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败荷。我知道我曾在这里凝视了很久。身边的游客已流动着、喧嚣着离去。
“也该回去了!”我的心这般想罢,一种难已名状的惆怅竟悄然升腾泛滥开来。
“嗨!福哥——,你怎么在这里呀?!”我正欲抽身归回,一个声音从池塘的败荷间传来。我回过头,见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在向我着手。那男人的脸上棱角分明,额头很宽,眼睛很突,鼻子很直,嘴唇很厚。他在叫我吗?
“嗨——福哥你别走呀——”他慌忙地上岸,边穿衣服边追上我大声说:“福哥,你把我忘了吗?!”我继续走着,刹那间在头脑里搜索了所有的记忆,记忆的档案里没有这样一个人。“福哥,我是来旺啊——”他边说边追着我,声音里包含着辩解和委屈。来旺?没有,绝对没有这个人!我停住脚,没好气地掠了四周射来的诧异的目光,对他说:“我不叫福哥,也不认识你,你一定是看错人了。”
“就是你!——”叫来旺的人把那大大的水泡眼睛瞪着,直愣愣地望定了我说:“就是你!——我认为你叫福哥,也许你不叫福哥,可我要找的人是你,绝对是你!”他急切地说着,还向我露出一丝无奈的讨好的微笑。
“你找我?”我的心里掠过几声冷笑:“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嘿嘿。”他羞怯怯的搓着两只细长的双手,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你为什么要找我?”我把心沉下来,低声地问他。
“我不知道。”他的眼里顿时一片迷蒙。“不知道?!哈哈!”我不禁一声长啸!
天啊,我莫非是遇见鬼了?
天色昏暗下来。我要赶紧走了。山边的小路没有灯,是很危险的事情。我尾随着最后的几个游客,加快了脚步。
“福哥,你为什么这样待我?我们就不能成为朋友吗?”他一边踉踉跄跄地追随着我,一边苦苦地哀求。
“真他吗的操旦!”我气氛地吼道:“没有事情快给我滚开!”
我知道他没有滚开,就跟在我的身后。我不再讲话继续走路,心里已变得慌乱起来。我思绪很乱,竟检点起自己的过失来。我做错了什么?这个幽灵的追随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我的心情,我是在单位受了领导的欺辱、在家里受了妻子的埋怨才乘车8个小时到这里来的,我摸了摸衣袋,那张宣判我死亡的癌症诊断书还在,活着是为了什么?他未必比我清楚!哈哈!还是死了吧!死了也他妈的爽快!
于是我停住脚,转过身,面对着幽灵。
他也停住脚,离我有六七米远,无比真诚地望着我。
沉默。我看见在我的前面的天空,一轮皓月已悬在中天。
“这真是……冤家路窄啊……”我冷笑道。
“福哥,不要这样说。应该说……相聚是缘。”
“哦?我们有缘吗?……”
“没有缘分我就不到这里来了。”
沉默。我凝视他的眼睛,那圆而充满神异的样子,似在哪里见过的。天啊,就是这双眼睛,就是我结婚时爱人从娘家带来的、那个大红门帘上用彩线绣制的龙凤呈祥的、那个龙的眼睛!没有错!就是这双眼!
就是这双眼,我看见在刹那间瞪大了,瞪圆了,惊恐了,我看见他刹那间张开双臂,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扑来!嘴里尖声叫着:“闪开——”随即耳边一声轰鸣,我倒在地上。
几块石头,从山上滚下的几块石头,砸在他的头上,鲜红的血静静地流淌出来。
我抱起他,不知所措。他小声说:“我走了,你就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