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姑疯了!
她从堂屋里跑出去,在篱笆围成的小院里撒泼打滚,往嘴巴里塞着潮湿污脏的泥土。
平日最爱干净的她,变得不修边幅,最宝贝的那件红底碎花长裙,被她穿得泥泞不堪,胸前还沾着油花和污渍。
看热闹的人,把小院围得水泄不通,她要好的小姐妹一个个幸灾乐祸,恨不得她再多出些糗。
曾经暗恋她的小伙们暗自庆幸:没有娶一个满身煞气、害病发疯的女人。大家对趴在地上的翠姑指点、唏嘘,却没人上前扶她起来。
我从人缝里挤进去,扶她起身,从她口中抠出还没来得及咽下的土,又帮她把裙摆的泥土抖落,冷眼扫视一圈围观的恶人,朝他们啐了口吐沫,再把她扶进堂屋。
堂屋的八仙桌上,摆着两张黑白遗照。我对着遗像恭敬低头,相片的那两人是翠姑的爹妈,是我的堂爷爷奶奶。
翠姑是我的堂姑姑,我们从小一起玩耍,她大我五岁,总是亲昵地唤我“乖囡囡”。
翠姑,今年虚岁二十五,本命年煞气极重,村人都说她命硬,克父克母又克子。
没有克夫是因为她还没有结婚,她曾经的爱人与刚才那群看热闹的人一样,认为翠姑是劫煞孤辰,刑克厉害,于是另娶她人,抛弃了因为难产而疯癫的翠姑。
翠姑坐在四方桌上,拍着手掌唱歌,是我听不懂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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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她虽然痴傻邋遢,但是那双杏眼依旧清澈明亮,白眼黑瞳,细看像有一汪清泉在流动。我始终觉得翠姑没有疯,她生性豁达,为人爽直,纵使因为难产伤心,也不会变得疯癫。
她在我心里依旧是聪慧伶俐、干净利落的翠姑。
我帮她换下衣裙,穿上干净的湖蓝色对襟衬衣,墨黑色粗布长裤,又帮她把头发梳理整齐。
收拾完毕后,我拉着她的手祈祷:“翠姑姑,你快些好起来吧。”
翠姑噗嗤一声,指着自己的鼻尖笑道:“我好好的啊,他们才有病呢!”她用手指向大门,指向篱笆外的人群。
他们是有病,而且是深入骨髓的病。
翠姑从小就是伶俐人儿,长相俊俏身段苗条,是十里八乡数得上的俏姑娘。
从她十六岁起,求亲的媒人几乎踏破了她家门槛。翠姑没看上那些种地卖菜、伐木砍柴的小伙,她看上了来村里做采访的城里记者。
那记者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瘦高个子戴副金丝眼镜,一双手修长,指甲圆润干净,站在那群务农小伙中格外出众。
翠姑一眼便相中了,隔着重重人群冲他甜甜地笑,记者顺着直觉望去,翠姑如同一朵盛开的乳白色小雏菊,在田埂边摇曳。
记者也报以微笑,白白的牙齿十分整齐,黑色碎发在风中扬起,像画上的人物一般,不真实又那么好看。
一见倾心,所托终生。
两人手拉手,漫步在山野间赏野花,并肩坐在山坡上看夕阳,翠姑的红底碎花长裙在风中飘起来,和记者的白衬衫搭配着像对新婚夫妇。
记者对她深情许诺:“翠翠,等我回城告诉父母,就来娶你。”
记者回城后杳无音信,翠姑抚着小腹,每日守在村口等送信的凤凰牌自行车。
日子一天天过去,翠姑的肚子慢慢大起来,村里的流言蜚语也飘了起来。
各种难听的话,像雨点一样簌簌地砸在我堂爷爷堂奶奶头上,让他们无地自容。
终于,守了大半年的翠姑,终于等来了记者和迎亲的小汽车。满心欢喜的翠姑,随记者进了城。
三个月后,记者把发疯发狂的翠姑送回了村里,一齐送来的还有夭折的婴儿。
堂爷爷奶奶因为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没多久两人就辞世西去了。
村里顿时谣言四起,说翠姑命中孤寡,克六亲死八方,一时间翠姑成了众矢之的,没人愿意理她,小孩们都用石子土块砸她。
作为翠姑唯一的亲人,我不忍心看她如此孤苦飘零,想求神拜佛,寻找破解之道,于是我思量再三后,带着她走进了三奶奶的院子。
三奶奶是全村信奉的神婆,年约六十,却耳聪目明、风清气正。
坐在蒲团上打坐的三奶奶,刚看到我与翠姑进门,就满脸疑惑,皱起了眉头,随之睁大眼睛,瞳孔也随之变大,然后大声朝她呵斥:“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休要再折磨人!”
