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疯癫少女
顾晓洲大学时出类拔萃,毕业后顺风顺水,却没想到,一个跟头栽进投资陷阱里,不但败光积蓄,还因为挪用公款锒铛入狱,摔了个鼻青脸肿。
三年后,从监狱里走出来的顾晓洲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他决定留在服刑的这座陌生城市,一个人静静地治好自己的病。
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他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把自己塞进去,出入孑然,在这样的日子里,他遇到了阿双。
阿双很漂亮,但瘦弱单薄,面色很苍白,眼睛大而空洞,表情有些阴郁冰冷。看着她,顾晓洲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意味不明的寒战。
“我的头不见了一个,你能不能帮我找一找?”少女一本正经地对顾晓洲说。
原来是一个漂亮的疯子。顾晓洲摇摇头,带着一半怜惜一半庆幸的心情走进了单元门。
几天之后,顾晓洲无意间听到小区里几个老太太的闲聊之后才知道,“阿双”其实并不是那个女孩儿的名字,而是“她们”的名字,阿双竟是个双头人!
阿双出生时吓坏了她们的妈妈,她们还没满月,妈妈就跑了。她们十四岁时,不堪压力的爸爸选择了自杀,她们就成了孤儿。
爸爸死后,阿双不久也消失了,大家都以为她死了,谁知她突然又回来了,而且成了只有一颗脑袋的正常少女,却疯疯癫癫总说自己丢了一颗头。
阿双的故事很诡异,顾晓洲虽煞害怕,可也很感兴趣。顾晓洲的夜晚多了一件事——在小区里游荡,试图再次偶遇阿双。
一周后,顾晓洲成功了。
“你可不可以帮我找找我的头?”
再次听到阿双的请求时,顾晓洲看出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阿双,没有看到任何她孱弱的肩膀曾经长着两颗头的迹象。
“你的头怎么丢的?”顾晓洲问。
他的活让阿双一怔,脸上显出一丝迷茫,继而是惊恐,然后又掺入悲伤。
“在……在……”她似乎想说,却又不愿意说出来。忽然,她悲伤地捂住脸开始哭泣,哭着哭着,便扔下顾晓洲跑掉了。
顾晓洲跟踪了她。
2.跟踪
跟着阿双,顾晓洲穿过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当眼前变得开阔,路灯换作繁星,他发现阿双已经引着自己来到了郊外一座墓碑前。
深夜,幽林,一个白衣少女依偎着一座墓碑在哭泣。顾晓洲五官抽搐,不敢再靠近了。
“阿双丢了,是不是你带走了她?我知道你最疼她,可是你不能带走她,她走了,就再没有人陪我了。”阿双开始对墓碑说话,语声幽幽,鬼气森森。
所幸墓碑并没有回答她,于是她的情绪渐渐变得激动,她开始拍打墓碑,并用力抓挠墓碑!
顾晓洲仿佛看到了阿双的指甲在坚硬的墓碑上折断撕裂,她的指腹被摩擦得鲜血淋漓,但她却不肯停止,似乎被恶鬼占据了肉身。
顾晓洲忍住恐惧,咬咬牙冲了出去,在他试图抓住阿双的手时,阿双惊叫着推开他,飞快地跑到不远处一堆树枝旁,伏在地上蛇一样扭曲着,飞快地钻到了树枝下面。
“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想帮助你。”顾晓洲一边努力平静自己的心跳,一边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安抚着阿双。
阿双没有回应。当顾晓洲咬牙挪开树枝,阿双已然不见了。
“你在找我吗?”
蓦地,顾晓洲身后响起了-一个冰冷沉闷的声音。
顾晓洲吓得差点儿大叫出声,五官滑稽地抽搐着回过头,看到了一袭白色的衣裙。顾晓洲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阿双,因为眼前的少女虽然穿着阿双一样的白裙子,但头上裹着厚厚的黑布,根本看不到她的脸。
“你……是阿双?”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是不是姐姐告诉你的?”少女问。
姐姐?她指的是刚刚消失的阿双吗?顾晓洲悚然一惊——莫非她竟是阿双寻找的那颗头!
“你……你到底是不是阿双姑娘?”顾晓洲喉咙发干。
“你想知道吗?好,那你自己看看吧。”少女忽然阴森一笑,慢慢抬起手开始解开包裹住自己头脸的黑布。
她的动作平稳缓慢,却似乎是要展示给顾晓洲一幅炼狱图。顾晓洲的恐惧在她舒缓的动作里成倍增加,终于惊叫一声,落荒而逃。
狼狈地逃回家中,顾晓洲已是汗透重衣。
阿双到底是人是鬼?到底有一个还是两个阿双?顾晓洲不知道答案,但他心里却已偏于相信阿双有两个:一人,一鬼。
第二天中午,顾晓洲鼓起勇气,再一次来到了那片树林,终于找到了昨晚那块墓碑。
那确实是一块墓碑,乌黑坚硬的大理石上简单潦草地刻着一个名字,既没有死者的生卒年,也没有立碑人的信息。
不需要仔细去看,就可以看到墓碑上还有很多细细的划痕和斑驳的血迹,那应该是昨晚阿双留下来的,她的指甲竟然可以在坚硬的大理石上留下抓痕!
