来,立时找村长理论,可怜她一个老太婆子,再有理哪争得过村长去,被村长一大家子连推带打赶了出来。母亲回了家,连夜就喝农药死了。李豆腐知道了真相,哭得抢天呼地的,几次要去找村长拚命,都被小梅死死抱住了,她劝他看在吃奶的儿子份上咽下这口气算了。李豆腐别无他法,埋了母亲,垂头丧气地回了镇上。从此他有了心病,总觉得对不起母亲——母亲这辈子没享过一点福,自己没孝敬过她一天,死得还这样惨。所以有时看到街上流浪的老太太也格外地同情,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儿,好像帮的是自己的母亲一样。
小梅不知道他的这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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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为一个流浪老太婆喝了一碗汤就跟他闹翻了,还离家出走。李豆腐也挺郁闷的,想去把媳妇找回来,但是想着小梅也娇纵惯了,不能把她宠出毛病来,便没有去找她。这天他心事重重地忙了一天,到了晚上,生意歇业了,儿子也睡了,他巴巴地坐在店门口等着小梅,等了半天,媳妇没见着,却把流浪的老太婆等来了,那老太婆仍旧像进自家门似的来了就坐下。李豆腐有些哭笑不得,这老太太,人事不知似的,自己家里为她都打得鸡飞狗跳了,她还好意思上门呢。李豆腐苦笑了一下,还是给她端上饭菜,看着她安然地坐在那里吃着。一个星期过去了,小梅还是没有回来,李豆腐有些坐不住了,想到小梅常去的麻将铺找找,果儿却哭丧着脸回来了。
“爸,他们都说我有新爸了。”果儿倚到李豆腐怀里说道。李豆腐听了这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把他震晕了。他急急地问儿子:“谁说的?怎么说的?”
“听牛牛和小山子他们说的,说刘黑子是我新爸,妈妈和他住在一起呢。”果儿嗡声嗡气地说:“我在巷子口看见我妈了,她穿得可漂亮了,脖子上多了一条大金链子。她给了我一百块钱,让我揣好了别丢了。哪,你看。”果儿从兜里掏出一张票子,果然是张红色的“老人头。”
李豆腐的心开始滴血了!这才几天,小梅竟然跟别人好上了,而且就在他旁边。这都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他们早就私通了?是了,那个刘黑子,李豆腐早就看他不怀好意,这个包工头有几个小钱,常把车子开到豆花店跟前来吃豆花,一吃吃半天,跟小梅有说有笑的,天上地下的东拉西扯,显得他又风趣又有见识。小梅看见刘黑子来了就格外地兴奋,凑到他面前嘀嘀咕咕的。李豆腐提醒过小梅跟这样人不要太近乎,但小梅说刘黑子路子广,会有大买卖介绍给他们,李豆腐也不想为这个跟媳妇吵架,倒显得自己小气。没想到,自己的宽容竟助长了他们的胆量,两个人公开地同居了!李豆腐欲哭无泪了,坐桌子前发呆,心里已是翻江倒海了。
“愁苦事,莫上心头。”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李豆腐猛地惊醒,抬头看时,却是要饭的老太婆!
“你会说话?”李豆腐问道,一直以来,他以为老太婆听不见说不出,只会吃饭呢。
老太婆对李豆腐的疑惑并不解释,自顾自说道:“女人俊俏了,旁人都惦记,反倒是祸水嘞。你由她去吧。”
老太婆消息也灵通呢,居然知道李家的事。李豆腐只是诧异了一下,就争辩说:“娃不能没有妈,再说凭什么就由着那个姓刘的欺男霸女?夺妻之恨跟杀父之仇一样,老子跟他不共戴天!”
“是了,一个女人一个男,一个钥匙一把锁,要是一个钥匙能开两把锁,是要去掉一个的。”老太婆念叨着。李豆腐并不在意她的胡言乱语,仍是眉头紧锁。老太婆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银盒子,像装戒指的盒子那么大,银子的年头久了,已经发黑,依稀看得出上面的雕花,花丝凸出的地方因为常被摩擦,泛着银光,而凹陷处则积攒着黑色的泥垢。李豆腐有些意外——这流浪老太太难道还有什么宝贝吗?
老太婆把李豆腐的手拉过来,把银盒子放到他手心里。
“这是你的家当吧。我可不能要。你都这么造孽了。”李豆腐拒绝道。
“你打开看看。”老太婆说道。
李豆腐把银盒子打开,赫然看见里面有一只黑色的蜘蛛!他倒吸一口凉气,心里说这个老太婆果然不正常,居然揣着一只蜘蛛到处跑!他不由分说把盒子盖上,仍送到老太婆手里,说道:“这东西还是你留着吧。我要它没用。”
老太婆古怪地笑笑,并不说话,把盒盖又打开,一手从头发里取一根针,在另一手的指尖上一刺,一滴绿豆大的血冒了出来。她把血滴到银盒子里,那蜘蛛本是一动不动的,见了这血,竟然爬过去吸了起来!它吸完了,身体变得暗红,那些纤细的爪子也舞动起来,看着有些狰狞。
“吃饱了,就去织网吧。给他织一张网,让他不能逃脱。织吧。”老太婆把蜘蛛放到桌脚上,小声说道。那蜘蛛瞬间就在桌脚上织了一张大网。李豆腐看老太婆鼓弄着,心里还是疑惑,不知老太婆是真有法术,还是她有神经病。这时店门口跑进一只猫来,李豆腐知道这是街上的野猫,这猫总是跑到他家来偷食,李豆腐很是厌烦——街上的耗子都成群了,它也不去抓,偏是爱偷现成的吃食,往往把后厨折腾得乱七八糟。
李豆腐抓起扫帚就去打猫,老太婆却说道:“莫要费劲。你是个斯文后生,不要动粗。我会让它永远都不上门了。”李豆腐半信半疑地坐下了,蓦然地看着老太婆行动。
老太婆盛了一碗汤,放到蛛网后面的地上,野猫循着气味就奔着汤去了,无意间把蛛网粘了满身也全然不顾,只是贪婪地喝着那汤。不屑片刻,它便把汤喝完了,舔了舔嘴向着门外扬长而去。
门口一辆大面包车疾驰而过,突然一声刹车——“呲”,车停了下来,李豆腐眼见着那野猫被卷进了车轮子下面,他急忙跑出去看,只见轮子底下血肉模糊的一团——那猫早被轧成了肉饼。
“这谁家的猫啊?”司机从车上跳下来问李豆腐:“在街上乱跑,害得我这猛打方向,差点车没翻了。”司机可能怕猫的主人找茬,先发制人说猫的不是。
“这是野猫……”李豆腐踌躇着说道。
司机窃喜没人找他赔钱,赶紧上车跑了。李豆腐心里有些慌乱,在街边上坐了下来,老太婆却走了过来,把银盒子递给他,说道:“别忘了喂他血。一根丝,一把刀。你是斯文后生,不要动粗……”
她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