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光，这是高光明的小名。
小时候，高光明体弱多病，身体又比同龄矮了许多，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所以姑姑给他取了一个小小光的名儿。
当时人们都认为小小光这孩子活不到成年，可是谁也没想到，那个体弱多病的孩子顽强地活到了成年，并且结婚生子。而那个调皮活泼的小女孩却出乎意料的夭折了，世事难料，并非虚言。
…………
姑姑的手抚摸着高光明的脸，目光温柔，认真地看着自己的侄儿，似要将他的脸印在心中。
“小小光，这些年你可没学好啊!”
享受着姑姑的柔情的高光明，听到这句话，脑门的汗噌的出现了，“姑姑我……我是被生活所逼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有点激动。
姑姑叹了一口气，“不管什么原因，你终究做了错事，须知‘暗室亏心，神目如电’，惩罚早晚会到来的!”
高光明看着姑姑，低下了头，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
姑姑继续说：“为恶之人，怨念加身，轻则气运低下，诸事不顺。重则则怨气及顶，十死无生!”
姑姑轻柔的声音，在高光明耳里不亚于天雷，他不由想起了神秘老太婆说的怨气将过神庭。神庭，他以前听人说过，就是在人的额头最上，发根之下的这点位置，距离头顶不远。这也就是说，他距离十死无生的距离也近了。
高光明想明白之后，猛然抓紧姑姑的手，恳求道：“姑姑，你一定救救我啊，我、我不想死!”
姑姑说：“我知道，不过在这之前，你要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事，才会被人这样痛恨，以至怨念这么重。”
高光明想了想，沉重地点点头。
一个小小的出租司机，一个月的收入有多少，高光明深知。抛却交给公司的钱、油钱、保养钱之后，留给自己的没有多少了。为了生计，高光明只得狠下心来去坑害乘客，为避免事发被揭露，他做了两手准备，一是只坑老弱病残孕和外地人，减少风险。二是贿赂公司的领导，就算被举报了，大不了规矩几天，等风平浪静后再干。
除了坑乘客，他还强暴长相好的女乘客。他利用出租司机的便利，将这些女乘客带到偏僻的地方，趁机强暴，女乘客们为了名声，往往敢怒不敢言，倒长了高光明的威风。不过，高光明也狡猾，强一回暴女乘客后，他会一段时间内不再下手，为了规避风险。
如果说上面的事还不够大，那么去年强暴女乘客未遂，失手将之掐死的事绝对不小，如果揭发，绝对能让高光明坐穿牢底，甚至枪毙!何况，还有几天前撞死人，肇事后逃离，不说别的，司机今生再不能当了!
…………
高光明讲完后，深深低下脑袋，等待姑姑发怒揍他。等了半天，姑姑的拳头没有下来，只是痛心疾首地说：“这些年，比你罪恶深重的人我见多了。只是，种恶因得恶果，苦得还是你自己啊!”
“姑姑……”高光明抬起头，看着姑姑的满脸愁容，说不出话来。
恶果，苦的除了他本人，还有他的亲人。
“这些被你坑害，或被你害死的人，他们产生的怨念越积越多，至到几天前，那个死去路人的怨念再积累，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你的死劫到来。要不是我及时出现，怕你要先一步入了阴间!”姑姑冷冷地说。
“我知道错了，姑姑，求你指给我一条生路吧!”高光明拉着姑姑的手说。
姑姑感受着高光明的拉扯，想起了小时候，只要他一撒娇，她什么事也肯答应。何况，她留在阳间的时间有限，为什么还要在有限的时间生气?过去事都过去了，生气又有什么用?
再有，这一别，怕是死别啊!
姑姑拍了拍高光明的手，说：“有一个地方，也许可保你生命无虞。”
“哪里?”高光明眼中充满了希望。
姑姑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监狱!”
高光明听闻，瞬间成了斗败的公鸡，嘴里喃喃：“以我的罪行，进了里面最好的结果也是……无期啊!”
