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军收拾完摊子,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才凌晨一点半,现在打烊确实早了点,不过也没办法,生意实在有点冷清。
“哥,这么早回家,那咱们干啥去啊?”
沈军的弟弟沈勇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他。
“回家睡大觉呗,还能干啥?反正没生意。”
沈军说完,便大声吼了句:“回家喽!回家喽!都回家『摸』老婆屁股睡觉喽!”
沈军是山东人,刚从老家过来,以前也在老家摆夜市摊子,本来生意不错,结果撞上严打,把老家的夜市一条街给弄废了,无奈之余,沈军只好与几名老乡以及弟弟沈勇,姐姐沈婷两个亲人到上海来,选择在上海郊区,一个叫庙前街的地方继续摆摊,和沈勇卖卖炒面炒饭炒河粉之类的夜宵,沈婷则独自开一摊,卖点烤串。也是因为怕了,不敢去一些热闹场所。
谁知到庙前街干了段日子沈军才发现,这边的生意并不好,一过晚上12点街上基本没人,只有白天热闹,沈军也弄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他们出摊又不能太早,怕招惹麻烦。
他们摆摊的具体位置是在庙前街的街口,庙前街是当地最大的步行街,说是步行街,其实管理非常糟糕,摩托车,自行车,经常胡『乱』在内游窜,地面也是肮脏不堪,到处都是垃圾。沈军刚来时,简直不敢相信这里竟然『乱』成这个地步,况且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根本不像是在上海。然而尽管白天热闹,晚上这里却相当冷清,尤其街口风大,更造成这种悬殊的差异。
沈勇和沈婷常跟沈军抱怨,说生意不好,就赚不到钱,每个月拿不出闲钱寄回给家里。
沈军和沈婷都已结婚,沈军的女儿刚出生不久,老婆在家负责带孩子。沈婷的儿子快要上小学,老公却整天好吃懒做不找工作。除了各自有家庭外,他们上面还有住在农村的父母要照顾,因此生活压力特别重。
这次与沈军一家同行的老乡,原先也是在老家一块摆摊,总共有四人,两个是一对老年夫妻,沈军管他们叫老头和茶婆,还有一对是亲兄妹,哥哥外号叫大狗,妹妹小名叫珍珍。
沈军一家和四名老乡比较熟络,沈军还常跟珍珍开些暧昧的玩笑,因为珍珍才二十一岁,人也长得娇小可爱,沈军向来对她有些念想,也是因为珍珍的缘故,沈军老婆在跟沈军提议说想带着孩子跟沈军一块来上海时,被沈军一口拒绝。
沈勇才16岁,还不怎么明白人情世故,就问沈军为什么不带嫂子和宝宝,沈军笑答:“带啥呀?女人在身边多不方便,你小子以后就懂了!”
沈军收拾完摊子,习惯『性』地逗珍珍:“阿珍,时间还早,跟我吃夜宵去呗。”
“不吃!我们自己都做夜宵的,吃个屁的夜宵啊!”珍珍人长得挺秀气,但说话声像个男人,嗓门也大。
“不吃夜宵,那逛街去啊!”沈军笑嘻嘻地走到珍珍身边。
“不逛,要逛找你老婆去逛!”珍珍故意避开沈军。
“我老婆在山东。”沈军笑说。
“没事啊,我打她电话,让她赶紧坐飞机过来。”珍珍也笑了。
沈军被珍珍一时呛得说不出话,继而转身对珍珍的哥哥大狗说:“大狗,你妹真是厉害。”
大狗在把桌子折叠起来,笑说:“你还别说,她真做得出来。”
一群人开着玩笑,准备回家,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有个矮小?偻的中年女人,推了辆木头手推车,在一片淡薄的夜雾中缓缓走来,手推车上装有一只圆形的铁桶,铁桶旁摆了些碗筷。
“豆嫂老这么晚来啊。”沈婷说。
来的女人沈军等人都认识,他们管她叫豆嫂,是庙前街口除他们外唯一一个摆夜市摊子的,卖的是豆腐拌饭,豆嫂也是因此得名。他们到庙前街前,豆嫂已经在这摆摊了。
豆嫂有个特点,总来的很晚,一般都过凌晨一点,很多晚就如今天这样,直到他们快收摊打烊的时候才来。
豆嫂一声不吭地挪步至属于她的一块空地,那是一家专卖旧服饰的小店门前。再从手推车上搬下一张小木桌子,两张小木凳,端正地一放,她自己坐在手推车上,把装满豆腐饭的铁桶和一些碗筷摆到一边,然后在小木桌的中央点一根蜡烛。
沈军问过豆嫂为何点蜡烛的事,豆嫂只说,吃豆腐饭,就要点蜡烛,也没说清楚原因。
沈军总觉得豆嫂的『性』格和习惯特别古怪。
他们也不理解,豆嫂为什么每天很晚才来,明明街口生意冷清,半夜更不用多说,简直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豆嫂坐下后,也不理他们,只管自己发呆,珍珍就问:“豆嫂,你今天来晚了啊。”
平时豆嫂基本在凌晨一点到一点十五分之间来,可今天都快凌晨两点了。
“嗯。”豆嫂只回了一个字,看也不看珍珍一眼。
“那你几点回家啊?”珍珍有些多管闲事,又问一句。
“天亮前走。”豆嫂的声音很粗,让人听着不舒服,和珍珍倒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哦。”珍珍站在豆嫂跟前,显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该问什么。
“珍珍,走!”大狗骑上他的那辆大三轮车,招呼珍珍道。
“豆嫂,我们走了,你自个小心点啊!”沈婷也来到豆嫂跟前说。
豆嫂点点头,表情紧绷,没有说话。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目视着他们离开。
今晚的夜风很大,天气预报显示5-15摄氏度,此时却感觉像在冬天。
他们一群人沿大路回家,珍珍冷得直发抖,沈军直接把沈勇的外衣抢了装模作样地给珍珍披上,被珍珍一把甩开。
“今晚这天气,哪有人啊?那女人是脑子不正常吧?”大狗一边抽烟,一边问道。
“不是吧。人家好像在这摆了好多年摊子了,总比我们懂吧?”沈婷说。
“她懂个屁!你看她那张脸,还有她的眼睛,看着就怪吓人的。”沈军文不对题地说。
“嗯,倒是。”向来沉默寡言的老头附和道。
“她那豆腐饭到底是个啥玩意啊?我都没见有人买过她的饭。”珍珍问。
“就拿白豆腐和饭,拌在一块,以前旧社会吃的人多。”茶婆解释道。
“那么茶婆,你吃过没有?”珍珍伸长脖子问。
“我没吃过。豆腐饭在这里叫白事饭,是办丧的时候请人吃的饭,不吉利的。”茶婆皱起眉头说。
“对对对,我也听人说过,这边跟我们北方不一样,我们北方人吃豆腐拌饭啊啥的很正常,但这边的人,吃豆腐羹饭就是吃死人饭,是人死了以后吃的。”沈军起劲地说。
沈军或多或少了解一些,豆腐饭是流传江浙沪地带的一种民间习俗,是办丧事时宴请死者亲朋好友吃的饭,最早真是吃豆腐羹饭,菜肴也以豆腐为主,现如今只是空有个名称,与一般的酒桌无异。
“那她干嘛卖这种饭啊?她那个年纪的人,肯定懂啊。”珍珍说。
“你问我,我哪知道!”沈军说。
“关键是,她每天那么晚来,到底有没有生意啊?我一直奇怪这一点!”沈婷说。
众人顿时陷入沉默,过了片刻,大狗忽然问:“要不要……我们明天也晚一点收摊?看看她怎么做生意的?”
“对对对!反正我们也没啥事做,干脆跟她一块收摊,万一这地方就是奇葩,偏偏后半夜生意更好呢,你们说是不是?”沈婷迎合道。
大狗的提议,立即得到其他人的响应,众人意见达成一致。
次日,他们故意来晚了些,在家休息够,为的便是跟豆嫂一块熬夜。
豆嫂又是在老时间段,凌晨一点刚过,慢悠悠地从大街上走来,再去服饰店门前摆摊。
沈军等人万众期待般地看着豆嫂,双方都没有说话。
豆嫂终于感觉不对,问:“你们不收摊?”
“对,豆嫂,今天我们跟你一块收摊。”珍珍直接说。
“啊?”
“我们回家也没事做啊,在这陪陪你多好!”珍珍笑了。
豆嫂鼻中哼了一声,也不知是高兴还是生气。
“你一般忙到几点?”老头问。
“我不说了很多次么,天亮前我就走!”豆嫂有些不耐烦。
老头走到豆嫂摊子前,自说自话地掀开那只小铁桶,发现里面盛满了『乳』白『色』的豆腐饭,在路灯的照『射』下,仿佛一块块冰晶似的。
“这就是豆腐泡饭吧?”老头指指问。
“嗯。”豆嫂点点头,她的目光散漫,感觉永远没有焦点。
茶婆也来到老头身旁,瞧了一眼豆腐饭,轻声说:“对,豆腐饭,跟我们以前老家做的差不多。”
“这边有人吃这饭吗?”沈军忍不住大声问了句,他刚卖出八份打包的炒面,因此心情不错。
豆嫂冷冰冰地回答:“有!”