墓碑后的坟堆低矮而杂草丛生,那一点微微隆起,如果没有墓碑,没有人会意识到是一座坟。
顾晓洲又去检查昨晚掩护阿双消失的那堆树枝,在那里,他发现了一些异常。
那里有一片草略显枯萎,明显和旁边的不和谐。
顾晓洲试着去拔那片草,结果带起一块地皮,一个细细的洞口暴露出来。
那洞很深,粗细如人,洞口边缘处可以看到一道道抓挠的痕迹,和墓碑上的抓痕似乎相同。这就是昨晚阿双消失的根源?她现在是不是还躲在洞的深处?顾晓洲没有勇气钻进去一探究竟。
除此之外,顾晓洲再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痕迹,只能退出树林。
返回城中,肚子已经很饿,顾晓洲顺路进了二家小饭店,不想却在此时看见阿双。
顾晓洲三步并作两步蹿出了小饭店,顾不得想太多,他冲过去抓住了阿双的胳膊。
猝不及防,阿双惊呼出声,大眼睛里的惊恐令人心疼。
“放开我!你干什么?”阿双开始激动地喊起来,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顾晓洲很慌张,急促之间没有他法,他压低了声音对阿双说:“我见到了你妹妹!”
这句话像一句咒语,立刻起了作用,阿双仿佛突然遭受到了雷击,浑身一震,停止了喊叫。
“没事的,没事的,她是我妹妹,只是在闹情绪。”顾晓洲一边向周围的人解释着,一边拉着阿双迈开脚步。
3.争执
这是顾晓洲第一次在白天面对阿双。
“你说你看到了我妹妹?她在哪儿?”被顾晓洲拉到无人之处后,阿双颤抖着问。
“你妹妹……就是你……寻找的那颗头?”
阿双点了点头,她说自己是个双头儿,她们的父亲自杀后,独自面对生活的她们根本不知如何面对别人异样的目光,所以逃离了。
她们到殡仪馆拿走寄存的爸爸的骨灰,葬在郊外树林里,那树林也便成了她们的家。
她们失去了-一切生活来源,白天她们不敢出现,只能晚上偷偷到城市里寻找食物,这样的日子里,她们开始渐渐产生矛盾,每天都无休止地争吵。有一天夜晚,“大阿双”醒来,惊恐地发现和自己共用一个身体的那另一颗头不见了,“妹妹”走了,再也找不到了。
“能告诉我你们争执的是什么吗?”顾晓洲问。
“她总说爸爸在呼唤我们,总是要去找他,可是爸爸已经死了,她说的话实在太吓人?所以我们才会争执。”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妹妹已经……死了,所以你根本找不到她了?”顾晓洲小心地说,阿双丢的是一颗头,可他昨晚看到的,却是一个完整的入。
“不!你说过,你看到了她!告诉我,她在哪儿,在哪儿?”
“我确实看到了她,但……我看到的是一个和你一样的人,就在昨夜的树林。她一直在你身边,但她不见你。”顾晓洲小心地说。
果然如他所料,他的话一出口,阿双妇遭雷击,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对!你就是昨晚那个坏人,你在骗我!”阿双剧烈颤抖着。
“我不是坏人,昨晚我跟着你,只是担心你。当你慌张钻进树枝后,我就看到了你妹妹,她头上裹着黑布,她告诉我,你永远不可能找到她。”
“不可能,不可能!”终于,阿双号啕大哭起来。顾晓洲犹豫了一下,轻轻拥拦了阿双。
此时,阿双仿佛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她只是痛,只是冷,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意识来拒绝顾晓洲的怀抱,任由他拥着,泪湿他的肩头。
之后,阿双晕过去了。
4.仪式
阿双被顾晓洲带回了家,一直到晚上才醒来。
只是醒过来的阿双似乎被抽空了灵魂,任凭顾晓洲和她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
几天之后,阿双依旧没有清醒,无奈之下,顾晓洲蹲在阿双面前,说:“你不是想见到你妹妹吗?我可以召唤她的灵魂来见你。”
阿双的眼睛顿时有了光亮,她的嘴唇翕动着,终于说话了:“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顾晓洲诚恳地看着她,“我一直可以,只是我并不知道让两个世界的你们相见,是不是正确的决定,而且……她并不想见你,我不知道你们相见后会发生什么。”
“求求你,求求你……”阿双一把抓住了顾晓洲的手,“召唤她吧,让妹妹来见我,我给她道歉,我要见她,我要见她!”
“好吧,但我需要你的配合。”
“你说吧,要我做什么都行!”
