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1
“扑哧……”一只惨白的小手刺破薄膜,猛地探了出来,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徒然地在半空中抓着湿热的空气。
另一只小手用力掰开黏糊糊的薄膜,滑溜溜的小脑袋吃力地从里面挤了出来,湿漉漉的头发上粘着一团团形迹可疑的黏液。眼球在紧闭的双眼下缓缓地滚动着,睫毛吃力地眨了眨,却还是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啪——”小男孩倒栽着从薄膜中跌了下来,像一只破茧而出的蝉,柔弱无力。
月光从乌云中透了出来,照在昏暗的屋子中,这才看到屋子的天花板上挂满了蝉蛹一样的椭圆状囊泡。半透明的薄膜中,隐隐看得到里面的人形,或年幼,或年轻,有男有女,双臂抱着膝盖,头颅埋在膝盖中蜷缩成一团。随着他们的呼吸和心跳,薄膜微微颤抖着,涌动着,像所有等待破茧而出的新生命一样,充满了诡异的美感。
小男孩歪着湿漉漉的脑袋,抬手抹掉脸上的黏液,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了双眼,迷迷糊糊地望着这间昏暗的屋子,终于想起了什么似的,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
几乎同时,他开始晃动着手脚,摇摇晃晃往外走,但是整个身体却十分不协调,同手同脚了好几步,差点儿跌倒。走出屋子后,他的步伐才终于稳定了下来。他的脸上露出了欢快的表情,用力挥动着手臂,加快步伐越走越快,最后竟然跑了起来。
月光照在他小小的湿漉漉的影子上,最后,小男孩回过头来诡异一笑,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捂着嘴,藏在月亮的阴影中,吓得浑身打颤,硬生生把惊恐的尖叫压在了喉咙中。
突然,背后传来了一阵赶赶咐咐的声音,我猛地回过头去,一道黑线闪过,额头传来一阵剧痛,我双膝一软,沉沉地倒了下去。
PART 02
“到底还有多久啊?”我恶狠狠地按着喇叭,在空无一人的泥泞小道上发飙。
“快了。”秦修敏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绿色,我看不到她那双美丽的眼睛。
如果不是她指路,我完全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开,吉普车的导航仪早已失去了作用,我都怀疑这地方根本不会在中国地图上出现,因为我压根都没听过这破地方,但秦修敏的大脑却仿佛自带GPS,指引我“往前一直开”“往右五百米左拐弯”“翻山开车这条路一个小时”等等,记忆力比我还好。
一个别人口中的富二代,如今却沦落到需要给旅游杂志撰稿混日子的男人,也多亏了当初爱玩的性子,身强体壮,经常去偏远山区拍照写稿,日子倒也可以凑合过。当然,越偏远,越罕有人至的地方,稿酬越高。
秦修敏是我的助理,如果不是她长得年轻漂亮,我才不会每个月花几千块钱请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年轻小妞陪游。刚好国内的山山水水都玩得差不多了,稿子正陷入困境中,秦修敏说她的家乡十分偏远,而且有些风俗都快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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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去,正好赶上好时候。我心动的大部分原因,其实是因为泡妞的原动力。孤男寡女,荒山野岭,日久生情是迟早的事儿。
这一路翻山越岭,走的地方越来越偏僻,但是秦修敏在杳无人烟的地方照样能够熟练地指路。她看我意兴阑珊的模样,把香烟递给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相信我。”
我叼着烟,眯缝着双眼,任她划燃了火柴凑到我嘴边。烟雾缭绕中,我看着她那张好看的脸,笑了。对于我这样吊儿郎当的人来说,清纯可爱的小姑娘就像无趣的白开水,但是人口渴了,不能只喝碳酸饮料和烈酒吧,偶尔喝喝白开水更有利于身心健康。
飙车,泡妞,冒险,泡吧,是我生活的四大重心。但是在这潮湿的南方,我却一点都没有想要吻她的冲动,该死的蚊虫一堆堆像乌云一样跟在我们的车边,而且只咬我!
