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快看,那里有羊诶……还有牛!”
“快看,田羽,那玩应是什么?!”
“那是狐狸,”田羽揉了揉鼻子,“拜托你不要跟什么都没见过似的好不好?你第一次来农村吗?认真开车好不好?”
“是啊。”我一边开车一边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确实没有来过农村,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彻底离开家庭。原因不过是因为老爸老妈临时有事情,暑假里没有办法照顾我,因为我在大学里和田羽是哥们,所以我妈就让我和田羽一起回他老家待一段时间。
我其实是很兴奋的,毕竟田园生活对于我这个从小在城市废气里长大的人来说还是有着无穷无尽的诱惑力,我不禁幻想小桥流水,深山古木,还有野生一般透着灵气的女孩子,晚饭后大家一起坐在炕上,看看电视,唠唠家常,多美好的一幅画。
田羽好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懒散地说:“伙计,不要想太多,那里什么都没有,就一个字:穷,啥啥都没有,全村人加起来不过也就三十几个,而且还不通电,更没有wifi……”
那也没关系,农村嘛,还愁没得玩?唯一的遗憾就是暑假里回家的人太多,田羽家在的那个小破村子又偏僻的令人发指,即使是做客车也必须在离村子很远的地方就下车步行,毫不夸张的说,田羽马力全开需要走一个晚上,于是我们十分有先见之明地租了一辆车,田羽不会开车,我负责开。
我曾经问过田羽,家里条件这么破为什么还要各个假期都回家,恋家情结太重了吧,田羽则云淡风轻地回答我,因为村子里但凡是有点力气的人都出去找工作了,他的爸爸妈妈也出去了,但是他家里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奶奶没人照顾,平日里都是麻烦乡邻的……
“对了,程飞,”他突然叫住我,“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记住,我家后边的那个小土房,那个是全村人的祠堂,你是外人,可千万千万不可以进去。”
“为什么?”
“不太清楚,总之那里一向是不允许外人进的,我就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好像有人从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挖出了一具棺材,无名棺,反正是不吉利,但是是从村子里挖出来的,潜意识里就把他也当成其中一个祖先了,就停在那间祠堂的后院里,我只见过一次,是在我十岁那年全村祭祖的时候。每隔十年,村里人就会去祭祖的。”
“田子今年你……”
“没错,我今年二十,回村刚好赶上祭祖。别高兴,你不能看的,很久以前有一个驴友误闯进祠堂,你知道他的后果吗?”我摇头,“他被全村人吊起来打,就吊在祠堂边的那棵老槐树上。本来他还没死的,谁知道晚上的时候突然就听见他在那里嚎叫,村民都点上火把出去看,就看见人没了,地上只有一摊血迹,血迹一路延伸,就延伸到那个挖出来的棺材里。”
田羽顿了顿,好像想起了一段并不开心的事情,又接着说:“村里人都特别害怕,都觉得这棺材不正常,但是出了这档子事,又没人敢去动它,扔了更是不可能。所以当天晚上全村人杀鸡宰羊,拜祭这个棺材,但是当时拜祭的时候,有一个女人突然就疯了,跑到人群里乱抓乱咬,当时我还小,不能参加祭祖,就趴在一堆柴火后边偷看,就看见那女人发完疯之后就跑进了河里,扑通一声,然后我就看见一个黑影从河里爬上来,特别特别快,我没有看清楚,那个黑影就跑进了棺材里。”
后来的故事就是,村人第二天一大早从河里捞出了女人的尸体,也许是夏天的原因,才泡了一个晚上,尸体就腐烂的不成样子,烂肉被河底锋利的碎石割裂成一条一条的,让人作呕。田羽说,那场面,他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而我冷汗淋漓地看了看后视镜,确定车后座上没坐着什么黑影之后略略松了口气。在接下来的路程里,我加快了速度,以来这里偏僻,没什么行人,二来是,听了田羽的故事之后,我不想赶夜路。
终于,在天黑尽之前,我们赶到了地方。他的奶奶很热情,给我们做了饭,收拾了床铺。我看到这里真的是很穷,连电灯都没有,煤油灯,而且基本上是不点的,全村人秉承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精神,天一黑就早早睡了。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听得出田羽也没睡。“田子,你也睡不着吧?”