不一会,他们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好像摇铃铛的声音,大街的西面,出现一个蹬三轮车的人,正往这边来。
等那人接近,他们发现原来是个骨瘦如柴的老头,穿一件深蓝『色』的破旧衣服,缓缓地将三轮车蹬到豆嫂摊子前。三轮车车头绑了个铃铛,车厢上堆满了垃圾般的杂物,而在杂物堆上,还坐着另一个男人。
蹬三轮车的老头先下车,然后对坐在车厢上的男人说:“下来,吃个饭!”
男人乖乖下车,一声不吭,两手环抱,一身土里土气的衣服,模样像个犯人。
两人坐定在小桌子旁,豆嫂给他们一人盛碗豆腐饭,两人便吃了起来,那男人吃相难堪,简直是狼吞虎咽。
豆嫂随意问了句:“今晚这车才一个?”
蹬三轮车的老头放下碗筷说:“对。”
“还有几车?”
“没了,就一车。”
简短的对话过后,豆嫂和那两人都不再说话,豆嫂继续发呆,那两人则吃着豆腐饭。沈军等人均感觉诧异,不明白这两人究竟是做什么的,但他们也不敢多问,因为他们觉得当前的气氛有些诡异。
两人匆匆吃完了豆腐饭,立刻再回三轮车上,没给钱,直接蹬三轮车走了,三轮车车头的铃铛,又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
“豆嫂,他们是谁啊?”等两人走远,沈婷急不可耐地问。
“一个叫老丁,另一个不知道。”豆嫂收拾起碗筷。
“哪个是老丁?蹬三轮车的吗?”
“嗯。”
“他是干嘛的呀?”
豆嫂迟疑了一下,再回答:“收破烂的。”
“那坐在车后面的人呢?也是收破烂的吗?还是那人就是破烂?”沈婷刚问出口,即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可笑,还有些不尊重人。
豆嫂似乎不以为意,直接回答:“不知道。”
“但是……他们……没给钱啊。”
豆嫂表情呆滞,没再回答。
沈婷看向沈军等人,故意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她瞧出沈军等人个个心中充满疑『惑』。一个收垃圾的老人,好像专程来吃豆嫂的豆腐饭,吃完又不给钱,还带着另一个人。豆嫂提及的“几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们很想找豆嫂问个明白,但豆嫂的态度实在冷漠,就差在脸上写满“不要来烦我”几个字。
他们陪豆嫂一直待到凌晨四点多,后半夜果然更加冷清,除了有几个刚打好麻将的人来吃夜宵外,他们这一边的夜市摊子上再没有其他生意。另一边,豆嫂的豆腐饭摊子上也只来了一个老丁。
和豆嫂一块收摊时,沈军问豆嫂:“豆嫂,你每天摆摊摆那么晚,就为了等那个老家伙吗?”
结果豆嫂又不回话。
之后一天,是周六,晚上外面人多一些,沈军等人照常出摊,生意不错。他们决定今晚不再陪豆嫂熬夜摆摊,所以等豆嫂来的时候,像交接班似的,他们即准备收摊。
收完摊子,沈军想着反正今晚赚了点钱,回家也无聊,干脆去找找乐子,于是他让沈婷先回家,他带沈勇和大狗,一块去老城的工业区转转。
沈婷知道老城工业区那一带尽是些不正规的按摩店,沈军兄弟和大狗去过几次,所以皱起眉头冲沈军说:“怎么来这也不学点好呢?赶紧回家!”
“没事儿,我们去逛逛,你先回去吧。”沈军嘻皮笑脸。他知道沈婷嘴硬心软,也就说说,终究拿他这个弟弟没办法。
沈军把手上一些东西硬塞给沈婷,刚准备转身,就见一个人像鬼一样出现在他面前,把他吓一大跳。
定睛一瞧,原来是豆嫂!
豆嫂很少会离开她的摊子,所以这番举措,令沈军很不适应。
沈军不懂豆嫂突然站到他面前是什么意思。
“干嘛呢?”沈军笑着问。
“收了摊快回家,不要到处跑,这边『乱』!”
沈军对豆嫂这句话没反应过来,还是大狗在一旁问:“怎么『乱』了?这边晚上都没人啊!”
“就是没人才『乱』。”豆嫂面无表情地说。
“啥意思呀?”珍珍也好奇问。
“没人,也会有其他东西在街上走。”
他们顿时感觉豆嫂说的话有点?人,沈婷恍然道:“这里……有那种不干不净的东西?”
“啥叫不干不净的东西啊?”沈军张大嘴问。
“哎哟,你真笨!就是鬼咯!”珍珍说。
“有鬼?”沈军望向豆嫂。
豆嫂不回话,依然显得沉闷,等了等,她才说:“你们知道这块地方是哪么?还有前面那个庙,知道派什么用场的么?”
说着,豆嫂伸手指向正前方,那里是一座庙,名叫岳庙。岳庙就处于一间大型商场之旁,在岳庙另一侧,是一条小食街,岳庙夹在小食街和大商场的中间,显得比较突兀。
沈军等人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关于岳庙的事,知道该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建筑,当地人认为岳庙受神灵庇佑,所以常在庙里烧香,前几年市政局打算整改,把岳庙拆除,结果第一批工人去了后,闹出灵异事件,说是几名工人在动工时不幸惨死,幸存的工人回家也纷纷生病。这件事当年非常轰动,直接导致民怨鼎沸,市政局迫于压力,也就打消了整改的念头,对岳庙不了了之了。
再过几年,岳庙前的深巷被拆除,建成一条长长的步行街,由于步行街正对着岳庙,故取名庙前街。
“这不是叫岳庙么?”沈勇反问豆嫂。
“嗯,岳庙的事情,你们听人讲过没有?”豆嫂边说边望向沈勇,沈勇一下有点紧张,不敢再说话。
“听过啊,以前死过人咯!”珍珍回答。
“为什么死人呢?”
“好像是这庙里住着什么神吧?它们不让那些工人把庙拆了,所以弄死了几个工人。”珍珍又答。
“这种事……尽扯谈的,反正我不信。”大狗笑了。
“你别不信!”豆嫂一脸认真,不服气地对大狗说,“还真是这样子的。不然你以为,这边会这么太平?”
大狗不明白地问:“什么意思啊?”
“这个地方阴气重,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们看只要一到晚上,街上人就少很多。”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呢?”沈军起了兴致,走近豆嫂问。
“因为这里靠近鬼关,阴气特别重,所以我刚让你们晚上不要到处『乱』跑,街上可能有些东西在游来游去的。”
豆嫂的话,十足把沈军等人吓到了,当中又属老头和茶婆最『迷』信,茶婆立即抱怨道:“怪不得了……在这里摆摊子的人少,生意也差!我晚上回家觉也睡不好,还老是咳嗽!”
沈军吃惊地问:“有这种事啊?那跟这个庙有啥关系?”
“有关系!这里靠近鬼关,游魂野鬼什么的常常在街上走,需要有东西来镇一镇的。岳庙,就是负责镇住这个鬼关的,不然这边晚上会一点事都没有?”豆嫂说。
“原来这样的啊。”珍珍叹道。
“鬼关在哪?”半天不说话的沈婷问。
豆嫂手一指庙前街说:“鬼关在那个方向,正好被岳庙的大门对着的,但它们一般不会朝岳庙的大门走,所以步行街里面倒干净,一般都在大路上的。”
沈军等人被豆嫂说的不寒而栗,沈军望向庙前街,此时庙前街的街灯统统关了,深黑一片,倒真像那么回事。
“还有一件事。”豆嫂又说。
“什么事啊?”珍珍问。
“我们这地方,在改革开放前枪杀过一批犯人,就埋在地下,那些怨魂估计还没去投胎。阴气重,怨气也重!”
听完豆嫂的话,沈军等人顿感心中一片黑暗,他们方才理解庙前街街口为何几乎没人摆摊,但他们若不在庙前街摆摊的话,又无处可去,毕竟庙前街再怎么说也是当地最热闹的场所。
沈军,大狗,沈勇三人,也霎时打消了去逛老城工业区的念头。
回家路上,他们一个个心事重重,尤其是茶婆和沈婷,害怕得不行,他们最终决定,在找到新地方前,先凑合一下,等找到新地方了,立马搬走。
之后一段日子,他们照常出摊,照常收摊,一切相安无事,虽说豆嫂的话令他们产生阴影,但时间一长,他们倒也不想太多了。
其中大狗是最大胆,也是最不信豆嫂话的人,某晚回家路上,他说:“你们别听那女人的,哪有鬼关什么的,当地人这么多,不一样活得好好的?也没见几个出事么!她说的那么吓人,她自己不也出来摆摊么!”