不知藏匿在何处的蝉,疯狂地鸣叫着,撕心裂肺的“吱吱”声叫得我头疼。
“你们村儿为什么叫枯叶村呢?似乎农村中的村名都有来历,而且也很忌讳‘枯‘竭之类的字眼吧。”
正说着,眼前出现了一座绿葱葱的大山,山中白雾缭绕,太阳正一点点坠入山谷中。
“祖先迁来的时候,曾经看过风水。我们得抓紧时间了,天黑进山容易迷路。”秦修敏指着前方的一条山路让我开进去。
“有什么讲究吗?”我放慢速度,盯着山路,窄窄的盘山路刚好够过一辆车。
“秋尽,叶落,蝉死,冬来。这山中的一年四季刚好是一个生死轮回,枯叶来临时,鸣蝉就会消失。别看这些参天大树此时郁郁葱葱,每到秋天,大片大片的树叶落下,像纸钱一样,洒在这座山中,远远看去,像是一座坟墓。所以这座山叫枯叶山。”秦修敏气质清冷,从来不见她有过满头大汗的狼狈,身体仿佛自带空调一样,连带着声音都从头凉到尾,即使是在笑,那笑容中也永远是淡淡的从容,凉凉的高冷。
这座山不高也不险,是很典型的南方山峰,宽而缓,远远望去,真的像一座圆滚滚的老坟。一想到秋日来临,这满山的枯叶纸钱,胆大的我也有点发憷了。
我拍死一只蚊子,打了个寒战:“风水又是怎么回事呢?”
“老人们说,这山的风水是‘山穷水尽局,进山出山只有一条路,一旦路毁了,就彻底与外界失去了联系,这山中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是货真价实的穷。”秦修敏半开玩笑打趣道,“山中没有活水。瀑布、溪流、小河什么的都没有,全是湿漉漉的地,长满了水草和青苔,除了水稻什么植物都活不了,太潮湿了。偏偏风水先生设计村子时,使了个巧,化‘山穷水尽为‘柳暗花明了。具体怎么个巧法,我也不太明白。”
“真的假的?”秦修敏的一番话,让奄奄一息的我瞬间来了精神,聚精会神地往山中开去。
大雾似云朵,又厚又重,能见度十分差,开着车灯也只能看见前面几米外,幸亏秦修敏机警,不然都摔下山坡好几次了。
PART 03
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车灯才照见了一块巨石立在大雾中,上面用草书刻着三个大字——枯叶村。
“到了。”秦修敏的目光一下子亮了,拉开车门就跳了下去,大雾瞬间吞噬了她。
四周都是蝉泣声,叫得人心烦意乱,我撩着T恤衫擦汗,黏糊糊的浑身都不舒服。分明热得要死,但身体中总有一股挥散不去的凉意,这一冷一热搞得我头昏脑涨。
这村中,一片死寂,真像一座坟。
“山里人,都睡得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先带你去我家吧。”秦修敏冲我招招手,我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
村中许多树,每一棵都有小孩的腰粗,密密麻麻的叶子铺天盖地地罩着树下的屋子。
此时已经彻底看不到阳光了,湿漉漉的空气中,能见度也不高,隐隐看得到村子里星星点点的灯光,天竟然黑得这么快!
