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旧的老街区,怎么看也不值得投资商来烧钱重建,许楠点燃根烟,索性坐在石板凳上。边看孩子们玩跳房子,边喝刚买的冰啤酒。
房子是老古董就算了,电路也跟木乃伊似的古老,不能用电冰箱,不能用空调。
连个冰箱都没有的日子,实在很糟糕,不仅吃剩的食物会变臭腐烂,许楠觉得自己也快跟着腐烂了。
许楠抬头,一眼望见自己住的那栋危楼,刚出来工作的时候,本来赚了些钱,盘算着再存几年就能供房娶老婆的……他狠狠吐出烟蒂,使劲甩甩头,灌下一大口啤酒,该恨谁?只能怨自己太轻信别人。
做房地产业务员的好兄弟告诉许楠,这片老街区不用两年就会被作为重点重建项目来收购。
也是自己想轻松获得一套崭新的公寓住房想疯了,才会鬼迷心窍地帮那人买下这里的房子。两年的积蓄没了不说,还连累爸妈赔了棺材本。
等他回过神来时,那兄弟早跑得没影,倒是这老街区里朴实善良的邻居担忧地叹息:“怎么还能买下这房子呢?年轻人,赶紧想办法转手卖出去吧!”
关于这栋楼的许多诡异传说,许楠其实并不在意。据说所有曾经住在楼里的住户,都因遭遇各种可怕离奇的遭难事故而一一搬走。
许楠在意的是:房子残破,下雨漏水,刮风透风,夏天地板潮湿,墙发霉,屋予一年四季就没一天是明亮通风的。
许楠觉得没脸回家见爸妈,就赌气住进了这间花了六万块钱买下的房子。打开手机,想想也挺久没给母亲打电话了,这时陌生号码伴随着手机铃声,浮现在蓝光的屏幕上。
电话另一边传来颤抖的困惑声音:“是许先生吗?请问最近见过我家小雪吗?”许楠马上反应过来,电话是女朋友小雪家人打来的,连忙清了清嗓子严肃地回答:“我也想联系她呢,好久没见面了。”
小雪失踪了一天,家人只好按照她的通讯本逐一联系询问。得到许楠的回答后,家人也只是慌张道谢便挂了电话。
许楠握着不断传来忙音的手机,嘴巴慢慢闭起来,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看来,小雪从未跟家人提起两人的恋爱关系。难怪每次说上门拜访,都被她拒绝了。
她也许早就盘算着和自己分手了吧,何况,眼下这种窘况,更无法让她喜欢了。
天色渐暗,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许捕把手机随手塞进袋子,站起来往家走。他叹口气安慰自己,小雪应该是因为烦恼如何跟自己分手,跑到好友家谈心,忘记回家而已吧。
楼梯口被褪了油漆的旧家具堵得水泄不通,许楠皱皱眉头,提起嗓子喊:“谁家的东西啊?怎么到处乱放呢?”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吹来阵阵萧瑟的风。
不知不觉秋意渐深,这栋仅仅三层的危褛变得更吓人,仿佛随时都会崩坏倒塌。
“好像是新搬进来的住户的东西吧。”气息微弱的低沉声音从许楠身后传来,把出神的许楠吓得一怔。
“张奶奶,您别吓我啊!怎么脚步那么轻盈啊?”简直神出鬼没似的,许楠就差把这形样词脱口而出了。搬进这破地方也快半年了,他被这个走路无声无息,说话阴森可怕的张奶奶吓坏好几回了。但同时也因为还有张奶奶这个“活人”住着,许楠不至于把这里当成鬼楼。
“新,住,户?”许楠断续地昵喃着,住进来的半年里,确实没有心情去关心左邻右台的情况。有人搬出去倒是正常,但有新住户搬进来?许楠不禁一阵冷颤,心里猜测,难不成也是个上当受骗的倒霉蛋?