“这倒也是。”沈婷附和道,“我在白天的时候,问过庙前街的一些人,他们是有人说岳庙里住着神啊之类的话,但鬼关的事,他们听都没听过。”
老头和茶婆相对谨慎,老头反驳说:“有些事情,该信还是要信的!”
“我感觉那女人是精神有点问题,她的话你们也信我真无语了!”大狗摇摇头。
沈军不耐烦道:“哎哟,随便吧!反正这边生意也不好,我们找到地方就搬,关我们屁事!”
接下来几天,气候转冷,夜晚街上人越来越少,夜市摊生意更加难做。摆摊的时候,他们几乎都在发呆,偶尔闲聊几句。
豆嫂依然每晚都来,还是紧绷个脸,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只不过比以往对他们的态度稍好一些,话也多一点,互相间会打打招呼。
久而久之,他们已与豆嫂形成一种默契,就是每次他们总等到豆嫂来了以后,才准备收摊。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临近冬至,冷空气加剧,晚间的气温在0摄氏度左右徘徊,导致12点一过,街上基本看不到行人。
夜市摊的生意极其冷清,况且他们适应不了当地湿冷的气候,感觉非常难熬。
在这期间,他们发现一件奇怪的事:豆嫂来的越来越晚了。
按理说,大冬天的,豆嫂应该提早来才对,可恰恰比以前来的更晚了,这一点让他们匪夷所思。
尽管如此,他们每晚还是会坚持等到豆嫂来了以后,才开始撤摊。
有次豆嫂跟他们说:“你们别等我了,等我干什么?晚上冷,早点回去!”
此时他们已与豆嫂比较熟络,大狗笑着回道:“不行,豆嫂,我每天看不到你我就难受!回家也睡不好觉!”
“对对对,看见你了,心里才踏实一些。”珍珍说出心里话。
随即豆嫂沉默不语,低头陷入沉思。
次日,豆嫂一直到凌晨两点都没有来,他们已经把摊子收拾完毕,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只等见着豆嫂,马上回家。
不一会,他们听到一阵铃铛脆响,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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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一个蹬三轮车的人,正缓缓而来。现在他们全认识那人,那人正是收破烂的老丁。他们总共见过老丁三次。每次老丁来找豆嫂,都是在凌晨两点前后,而且车厢上总坐着人。
第一次,老丁带的是个男人;第二次,老丁的是一个男人,两个女人;第三次,老丁带的是一个老头。
并且这些人的『性』格尽皆阴郁古怪,不大说话。
包括老丁,他也不大说话,只跟豆嫂随便交流几句。
今晚,老丁车厢上又坐着两个男人,看上去一个三十多岁,一个六十多岁。
老丁走下车,瞄了眼服饰店门前的空地,当即发现豆嫂不在,便问:“她人呢?”
老丁嗓音粗厚,语气相当生硬。
“谁啊?”沈军故意装傻。
“那个卖豆腐饭的女人。”老丁说。
“哦。”沈军显得漫不经心。
“她没来?”老丁继续以一种质问的语气问。
“应该来的吧。”沈婷回答。
“那她人呢?”老丁转向沈婷。
“不知道,可能今天来晚了。”沈婷说。
老丁叹声气,望了眼车厢上的两个男人,不再说话。两个男人低着头,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沈军等人也没管老丁。双方的交流有些僵硬。
过会,老丁骑上三轮车,他才发现沈军这群人已收拾完摊子,傻站在一起。
“你们等什么?”老丁又不客气地问。
“没什么。”沈军面无表情地回答。
老丁不再多说,蹬三轮车离开了。
老丁走后不久,豆嫂就来了。
沈军看了眼手机,现在已经两点过半,比以往豆嫂来的时间要晚一个多小时。
今晚豆嫂神情不大对劲,显得有点紧张。
“怎么这么晚来啊?”珍珍问豆嫂。
豆嫂不回答,只沉闷地摆出一张凳子,坐下身,她的小木桌子和装豆腐饭的铁桶都放在手推车上没有拿下来。
“今天不摆摊吗?”珍珍又问一句。
豆嫂依然不回答,愣愣发呆。
豆嫂的脾气,他们早已了解,不跟人说话是常有的事,他们也无所谓。
但沈军观察出来,今晚的豆嫂异乎寻常,好像有些心神不宁。
沈婷跟着察觉到这一点,悄声对沈军说:“她不怎么开心。”
沈军嗯了声,说:“反正她来了就行了,不管她了,我们回去吧。”
众人挪动步伐,即将离开,这时,豆嫂抬头问:“老丁来过了?”
“来过了呀。”大狗照实回答。
“什么时候来的?”
“好像有……差不多半个多钟头了吧?”
随即豆嫂低下头,不再吭声。
回家路上,他们议论纷纷,珍珍八卦般问:“哎,你们觉不觉得豆嫂今天有点不太对呀?”
“干嘛?跟你有关系啊?”沈军逗珍珍。
“我就问问咯。她以前一般不会这么晚来的,而且她今天看起来好像有心事。”珍珍一本正经地说。
“人家可能家里有事吧。”沈勇猜测。
“什么事啊?”珍珍看向沈勇。
“我哪知道,你问她去啊!”沈勇说。
“哎……有事也正常,这年头谁家里没点事。别多管了,让她去吧。”沈婷说。
珍珍嗯了声,但显然还没抑制住好奇心,想问又不大好意思问。
沉默之间,沈军问:“话说回来,你们知道豆嫂家住哪的吗?哪有女人像她一样,这么
鬼故事短篇张震
晚出来摆摊的?”“她家住哪的?”一见有人又挑起话题,珍珍忙起劲地问。
“我不知道,我在问你们啊。”
“我真服了,你这样说,我还以为你知道呢!”珍珍习惯『性』地和沈军斗嘴。
也是他们从来没怎么问过豆嫂家里情况,所以了解甚微,但沈军觉得,就算问了,豆嫂多半也不会告诉他们。
接下来几天,豆嫂每晚都在凌晨两点半左右到街口,而老丁一般在两点左右来,因此豆嫂与老丁一次也没见着。
沈军他们依然坚持等到豆嫂来了后再离开,久而久之,他们隐约明白了豆嫂晚来的用意。
“她好像在故意避开那个老丁。”
连头脑最简单的珍珍都看穿了这一点,其他人自不必说。
“为什么呢?”老头边抽烟边问。
“谁知道呀!不过他们两个肯定有事!”珍珍下了一个偏向废话的结论。
“这样,今天晚上,我们找她问问。”沈军决定。
“嗯,再怎么说大家一起在这摆摊也摆挺久了,真有什么事,能帮的就帮一下。”沈婷心地善良,立即同意沈军的提议。
其他人也没意见。
这晚深夜,下起了小雪,天寒地冻,他们尽管个个身穿棉袄,但还是冻得直哆嗦。
沈婷刚做完一单生意,是几个来吃烤串的客人,吃得桌上『乱』七八糟,她正忙着清理。
其余摊子的人都闲的没事干,沈军不停地看时间。
现在已是凌晨两点多,今晚老丁并没有来。
一到两点半,沈军便让其他人跟他一块收摊。前几天他们也是这样,两点半准时收摊,然后再等豆嫂。
不一会,豆嫂推了辆手推车,缓缓而来,再搬出一张凳子,坐在服饰店门前。
她的身上已沾满雪花,可她似乎不觉得冷。
与前几晚一样,豆嫂只是单纯坐着,没有搬出小木桌子和豆腐饭。
沈军等人照例走到豆嫂跟前,沈军直截了当地问:“豆嫂,你每天这么晚来,是不是为了躲开那个老头子啊?”
豆嫂睁大眼睛问:“干什么?”
豆嫂的态度,像是在斥责他们:别多管闲事!
“没,我就随便问问。”沈军笑嘻嘻的,有点不好意思。
沈婷也突然觉得随便打听别人的私事不好,就跟沈军做了个走人的手势。
沈军感觉自讨没趣,转身要走,忽听豆嫂问道:“他今天晚上来了没有?”
沈军当然明白豆嫂口中的“他”是老丁,忙回答:“没有。”
回答完这句,沈军又下意识地愣在豆嫂跟前,其他人也停住脚步。
“你们是两夫妻啊?”很少讲话的茶婆,突然迸出一句。
“不是!”豆嫂语气很重的回答。
“那你干嘛要躲着他啊?”沈婷问。
豆嫂脸『色』一变,一下子显得有些为难。
沈婷脸皮薄,见豆嫂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忙说:“算了算了,我们也就随便问问,那……我们先走了。”
“等等!”豆嫂出乎意料地叫住他们。
豆嫂倏地站起身,望着他们问:“你们瞧不出来,那老头子是干什么的?”
