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是翠翠的女儿,十年前嫁到羊坝村的,翠翠生的很好看,自有一股媚艳,眼若秋水,面如桃李,走起路来,腰肢扭着,一动一动地,充满了风情,是十里八乡一水的美人儿,不免招来很多眼神,羡慕的、妒忌的、有内容的、没内容的、淡淡的、色色的……都有,翠翠见的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不去理会了,步子走的更稳了,腰扭的也更有姿态了。
翠翠的模样是周正,可命苦。嫁到羊坝村生下小兰不久,男人就得病走了。村里人都说翠翠是狐狸精转世,克死了男人。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乡里乡下便都认为翠翠这人有邪气,也就没人再敢帮衬孀居着的翠翠,翠翠便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拉扯着小兰,将乡里乡亲的闲言碎语装作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也不去理会。
翠翠是个伟大而又隐忍的女人。
转眼间,小兰长大了,继承了她母亲的模样长的很水灵,如出水芙蓉,如夜里百合,静静地绽放着自己的美。小兰十八了,按羊坝村的风俗,该到了讨婆家的时候了。
有几个媒婆经不住村里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的鼓捣,来翠翠家提亲,翠翠总是冷冷的样子 ,爱搭不理,媒婆受了气,心里怀恨,私下里便说小兰的坏话。
“那刘家的寡妇,别看人前人后地一副恭顺样,其实心里野着啦,三十如狼似虎的年纪 说不定跟那个野汉子有一道,她那女儿,你别看模样周正,一准的狐狸精转世,怕是又跟他那肺痨的爹一样,惹的整个村里都不宁生。”
媒婆说的恨了,双目圆睁着,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小兰心胸宽,不去计较,见人都笑,甜美的样子大家都喜欢,日子久了,小兰在村里人心中有了位置,尤其是在年轻小伙子的心中,份量更重。再有毒舌妇恶意地中伤她们母女俩的时候,便有人站出来开始打报不平。
“哎,我说王姨,你也是长辈,老是叨叨地说人闲话,你也不嫌闪了舌头,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都顾不过来,说话的闲情倒是没降下来。”
说这话的是一个叫虎子的小伙子,家在坝口,被柳树掩着,和小兰家一样的穷,是个苦命的孩子,娘因劳成疾,走的早,全靠他爹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
虎子深知道家里失去亲人的苦滋味,和小兰同病相怜,于是对小兰多了一份善意一份照顾一份体贴。
虎子替小兰家打抱不平的事传到了小兰的耳朵里,小兰很感动,心中有了那么一点情愫在滋生暗长着。
小兰很爱笑,见了谁都笑,但就是见了虎子不笑,脸窘红着,很不自然的样子。有时在路上碰见了虎子,也低着头快步走过。
小兰像猫样有着抓耳挠腮的小心思,既怕撞见虎子,又怕撞不见虎子,心中百转千回,却又柔情难诉。脸上憋的通红,夜里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小兰的脑中虎子的身影总是萦绕着,徘徊着,粘连着,赶不走也出不去。
小兰病了,很重,面色灰暗,躺在床上,全身虚弱无力,软绵绵地蜷在一起。
翠翠问小兰怎么了,小兰不想说,怕娘懂自己的小心思。娘不知道症因 小兰装在心中,积郁难安,病更重了。
病重的小兰不知到村里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喜事有没有哀事,她睁着眼睛等虎子来看他。
虎子却一直未来,小兰等不及了,挣扎着翻起身子,旁敲侧击地打听。
