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林静变得更加孤僻了,她不爱说话,表情木然,像是得了失意症。 公司乱做一团,董事会决定让张玉杰接替林强的职位,并报了失踪案,但航空公司方面却说登机表显示根本没有林强这么个人乘过客机。董事会召又开临时会议,重新分配股权,所有人都各执一词,想要占到心寺的最大股份。但是最后,张玉杰还是替林静争得到了过半数的股份。 “你好好休息,公司的事有我。” 张玉杰这样说,并让保姆二十四小时照顾她。 不知何时,林静开始出现幻觉,她总看见一只猫坐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盯着自己,偶尔还喵喵的叫。但是其他人却都看不见它,更听不到它的叫声。林静十分害怕,开始逃避这幻觉,但那只猫却如影随形般的跟着她,不论是汽车还是田野,也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这漫长的折磨让林静神经质,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总认为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时间久了,便仿佛一个精神病人了。 张玉杰给林静请了位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在听了林静的症状后,分析说这是受刺激而引发的心理焦虑,由于未得到合理的疏导,从而产生幻觉。他给林静开了些处方药,并进行心理疏导。但林静的病却更加重了,她甚至能看到外祖母和哥哥,还和他们交谈,只是对着空室,给人以诡异的感觉。 因为林静的病情,林静的父母都回到了她身边,开始像正常家庭那样的生活。每天林静都会在父母的陪同下出去散步。儿女不论多大,在父母面前永远是小孩子。 在这期间,林静的幻觉并未消失。她总是看见外祖母坐在客厅的摇椅里,轻微的摇着,微微的笑。有时外祖母的幻相还会对林静说话,说一些过去的事情。渐渐的,林静觉得这并非幻觉,而是真实的,也就是说她看到了外祖母的幽灵。因为这,林静开始试着与外祖母交流。而在其他人看来,林静的精神真的不正常了。 一天,外祖母的幽灵对林静说起了文革时的事情,她说她对不起女儿,其实是她出卖了林静的父亲,可是那是为了救女儿啊。然后她又说最让她伤心的是女儿对她的误会,其实二十年前的那句破鞋是在说自己,而不是林静的母亲。那个时候林静的母亲正好也在客厅,于是林静便对母亲转述了外祖母的话,林静的母亲震惊的望了望林静,她对着空气提问这是为什么,外祖母回答说:“因为我不能看着你死,不能。”林静转述了外祖母的话,林静的母亲又问那件东西呢,外祖母说:“在刻着一九六九的毛主席胸章里。”林静的母亲跑上楼翻出那枚胸章,撬开夹层,一枚邮票飘然而落。那是枚红印花小票。林静的母亲张了几下嘴,眼泪突然落了下来,仿佛一世的屈辱和悔恨。 林静开始习惯与幽灵同住,她甚至抱起那只虚无的猫,让它睡在自己怀中。林强偶尔也会出现,他要林静替他转告父亲,他从未憎恨过父亲,只是不会表达自己,还有,他很高兴初中毕业时送他的礼物,这些年他一直都带在身边。林静的父亲听到这些话后抱住林静痛哭不止,他说他也知道儿子爱他,他也爱自己的儿子,可是却错过了所有表达的机会。 父母真正的和解了,林家冷漠的空气里开始有温馨的味道。 心寺软件在张玉杰的领导下迅速发展,在这个时候,张玉杰向林静求婚了。一切都顺理成章,他们结婚了。 与此同时,心理医生说他找到了林静的病根,那是童年的恐惧记忆。 <五>林静随张玉杰搬到近郊的海滨别墅,生活平静温馨。张玉杰把公司打理的井井有条,林静与父亲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童年失去亲情正一点点回复。 那只虚幻中的猫长大了些,它金黄的毛发在日光下泛着透明般的光泽。但是这情景只有林静一人能看到。林静不再每天都把它抱在怀中,特别是有外人在时,因为心理医生说行为和行为的原因同样重要,林静担心被人看做真正的精神病人。她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也知道,但其他人却不可理解。 林静觉得自己非常幸福,这幸福来之不易,所以她更加珍惜,每一天都认真的度过。 有一天傍晚外祖母的幽灵对林静说她想知道山那边有什么,会不会是另一座山呢?还是一片林子?或是其他的什么。林静的外祖母一生都未离开过这座城市,所以在生前就个未完的心愿,要去看看山的那边究竟有什么。那天夜里林静做了个梦,她梦见到自己浮在空中,而下面有那么多的树,那么多的绿色,还有那么多的飞鸟,和紫色的雾气,像天堂。醒来时林静哭了,因为她知道外祖母找到了心中的天堂,不会再回来了。 时间过的飞快,林强的两周年祭日已过去一个月零三天。 