“什么叫干什么的,你不是说他捡破烂的吗?”大狗疑道。
“哦,我说什么,你们就以为是什么了?”豆嫂眉头一皱。
“那肯定啊!我们都很单纯的!”大狗依旧油嘴滑舌。
“别听我哥放屁,豆嫂你说吧,他是谁啊?一开始我们真以为你们是两口子!”珍珍急切地问。
“我早跟你们说了……”豆嫂刻意放慢语速,一字一句地说,“这块地方不干净,这块地方不干净,结果你们还不搬走。”
“什么意思啊?”沈婷一呆。
“我也懵了,这跟那个老头子有啥关系?”大狗笑道。
“这里靠近鬼关,那么附近肯定有阴司,阴司,你们懂不懂,你们知不知道阴司是什么?”豆嫂反问。
“阴司是什么?”珍珍率先表明她不知道。
“你傻了吧唧的,阴司都没听过?就是捉鬼的,带鬼去阴间的人!”沈军解释。
珍珍被沈军说的后背直发冷,小声地问:“啊?不是吧?怎么有这种东西啊?要么……那个老丁……”
“他就是阴司!”
豆嫂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吓一跳。
“那他三轮车后面坐的……”沈婷已经问不出口。
“一个个都是死人。”豆嫂轻描淡写地回道。
“死人?那是鬼吧?”沈军大声问。
“嗯。”豆嫂闭着嘴。
“那我不懂了,以前你不是给他们吃豆腐饭吗?而且它们也没给你钱,你的豆腐饭,专门给它们吃的啊?”沈军接着问。
“嗯。”
沈军等人听得汗『毛』直竖,一张张脸像傻了一样。他们怎么都想不到,豆嫂的豆腐饭,居然是给阴司带来的鬼提供的,原来那些坐在老丁三轮车车厢上的人,全部都是鬼!
茶婆害怕得直跺脚,叫道:“哎哟!那怎么办?哎呦!”
“哎哟什么,鬼又不是都是坏的,恶鬼到底是少数。你们不惹它们,它们也不会惹你们。”
豆嫂的话,多少让他们冷静一些,沈军跟着想到一个问题。
“那你是干嘛的啊?专门给死人做饭的?”
豆嫂想了一下,回答:“算是的吧。”
此时夜风加剧,雪下得比刚才还大,另加听了豆嫂的话,沈军等人均感觉刺骨的寒冷。
“老丁车上的鬼,都是要送到鬼关去的吧?它们哪来的呀?”珍珍声音颤抖地问。
“哪来的都有!街上的,小巷子里的,河里的。大街上的肯定最多。”豆嫂指了指他们身后的大街,这条大街,就是他们每天回家的路。
“妈呀!吓死我了!我以后不要走这条路了!”珍珍赶紧往边上一躲。
“所以说,你们想在这里做生意的,每天早点收摊,不要到处『乱』跑!”豆嫂再一次嘱咐。
“知道了,知道了。你早点说啊!”大狗叫道。
“那别聊了,赶紧走走走,都快三点了!”沈婷说。
“往哪里走啊?”珍珍不敢再沿老路回家,犹豫起来。
“你们要是怕走大路的话,我们从后面走,就是稍微绕点路。”
沈军所谓的“后面”是指庙前街另一端的后街口,后街口临近一条小路,他们可以再沿那条小路回到他们的租房。
“行,我情愿绕点路,走了!”茶婆急忙说。
于是,他们也没把豆嫂和老丁之间的关系弄个清楚明白,就被豆嫂的话吓退了。
离开街口,他们一齐步入庙前街。由于后街口是在庙前街的另一端,所以必须穿过整条庙前街,才能到达位于后街口的小路。
此时庙前街内完全漆黑,一个行人都没有,两边的建筑看着阴气森森,一家新开的店铺二楼挂着几条鲜红『色』的横幅,在寒风中颤动。
尽管他们有一群人,但他们仍走的非常小心,缓缓前进,豆嫂的话不停在他们耳边响起,令他们感到心慌,生怕会撞见什么东西。
他们终于走出庙前街,来至一块空地,这即是庙前街的后街口,比前街口稍小一些。
后街口周围的店铺也全关了,前面有条小路,小路上的路灯很暗,而且是少见的淡绿『色』灯光,营造出一种诡异气氛。
“我们就走这条路回去啊?”珍珍担心地问。
“是啊,要不然呢?”沈军问。
“我怎么感觉这条路挺?人的呢。”珍珍下巴颤抖地说。
“不怕,我们那么多人。”茶婆安慰道。
“你怕的话你别走啊,一个人走大路回去!”沈军又故意损珍珍。
“我不要!”
沈军和珍珍正斗嘴间,他们忽听附近有些奇怪的声音,从地下传了出来。
声音比较轻,但却很低沉,像是有人在拿东西敲击墙壁。
众人霎时沉寂。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珍珍悄声问。
“嘘……”沈婷示意珍珍先别说话。
他们聚精会神地听了会,大狗问:“我怎么感觉像地震啊!该不是要地震了吧?”
沈军立马叱道:“你放屁,地震会是这个声音?”
老头半蹲着身子,片刻后说:“在下面。”
“什么下面呀?”珍珍着急问。
“声音是下面发出来的。”
老头刚说完,沈军便发现不远处的地上,有个阴井盖。
他两眼死死盯住那个阴井盖,感觉呼吸变得有点困难。
“在那!”沈军断言,然后径直走向阴井盖。
其他人也不问,默默跟在他身后。
众人几乎围成一圈,围住了阴井盖。
表面上看,这种阴井盖随处可见,与一般的阴井盖没什么不同。
既然有阴井盖,那么底下势必有一条管道,换句话说,在阴井盖的下方,有一个狭小空间。
“这盖子有什么好看的啊?”珍珍费解地问。
“你仔细听,声音好像是从里面传出来的。”沈勇提醒道。
“有吗?”珍珍反应向来迟钝,一脸无辜地望着沈勇。
“嗯,是!”老头很肯定地说。
“我反正也觉得,这里听得更清楚了。”沈婷说。
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又像打击声,又像敲门声,总之让人听着很不舒服,仿佛下一秒,就有东西要撑破阴井盖,从里面钻出来似的。
“我觉得吧,别多管闲事了,要不咱们走吧?”众人心中既不安又害怕,连素来最大胆的大狗都打了退堂鼓。
唯独沈军,他的好奇心更胜过恐惧感,他想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沈军发现阴井盖上有两个比人眼大一点的小孔,分别在阴井盖的左右两侧。
于是他先慢慢下蹲,再用手撑地,将脸凑近其中一个小孔,试图通过小孔,看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
“你干嘛呀?”珍珍赶紧问沈军。
沈军不回答,一个劲地往阴井盖里瞧。
毫无疑问,阴井盖里漆黑一片,尤其在这灯光暗淡的深夜。
沈军又凑近小孔一点,几乎已经将脸贴住阴井盖,他可以感受到地下管道轻轻的“咚咚咚”声响,就像是人脉搏跳动的声音。
忽然,阴井盖的小孔之内,闪现出一只眼睛,那只眼睛散发出水青『色』的微光,把沈军吓了一跳。沈军如弹簧般从阴井盖弹开,惊呼了一声。
“怎么啦?你看到什么?”其他人也被沈军的举动吓了一跳,大狗急问。
“这个……这个里面有只眼睛!”沈军眉头紧皱,手指着说,感到喉咙里异常干燥。
他是真被吓到了,以至于表情相当痛苦。
“有眼睛?”珍珍也是脸『色』骤变,忙退开好几步远,“你别吓我啊!”
“我吓你干嘛,你自己看!”沈军大声说。
珍珍对沈军很了解,知道沈军现在绝不是在开玩笑。
他们正犹豫时,地下的“咚咚”声越来越响,每个人的恐惧感逐渐放大,尤其是沈军,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
“还楞什么,走啊!”沈军大呼。
他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沿小路往回家方向走,珍珍甚至连头都不敢回一下,就怕看到什么东西,从阴井盖里钻出来。
走出一阵,直到那个阴井盖消失在视线范围,他们才感觉松了口气。
此时他们身旁有一排打烊的店铺,而在这排店铺的尽头处,有家烟草店到现在还开着,店门前站了个男人,像是该店的老板,正在看他们。
沈军走近那男人,确定对方是活人时,莫名地问了句:“老板,还没睡觉啊?”
等问出口,沈军才意识到自己被吓傻了,想想人家睡没睡,关他屁事。
老板嗯了一声,打量了沈军片刻后说:“我们店一般通宵的,里面有棋牌室。”
经老板提醒,沈军发现,这家店看着像烟草店,实际上是家棋牌室,沈军知道当地所谓的棋牌室通常指麻将馆,里面烟雾缭绕,应该有人在打麻将,只不过门口处老板还摆了点烟草饮料什么的卖卖。
“哦。”沈军点点头,准备和其他人继续前行。
“这个天,生意不行了吧?”老板有点无聊,正想找人说说话。
“是啊。”沈婷代沈军回答。
“你们从那边过来的?”老板手指了指,正是后街口的方向。
“嗯,那边……”沈婷同样手一指,不知该怎么形容。
“那边有鬼!我们快被吓死了!”珍珍心直口快,直接脱口而出。
老板愣了一下,接着以一种耐人寻味的神情再问一遍:“你们真从那个口过来的?就是……庙前街的后门,有两个石狮子的地方?”