布置完一切,顾晓洲的小屋已经变得诡异阴森。
燃烧的白烛跳跃的是昏黄的光,窗户关得紧紧的,但一条条悬挂在屋顶的白纱和符纸却轻轻飘摇着,地上用夹锡钱摆出了复杂的图形阵法,阿双亲自割破手指流出的血已经滴在盘子里,她自己则穿着红色的衣服直挺挺地站在夹锡钱阵中,恍若幽魂。
躲在衣柜里,顾晓洲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他希望能成功。
在监狱的三年,顾晓洲彻底堕落了,开始,他被狱霸欺凌,后来在狱霸的逼迫下,他开始和一群肮脏的罪犯一起欺压新人牢的犯人,
在那样噩梦一般的日子里,他和其他犯人一起失手打死了一个年轻的教师。那名教师死后,尽管有狱霸负主要责任,顾晓洲并没有摊上多大的干系,但他却染上了一种怪病,一旦情绪波动,五官就会抽搐。
这病也不算什么,可怕的是,那被打死的教师活着的时候,就有那样的毛病。
顾晓洲觉得自己是遭了报应,教师的鬼魂跟上了自己。出狱后,他躲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四处打听,终于听说了一个自救的办法——找一个甘愿献身的人,用她的鬼魂献祭,消弭教师的怨气。
似乎上天可怜他,阿双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顾晓洲为欺骗阿双制定了长久而细致的计划。
顾晓洲已经决定,在阿双完成作为“药引”的职责之后,他就会杀死她灭口。
顾晓洲忐忑地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阿双忽然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小阿双”的鬼魂来了,顾晓洲立刻想到。他使劲咬着牙,等待着阿双倒在夹锡钱阵里,但阿双没有倒,而是嘶声尖叫着,开始满屋子发疯一般冲撞。
很快,一根根蜡烛被阿双撞倒熄灭,黑暗很快吞噬了整个房间,只剩下阿双尖利的叫声一下下冲击着顾晓洲的耳膜。
等了好一会儿,阿双的尖叫骤然停止了。
“阿双?”房间陷入沉重的静,好长时间之后,顾晓洲忍不住试探着出声了。没有人回应他,他壮着胆子从衣柜里钻出来,摸索着,重新点起了两根蜡烛。
房间里一片狼藉,阿双不见了。
突然,一个阴冷沉闷的声音在顾晓洲身后响了起来。
“你在找我姐姐?”
熟悉的声音让顾晓洲浑身发冷,他猛然回头,看到了阿双。
红色的衣裙,苍白的脸,看起来确实是阿双,但顾晓洲知道她不是,她是“小阿双”。
“我……你姐姐实在想念你,所以……所以我只是在帮她找你。”顾晓洲努力镇定自己。
“那个疯子想我?她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她?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为了摆脱她,你却帮她找我?你太多事了,多事就该死。”小阿双说。
“你……你怎么能这样想?”
小阿双忽然冷笑:“说起来,你是完全相信她讲给你听的故事了吧?你想不想听听我讲讲我们的事情?”
5.真相
小阿双说,她从小就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只是很不幸有个疯癫的爸爸。
从她出生,爸爸就把她当成一个双头儿,用黑布一层层包裹住一个玩偶娃娃的脑袋在她的肩膀上,妈妈为了保护她而被爸爸杀死,之后她就被爸爸弄成了一个双头儿,活在所有人的议论中,终于也精神失常了。
如她爸爸所愿,她从精神上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带着满心仇恨正常着,一个坚信自己是双头儿。
她爸爸不是自杀,而是被正常而心怀怨恨的她杀死的。杀死爸爸之后,、她胡乱地把他埋在树林里,立了一块没有立碑人名字的碑。
原本她以为自己可以正常地生活了,但她精神里分裂出来的“大阿双”还是不肯安生,吞噬她,折磨她,拉着她跑出家门,住到爸爸的坟边,成了一个打洞而居的野人。
小阿双痛恨分裂的自己,这种痛恨被大阿双视为两个人的争执,于是越来越疯。原本她可以在大阿双的崩溃里一起死亡,一起解脱,但顾晓洲对大阿双的照顾却让她重新陷入痛苦。 顾晓洲想不到自己辛苦的算计,最后竟是这样一个讽刺的结果,他只觉得自己也无比痛苦。
一切已经失败,不管眼前是大阿双还是小阿双,还是根本只有一个阿双,顾晓洲都必须杀人灭口。恶向胆边生,顾晓洲红着眼睛向阿双扑去。
顾晓洲忘记了一件事——阿双拥有一双可以把大理石、把地板砖都挠出抓痕的手,所以最后他血淋淋地倒在了阿双的双手下。
许是死前的回光返照,顾晓洲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既然阿双的所有诡异都源于她和她爸爸的精神病态,自己“被鬼魂缠上了”是否也是因为自己对那教师的愧疚而产生的心理疾病呢?
似乎就是这样的,那么也许死亡就是唯一的治疗方法了。
临死之前,顾晓洲居然得到了解脱。他的脸舒展开,竟微微笑起来。
阿双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他,顾晓洲的头无力地偏向一边,看到了阿双的影子。
是因为她的身后有两根蜡烛吗?为什么她的影子有两颗头?
顾晓洲脸上的微笑凝滞为巨大的恐惧,死,并没有给他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