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我在川南山区当知青,那是一个丰收的季节,望着满山金灿灿的梯田,我们知青和社员的心里都乐滋滋的.田坎边山头上,还时常响起山区特有的歌声,“大田栽秧行对行,郎想妹来妹想郎, 阿哥恋妹勤双手,阿妹恋郎好心肠。”那歌声高亢给力,我至今都难以忘怀。
下乡已经一年多了,在川南山区的农村里,我跟着社员们一起劳动生活,也学会了栽秧搭谷.社员们常说:"栽秧子的客,搭谷子的叫花子."此话一点不假.在栽秧的季节里,我领略了一天吃五餐年饭的安逸.而如今在搭谷子的季节里,挑的担重200斤左右,割谷搭谷都不轻松,体力透支很大,新米饭当然有得吃,,而且很香,但油水却少得可怜。经常是焖锅饭与南瓜汤。
由于油荤少,就会产生吃得再饱还想吃的感受。用社员的话来说:“是糙到了。”为了压糙气,我学会了抽叶子烟,俗话称用烟瘾压糙气。说来也碰巧,就在我感到捞肠刮肚,不可开交之际,邻队一个陈姓的社员张罗着要娶媳妇了。此陈兄还小我两岁,大队团支部书记,我副书记,工作关系经常在一起。我有时应了他的要求,偷偷地给他弟兄几个讲三国演义,所以我自然成了应邀佳宾。待天刚麻麻黑的时侯,我已经坐在婚席上了。
山区农村吃席有很多讲究,一般是年岁大的长辈先动筷,而后大家齐跟进。那是眼见一碗又一碗的扣肉,烧白,肘子被夹光。男人们只管夹来自个吃,而妇女们用筷夹了肉,自己不吃,放在桌上。说是要包回家给细娃吃。山区农村的妇女,那是家务活全揽,又要下地干活挣工分。就是在坡上干活吃烟〈休息〉时,也要打猪草,纳鞋底,奶细娃。要说吃苦耐劳,我看全世界都没得比!
待到酒醉饭饱,我又吸了一杆叶子烟后,就提出要往回走,那知陈兄不要我走,又叫我喝茶。我见盛情难却,又慢慢品了好一会儿茶。此时我身上酒力已渐退,就又提出辞别,那知陈兄往我耳边一细说,叫我今晚睡在楼上,这是怎回事?我顿时一惊,反问道:“你结婚我那能睡楼上,我要回去。”此时只见他带着藐视的口气,不紧不慢地说:“你敢回去?”原来我们队与他们队之间有一大山坳,今夜又黑,天上微微有点月光,且山坳里又是一片坟地。说实话,经他这么一将军,我还顿时失语了好一会儿
凡男孩从小都以胆大为荣,为显胆大,有人以爬高树显之,有人以敢打架显之,更有甚者,以敢逃学矿课显之。但都应了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巴到门方狠。如今我要回生产队,在大山沟里,一个人走如此夜路还是头回。但话已出口又收不回,于是我铆足了胆子,叫道;“给我火把”!嘿!陈兄二话不说,从屋沿边抽出一捆向日葵杆,马上点燃拿在手看着我。我此时也是男儿豪气在,把火把一接,说声“谢了”!就往黑咕弄咚的山坳走去。
我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坟堆里,说来还真怪,不知从那来的一阵风,呼的一声,把我的火把给灭了。那时我的脑子真成空白了,冷汗直冒地呆在那里,不一会儿待我回过神来,心里明白这里是两队交界处,往前走跟往后走是一样远,所以我此时决心往前走。
四围一片漆黑,没有一丝月光,听不到任何声响,我有些害怕,急促促向前走。慌不择路,越走越觉得路不对。我知道我迷路了。我坐在草丛中定了定神,顾不上又饥又渴,站起来朝着我辩认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突然前边传来一阵声响,我吓坏了,停住脚步,屏住呼吸,仔细辩认前面的声响,最后我认定是几只野鸟在作怪,才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左前方有几丝闪动的蓝光,这些蓝光一闪一闪的,一会儿好像要靠近我,一会儿又好像要离我而去。忽然,前边坟头下磷光处“唰唰唰”一阵乱响,几条蛇在磷光处聚会,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本能地做出反映:“鬼火”!虽然我也知道所谓“鬼火”是磷光,死人的尸骨,动物骨头都可能产生磷光,但我还是被吓坏了,大有灵魂出窍的感觉。还好我手上拿了一根长棍子,我不停地打着身边的灌木,蛇和“鬼火”不见了。为了壮胆,我亮起了嗓门高唱高喊。鬼知道当时我唱的是么子歌。走了一会儿,我又感觉不对,停了脚步,待我慢慢一看,咳!走到河沟边了。顿时我身上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汗毛也竖了起来,因我知道走错方向了。还算有点冷静,我借着微微月光,望了望山的轮廓,仔细辩好了方向,才又回到原路上继续高唱着歌往前走。
谢天谢地,当我终于回到自己的知青屋时,心里真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受。天的东方已泛起了鱼肚白,我折腾了大半夜兜了一大圈,枉走了几十多里路,真是闯到鬼了。第二天,生产队的社员见到我就说;“昨晚你唱歌的声音好大哟,两个生产队都听得到你唱歌”。这话里一半是取笑,一半是赞许。但在我的人生旅程中,斗胆走一回,这也是我在秋季里的另一种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