这个村子的房屋造型像是有些年头了,都是用石头堆砌的墙壁,想想在这样潮湿的环境中,木质房屋的确不如石头的来得结实。只是每一家都紧闭着门窗,隐隐的灯光透在雾气中,如坟地的鬼火,连半个人影都照不出来。
我紧紧跟在秦修敏身后,全然没有了半点绮思,只巴巴想着天亮了随便拍点照片,然后立刻离开这个阴森森的鬼地方。
秦修敏走了没多久,停在了一棵大树下,推开两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指指里面,轻声道:“今晚就委屈你一下吧。知道你们城里人讲究,但是这山中并没有开发出来,所以也没什么酒店住宿。”
我抽了抽鼻子,嗅到了一股潮湿的霉气,木头门上也黏糊糊的,但是墙上却不是外面所看到的石头墙壁,而是被一层干爽冰凉的材质包裹着,半点都感觉不到潮湿。
秦修敏从桌子上拿起一束草,点燃后,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清新的香气立刻驱走了潮气,空气中只隐隐嗅得到淡淡的药草香。
“这种草,也可以驱走蛇虫鼠蚁。”秦修敏点燃了黄铜烛台,微微的亮光中,她的脸美得不可思议。
我余着脸走过去,嘻嘻笑道:“今晚你可得陪着我,这才是待客之道。”
她笑笑,躲开我的咸猪手:“别贫。我就在对面睡着,明天带你去村子里逛逛,保证让你的稿子引起轰动。我们这枯叶村,最不缺的就是奇人异事了。你若喜欢,就在这屋子里多住几天。”秦修敏的目光中带着说不出的情愫,仿佛对这屋子有着什么难言的依恋。
“好。”我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倒在了床上。在穷乡僻壤,就别要求有五星级酒店的享受了!
我自诩见多识广小灵通,却认不出这屋子里家具的材料,像是一种玉石,家具与墙壁的材质相同,在这炎热的空气中,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
玉床吸收了我身上的汗水,竟然也不觉得热了,很快就睡了过去。若不是半夜渴醒了,只怕我会一觉睡到大天亮。
蜡烛还在燃烧,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喝的,只得走出去,想找找秦修敏所说的“对面”,但是对面两三百米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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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三棵大树,三个村屋。我躲在暗处撒了一泡尿,随便走到其中一间,还未来得及喊人,就看到了此生难以忘记的一幕——
小男孩,鬼魅似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捂着嘴,藏在月亮的阴影中,吓得浑身打颤,硬生生把惊恐的尖叫压在了喉咙中。
突然,背后传来了一阵赶赶咐咐的声音,我猛地回过头去,一道黑线闪过,额头传来一阵剧痛,我双膝一软,沉沉地倒了下去。
PART 04
摇曳的烛火中,我缓缓睁开双眼,脑门疼得像被人暴揍了一顿。
秦修敏笑眯眯地望着我:“醒啦?”
那语气,像我们俩刚刚共度了春宵。
我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发现自己被绑得严严实实,立刻大吼道:“放开我!你想干什么!”
秦修敏的手搭在我的肩头,妙曼的身体绕着我走了一圈:“林宇,二十六岁,林氏集团的继承人。十九岁那年,母亲死于癌症,二十五岁那年,一场车祸让你父亲脊椎受损瘫痪。因为你的不争气,财政一直被严格控制着,必须你父亲死后,你才可以入主董事会。”
“你TM到底是谁!”我怒瞪着秦修敏,恨不得双眼喷火烧死这个三八!
“你父母最擅长的就是帮你这个不成气候的儿子善后。你十八岁那年,小女朋友怀孕了,想要一笔封口费,不然就找记者撕开你们家伪善的面具。你母亲直接让人把她拖去了医院做了人流手术,不仅一毛钱都没有得到,女孩的家里还被人砸了个稀巴烂。”
我沉默片刻,冷冷道:“我直接被架上了飞机,滚出国了,我妈答应我会好好照顾那个女孩……我不知道她的照顾,就是让她们家彻底消失在了A市。”
隐藏多年的伤疤,就这样被人无情地揭开了,这也是我事到如今都不能原谅我妈的缘故,哪怕她在病床前想要见我最后一面……那个时候,我在酒吧和人狂欢到天亮,最后躲在厕所里哭成了一条狗。
“你二十岁那年,开跑车撞死了人,你爸立刻找了司机顶包,司机拿了六十万,现在还在蹲大牢。”秦修敏的纤纤玉手轻轻放在我的头顶,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猛地晃开她的手,吼道:“我TM怎么知道会撞死人!是他闯红灯又不是我。我不是反社会人格,你别用看杀人犯的眼神看我!你到底是什么来头!秦修敏!你带我来这个破村子到底是干什么?还有那些屋子里像外星异形的囊泡是什么鬼!”