这栋废楼根本不可能被纳入重建工程里,再过个一两年或几个月,也许就要被强制拆迁了。虽说是三层的楼房,其实每层也就两户人家。
只是住了近半年,除了三楼的张奶奶,其他住户许楠都不曾碰过面。在许楠意识里,便一直认定这栋楼只住着自己和张奶奶。
简单炒了几道菜,许楠就着啤酒填饱肚子,窗外不知何时突然起风,吹得两扇脆弱的玻璃窗啪啪直响。
许楠忙起身关上玻璃窗,就算不拆迁,下一次的台风也绝对能把这栋楼刮散的。
窗外的树枝在大风中摇摆,周围不是废工,‘就!是空地,一入夜。这三层的古董楼就显得孤立无助。
在幽深的黑暗中伫立着百年的孤独,死寂之中只有风声呼啸。
天花板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许楠条件反射地抬起眼睛,望望有些发黄的天花板,不禁轻轻笑出声来,自言自语道:“原来张奶奶急着上厕所的时候。腿脚还是挺利索,脚步声还是蛮响亮的。”
声音不够清亮的二手电视发出沙哑的声音,让许楠心里不怏。但楼上断断续续、偶尔匆忙奔跑的脚步声,却让许楠奠名地安心,这一顿晚饭也吃得比平时舒服。
电视里沙沙作响,听不清那些面容模糊的人们在说着什么。
画面不断扭曲着,一张熟悉的脸映人眼帘,虽然极度扭曲着,但许楠渐渐发现,那是小雪的面容!她在大声呼喊着什么?
她的视线慢慢转向许楠,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电视屏幕里向他扑过来。许楠使出全身的力气,按下遥控器的停止键,电视屏幕刷地一片漆黑,楼上的脚步声也突然消失了。
许楠伸手抹去额头的几滴汗水,只觉得浑身冰凉,又灌下几口已经不够冷的啤酒,心脏莫名地狂跳,他连忙紧紧按住心脏的位置。
一片死寂中,一阵急促的脚步从三楼下来,经过许楠房门时,脚步似乎停了下来。
许楠身体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睁大惊恐的眼睛望着大门。
在那扇门后面,有谁正在注视着自己,静静等待着。
脚步声又响起,许楠竖起耳朵,直到确认刚才伫立在自己门外的人已经向一楼走去,才长舒口气,瘫软在椅子上。
他看看表针已指向午夜,于是向卧室走去。
白天工作太疲惫,许楠一开始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睡梦中,周围不断有热闹的声音传来。
那些热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距离他很近很近,许楠半睡半醒地伸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了灯的开关。
平时看着有些不够亮的灯管,现在灿烂得刺眼,许楠艰难地半睁着眼睛,一眼瞟见床头柜上的小闹钟。
时针指向凌晨三点,门外那些像吵架又像议论什么的尖锐又杂乱的声音,随着他脑袋的清醒,变得越来越Ⅱ向亮清晰。
许楠正疑惑着,脑海里突然浮现傍晚那堆堵在楼梯通道口的旧家具。新住户搬进来了?确实有些迷信的人搬家喜欢挑三更半夜的时候,防止把不干净的东西带回新家。
可这种本来就让人毛骨悚然的老房子,有必要这样讲究吗?看来,新住户也是家古怪的人。许楠想着,感到有些口渴,随便地穿上拖鞋,向厨房走去。
经过门边的时候,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响起,仿佛是什么东两撞上了自己家的铁栅门,把许楠吓得脚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回过神来,他忍不住提高声音向门外骂道:“搬东西小心点啊,半夜三更搬家,邻居都不用休息了。”
门外的声音消失了,仿佛刚才撞到铁门的是他们宣布结束的声音,而且似乎连搬运家具的脚步声也停下了。那些人,他们也许正伫立在自己门外,隔着门注视着自己,许楠又有些心慌起来,大口灌下一杯冷水。
难道是搬到自己对面的房子了?许楠第一次觉得耳朵太敏锐也是件烦恼的事情,连神经也变得容易敏感和紧张。
楼道里的声音消失了,楼上停歇了许久的脚步声,变得更加频繁杂乱:
原来是搬到三楼的,跟张奶奶对门的新住户。
许楠心里这样确定,也平复了狂乱的心跳,虽然对新住户半夜的吵闹不满,但想想阴森的楼房里又多了人气,心里也变踏实了,便重新上床,继续睡眠。
难得的周日,许楠一直在床上赖到阳光斜照到脸上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
洗刷完了,肚子就开始打鼓,许楠掏出钱包算算,这个月还有点剩余,准备出门改善改善伙食。
关上铁门的时候,他恍然记起凌晨时楼上新住户搬家具时撞到铁栅门的声音。许楠弯下腰仔细检查一遍,单薄的铁门上并没有新的划痕或凹痕。
“妈,你就听我的,搬出去吧。这种地方,住不得人!”楼上传来争吵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又是张奶奶的儿子来了。
许楠实在想不通,难得儿子那么孝顺,想接她过去一块儿住,张奶奶怎么那么倔强呢?
