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了来自N市的快递,我能想到唯一有联系的人,就只有Z。
我在一辆颠簸的巴士上想着Z寄给我的那封信,我很感谢这一次她终于用快递而不是挂号信这种方式联系了我。虽然我立即给她打了电话也发了信息,但直到今天我依旧没有得到她的任何回复。
信件内容很简单,她说一个叫做N(与N市没有关联)的人告诉她,我如果想要帮助我姐姐,必须“是非不时,停止邪魔”。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暗示,但这种说法让我觉得有点不安。
即便如此,我仍然觉得或许Z告诉我的方法是我唯一的能做的选择了。
我带着这份揣测中的不安,推开了眼前的大门。
一个护士迎面向我走来,并礼貌的打招呼。我熟悉的走向电梯,按下了五层的按钮,然后来到了她的房间。
还和上次我见到她的时候一样。她将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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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净的盘在脑后,唱片机里播放着她最喜欢的巴赫,是无伴奏的大提琴版。窗帘被拉开了,一束她最爱的绣球花迎着阳光开的灿烂。我安静的走向她,她穿着白色的老式羊绒背心,里面是一件棉布的碎花长裙,只从挺拔纤瘦的背影看,她就如沐浴在阳光下的少女一般,唯独花白了的头发能将她出卖。我将手轻轻的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我看见她正在织围巾。
“你来啦。”她说。
我蹲了下来,依偎在她椅旁。她看了我一眼,然后害羞的抿嘴笑了。
“快过年了,我在给你织围巾。”说完,她将还未织好的围巾戴在了我的脖子上。“很适合你,大军。”
我笑笑没说话,将这条并不属于我的围巾又交还到了她的手中。
大军,我的母亲一直这样唤我的父亲。
“妈,今年过年我接您出去吧?”我说。
“不去,哪儿也不去。孩子们回来了怎么办?”她说。
“没关系,他们和我们一起走的。”
“瞎说。”她继续低头织着围巾说道:“他们离不开这里的。”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年得到这样的答案了,自从父亲六年前去世之后,每一年过年的时候我们都要重复这样的对话。
“大军啊,你最近有看到那孩子吗?”她忽然问道。
“哪一个?”
“就是最冒冒失失的那个。”她说:“总是东跑西跑的,也不知道今年会不会回家过年。他好多年都没来看我们了,也不联系他姐。总是担心啊,不知道他在外面过的怎么样了。”
我强忍着泛上来的一阵心酸,对她说道:“挺好的,不用担心他。”
她不再说话了,只是安静的忙着手里的活儿。我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她,感觉时间在这一刻特意放缓了脚步。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安逸。我惊讶的发现,那是Z的手机号码。
“最近还好吗?”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最终却都化为了这一句。
“信件收到了吗?”Z问。
“嗯。”
“你打算怎么做?”
“今天晚上去老楼,炸了。”
“你决定好了?”
“嗯,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这样做的。”
“那好吧。”
接下来就只是简单的寒暄了几句,电话就结束了。
我转身,看到站在我身后一脸惊恐的母亲看着我。
“你要干什么?”她看着我问道。
“不干什么,您先坐。”
“你要把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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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了?”“没有,您别着急。”
“大军,楼不能炸啊,炸了那孩子怎么办?”母亲忽然着急的哭了起来。
“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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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我安慰道。“不能啊,你忘了,这样事情会暴露的。”母亲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
“什么事情?”我问。
“你忘了,那孩子还在呢。我们不能害了她(他)啊。”
这时候,一名护工推门进来了。看到哭泣的母亲,连忙将我拉到一边说道:“你母亲可不能受刺激,你可别提什么往事,该配合的就配合她演演,反正她不认得人了。”
我刚想解释,却又听见母亲在唤我父亲的名字。
“大军,答应我,不要炸楼。”母亲含着泪对我说。
我看了一眼护工,她听到母亲说我要去炸楼,正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点头,对母亲说道:“不炸不炸,就是个玩笑。”这话说给母亲听的,也是说给那个站在一旁表情严肃的“容嬷嬷”听的。