翠姑不理,笑嘻嘻地进门,然后一屁股坐在蒲团上,学着三奶奶的样子闭眼默念,不过她念的是歌谣,乱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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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咿呀呀。三奶奶低头看翠姑的那头黑发,透过她头顶的旋,似乎想看透翠姑的生平,看透她苦难曲折的经历。
三奶奶蹲下,颤抖着双手捂住翠姑的双耳,冲着她那对清澈的杏目低语:“姑娘,你是清醒的,对吗?”
被捂了双耳的翠姑,居然眨了眨有神的大眼睛,算作回答。
得到答复的三奶奶心下有了底。她告诉我翠姑不是天煞孤星,也不是福薄命苦,是有人给她施了法,让她蒙了心智,被偷了魂魄,变得痴傻癫狂。
“三奶奶,是什么人做的法?”我不解,翠姑素来心善,没与人结仇啊。
三奶奶并没有回我的话。
只见她闭上双眼,双手在额头中间轻轻一抹,取下一直束着的发巾,顿时我只觉得堂屋一亮,下意识地闭上眼,再睁眼时就看到三奶奶额头多了一只眼。
那就是传说中的天眼吧。
三奶奶用天眼上下打量着翠姑,从发丝看到脚底,似乎有些不信,反复打量后,又从桌上取了面铜镜,对着翠姑的脸照去。
小小的圆镜里出现腥风血雨,惊了三奶奶。看完后她又用发巾蒙住额头,合上天眼。
“施法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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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道人,运用八卦罗盘、星象月仪,在她生孩子的时候,搅乱风水,趁乱将她的魂魄与别的女人互换。”三奶奶告诉我。“换给了谁?还能再换过来吗?”我焦急地问,翠姑却在一旁傻笑,用手指戳着三奶奶供桌上的瓜果玩。
“不知道换给了谁,只有先找到那人才能再次转换。可是……”三奶奶停下话音,面露难色。
“可是什么?”
“魂魄不可来回转啊,命数运格本是天定,强换可能致死。”三奶奶压低嗓子,声音有些嘶哑,听得我心凉半截。
翠姑还在懵懂无知地拍手傻笑,我却难受得心脏疼。
何其无辜的翠姑,一生平坦命运被人偷走,气死了父母损害了婴灵,变成如今这般憨傻模样。
我领着翠姑慢吞吞地回家,脑中思量着如何才能找到偷换魂魄的人。可人海茫茫,找人犹如海中捞针。
翠姑没有我那么多心事,在路上蹦蹦跳跳,嘴里依旧哼着我听不懂的那首歌谣。
对,歌谣!
我按照翠姑的发音仔细记下歌谣,骑着自行车一路飞奔到城里。
先去寻了乐器行的老板,将歌曲哼给他听,那老板眯着眼听了十几遍,才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说道:“是教堂的圣曲!”
这么小的城里只有一家教堂,位于城中央,尖尖的塔顶伸向高空,顶上有面挂钟,每到正午时便会当当作响,届时祷告的人就会合唱圣曲,低沉肃穆,庄严神圣。
我在教堂外守了两天,终于发现了被隐藏的秘密。
恰逢周日,去教堂礼拜的人极其多。
我从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了那副熟悉的金丝边眼镜,他携着一位妆容艳丽的女人从教堂口走出来,那就是我已经跟踪了两天的女人。
两人说说笑笑,恩爱极了。
我随着他们走了一段路,记者讨好的语气和装出来的温柔体贴让我作呕,再仔细观察他们的神态动作,从那女人熟悉的肢体动作中,真相呼之欲出。
我骑着自行车假装失控,惊慌失措地朝他们撞去。
负心记者被撞倒一旁靠在墙边,那女人惊呼一声被撞倒在地,她的手包甩了出去,正巧挂在我的车把上。
于是我将三奶奶事先写好的黄符,偷偷放进她包里。
记者的眼镜断了一条架,狼狈地挂在耳际,那女人的胳膊擦破了皮,有点渗血,殷红的皮肤渗出血水,我心底暗想:那是不是翠姑的魂魄?