沈军回忆起刚才的场景,记得后街口确实有两只石狮子,回道:“对啊,那里怎么了?”
“那里么……只要一到晚上,就有声音。”
沈军急着说:“对对对!我们刚刚是听到声音了,我还看见那井盖里面有只眼睛!”
沈军的表情相当惊诧,结果老板听了后非但没怕,反而噗哧一声笑出来。
“你笑什么?”大狗不爽地问。
“不是,你们这些来打工的小青年,对我们这边不先了解一下么?”老板收敛笑容问。
“了解啥呀,不都说你们这块地方闹鬼么?还有啥了解的!”珍珍大声说。
“对呀!知道闹鬼你们还去?那个后街口,就是一个重灾区啊!一到晚上,基本没人会去的,你看那里有人摆摊么?我跟你们讲,以前旧社会时期,我们这里枪毙过一大批犯人,总共有一百多个人,后来尸体直接埋了,就在后街口那块地方!”
“就在那块地方?”沈军瞪大眼睛问。
枪决犯人的事,他们听豆嫂提过,只不过没想到具体地点原来就在后街口。
“我骗你们干什么?不相信你们等白天去问别人!”老板说。
沈婷忽然觉得奇怪,问:“那你怎么不怕?还在这里开店?”
“我胆子大咯!”老板笑着说,『露』出一副很欠揍的表情,“我在这里待了二十几年了,什么场面没见过,我跟你们讲,以前这里还是个菜市场,一条街上都是混混,动不动在菜市场砍人,我那时候……”
沈军见老板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述过往的经历,顺便炫耀下自己,他对这些毫无兴趣,因此忙打断道:“等等等等!我问一下,那我刚才在井盖里看到的眼睛,它不是活人?”
“怎么可能是活人!”老板充满鄙夷地瞧了沈军一眼,“你说一个大活人,会躲在那地方吗?明显是那种不干净的东西!所以以后你们别去那块地方。现在不但晚上,连白天人家都不敢靠近那里了,那里附近一圈的店全关了。”
“也没人摆摊?”老头问。
“摆摊更加不会了!”老板笑着摇摇手,“我们这庙前街以前摆摊的很多很多,现在没了,哦不对,除了你们,不过你们新来的,很多事情不知道。”
“不是还有个豆嫂吗?”珍珍随口一问。
“什么豆嫂?我不认识。”老板眉头一皱。
“就是一个卖豆腐饭的女人,她每天来很晚的。”茶婆说。
“卖豆腐饭的女人?”老板眉头皱的更厉害了,“哪个卖豆腐饭的女人?多大年纪的?”
“四十多岁。”茶婆回道。
“四十多岁?你们说的是……王辛茹?”
沈军等人倒不知道豆嫂姓名,不禁哑然。
“是不是人不高,稍微有点驼背,嘴巴旁边还有粒痣的一个女人?”老板再问。
沈军匆匆回忆了一下,赶紧回答:“对对!就是她!”
“她?她一年前没了呀!”
老板的话,令他们心头一紧。
“你在说什么呀,她刚刚还跟我们见过面好不好,我们经常在一起摆摊的。”珍珍急忙辩解。
“怎么可能,王辛茹一年前死的!她死了以后,庙前街就没人摆摊了,都说王辛茹夫妻俩个被鬼缠上了。”老板语气相当肯定。
“你搞错了吧?不是一个人吧?”沈婷声音颤抖地问,明显已经不那么有把握。
“哪会不是一个人?那女人以前每天跟她男人一起来的对伐?夫妻两个感情很要好的,也不是卖豆腐饭的,两个人做夜排档,炒菜炒饭什么的。”
听完老板的话,他们越发感到不安,他们难以想象和接受活生生的豆嫂竟是个死人。
沈军和沈婷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
大狗,老头,茶婆站在一块,也是表情愕然。
“那她到底是谁啊?”连向来嗓门响亮的珍珍,也变得低声细语。
“你们真看见那女人了?”老板渐渐意识到事情的蹊跷,一改先前松弛的神情,一下严肃起来。
沈婷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回答:“她每天来的,就是来的很晚,一般是半夜来的。”
“是哇?哎呦,那不得了了,你们是撞上……撞上那个……”老板有点说不下去。
“豆嫂一年前是怎么死的啊?”沈军打算问问清楚。
“我记得……好像是车祸吧,被一辆车撞了。”
“怎么被撞的?”
“本来她是跟她男人每天来庙前街摆摊的,那时候庙前街门前摆摊的许许多多。后来反正有段时间,她生病了,然后她男人就没带她,让她在家里休息,一个人出来摆摊了,结果么……她男人那天晚上没回家你们知道吗?不晓得跑哪里去了,第二天也没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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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辛茹在家里就急了,马上出来找,把庙前街附近找了个遍,因为她男人很老实的,平时不会去其他地方的,结果她男人没找着,自己估计是病还没好,不小心被车给撞了!”“啊?就这样被车撞了?”沈军无比惊奇。
“对呀,所以她也是倒霉。”
“你确定吗?别是听人家『乱』说啊!”一旁的大狗忍不住说。
“我那天就在现场,你说我确不确定?那天是晚上11点多,王辛茹就在庙前街前的中山路上被撞的,当时撞她的那辆面包车逃了,后来街上围了很多人,我也是听我客人说的才赶过去看的。”
棋牌室老板虽看着不大正经,但关于这段描述句句显得真切,令人不容质疑。
半晌,茶婆又问:“她男人呢?失踪了没有没有再找到?”
“没有。”老板断定般说,“她男人就那天摆完摊,莫名其妙失踪后,再也没出来过。”
一对从事小本生意的恩爱夫妻,最终却是一个失踪,一个遭遇车祸而死,不禁令人唏嘘。
“但不对啊……她真的是每天都来啊……”珍珍回想起刚还见过面的豆嫂,顿时悚然。
不止是珍珍,其他人也感到害怕。
“所以我说你们……是撞上那种东西了!”老板悄声说。
“是吗?”沈军望向老板,若有所思起来。此时他脑中浮现出那个举止怪异,『性』情阴冷的豆嫂,越发觉得不是活人。
“哎……我怎么好冷,赶紧走吧,先回家再说,走走走!”沈婷催促道。
大狗和珍珍也认为事不宜迟,要离开这里,有什么事等明天商量。
他们临走之际,老板又嘱咐:“别在这混了,该干嘛干嘛去,这地方实在是不干净。”
这一晚,他们都没有睡好觉。
之后一连几天,他们因为害怕再遇见豆嫂,故没去摆摊,在家闲着。
可闲得久了,他们也感觉难受,浑身不自在,关键不能挣到钱,是在浪费时间。
这天傍晚,他们聚在出租房内,大狗实在受不了了,高声抱怨:“接下来怎么办啊?就这么每天耗着?”
“我哪知道,庙前街你们又不敢去。”沈军边吃饭边说。
“谁说我不敢去?我敢去啊,关键你们不敢。”大狗说。
“你们两小子,不怕那个女人?”老头问。
“怕啥呀,她是鬼怎么了,又不是我们把她撞死的,她要害我们早害了。我们也得做生意啊!”这个想法藏在沈军心里足有两天了,现在终于说出口。
“说得倒也是……”老头仔细一想,觉得沈军的话有点道理。
“对!就算豆嫂是女鬼,那也是个好鬼!”珍珍叫道。
沈婷和茶婆相对胆子较小,但听另外几人这么一说,心里踏实了不少。他们当即统一阵线,并且决定,今晚继续出门摆摊。
九点多钟,他们沿大街前往庙前街。沈军提议,去摆摊可以走大街,因为时间还早,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还未出动,等回来的时候还是走庙前街后街口的小路,只要小心避开阴井盖那块地方就行。
今晚又逢周末,生意不错,再说很久没出摊了,他们个个充满干劲,一时把豆嫂的事抛诸脑后。
等过了十二点,寒意加剧,街上也变得冷冷清清,他们便开始胡思『乱』想。
“哎,你们说,豆嫂今晚会不会来呀?”珍珍一边打扫满是剩菜剩饭还有空酒瓶的小桌子,一边问。
“应该会来的吧。”沈勇回答。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不是一直都来的吗?”
