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四个兄弟中,三外公是最早走的,而且走得很匆忙。前一天还在小店里割了二两牛肉过老酒,第二天他就再也没看见太阳。他的儿子去喊他时,发现三外公穿着寿衣,躺得很平整,微张着嘴,好像在微笑,但是鼻子早就没了气息。他是知道自己要去了。
有人说,他生前积了阴德,没有痛苦地去报到,是大幸。也有嚼舌的人说,三外公把鬼魂驮回了家,被索了命。我们做小辈儿的听到了,都不会作任何辩解,因为三外公的屋子里好像真的有鬼。除了三外公的俩儿子,别人都不敢独自去三外公住的老屋,包括他的女儿,我的表姨。我懵懂记事起,三外公的老屋就是神秘、恐怖的化身。表姨说,鬼可能就藏在老屋的矩柜里,因为她偶尔能听到隔壁的老屋里传来矩柜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吱呀吱呀砰。而此时,老屋根本就没人。我们这些小辈儿听着听着就不敢吱声了,生怕我们的一惊一乍就把鬼给招惹了。
三外公中年丧妻,为了养育三个子女,他劳作间隙干起了常人不敢的事,给死者擦洗身子,更换衣服,抱入棺材。也就是现在所谓的"入殓师",那时的农村可没这种称呼。
童年,我突然就站在三外公睡过的大木床边。这间老屋,也只在我蹒跚学步时进来过。此刻,所有的摆设都没挪动过吧。也就是一张床,一个矩柜和叠在一起的两个脱了红漆的木箱。这就是三外公的老屋,我得赶紧出去。三步并两步,我快速奔到门口,伸手去拉木制的把手,纹丝不动,外面反锁了吗?脑袋轰的一下。我不能被关在这里,我扯着嗓子喊:大舅舅,开门!小舅舅,来给我开门……外面好静,我的歇斯底的叫喊得不到任何回应。我无力地瘫坐下来,静,从外面传到了老屋里面,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
“吱……吱……呀”身后传来矩柜打开的声音,鬼要出来了,鬼会吃了我。我全身的汗毛跟着心脏剧烈地颤抖,闭上眼嚎啕大哭。一只毛茸茸的黑爪已经伸到我的后背了吧,它的口水是不是滴在了我的额头,我要死了吧。
哭了很久,我只能无泪无声地抽噎了,鬼还没有对我下手,我还活着。可是,我是不敢睁开眼的,鬼的长相肯定很恐怖。时间一秒一秒艰涩地过去,我开始胡思乱想了。三外公虽然经常和死人打交道,但是每次都会说,我把手搓洗干净了。然后把带来的芝麻糖、豆酥糖分发给我们。有时去小店喝酒,会领上一串小屁孩儿,每人割一两牛肉,看着我们吃,他就大口地喝老酒……
砰!矩柜关上了。我也在这一刻惊醒了。
现在已经没有人再去提起三外公,以及他那恐怖的老屋里的矩柜。因为老屋拆了,矩柜被卖给了收破烂的。留在我心中的疑问,始终成了问号。为什么矩柜会发出吱呀吱呀和砰的声音?矩柜的门真的会自行打开关上吗?矩柜中真的藏着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