…………
出租车走在城市的街道上，司机高光明对死去的姑姑，说他长大后上学的事。姑姑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头，有时会忍不住笑上几声，仿佛看到了小小光在她眼中慢慢长大。
坐在车里除了听高光明讲这些事外，她主要的任务是保护他，免得劫难再次来临。其实进入城市的繁华地带，劫难很难再发生了，只是她想与高光明多待些时间。
高光明的手虽然握着方向盘，眼睛却在看着姑姑，完全不管前方的路况，但奇怪的是，在这种情况下这居然也能安然地行驶，到了红灯还能准时停车。
因为有姑姑在控制车，所以他放心，可以不管车。
“小小光停车，前面有人。”一直静静听着的姑姑打断了高光明，高光明看也没看前方，“今晚不拉人了。”
姑姑笑了笑，说：“那是个女孩子，孤伶伶地站在那儿多可怜，你就帮一下吧。”
前方的公交站点旁边，一个女孩子站在那里，时不时伸出手拦车。可惜的是，一辆辆车子从她不远处驶过，但没有一辆停下。
深更半夜还行驶在路上的车，谁不想赶快回家，哪里还有心思管路边的小女生。万一这小女生不怀好意，上了你车后诬告强奸怎么办?
女孩子也没料到会这样，她的脸上不由露出失望。一瞬间，她感到了冷，不知是夜间寒冷，还是人心的寒冷。
望着前面的小女生，高光明叹了一口气，“在这个世上，大家都不容易，我就帮他一把。”
就在女孩子失望了，不再伸手拦车时，一辆出租车停在她的身旁。
出租车启动，高光明回头看了一眼，女孩子二十多岁的模样，问道：“你是个学生吧?”
女孩子对高光明好心停车，心存感激，但一听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满嚷嚷着：“学生怎么了?看不起吗?难道你没当过学生……”话一说出口，她才感到不对，看不起她的不是这个司机啊，于是连忙道歉。
高光明失笑，大概是这女孩子工作上的事情，让老板骂了，于是劝了几句。
转过头他继续对姑姑讲这些年家里发生的事，姑姑也认真地听着，但在后座的女孩子看来，却是说不出的诡异。她想起上车时，准备坐副驾驶位置，却被司机阻拦，现在来看绝对有猫腻。
于是她抬起头，去看副驾驶位置，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但司机仍然在对着副驾驶方向自言自语。一瞬间，她觉得毛骨悚然，吓得缩回后座，不敢再抬头乱看。
“姑姑，你跟我一起回家吧，让我老婆也见见你?”高光明一只手握着姑姑的手说道。
姑姑摇了摇头，“我已经死了，何必再让活着人记起我，这样只能让他们徒添伤悲。”
“也是。”高光明知道姑姑的意思，也不再强求。
车里沉默了一会儿，姑姑忽然伤感地说道：“小小光，我要走了。”
“姑姑，你再多陪陪我吧!”高光明抓紧了姑姑的手。
一行清泪，自姑姑的眼中滑落，她说：“缘起缘灭，姑姑能再见你一面，已经很满足了。你要好好保重，记得姑姑的话，只有自首才能让那些被害者的怨气消散，你命中的劫难才会离去。”
高光明连连点头，“我记住了，回到家后跟老婆坦白之后，我就去自首，你放心吧。”
姑姑拍拍了高光明的手，轻声说了一句：“我走了。”然后，她看向窗外，接着身体化作星星点点的光华，消散一空。
“姑姑……”高光明再忍不住心中的悲伤。
…………
车子停在了宫家庄，后座的女孩子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见鬼一般，撒起脚丫子就跑。
高光明怔怔地看着，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同时也明白了女孩子为什么这样，一定是自己和姑姑说话，而她看不到姑姑的人，以为自己中邪，或者自己就是精神病。
“不过，她好像还没给钱……”他恍然，随后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了异样的神色，喃喃道：“我和小曲就是这样的认识的，也是一个深夜，我看她柔柔弱弱的，就好心送她回家，不知怎的在路上就对她动了心，那时候多希望她的家远一点……”
…………
时间，仿佛回到了原点。
高光明开着车，妻子小曲坐在当年坐的位置，而目的的就是妻子的家。
此情此景，一如当年。
不同的是，那次是与妻子初识，这次要与妻子离别。
当他坦白了这些年做的事，并要自首后，妻子小曲沉默良久，说了一句话：“你把我和孩子送回娘家。”
他再问为什么，你是不是要和我离婚，妻子只说你照我的做吧。
此时的心情，也和当年一样，一样的不安。
多希望她的家远一点，可是，妻子家的小区就在眼前。小曲带着孩子下了车，关好车门，看着高光明。
这么看着，清晨的朝阳缓缓升起，撒在了他们的脸上。
“我等着你，记得来接我们……”说完这句话，小曲转身带着孩子离去。
痴痴望着妻子的背影，高光明竟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