“行了你别说了,跟她说话费劲。”沈军又借机取笑珍珍。
珍珍气冲冲地放下擦布,走到沈军身旁用力扭住沈军胳膊问:“跟谁说话费劲?跟谁说话费劲?”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快放手啊痛死了!”沈军笑着求饶。
“别吵了,今晚你们准备几点收摊?”沈婷问。
沈婷的问话意思很明确,她想早点收摊,这样就不用再碰见豆嫂。
“你想几点?”大狗问。
“早点吧。”
“行,早点就早点,一点左右,差不多吧?”大狗看了眼手表。
“可以。”
于是,他们打算到凌晨一点准时收摊。
没几分钟,他们听见一阵熟悉的声响,一家百货商店门前的阴影里,一个人影,正朝他们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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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人让他们大吃一惊,居然是豆嫂!他们集体愣住了,又是害怕,又是惊慌,他们万没想到,今晚豆嫂会这么早来,好像知道他们要早收摊似的。
按照他们摆摊的位置,大狗和珍珍的夜排档摊子离豆嫂最近,以至于珍珍直接吓得窜到沈军和沈勇身后,都不敢瞧豆嫂一眼。
即使他们分析出结论,豆嫂是个好鬼,但鬼毕竟是鬼,亲临这种场合,还是令他们相当惊恐。
豆嫂一如以往地将手推车停在服饰店门前,取下木桌子,然后拿出一桶豆腐饭,碗筷整理齐全。比较奇怪的是,她今晚带了好多张小木凳,而且还把那些小木凳一张张围桌子摆好。
沈军疑『惑』:她要干嘛?今晚请那么多人吃饭?
沈军忽然想起来,豆嫂的饭是给老丁车上的鬼吃的,那么多张凳子,意味着今晚来的鬼数量不少!
沈军吓得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他想招呼其他人尽快收摊离开这里,却不敢吱声。
谁知豆嫂准备完一切后,竟慢慢走向他们,他们顿时吓得面无血『色』,猜不透豆嫂靠近他们想干什么,珍珍已经害怕得快要叫出声来,老头和茶婆也紧挨在一块。
大狗毕竟胆子最大,且责任心强,他一下挡住豆嫂去路,问:“豆嫂,你干嘛呢?”
结果豆嫂面无表情地说:“来,吃饭。”
他们都傻了,大狗直问:“吃饭?吃什么饭?”
豆嫂指了指她身后的桌子,原来桌上的碗筷,是给他们准备的!
豆嫂要请他们吃豆腐饭!
他们愣在原地,全然不理解豆嫂的用意。
僵持之际,他们又听到一阵声响,是有人摇铃铛所发出的叮叮当当声。
从大街的另一个方向,有个蹬三轮车的人,朝这边蹬来。
那人他们全认识,正是老丁。
豆嫂一下变得有些紧张,这种紧张的神情,在豆嫂身上多少显得有点突兀,沈军和大狗都注意到了豆嫂的变化,沈军想起来,之前豆嫂每晚接近凌晨三点才来,就是为了避开老丁,豆嫂还说老丁是个阴司,三轮车上坐的统统是要带去鬼关的死人鬼魂,途经豆嫂摊子,只为吃口便饭。
沈军脑海里霎时冒出一个疑问:豆嫂同样是鬼,那她避开老丁,是不是怕老丁把她带走呢?
但细想了下,沈军又觉得哪里不对,因为老丁如果想带走豆嫂的话,早可以这么做了,干嘛等到现在?
老丁和豆嫂之间,究竟存在什么故事?
一片紧张的气氛中,老丁停好三轮车,再从三轮车上走下来。今次老丁三轮车的车厢上只有垃圾,并没有鬼。
老丁目光锐利,直盯向豆嫂,豆嫂不禁低下头。
“王辛茹,走!时间到了!”老丁粗厚的嗓音响起。
沈军等人都记得棋牌室老板说过,王辛茹是豆嫂的姓名。
豆嫂怯懦地说:“我请他们吃顿饭。”
“吃什么饭,走!”老丁叱道。
“时间不还早么?请他们吃顿饭也来得及的。”豆嫂央求般说。
虽然不明所以,但沈军等人隐约听出来,今晚老丁好像准备带走豆嫂,而豆嫂特意提早过来,只为了请他们吃一顿饭。
一顿告别的豆腐饭。
沈军等人的惧意渐渐消除,沈婷站前一步问老丁:“你要带她去哪啊?”
其实沈婷知道答案,可还是想确认一下。
老丁瞄了沈婷一眼,回答:“去她该去的地方。”
“是不是去那个鬼关啊?”珍珍忍不住问。
老丁和豆嫂没有回答,默认了这件事。
“那你快点!”老丁最终选择妥协,一屁股坐在三轮车的车厢上等待。
豆嫂则退回到她摊子旁,一改以往的肃容表情,温和地说:“你们过来一起吃顿饭,吃完我上路了,认识也蛮久的了。”
“你这饭能吃吗?不是给那个……吃的吗?”沈勇问。
“能吃。我专门给你们做的。豆腐饭在我们这里就是给那些办丧事的活人吃的。”豆嫂回道。
“去吃吧!吃不死你们!抓紧时间!”老丁催道。
沈婷瞧着眼前一幕,突生感触,她现在已经不怕豆嫂,甚至有点怀念豆嫂以往和他们一块摆摊的日子。豆嫂知道今晚要被老丁带去鬼关,所以专程和他们告别,请吃豆腐饭。好在他们今晚也确实来了,否则就会错过这一切。
沈军等人不约而同地慢慢走到豆嫂摊子,围小木桌坐成一圈,不知为何,此时街上没有一个行人或车辆经过,大街上静悄悄的。
“老丁,你也来!”豆嫂给沈军等人盛完饭后,又多盛了一碗,示意老丁一块来吃。
老丁也不客气,跟他们坐到一起。
沈军等人望着身前的豆腐饭,都不敢吃,豆嫂只好自己先吃一口说:“吃呀,怕什么?”
老丁也吃了起来。
珍珍见豆嫂和老丁吃得那么香,决定尝试一下。她用勺子弄了一勺饭,放进口中,慢慢品尝,香喷喷的白豆腐与温热的米饭拌在一块,味道果然不错。
其他人见珍珍吃了没事,纷纷开动。
不一会,沈军问:“豆嫂,你今晚就要走?”
豆嫂默默地点点头。
“去哪啊?”珍珍没完全弄清楚状况。
沈婷轻拍了珍珍一下,让珍珍不要问这个。
老丁哼了一声,说:“你说她一个死了快一年的人,她能去哪?”
老丁吐『露』实情,由于他们早已知晓,也不觉得意外,但现在确认了这件事后,他们没有害怕,反而有些伤感。
沈婷揽住豆嫂的胳膊,这是他们第一次触碰豆嫂的肌肤,她发现豆嫂的身体冰凉冰凉的,她想应该就是人和鬼的差异。她轻声问豆嫂:“怎么回事啊?”
“我差不多在一年前死的。那几天我男人没回家,我出门找他去,我还在生病,结果被一辆面包车撞了。”
豆嫂温言细语地跟他们解释,与棋牌室老板说的如出一辙。
“怎么这么不小心呀。”沈婷看着豆嫂可怜的模样,有点想哭。
“那你男人后来找到了没有?”茶婆问。
“没有。”豆嫂摇摇头。
“快一年了都没找到啊?”大狗奇怪。
“他也死了。”豆嫂说完叹了声气。
“啊?不会吧?也死了?不是说失踪吗?你怎么知道他也死了?”大狗问。
“我让老丁帮忙,算了算我男人的八字,他说我男人失踪的那几天就死了。”豆嫂低下头。
“那你在找的……也是那个……”
“嗯,我在找我男人的鬼魂。”
沈军等人一怔,他们没想到,原来豆嫂找的丈夫,也是和她一样的阴魂。
这时,老丁开口说:“她男人不知道死在哪里,我都收不到魂魄,本来她死了以后,就要跟我去**的,但她说必须找到她男人才肯跟我去,她想搞搞清楚,她男人怎么死的,最好可以一块上路。然后我答应她,放她一年的时间,现在一年正好到了。”
豆嫂也说:“嗯,老丁人蛮好的,他也没办法。”
“不是叫没办法!是你的阴寿本来就快结束了,你再不走,连你的魂魄都要没了,投胎都不给你机会!”老丁语气很重。
沈军等人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豆嫂留守在此的情由,竟然是为等她的丈夫,然而将近一年了,她的丈夫依然不知所踪,豆嫂自己的阴寿却快耗尽了。
“会不会……你男人自己先去了鬼关啊?”珍珍猜测。
“不会。”老丁斩钉截铁地回答,“这边的阴司就我还有另外两个,要是发现她男人,早就告诉她了。”
“对,不现实的。”豆嫂黯然说。
“那你怎么找的呢?”沈军问。
“我每天晚上在这里摆摊,看看我男人会不会来。然后么顺便给老丁他们做点豆腐饭,让那些鬼吃饱了上路。老丁平时也在帮我找的。”豆嫂说。
老丁立即摇摇头说:“找不到。”
老丁虽然语气生硬,但瞧着老丁无奈的神情,沈军等人均明白,老丁是尽力了。
他们很快吃完了豆腐饭,豆嫂匆匆收拾了一下,望了眼自己的手推车,对沈军说:“小伙子,这辆车,你帮我推到河里去吧,上面总归有点秽气,放在这里不好,你们以后还要做生意的。”
沈军嗯了一声。
随后,豆嫂坐上了老丁的三轮车,由老丁送她去鬼关,老丁刚蹬出没多远,沈婷大声说:“等等!豆嫂,我们送送你吧!”