虽然爸妈也一直劝许楠回家去住,这房子干脆等着拆迁,看能拿回多少赔偿金就拿回多少,别再折磨自己。' 但许楠还是执意要住在这房子里,让自己更深刻地记得这个教训,以后不能轻易信人。
“别说了,我不会离开这里的。要是,连我也走了,这里……”张奶奶的声音虚弱,却非常坚定。许楠也不知道被挑动了哪根神经,三步并作两地跑上三楼,也不管张奶奶和她儿子打量的古怪目光,指着张奶奶的对门说:“老人家想住着,你就由着她好了。别看这楼旧,这不是还有新住户搬进来嘛。”
尘埃在阳光下翻滚飞扬,楼梯道墙壁还有石灰在悄悄脱落,张奶奶的眼角眼尾已经粘在一起,只剩中间小块眼白,黑色眼珠闪烁着冰冷锐利的光,顺着许楠的手指,望向她对面紧闭的门。
许楠愣在楼梯口,等着张奶奶说点什么,张奶奶担忧的目光望着许楠所指的房门,呢喃道:“还是住进来了吗?这楼、始终保不住的。”
许楠想追问张奶奶话中的意思,张奶奶的儿子突然一步向前,使劲捶打对门的铁栅门。
咣咣的声音回响在窄小的楼道里,许楠耳朵一阵轰鸣,忙按了按耳朵,摇晃几下脑袋。
“兄弟,没有人会搬进这里,除非是鬼。”张奶奶的儿子大咧咧地笑着,随手丢了根烟给有些失神的许楠。
张奶奶神色严峻地瞪了儿子一眼,又重新注视着点烟的许楠:“孩子,看你住了那么久,奶奶送你句话。每个人都带着两颗心诞生,世界是阴阳黑白相辅相成。作为人,千万别丢了你的阳心,否则会沦为鬼类的。”
许楠记得刚搬进来时,曾听附近居民议论独自住在这楼的张奶奶是阳气最重的人,只有她能始终平安地住在这栋楼里。
许楠只觉得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楼房只分新旧,哪里还计较住户是阳气重的人或阴气重的人呢。
“张奶奶放心,我阳气可重着呢,就是您搬出去了,我的阳气也能让这楼的妖魔鬼怪跑光。”烟雾缭绕,香烟让许楠定了神,说这些话也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疑神疑鬼。
许楠没想到一句玩笑话,张奶奶却生气了,满是皱纹的手颤抖着抓住铁门,无奈地摇头叹息,转身“砰”的一声把门紧关上,连她儿子也被拒之门外了。
“这老太太真倔。”她儿子压低声音嘀咕了一声,又提起嗓门冲屋子里喊,“妈,下周日我带着你孙子一块来接您回去,您把东西收拾好吧!”
“张奶奶不说了不搬吗?”许楠有些担忧地提醒转身下楼的张家儿子,心莫名地突突直跳。
老实说,要不是有张奶奶住这里,许楠肯定不敢搬进这栋楼。
刚才虽然装出轻松的模样开着玩笑,但张奶奶的话,还有张奶奶对面房间的死寂,还是让许楠心里有些发毛。
张家儿子不再说话,低头猛抽着烟,一路向楼下走去,路过二楼和一楼的时候,还特意望了几眼另外那三套没人居住的老房子。
“兄弟,下周我就是绑也要把我家老太太给绑回去,你也赶紧搬出去吧。这栋’阴阳楼‘确实已经阴盛阳衰,我家老太太也镇不住了。你说的’新住户‘,很可能不是’人‘。”张家儿子神色凝重地对许楠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径直远去了。
“阴阳楼?”许楠呢哺着,回头望去。
眼前这栋楼房,也是一个阴阳相生的小世界吧。
如果昨夜确实没有新住户搬进这楼房,这里依旧只住着自己和张奶奶,那确实是阴盛阳衰了!