“你又想干嘛?不要打祠堂的主意,我不会带你去的。”
我摸摸鼻子,又不甘心的说:“咱不去,就趴在旁边看看好不好?你看这么早,咱俩睡也睡不着,就当出去遛食了好吧?我保证不进去,就从周围感受一下那种气氛……”
田羽在黑暗中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我们俩悄悄起身溜出了屋子。乡村的空气真的是很好,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拎出来洗过一样,从未有过的清爽。经过一间土坯房,田羽告诉我,这个就是正门,但是我们不是要进这里。我们又绕了大约二十分钟,来到了祠堂的背面,“这面墙正对着的就是祠堂的后院,停放棺材的地方,这么多年了,我也不知道棺材到底怎么样了,总之你就是不安生,简单看一眼就好了啊,千万不要进去。”
我急急点头,然后,脚蹬在墙上,一使劲,就趴在墙头上了,在我上去的一刹那,我觉得我的鼻子碰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那感觉只有一瞬,但是我确定我真的碰到了,只不过那一瞬我刚好是闭着眼睛,等我睁开眼,面前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
月光有点发白,在漆黑的古棺上打出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加上我又近视,根本看不清,只能大体上看出那棺材腐朽的厉害,我似乎都能闻出里面飘出来的臭味。“田子……田子?田子?!”我一回头,就发现田羽不知何时不见了,这个王八蛋,就这么撂下我跑了,我这才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脚底下升起,妈妈的,这个破地方也太渗人了。我一抬头,刚好看见祠堂前面那颗极其高大茂盛的榕树。榕树是聚阴之物啊,我浑身一抖,回身想从墙头上下去,这一回头,简直吓死我,田羽出现了,他的眼睛映着幽幽的月光,微笑着站在我身后。
“田子,我是阿飞啊,我是程飞。”我试图向他解释,但是他好像根本听不到,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我一点一点地往墙头上缩,避免他突然把我拽下去咬死,这时,我身后突然出现了木头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不用想,肯定是棺材。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要是不顺喝凉水都塞牙。我又不敢回头,只是感觉浑身都冰凉,假如我全身都是汗毛的话,那肯定是根根竖起的状态。
突然,我的后领子受力,我不可遏制地向院子里面摔去,与此同时我看见田羽向我扑来。
“田羽!田羽!”“阿飞?阿飞!程飞,你醒醒。”我被拍醒了,睁开眼,还是田羽家的老屋,天还没有亮,田羽一脸纠结地看着我:“你干嘛啊,梦里还喊我的名字?”
“没事没事,都是让你讲的鬼故事给吓的,睡觉睡觉。”
田羽看了我一眼,翻了个身继续睡,我却再也睡不着了,模糊中总觉得有个黑影蹲在房梁上看着我,让我感到脊背发凉,那种感觉就和梦里田羽看着我的感觉一样。
天蒙蒙亮时,我才看清房梁上根本没有黑影,我打了个哈欠,觉得困极,才想要好好睡一觉。没想到一觉醒来,眼前又是一片漆黑,不是黑天,那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难道我失明了?我往起一坐,额头却磕到了什么东西,“砰”一声,又把我磕回原地。我慌忙四下摸了摸,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在棺材里。而我能想到的,只能是祠堂后院停着的棺材。
难道我刚才是在做梦?我狠狠掐了自己一下,鼻子疼的一酸,完了,这个不是梦啊,我真的在棺材里。我用力向上顶,发现棺盖钉得死死的,根本开不开。我的双臂在胡乱的搜寻之中碰到了一个冰冰凉的东西,让我的身体猛地一滞。是尸体,没错,就是尸体。
我只感觉到难以呼吸,我宁可在外面宽阔的道路上让鬼追,也不愿意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面对一具貌似毫无危险的尸体。不对,它能把我弄到棺材里,说明它还是危险的。
我出不去,只好拼命地嚎叫,拍着棺材板子:“救命,救命,田羽,就我!我在棺材里!”
就这样不知道喊了多久,喊到我绝望,喊到我声嘶力竭,终于听见外面传来了声音,好像是大家相互呼喊、奔跑,然后都聚集过来的声音,我高兴极了,就赶紧喊了几声。
外面想一起个苍老的声音,高声喊着几句貌似是方言又好像是咒语,我没听懂,然后我就听见了众人齐呼的声音。我兴奋的心情刷一下就降到了冰点。我想起了田羽对我说过的,村人绝对不会把棺材撬开救我出来的,他们只会认为祖先显灵,然后祭祀。
我的意志在一点一点的失去,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轻,或许这就是个梦吧,当我醒来,就会在温暖舒适的家里,什么都没有。可是我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哭声,还参杂着笑声,我的眼睛突然不近视了,眼前的幻觉里,我躺在田羽家的床上,真真切切地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浑身湿哒哒的,头发遮住了大部分脸,好像发着光一样的眼睛一种盯着我,盯着我到天亮。然后,我眼前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