一群人,就这么跟在老丁的三轮车后,沿大街一路前行。
今晚寒风凄凄,夜雾浓重,巧的是街上真的一个行人都没有,偶尔有几辆车驶过,不知有没有注意他们。
沈军等人很舍不得豆嫂,一个个与豆嫂告别,沈婷和珍珍哭了起来。他们由衷地希望豆嫂能够寻回她丈夫,可惜终究事与愿违。
他们一路送豆嫂到一条偏僻的柏油路,周边全是荒地,前方是一座石拱桥。这里是一处建设开发区,准备造一个新的住宅区。然而开发商并不知道,鬼关的入口正在附近。
豆嫂走下车,对他们说:“前面桥过了就是**,你们别送了,回去吧。以后对家里人好一点,豆嫂先走了。”
沈军等人非常伤心,他们想再跟豆嫂说几句话,却一句都说不出口,都明白这一次告别,是真正的永别。
等了会,老丁催道:“走了!”
豆嫂又坐上老丁的三轮车,往石拱桥去。
“豆嫂,你走好!”
珍珍忍不住大声说了句,豆嫂却已消失在『迷』离的夜雾中。
……
这晚过后,沈军等人难过了好几天,豆嫂的手推车沈军没有按照豆嫂吩咐的处理,而是把手推车推回家中,每晚出摊,由珍珍推着手推车到那家服饰店门前,假装豆嫂还在。沈婷有时看着手推车,想起豆嫂,还会眼中泛泪。
他们没有再碰见老丁,一来是天寒地冻,他们收摊较早,二来是豆嫂不在了,老丁也不是一定会走这条路。
这天晚上,他们八点多就已出摊,庙前街还相当热闹。沈军让沈勇替他和大狗去庙前街买几包烟,结果不久后沈勇急急忙忙跑回来,说看见庙前街的后街口,也就是那只阴井盖附近,聚着一大群人,好像有人专门请了一位风水师,来瞧瞧这边的风水。
沈军顿时起了兴趣,虽说那晚透过阴井盖的小孔看见有只眼睛的恐怖一幕还历历在目,但既然那么多人,也就没什么好怕的。
她打算带上珍珍,大狗,沈勇,一块去凑凑热闹。
他们几个快速穿过熙熙攘攘的庙前街,径直走向后街口,但见后街口确实聚了不少人,形成一个圈,正在围观什么。
他们挤入人群,发现就在阴井盖前,有一个穿中山装,戴眼镜的老人,慢慢地用手在触『摸』阴井盖。
沈军不管其他人,直接上去问:“这有什么问题?”
那老人瞧了沈军一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刚想问沈军是谁,沈军又急着说:“反正……前几天晚上,我们经过这里,我们听到这个井盖下面有声音,然后我还看到……这个井盖下面有只眼睛!”
老人听完沈军的描述,抿了抿嘴唇,一下站起身问:“真的?”
“真的!我骗你干嘛,你问他们啊!”沈军叫道。
珍珍等人忙点点头,又有一些围观的人说这边确实不对劲,他们也常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
请这名风水大师来做法的是附近一家饭店的老板,因为最近生意越来越差,怀疑是风水出了问题,迫不得已才花钱请人过来。
风水大师扶了扶眼镜,喃喃说:“这块地方,不干净!”
“不干净是啥意思啊?”大狗走过来问。
“有怨灵在搞怪,里面应该死过人。”
“这里面怎么会死人啊?”饭店的老板也来到阴井盖前,显得很紧张。
“怎么不会死人?不然你觉得哪来的动静?”风水大师不客气地问。
“那要是这样的话,大师,你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就是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一下。我们这条街人多,做生意的也多,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的。”饭店老板恳求般说。
“不行我也没办法。”风水大师轻笑了声,“平定死人的怨气不是那么简单的,再说我又不是搞这个的,一般我就看看风水。”
“咦……奇怪……这下面怎么会死人,又不会有人掉下去。”饭店老板歪着脑袋。
沈军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哎对了,我听说改革开放的时候这里枪毙过一群犯人,是不是那群犯人被埋在地下,所以……”
“不是不是!”沈军没说完,风水大师就打断道,“那群犯人被枪毙的地方是在仓桥那边,离这里远了,再说以前已经有个道士给仓桥那边做过法了,早把怨气平了。”
“不是这里啊?”沈军一下懵了,他听豆嫂和棋牌室老板都提过那群被枪决犯人的事,一直以为在庙前街一带。
“嗯,那个两码事了,不是这。”饭店老板也说。
沈军顿时陷入疑『惑』,暗忖:如果不是那群犯人的话,会是什么人,死在井盖下面的管道里?
他忽地感到背后一凉,有个想法在脑中快速掠过。
他忙问:“这井盖平时会不会打开啊?”
沈军问的很大声,目的是让在场的所有人听见,而不是只针对某个人提问。
“干嘛?”人群中立即有人回应。
“一般不开的,你怀疑有人掉进去了?”一名路过的中年『妇』女说。
“一般不开的是啥意思啊?那就是偶尔会开的咯?有没有人记得,上次打开是什么时候的事?”沈军追着问。
“哎哟,那很久了!谁记得呀!”一个老头说。
“这种井盖,一般打开么,总归是搞卫生的工人,下到里面去清理清理管道。”饭店老板手指阴井盖说。
“对啊,我就想知道,上次清理是什么时候?你们有谁知道吗?”沈军环顾四周。
这时,有个打扮时髦,三十多岁的女人上前一步说:“那还是去年了。”
女人被称作妙姐,在庙前街小有名气,是不远处一家女子养生馆的老板,只因养生馆的大门正对阴井盖,养生馆又是每天开业,妙姐对这阴井盖较有印象。
“去年什么时间?”沈军望向妙姐,一脸的迫切。
“12月15号吧。”妙姐回答。
“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我肯定记得咯。那天一早,两个工人就把这个井盖打开了,臭得不行,搞得我们一天都没好好做生意,然后那天正好我们店里发工资,我没事干么,下午坐在店里算工资,所以是15号,不会错的。哦对了,还有,那天晚上工商局的人来查,很多摆地摊的被抄了,不信你问问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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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也有人有印象的。”妙姐说。人群中立即有个摆地摊的男人附和:“对对对,是去年12月15号,反正是晚上,跟现在时间差不多,好像**点左右,工商局的几辆车到路口一停,只看见一群人逃啊……”
沈军对这种事有经验,摆摊通常属于违法经营,与工商局是猫和老鼠的关系,每次工商局派人来查,他们必须得逃,否则血本无归。
他可以想象当时画面,一定十分混『乱』。
有个声音似乎在他耳边响起:会不会,是那种情况。
“工商局来查的时候,那个井盖还开着吗?”沈军一字一句,确认般问。
“开着呀,我们店如果没客人的话,是固定晚上九点半关门的,那天我就是九点半锁门的,反正锁门的时候,那个井盖还丢在旁边,臭得要死,我还故意绕路走的,不过弄已经弄完了,两个清洁管道的人好像是去吃饭了。”妙姐说。
“哇噻,你记『性』那么好啊!”珍珍叹道。
“你关门前,工商局的人来抄过了吧?”沈军又问。
“嗯,都已经走了。”妙姐说。
沈军心跳剧烈,面颊发烫,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答案:豆嫂的男人,可能就在阴井盖下面的管道里!