看我呆呆地站立着也不道歉,记者有些不悦:“你骑车不看路啊?”
“对不起。”我咬着牙齿道歉。
“算了算了,你走吧。”那女人摆摆手说道。她脾气秉性很好,说话温温柔柔,像翠姑的性格,小时候我犯了错,翠姑总是这样宽容我。
得到原谅的我,跨上车子赶紧离开,一路飞蹬回村。又赶紧领翠姑去求三奶奶施法,为翠姑求回她的三魂七魄。
此时天已经黑了,三奶奶的堂屋里,只点了一根细长的白色蜡烛,火光微弱,照得屋子不甚通亮。
或许是早有预感,三奶奶正盘腿坐在蒲团上等着我们。
“三奶奶,求您救救翠姑姑。”我跪在地上祈求,翠姑也学我的样子双腿伏地。
三奶奶轻叹一口气,算应了下来。然后起身又点亮了两只白蜡烛,三支摇曳的烛光,让我看清了桌上摆着的东西。
有朱砂、铜镜、拂尘,还有一面旗子,是传说中的招魂幡吧,我见过三奶奶用它招引过亡灵。这些全是道士的器物,看来三奶奶是打算尝试道士的换魂法。
三奶奶先用朱砂一点,印在翠姑额中央。本来焦躁不安的翠姑安定下来,一动不动地站着,像只提线木偶。
三奶奶将铜镜立在桌前,圆镜面正对翠姑的鹅蛋脸,镜子内的翠姑面无表情,神情冷漠。
最后三奶奶将拂尘搭在右臂上,白色的兽毛柔顺地垂下来,她左手提着一根细长木棍,木棍顶端是招魂幡,上面画的符文与我放在那女人包里的一样。
只见三奶奶绕着翠姑顺时针转了三圈,又用招魂幡在她眼前晃荡,口中念词:“召引亡魂,来临受度。”
不多时,一缕白色的影子从翠姑身上窜出,又有一缕影子“嗖”的钻进翠姑体内,呆立不动的翠姑抖了一下,浑身打了个激灵,三奶奶见状赶紧将拂尘的白色兽毛搭在翠姑额前,防止她的三魂七魄外窜。
大概一炷香后,三奶奶将翠姑眉间的朱砂抹去,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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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将翠姑的魂命都与那女人做了交换。我提着的心终于放下,翠姑回来了!
“扑通”清醒过来的翠姑,跪在地上痛哭,声泪俱下,痛彻心扉。我也不禁悲从中来,黯然落泪。
“回去吧。”三奶奶消耗心神体力,不愿多讲话,摆手让我们回去。
“谢仙人!”我和翠姑磕头道谢,我又从兜里取出纸币压在八仙桌下,算作对三奶奶的报答。
我和翠姑结伴走在漆黑的村路上,只有昏黄的月牙吊着空中,我却没有一丝恐惧。伴着时而传来的几声狗吠,我将所有的真相讲给她听:
那负心记者来村里做调查是假,对翠姑更不是真心,让翠姑怀孕也是他周密计划的一部分。
他耐心等待着,等到翠姑即将临盆之际,将她接到城里,让自己的计划顺利实施。
他还找了道行深厚却心思歹毒的道士,趁翠姑费力生产身体羸弱时,施法将翠姑的心魄与那女人做了互换。
因此,翠姑成了疯癫的无知顽童,而那女人成了干净利落的翠姑。
只因为那个女人的爹是大官,福薄的女人虽生在官宦之家却是个痴傻,以至于她年逾三十还未婚配,贪心的记者为了攀缘权贵,要娶傻女人为妻。
他又想到自己年轻倜傥,心有不甘,于是花重金请了位无德道士作法,因此有了偷魂换魄一事。
只可惜:万千思量皆成空,一念成魔不成佛!
就让他携着那痴傻憨笑的女人过日子去罢,注定不会幸福的生活,我们也不愿窥探。
我像小时候,一样亲昵地挽着翠姑的胳膊,一起走向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