即使是大白天,这栋三层老楼也显得十分阴沉暗淡,仿佛被阴霾笼罩。许楠浑身一抖,觉得背脊阵阵发凉。
刺眼的阳光射入眼睛,老楼乌黑的外墙仿佛有无数黑色的手不断伸出来,有什么东两……正想从这栋楼里逃离出来。
视线一晃,天台上一个穿白色及膝裙的女人身影一闪而过,那身影似曾相识,许楠慌忙掉头逃跑。
许楠在大太阳下快步行走着,流出来的汗却是冰凉冰凉的,只觉得大片灰暗的烟雾不断吞噬着自己。
老街区中心其实还勉强算得上人气兴旺,午饭时候老街区几家小餐馆里挤满了人。
许楠点了几道肉菜,要了瓶啤酒,每张桌子都有人坐着,许楠只好随便找了个位子跟人搭桌。
中年男人抬头望了一眼来跟他搭桌的许楠,半眯着的小眼睛突然睁得圆滚吓人,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说点什么。
老板娘端着冒热气的菜上桌了,他就慌忙低下眼睛,但重新拿起酒杯的手不停颤抖着。
许楠刚想动筷,又犹豫地看了看盘里的肉,自己叫的是牛肉,这盘里的分明是猪肉,兴许是这个古怪的男人的菜。
“老哥,这是你的菜吧?”许楠用筷子轻轻敲了敲盘子提醒埋头灌酒的中年男予。
毕竟搭了人家桌子吃饭,万一吃错了可是要自己给钱的,许楠捏着口袋里那点正好的钱,小心计算着。
中年男人猛然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嘴巴张得极大,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他喉咙里跑出来。
“鬼啊!”中年男子突然刷地从位子上跳起来,放声大喊地逃出了小餐馆。热闹喧哗的小餐馆里瞬间寂静,所有人都把眼光从逃出去的中年男子背影转移到呆愣的许楠身上。
许楠无辜地耸耸肩膀,小餐馆里气氛不如之前了,有人提高声音说笑着,尝试缓解气氛:“那家伙经常在老街区附近乱晃,说自己天生有阴阳眼,能看到哪栋楼的阴气太重,快被不干净的东西占据了。”
许楠差点就把嘴里刚喝进去的一口啤酒喷出来,今天这大太阳的,怎么净是听到些关于“阴阳”的事情?先是张奶奶的儿子说自己住的那楼是阴阳楼,这会又碰上个有阴阳限的怪人。但是这些本来可当笑话的无稽之谈,却如森冷的刀子直刺许楠的心,仿佛想挖出被拼命藏匿在那里的秘密。
“前些日子他不是说那栋三层的老房子快变成阴楼了吗?”
听到这里,许楠的心脏似乎就停了几秒,他吞一吞口水,平定下不安的心跳。努力安慰自己他们讲的不是自己住的那栋楼,但还是拉长了耳朵努力探听。
有人刻意压低声音,严肃地说:“那楼不就剩下一个姓张的老太太吗?这附近的人都知道,那老太太一辈子就住在那里,只有她能镇得住那楼里的阴气。但现在年纪大了,所以……”
好不容易从那楼里出来透透气,改善改善伙食,面对一桌子平时最喜欢的肉菜,许楠怎么也提不起食欲。他丢下筷子,冲那些议论纷纷的人喊道:“别瞎扯了,那楼昨天还搬了新住户进去。人越来越多,阳气越来越重,怎么会变成阴楼?那是阳楼,是人住的。”许楠边喃喃自语边倚在柜台前面等着结帐。
“年轻人怎么会搬到这种老街区来呢?你还真别不信。那栋楼是出了名的阴阳楼,要不是有张奶奶这个镇楼人,估计出的事情会更多。”老板娘迅速敲打算盘结帐,善意地提醒。
许楠一路走来,脚上像注了铅似的沉重,口袋里多少天没响过的手机突然震动着唱起了歌。
这曲子……是女友小雪最喜欢的流行歌,特地帮自己下载了当手机铃声,还是专门针对她的来电的!
原以为她那天把话说得那么绝,已经另找他人了。看来,她还是念着两人相恋两年的情分的。
许楠激动地按下接听键,对着电话那头大喊:“小雪,你总算肯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像从空旷的荒野里打来的一样,只有风声和模糊的奇怪声音,许楠又急急喊了几声女友的名字,电话已经挂断了。
上午还很猛烈的太阳,一到下午就变弱了,气温也随之下降,风却变大变凉了。许楠怎么也无法喜欢上秋天这个季节,总觉得秋天是生命最衰弱的时候。回到老楼,许楠没直接上二楼,在一楼两套房子旁边转了几圈。
那里什么动静也没有,满是灰尘的铁门,怎么看也不像有新住户搬进去。
还是搬到了三楼张奶奶对门吧?但是,张奶奶为什么坚持说没有呢?许楠疑惑地皱着眉头,甩甩头,缩着脑袋跑回家。
晚上刚过八点就犯困,许楠觉得自己精神状况越来越差,以前总是夜猫子,现在竟然不到九点就能呼呼入睡。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噩梦惊醒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老睡不安稳。躺在冰凉的床上,许楠辗转着,心里猜测,是不是因为这楼的阴气越来越重,影响了自己呢?