他肯定已经死了。
沈军的眼前,顿时浮现一幕悲惨的场景。
当晚,工商局的人来庙前街查无证经营,男人闻风丧胆,立即跟其他小摊小贩一块逃,结果他不知道那天有两名清理管道的工人打开了阴井盖,只因他逃跑过程中太过慌张,再加上是晚上,所以不幸从井盖口摔入了管道,并且摔伤比较严重,多半昏『迷』了过去,以致没有呼救。之后两名工人想不到有人掉入管道,自然而然地把阴井盖重新盖上。于是他身陷肮脏黑暗的管道内,被令人窒息的恐惧重重包围,阴井盖附近又没什么店铺,他的呼救声或许根本无人听见,即使有人听见微弱的呼救声,可能也以为是闹鬼,应该不会想到地下的管道内有个活人。
男人,也因此惨死在地下管道内,无人知晓,连他的魂魄都被封存在内,老丁和豆嫂,想破头都没有想到他们要找的人原来近在眼前。
而后,老丁即使成为鬼魂,依然尝试发出动静,来引起他人注意。他急切地想告诉豆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并不知道豆嫂也已亡故。
沈军深吸口气,他觉得既然发现了豆嫂的男人,就要想办法救助,首先得把这个阴井盖打开。
“老板,这个井盖怎么开?”沈军急问妙姐。
“干嘛?”妙姐一愣。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沈军心里已敲定主意,为一探究竟,阴井盖必须打开,但不是现在,现在人实在太多,肯定等到深夜。而且在打开阴井盖前,他还得见一个人。
“这个不能开的,一开要出事的!”一听沈军想开阴井盖,风水大师连忙制止,表情极为严肃。
“我知道,我问问,你紧张什么?”沈军有些不爽风水大师的口气。
“开这个么很简单的,我们店楼上,二楼的厕所旁边有把大铁钩,也不晓得谁放在那里的,用大铁钩一撬就开了,我看那两个工人也这么弄的。”妙姐回答。
“哦。”沈军暗暗把妙姐的话记在心上。
随后,沈军对大狗做个手势,率先退出了人群。大狗,沈勇,珍珍紧跟着退出。
回到前街口,沈军把他的推测一说,其他人都感觉非常惊愕,怎么也想象不到,豆嫂的男人竟然就在阴井盖下面。
“那要真是这样的话,你准备怎么办?人家豆嫂都走了!”沈婷说。
“就是呀,你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这时候发现!”珍珍急了。
“跟我有啥关系啊?今天要不是他们请了个什么风水师傅来看风水,估计我也想不到!”沈军回道。
“那你着急把我们叫回来干嘛?”大狗问。
“等晚点,晚点我想个办法。对了,那个老丁最近几天跑哪去了?”沈军问。
“我知道了,你要找老丁帮忙是吧?”珍珍问。
“废话。没他帮忙,我们谁敢开那个井盖啊?”沈军瞪了珍珍一眼。
“你要开那个井盖啊?我的妈,疯了吧你!”珍珍叫道。
“你屁话真多!反正等会,我们人分散一下,上街去找找那个老丁,找到了马上带他来这里!”
其他人表示同意,都认为无论怎样先该把这件事告诉老丁,珍珍又?嗦了几句,但也没人理她。
焦心的等待中,终于过了凌晨一点。
沈军等人早已收拾好了摊子,就留老头和茶婆留守,其他人分成两组,上街去找老丁。
半小时后,沈军先是听到一阵熟悉的摇铃声,随即在一条小巷子口,找着了老丁。
老丁今晚不负责送鬼,正有时间。
沈军忙让老丁回庙前街,并跟老丁说明缘由。
老丁听完极度惊愕,不敢相信居然有那么巧的事。
“不管巧不巧,反正只要打开那个井盖就知道了!”沈军说。
一群人带上老丁,迅速回到庙前街,又赶往后街口。
此时后街口的围观人群早已散去,沈军猜测那个风水大师多半不了了之,要么就是劝那饭店老板别在这开店。
“这井盖的下面?”老丁伸手指指问。
沈军点了点头。
现在的阴井盖下毫无声息,静得可怕。
老丁忽然放声大喊:“老茅!老茅!是不是你在下面?”
老丁刚已告诉他们,豆嫂的丈夫叫茅明达,比豆嫂大十几岁,认识的人管叫老茅。老茅和豆嫂生前就与老丁认识。
幽幽间,阴井盖下响起了一些声音。
仿佛是有人,正用力推动阴井盖,试图挣脱。
老丁瞧向阴井盖上的小孔,这一次,老丁和沈军同时看见,孔内有一只深『色』的眼睛。
“老茅,我老丁!你给我点反应!”老丁又大声叫道。
阴井盖下,立刻传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是他,错不了。”老丁站直身体,下了结论。
“那怎么说?”沈军问。
“真他妈的,原来他被困在下面,怪不得找不到他!”老丁紧皱眉头,表情变得很痛苦。
“哥,那个养生馆的老板娘不是说她二楼的厕所边上有把铁钩子吗?要不我去拿,然后开了这个盖子!”沈勇提议。
“行行行,那你快去!”沈军催促。
沈勇取来了铁钩,并顺利开启了阴井盖。
当众人围成一圈,望见管道内蜷缩着的一个影子时,老丁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摇头叹息般说:“老茅,我和你家婆子找你找的那个苦啊!谁会知道你就在这下面啊!”
老丁慢慢救出老茅的鬼魂,老茅显得那么憔悴,那么凄苦,即使他已不是活人,却透出一股活生生的气息。
沈军等人盯着老茅,没有一个感到害怕,反而觉得亲切。
老茅简单述说自己为何死在地下管道,果然与沈军猜测的如出一辙,那天他被工商局的人追得手忙脚『乱』,没发现阴井盖被撬开了,一不留神跌入地下管道,伤势很重,当时就昏『迷』了过去。由于地下管道既阴暗又『潮』湿,适宜保存灵魂,所以他才挺到现在,否则阴寿早已耗尽。
在此期间,阴井盖从未开过,老茅也一直努力尝试脱离地下管道,甚至发出各种动静,慢慢的才引起人们注意。
他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豆嫂。
“你婆子也走了。”
老丁深叹口气,把豆嫂的事,原原本本跟老茅交代了一遍。
得知豆嫂去世,还为了找他煞费苦心,老茅的面『色』顿时愁云惨淡,他再度幽幽地蜷缩至地,发出一阵阵怪异,痛苦的哀嚎,像是活人呕吐的声音。
“你带她去了**?”半晌,老茅问老丁。
谁知老丁摇摇头,神『色』黯然地说:“没有。本来是带她进关的,结果她求我,说要再等等你,不想一个人走。”
沈军一惊,急问:“那天晚上你没带她走啊?那她人呢?”
“前几天她一直等在那座石桥上面,就坐着等,白天去桥底下躲一躲。不过我算了算,她的阴寿到今天也差不多了。”
老茅立刻站起身,激动地说:“桥在哪里,你带我去!”
“老茅,我跟你讲,你过去的时候,她估计已经……”老丁竟说不下去。
“废什么话呀,找了再说啊!”大狗叫道。
于是,在老丁带领下,众人立即赶往鬼关附近的荒地,老丁边走边对老茅说:“我提醒过你婆子,阴寿要是结束了,她的魂就没了,以后都不能投胎,但她死活不肯跟我走!”
老茅没有应话,谁也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沈军等人逐渐意识到,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刻,若豆嫂的阴寿还未耗尽,老茅又赶得及与豆嫂见面的话,那么两人还有机会同赴鬼关。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至荒地,一下找着了那座石拱桥。
只见桥上有个模糊不清的影子,端正地坐在桥栏杆上。
豆嫂果真还在!可她的影子已变得灰白。
“辛茹?”
老茅一步步走上石拱桥,嘴巴微张,异常的激动。
豆嫂缓缓起身,她也惊住了。
其他人跟在老茅身后,也来到桥上,珍珍又是哭泣,又略表欣慰地说:“还好,来得及。”
其他人纷纷展『露』笑容。
只有老丁,愁眉苦脸地说:“不行了,她快没了。”
所有人包括老茅都听到了老丁的话,才明白原来豆嫂的阴寿几近耗尽,魂魄变为灰白,即是征兆。
老茅先是抽泣,随即痛哭起来。他一边用手『摸』向豆嫂的面颊,奇怪的是,他的手竟穿过了豆嫂面颊,无法触碰。
其他人都怔住了,空气好像瞬间凝固了一般。
沈军赶紧回头问老丁:“你现在带他们走还来不来得及?”
老丁摇头说:“来不及,她快没了。”
在这种关头,豆嫂却『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笑容,她也将手『摸』向老茅的脸颊,同样无法触碰。
豆嫂微笑说:“你跑哪去了,你让我等苦了知不知道。不过等到就好,等到就好……”
“你怎么也出事了?生个病还往外面跑……”老茅含泪说。
“不说这个了。”豆嫂低下头。
豆嫂的灰白影子,已变得更加模糊。
两人的眼中均闪烁着晶莹的光亮。
沈军才知道,原来鬼也有泪水。
直至消失前,豆嫂对老茅说:“老茅,我先走了,你快去投胎,等下辈子找个比我好的媳『妇』……”
可惜话还未说完,豆嫂的阴寿便彻底耗尽,灰白的身影逐渐消逝,化作一丝薄纱般的气体,升上夜空。
此情此景,沈军等人和老丁都不忍心看。老茅则弯下腰,两手垂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声仿佛震破天际。
次日,下了一场大雪,到晚上路面结冰,白茫茫的一片。
沈军等人依然出门摆摊,为了缅怀豆嫂,沈军决定留着豆嫂的那辆手推车,每逢摆摊的时候,就把那辆手推车停在原先豆嫂摆摊的位置。
老丁告诉他们,不单是豆嫂,老茅的阴寿也快耗尽了,如果不带去鬼关,这几天也要消失。
消失,意味着和豆嫂一样,再也无法投胎。
沈军问老茅去了哪里。
老丁回答说不清楚,大概也在石拱桥那边,但他不准备找,因为老茅明确跟他说过,不去鬼关。
老茅决定追随豆嫂的步伐,最终消逝于人间。以一种特别的方式,永远陪伴豆嫂。
听闻老茅的事后,沈军深受感触。没几天,他便让老婆带着孩子从山东老家过来,他现在十分明白,必须好好珍惜自己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