“娘,坝口的王叔还好吧,王姨死的早,也不知道,王叔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翠翠奇怪于女儿会突然间关心起坝口王家的命运来,盯着小兰,小兰心咕咚咚地跳着,生怕母亲发现什么,低头揉着衣角,装出很随心的样子。
母亲没有从小兰的脸上瞧出任何内容,接话了“哦,”虎子家啊……”
小兰的眼睛亮了。这两个字对她太重要了,她盯着母亲,等着下面的内容。
“搬走了,差不多就是半月前的事吧,刘家庄过来了人,向老王家提亲,说刘家姑娘看上了英华内敛的虎子,有意来攀亲,虎子年龄也不小了,你王叔就答应了,两家张罗着把婚事办了。”
母亲润了润嗓子,“结婚后,”虎子家你也知道,腚大点地方,没处安置新房,就随了刘家人的愿,直接入赘了,你不知道哩,刘家在他们庄子里算是大户人家嘞,牛就有好几头……”
翠翠说的兴起,涛涛不绝,浑没有瞧见早以背过身去,脸色苍白,泪如雨下的小兰。
翠翠意犹未尽,还想接着说。
“嘭”很大的声响,惊了翠翠一跳。翠翠转身,小兰头着地,早已经不省人事。
“兰,你咋哩,听得见娘的话么?”母亲慌张地掐小兰的人中,小兰呼吸变的微弱起来,脸苍白如雪,身体还在哆哆嗦嗦地抖动着。
翠翠疯了似的跑出了门,“来人啦,快救救我女儿,她晕倒了。求求你们了,快救救她吧。”
翠翠几乎要跪下了,有几个汉子听到了动静,从屋里出来, 拉着小兰娘跑进了里屋。
村人抱着小兰向坝口疯跑着,那里是郎中家。
郎中翻了翻小兰的眼白,手又探到了脖子处。“迟了,没救了,早断气了。”
阴曹地府。
头带锦冠,身着豪服的鬼面人盯着台下的女子“刘小兰,你可知你大逆不道?”
小兰头发晕,揉着太阳穴,看着这个怪异的地方,有点惊怕。错愕地看着台上案台后的人“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刚才说啥,我怎么大逆不道了?”
案台后的人怒了,声音大了点:“刘小兰,你看清楚点,这是阴曹地府,本老爷正在问你话,你装什么糊涂?”
小兰呆呆地看着台上的人,不相信地说“我死了?”
“对,你已经死了。”案台后的人单刀直入,毫不推婉。凛凛地散发着一股阴冷。
小兰想哭,动了动嘴唇,忍住了,怅然地看着台上的人。心想:原来我已经死了。
小兰又问:“我怎么大逆不道了?”
台上的人没有耐性了,暴燥着站了起来,抓起案上的一本书薄扔到了小兰面前。
“你自己看。”
小兰翻开,一行滚烫地用红笔勾勒的字跃进了眼睛:刘小兰,女,生于阳历八月二十八,阳寿七十二年。”
“这……?”翠翠望着那人发愣。
“你颠倒阴阳秩序,为一男子而折磨自己,不惜折损阳寿,全没念及母女亲情,置你生母不顾,这本身就是大大的不孝。”
翠翠看着因激动而面色涨红的脸,嗫嚅起来,声音弱如蚊蝇。“我……我……我对不起我娘。”
那人看着翠翠低下的头,面色缓和了,声音软了“刘小兰,念你心善,本判官就放你一回,回阳间好好侍奉你的母亲吧,她养大你不容易。”
小兰默默地点头。
夜,上弦月,如勾。
屋,泪撒时,如雨。
翠翠附在女儿的身体上,声嘶力竭。
“我苦命的儿,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啦,留娘一个在这儿,你让娘怎么活呀~~”
风乍起,小兰僵硬的手突然动了。
“妈,你哭啥吗,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刚刚不过是睡过去了。”
母亲一时间没回过神来,木讷讷地看着醒过来的小兰。
小兰扑到在母亲的怀里,心说”虎子哥,我不再想你了,我要好好地照顾我娘,不让娘替我再操心了。”
后来,小兰一改病怏怏的样子,生龙活虎般,仍跟以前一样见谁都甜甜地笑着,包括虎子。
小兰顿悟:生命中有些事错过了就得承担错过的后果,但不应该累及到最亲的人。
作者寄语:将近情人节,致敬那些我们错过了的人,感谢你们让我们懂得了成长,懂得了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