梦里,三层的小楼被黑色乌云一样的东西紧紧包裹着,许楠被黑色旋风吹得左右摇晃,才发现自己不在二楼的房子里,而在天台上。
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人慢慢穿过那些黑色烟雾走向自己,沾满鲜红血液的惨白的手指突然伸向许楠心脏的位置。快被刺中心脏的瞬间,许楠使劲把女人推了下去。女人消失不见,但她恐怖的笑声却如诅咒般久久不散。
许楠满头冷汗地惊醒过来,伸手一抹,粘乎乎像血液一样的液体沾在手指之间。他连滚带爬地掉到地上,颤抖着按下电灯开关,才发现只是汗水。
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忽闪忽闪地亮着蓝光,许楠打开电话,整整七十个未接来电,是小雪的号码!
再一看时间,是凌晨一点整,短短两三个小时,小雪竟然连续打了七十个电话。
许楠检查一遍来电声音设置,确实是震动加铃声,自己有睡得那么沉吗?竟然完全没听到电话铃声。
直接按下回拨,许楠急切盼望着听到小雪的声音,但拿着手机的手又忍不住不停发抖。为了和自己配对,小雪也把自己给她打电话时的来电提醒铃声设置为那首流行歌曲。
熟悉的铃声,在午夜死寂的小楼里不断盘旋着。
许楠寻着声音来到门边,小雪的手机铃声……似乎就在门外!
或者,还隔着什么东西,但一定就在这栋楼里!
“小雪,小雪你在外面吗?”许楠这才想起楼道的灯泡前些日子坏了,就算从猫眼里望出去,也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许楠挂断了手机,铃声电停止了,他鼓起勇气打开了门,拉开铁栅门,四处静悄悄的,鬼影也不见半个。
刚才的手机铃声是哪里传来的?还是小雪跟自己闹着玩?她还在生自己气Ⅱ巴,所以想了调皮的点子吓唬吓唬自己。许楠这么想着,又开始播打小雪的电话,手机铃声响起了,但不是在楼道,而是从自己对门的房子里传出来。
手机铃声一直响着,许楠对门的空房子里发出回音般的应和,许楠小心地伸手往铁门上轻敲,灰尘呛得他咳嗽起来。
铃声从对门的空房子里消失了,又隐约从天台传了下来。
许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寻着声音上楼去探个究竟。
三楼的楼道灯泡没坏,但张奶奶从来不会开的,因为她晚上从不出门。
许楠在张奶奶家门口停下脚步,也许张奶奶真是这栋阴阳楼的镇楼人,也许她看到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许楠下意识按了按自己的心脏,佛说,人均可有两心。所以就算阴之心一时超过了阳之心,也不至于会变成鬼怪吧?
许楠刹那问产生想找张奶奶为自己驱走身上“阴气”的念头,然后又觉得有些可笑。
手机铃声似乎也停止了,许楠正想转身回家,张奶奶家里突然发出一声巨大响声,许楠把耳朵凑到铁门上,又没了声响。
他有点担心,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张奶奶年纪那么大了,独自生活,确实不安全。
许楠试着按了按门铃,喊了几声“张奶奶”。
门冷不防地打开,开门的竟然是白天来过的张家儿子。
“是你啊,老太太入夜的时候突然不好了,我们正陪着她,恐怕不行了。”张家儿子脸色青白得吓人,许楠微微探头望进去,张奶奶的脸已经没了血色,看来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但嘴巴还在张合着想说什么。
陪伴在张奶奶身边的女人突然向门边走来,在张家儿子耳边说了什么。
张家儿子眼睛瞪得圆滚,神色为难地边打开铁门边对许楠说:“我妈想对你说点什么,真是不好意思,看来,还要麻烦你进来送她一程。”
他们毕竟当了半年邻居,就算常常被张奶奶吓到,但老人临终的愿望,谁忍心不帮她完成呢?