从疗养院离开已经是下午五点多的光景了。今年又是一个人过年了,我在心里想着,拨通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电话号码。
Y市并不大,说来这既是它的缺点又是它的优势所在,这样的地方你总是能找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那些大城市无法生存的东西。我拎着手里沉甸甸的提包,向目的地出发。这一次,我学乖了很多,在老城区还算繁华的地方就让出租车停了下来。剩下的路,全靠导航带着走完。
别看开车只要二十多分钟的路,我边走边找,近两个小时才终于到达。我看了一眼时间,这会儿已经晚上快十点了。我在废墟之中找到了儿时的那张竹床,再从提包中拿出了半打啤酒,看着远处城市上空绽放的烟花,明明感觉离得很近,其实却是和这里另一番景象的世界。我在荒无人烟的废墟之中,独自守着一栋记忆的残骸当下酒菜。
时间随着不断上升的烟花,美丽的消失殆尽。我如一个耄耋之人一般,竟然开始回顾起人生片段。但是每每想到与她与这栋楼相关的时候,记忆好像在什么地方打了一个结,总是让人揪心但是却回忆不起来。
我喝完了第五罐啤酒,拿出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时间——11:15。我拨通了Z的手机,但被告知对方已关机。
连一句“新年快乐”也无法传达了,索性起身拿起提包向老楼走去。
老楼将验烟火的光芒全部遮挡住了,屹立在一片漆黑之中,像一块巨大的残缺的黑炭,只等着这最后的付之一炬,才是壮烈,才是圆满。
我将准备好的土炸药安置在了四面和承重墙的墙角,只能这样午夜新年的钟声敲响之际点燃导线。
我不知道她是否在看着我,虽然很想但却不知为何没有再次踏入四楼的勇气。好像硬生生的被阻隔在了外面,里面的世界,早已和我没有任何关联了。
我掏出了火柴,这个时候如果再有一根烟或许更加应景。只可惜我不抽烟。
我将火柴点燃,小心翼翼的靠近了引线。
五。
时间越来越近,新年即将到来。
四。
我仿佛能在吵闹的烟花声中,听见自己慌乱的心跳。
三。
引线被点燃了。
二。
一个红点向老楼迅速的窜去。
一。
“轰隆”,第一组炸响了。
“轰隆”,“轰隆”紧接着第二组、第三组也炸开了。
随着新年的钟声,和满天的烟花爆竹声。老楼在这一片热闹之中,轰然倒下,完成了它壮烈的最后一程。我在远处看着她起舞的尘土,喧嚣咆哮着,然后又安静坠落,和回忆一起变成了尘土,变成了永远的历史。
又是一年元夕,皓月当空,我与母亲对坐窗台前,忽然想起那句“不如归去,难畴畴昔,总是团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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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便是这番好景象。
陪着母亲吃完一碗热腾腾的汤圆之后,我又踏上了旅途。
我拿着手中的那张快递单据,在一个曾经路过过的城市里寻找一个人。
“对不起,没有你说的这个人。”门卫挂了电话,礼貌的对我说道。
我将手中的地址给他确认,却只得到“奇怪了,地址明明是这里”的答案。
“或许是8栋楼的呢?你看那个6是不是也有可能是8?”我说完自己都觉得心虚。
对方只是无奈的对我摆了摆手说道:“整个小区的登记表我都看了,没有这个人。而且,我在这里五六年了,有什么住在这几栋楼里我都清楚,如果真有这个人,你光说名字我就知道了。”
话已至此,我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
或许,她只是从朋友家寄出了这个包裹吧。我想。
但是,在我意料之外的是,从报社出来的时候,我竟然得到了同样的答复。这绝不是搬家或者更换了工作单位那么简单。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来到了电信局,却被告知“此号码为空号”。
Z到底在哪里?
为什么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就在我觉得难以置信、脑袋一片空白的时候,X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
“多川老师吗?”X还是一如既往的充满朝气。
“嗯。”
“今年新的网络企划项目已经开始了,才刚开始一周投稿已经快要过万了,您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这才想起来,还有新的工作需要开始了。于是整理好心情,一边招手上了出租车,一边对电话那头的X说道:“下午的飞机到。”
得力于这个快捷的网络时代,笔者们再也不用四处奔波着找故事了,只需要打开电脑看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文字投稿,重新编辑和润色之后可以发布了。这是这个时代的优点。但是,一旦我们失去这个唯一的联系,就好像失去了一切,再也无从找寻。
“你在哪儿?”
我还是没忍住,给Z的号码发了一个信息。
在飞机起飞关闭手机前,我收到了一条自动回复。
“短信已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