林静接受心理治疗也有段时间了,但她仍旧时常做恶梦,像童年时期一样,梦见自己坠入那口深井,在漆黑阴冷中哭喊,没有人理睬。这样惊醒时常会有种重生般的感觉,那种感觉非常古怪,似曾相识。 张玉杰告诉林静说公司快要上市了,但还有一些手续上的问题。林静清楚,张玉杰说的股份问题,但她不想把自己的股份全部划给丈夫。做为公司创始人的妹妹,她想为林家在董事会留一个席位。张玉杰并不强求,每次都一笑了之。这样也是一样。 心理医生又来为林静治疗,他让林静叙述童年的恶梦,然后加以分析。心理医生说人往往会遗忘一些最重要的事情,而林静的情况就是如此,她很可能遗忘了一件对她至关重要的事。这件事便是她恐惧的源头,重新回想起它,并克服它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这次治疗张玉杰也在场,他说林静做恶梦时会说到娄子坡,也许问题就在那里。心理医生说林静对黑暗与狭小空间的恐惧一定是源于娄子坡的那口废井,其他的还不能确定,但也许去看过了才能知道。 林静觉得有道理,便在丈夫的陪同下,和心理医生一同去了娄子坡。 这一天的阳光也很好,娄子坡的草也仍旧茂密,举目望去满眼的绿。只是太阳仿佛蒙了层薄纱,有种灰暗的感觉。林静带着两个男人在半人高的草丛里穿梭,似乎十分熟悉。张玉杰与心理医生显得有些紧张,可能是担心落入废井。但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林静找到了那口废井。 “就是这吗?” 张玉杰问,林静点头,眼睛却未曾离开过幽深的井口。心理医生与张玉杰交换了一下眼神,便悄悄的走到林静身后,猛然一推,林静便向井口倒去,在要落进黑暗前林静却抓住了井口的一段朽木。 “你要干什么?玉杰快救我!” 林静大声呼救,但是张玉杰却转头去看心理医生,对他说:“她要是不死,咱们就得死。”心理医生狰狞的眼神盯住绝望的林静,一步步靠近。林静挣扎着想要爬上来,但是朽木却突然断裂,林静尖叫着落了下去。那么多的碎石与尘土不停的落下,就像二十一年前的那个午后,阳光在一刹那间被灰褐色的尘土罩住,林静感觉坠入了无底的深渊。井口在遥远的上方,那里有两颗头颅在向下张望。林静向黑暗中蜷缩,在厚厚的尘埃里退到坚实的地方,忍住呛人的飘扬的尘土,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你回来啦!” 黑暗里忽然有人说,声音熟悉。林静拼命分辨着,有一团莹光闪显,黑暗里走来一个人,竟然是林强。这让林静十分意外,她抓住哥哥的手说:“哥,快救我!”但是林强只是微笑,转头向角落里看去。林静随着林强的目光望去,幽蓝的莹光渐渐扩散到那里,林静看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在那里躺着一具小小的穿着花衣裳的枯骨,已松散的羊角辫上还系着两块蓝布头巾,这一切对林静是那样的熟悉,因为二十一年前,她就是穿着这些衣服坠落进井底的。 林静向后退去,想要惊叫但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她的记忆瞬间回到那日午后的最后片段,她想了起来,是的,自己的确已死了,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感觉到疼痛。 废井上面,张玉杰与心理医生不停的搬来一些大块的石头投进井底,以确保林静必死无疑。但忽然有一阵古怪的风刮过,让满头大汗的张玉杰浑身一抖,这种阴冷不像是废井吹出来的,也不像从山坡上刮来的,倒像是从四面八方围拢来,把他团团裹住。 “咱们走吧,我感觉不对劲。” 张玉杰说,心理医生也抖了下,四周望了望,点头不语。 “你们要去哪里?带上我吧!” 张玉杰与心理医生都吃了一惊,在他们身后忽然出现一个穿花衣裳的小姑娘,她扎着羊角辫,两块蓝色头巾轻轻的飘舞着。但是,此刻的娄子坡根本就没有一丝的风。 “你……你是谁?” 张玉杰问。小姑娘不说话,只是望着他们俩微笑,那微笑纯真没有一丁点世俗的杂质。而在小姑娘的背后,草丛中缓缓的飘浮起许多戴安全帽的人,他们的身影半透明,衣着破败,而且沾满鲜血。小姑娘仍旧在微笑,可是却显得诡异了。张玉杰惊怖的四顾,但是他和心理医生已被这些鬼包围,无处可逃。 “你们要干什么?这不关我的事啊!” 心理医生喊,并不由自主的向后退。 小姑娘的身后幻化出一个身影,渐渐变得清晰,是刚被他们推下井的林静。灿烂的日光下,林静开始诡异的微笑,向张玉杰走去。 …… 林静回家时天已黑了,父母出去散步还未回来。保姆给林静热了杯咖啡,她坐下,一言不发。这时有电话铃响,接听,是公司的人找张玉杰。 “噢,你们找张总啊,他下午不就回去了吗?” 林静平静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