许楠跟着张家儿子来到气若游丝的张奶奶面前,张奶奶努力张合着嘴巴,断断续续吐出的字语,像一支又一支巨大的冰箭射进许楠心脏。
“搬进来的新住户,不是人,是怨魂。不在我对门,在,你对门。那天晚上,我都看到了,那个掉下楼去的女孩,她回来了。”张奶奶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断气了,瘦得只剩骨头的手还死死拽着许楠。
镇楼人最后的阳气断了,这楼将变成阴楼吗?
带着怨恨的鬼魂入侵了这栋楼,张奶奶口中所说的女孩是谁?
许楠觉得自己仿佛也徘徊在阴阳之间,真实和虚幻的画面不断交织出现在脑海中。
小雪提出分手的时候,美丽的面容变得那么狰狞,可怕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
许楠使劲摇晃脑袋,告诉自己,张奶奶去世前神智已经不大清楚,遗言也许只是胡话罢了。
张奶奶家的门关上的瞬间,楼道的灯也灭了,小雪的手机铃声再次空灵地响起,若隐若现地飘荡在空气中,许楠只好摸黑往天台走去。
天台空荡荡的,但手机铃声还是隐隐约约地在空气中飘散着,许楠低头望去,天台边上放着一个忽闪着蓝光的手机!小雪怎么把手机掉在那儿了?小雪人呢?
漆黑的地面上,小雪的手机闪烁着蓝光,屏幕上不断浮现的来电号码,是小雪家里的号码。
原来小雪把所有来电铃声都设置成那首曲子。
一只黑狗从野草丛里冲出来,向许楠的住楼奔去。
狗狂乱的吠叫马上从楼下传来。许楠带着满心疑惑,小心捡起地上的手机,寻着那狗可怕的吠叫声走去。
他借着楼道里昏暗的灯光探望,凶神恶煞的黑狗正朝许楠对门的房间疯狂吠叫。
楼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许楠再次回头,发现身后满是神情严肃的警察。
“许先生,请你把那房子的门打开吧。”公安指着黑狗吠叫的房门对许楠说道。
许楠愣了一下,为难地指着自己的房门:“我住的是那间。”又指指自己对面的房门,疑惑地皱皱眉毛,“这间似乎是空房,还没有新住户搬进去。”
两名公安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破门而入,然后向守在许楠身后的同事们点点头。
许楠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小雪的手机已被公安人员取走,自己的双手被套上冰冷刺骨的手铐。
森冷的空气充满了楼道,小雪还穿着找自己分手时候的雪白裙子,只是白裙子上布满星星点点的血迹,还有她被黑色头发遮掩的脸皮上满是伤痕。
警察从许楠的袋子里搜出的钥匙,有两把是开许楠所住的房门的,而另外两把,是能够开启藏匿着小雪尸体的房门的。
张奶奶临终前将她那晚见到的真相告诉了儿子,让儿子报了警。
她亲眼目睹许楠将提出分手的女友残酷地推下楼,又私自换了对面房门的门锁,将女友尸体藏匿起来。
但许楠就像受到了什么诅咒一样,把可怕的记忆选择性地遗忘了。
张奶奶坚信这是阴阳楼的诅咒。所有住进阴阳楼的人,必然会被鬼怪附身,走向地狱。阴阳楼只能有一个住户,那就是镇楼人。
望着小雪被抬走的尸体,许楠脑海里那部看不清的“电视”终于出现了清晰的画面,终于想起那段被自己选择性遗忘了的记忆。
镇楼人消失了,冤魂消失了,世上并没有所谓的阴楼或阳楼,有亮的一面,就有暗的一面,其实每一栋楼都是阴阳共存的“阴阳楼”。
这栋旧楼房,现在应该是只剩残壳的空楼了吧。许楠被带上警车前最后望了一眼阴阳楼,无数黑色的手将这栋楼完全包裹起来,可怕的胜利的森森笑声,久久盘旋在阴阳楼周围。
老街区改建计划奇迹般地扩大了范围,将许楠曾经被骗购下的老楼也纳入改建计划中。
崭新的高楼在那片冷寂的土地上重新建起,新住户却屡屡遭遇可怕事故,媒体便争相报道围绕着新的阴阳楼而出现各种猜疑。
有人说,那是曾经从老楼上跳楼自杀的杀人犯许楠的灵魂作祟,甚至断定阴阳楼早已成为真正的阴楼。
那一夜挣脱了警察的束缚,疯狂冲上老楼天台的许楠,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他的脸直接撞击在地面上,变得支离破碎,但嘴角却露出明显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