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途汽车下来,我踏上了久违的家乡土地。
已经有六年,不,七年没有回来了。
这个小镇依然如故,一年四季空气中都漂浮着发酵的气味。
雪梅姐还好吗?几年没有联系了。
雪梅姐全名周雪梅,是大我三岁的儿时玩伴。住在和我家相隔两条街的一个居民区。从小她就是这一带的孩子王,酷爱恶作剧,我有许多整人的手法都是她所"传授"。
即便我们长大,到了男女不同席的年龄,我们依然不时相约出去玩。后来我考进了市区的初中,不得不离开了镇上。
在不能见面的日子里,我和雪梅姐一直保持书信往来。上了大学之后,我买了手机。可仅仅和雪梅姐通了一次话后就联系不到她了。她家的电话号码变成了空号。
我等呀等,信和电话都缈无音讯。好想回去看看她怎么了,可因为要打工挣学费,假期也不能回来。
在大三的这个暑假,我再也等不下去了,于是回来了。
一下汽车,我先不回久违的自家,而是向雪梅姐住的那条街走去。
她搬家了吗?或许不在那里了。途中我这样想。
可我只能向那里去。就像被一种不可知的力量控制着。
这时已近黄昏,明亮的路灯僻噼啪啪的亮了起来。
我走在空无一人的路上,手里拿着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职业装,戴眼镜的美丽女子。
不用说,那就是雪梅姐。
这是四年前她寄来的,当时她刚进镇上唯一一家外企工作,作为纪念就拍了这张相片。
几年没见,肯定变得更漂亮了吧。
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不是路灯坏了,而是我的眼睛。
一双稍微冰凉的小手从后面蒙上了我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一个美丽的声音从我耳后响起。
"雪---雪梅姐---"
我激动得几乎喊出来。
于是蒙住眼睛的手放开了。
我转过身去,身后是和照片中一样美的女子,不,比照片要美上一百倍。
及腰的黑长直发,明镜般的大眼睛,樱桃小嘴鹅蛋脸,白皙通透的肌肤一如往常。
现在她戴一副黑色细框眼镜,上身穿浅蓝色带领结女衬衣,下身黑色短裙,黑丝袜,褐色高跟鞋,肩上挎着一个黑色小包。成熟的衣着更衬托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段来,让我心跳了一下。
"这样也被你识破,真不好玩。"
虽然是成熟的女性但脸上却带着少女特有的俏皮。
确实是雪梅姐无疑。
我跪倒在地,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有这么想我吗?"
雪梅姐担心的在我面前蹲下来,用手帕帮我擦眼泪。
说时迟那时快,我用右手一把按住雪梅姐的背,迫使她跪下来。
"咦-"雪梅姐惊叫起来。
只见我麻利的把手绕到后面,脱下一只高跟鞋。接着又趁她惊奇之际又脱掉另一只。
这当然也是她传授我的恶作剧方法。
"还我啦_"
雪梅姐想要抢回鞋子,我却起身躲开。
于是我跑起来,雪梅姐在后面追。
也许是坐办公室太久,她体力变差了。跑不到两百米,便用双手按住膝盖直喘气。
"耍流氓啦-"
雪梅姐可怜兮兮的从下往上看着我,因为经过运动,脸红红的,额头上挂着一层细汗,几缕长发粘在脸颊上,眼镜也歪掉了。
好可爱!我感到呼吸在加快。
"不还!"
我故意扭转身体,把鞋子高高举过头顶。
"还我啦-姐姐脚很痛啦-"
"这是惩罚,谁叫你这么久都不联系我。"
于是我漫无目的的朝前走,雪梅姐在后面跟着。
黄白色的路灯光,照着两人。我一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好啦,所以说对不起啦。"
雪梅姐哀求道:"我也有苦衷的。快还我啦。你看,袜子全毁啦。"
我回过头,雪梅姐抬起一只脚,把脚底向着我。
半透明的黑色丝袜已经水泥路面磨得破烂不堪,露出了细嫩的脚底和修长美丽的脚趾。
我怎么这样糊涂,让这样细嫩白皙的双足赤裸着走在这样粗糙的路面上,她一定会受伤的。
"坐下吧,我帮你穿鞋。"
我把雪梅姐扶到路边的石凳上,让她坐好。
"小坏蛋,居然强迫一个淑女赤脚走路。野蛮!"
雪梅姐用力拧着我的脸颊,好痛!
"所以我也说对不起了。痛痛,肉要掉了!"
"好了,这样就扯平了。"
雪梅姐姐露出灿烂的笑容,朝我伸出架在左腿上的右脚:"帮我把鞋子穿好吧。"
我拿出手帕,轻轻擦去雪梅姐脚底的灰尘。
她的脚纤巧而美丽,脚趾非常修长,足弓也很明显。
"看呆了?很喜欢姐姐的脚吗。"
雪梅姐露出诡谲的笑容用右手食指提起小腿上的丝袜,并把它撕破。
"不,不是这样的,不止喜欢这里,我喜欢你的一切!我爱雪梅姐!"
我红着脸大喊起来。
瞬间,我后悔了。
明明这么多年都没有说出来。
会被嘲笑,会被看不起的。
可是事情出乎我的意料。
雪梅姐惊愕得张大了嘴,可是脸马上红了。
两行清泪从美丽的大眼睛沿着脸颊流下。
"我也是。"
她用略带嘶哑的音调,这样说。
半晌的沉静。
路灯把我的影子拉的老长,把雪梅姐的周围照得明亮。
我紧紧拥抱着心爱的她,忘了询问她这么多年杳无音讯的原因。
她也回报我以热情。
我们一直没再说话,只是彼此拥有对方。直到第二天雄鸡鸣叫之时。
"对不起,我必须走了。"
雪梅姐替我扣上胸前的纽扣,在我耳边温柔的低语。
算了反正明天又会见面的。
天亮后,我先回到几年不回的家。
自然被父亲数落一顿。
母亲的表情却很阴暗。
"后街的雪梅去世了。"她这样说。
一时间,天旋地转。
"什么时候。"
好不容易站住了,我问。
"就在你大一那年,我和你爹知道你很喜欢她,怕影响你的学业,就没有说---"
不可能!她昨天还在的,还和我说话来着。
我不顾阻拦冲出家门,找到了雪梅姐姐的家。
在她的遗像和骨灰盒面前,我认清了现实。
据她母亲说,雪梅姐是被车撞伤后不治。在昏迷直到呼吸停止三天中,她一直在喊着我的小名。
此后几天,我不分日夜的在小镇街道各处寻求那一道美丽的身影,可是雪梅姐已经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在那天雪梅姐坐过的石凳上,留下了一行刻痕。
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笔迹。
"我不会忘记你,但请你忘了我。周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