人,其实就是动物。人的第六感特别准,从我进了这座山开始,身上那股寒意就没有离开过。美人在旁,让我忽略了自己敏锐的直觉——每一次有危险,我的身体就会打寒战。
“嘘……你安静点,别把人吵醒了。林宇,你看看你,又有钱,又年轻,真是一副好皮囊。我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么合适的人,所以当然要千方百计把你带来了。”秦修敏的声音让我不寒而栗。我自信地以为自己是猎手,她是小白兔,却不料整个局中,我才是那愚蠢的猎物。
“你想干什么?”我拼命挣扎,疯狂摇晃着自己的身体,却还是徒劳无功。秦修敏的绳结打得很奇怪,任我怎么折腾,胳膊都够不着腰间的小刀。
她从衣领处掏出一枚蝉形的玉佩在我眼前晃了晃:“蝉,就是我们的守护神。每一枚玉蝉,都是一颗等待重生的灵魂。”
我突然觉得不对劲了。秦修敏的蝉玉佩明显是古玉,现在没人会把古玉蝉戴在身上,因为那玩意儿都是陪葬品!古人注重玉蝉,生以为佩,死以为含,哪个神经病会把死人含过的带着死气的玉蝉戴脖子上?
玩玉器的朋友曾经说过,玉?蝉这个玩意儿,比真实的蝉更薄更小,呈半透明状,放置在死者口中,若活人使用不当,那煞气轻则让人大病一场,重则让人失魂落魄!
秦修敏盯着我惊恐的双眼,仿佛知道我已经猜到了玉蝉的真相,笑着扼住我的下巴,用力掰开了我的嘴巴,力气大得我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呜呜呜……”我大骂三字经,舌头却还是被那冰凉的玉蝉压住了。
她猛地把玉蝉塞入我的喉咙中,大声念着莫名其妙的咒语,双目骇人地瞪着我,血丝像虫子一样爬上了她的眼睛。
我紧闭着双眼,不敢看她狰狞的脸庞,只觉得那些咒语有如无形的拳头从四面八方涌来,每一拳都硬生生地砸在我的胸口,像一把大锤砰砰敲击着我的心脏。伴随着秦修敏的杀猪般的吼叫,我脑海中一片空白,急促的呼吸后,再度晕厥了过去。
真是丢人,一个晚上,被同一个女人弄晕了两次。
PART 05
再次醒来时,我一抬头就撞到了硬邦邦的木头上,双手双脚撑了一下,立刻就明白自己被关在了一口棺材中!
这个恶毒的女人,想要活埋我!绑架勒索就算了,人还没死呢就把我埋进了棺材里,人与人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吗?
我艰难地翻个身,从腰间的钥匙串上摸下瑞士军刀,又从屁股兜里摸出了在超市买的一元打火机。
我小心翼翼打燃打火机,发现自己果然躺在长方形的棺材中,棺材的四周贴满了黄色的符纸。
我摸到了棺材的缝隙,吹灭了打火机,把刀插进了缝隙中,暗暗祈祷自己的运气,如果棺材被钉了大钉子,那今日就是我的死期,若没有,我使使劲儿,没准儿还有一线生机!
我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一点点移动刀子,沿着棺材缝隙走了一圈,双脚用力蹬在棺材盖上,我听到了轻微的嘎吱声——太好了!这说明上面的土盖得不够死,若真给我堆个坟堆,我还没爬出去,就给累死了!
我咬着牙,用尽吃奶的劲儿,一边踹棺材盖,一边扒土,我不能也不信我会死在这该死的枯叶村!就算这里是座大坟,也不该是我林宇的葬身之地!当初攀岩从半道跌到海里我都没死,滑翔伞挂树梢上我都没死……这就证明我命不该绝!
算命的老头说我一定会活到九十九岁,咬咬牙熬一熬做个百岁寿星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所以,我不能死!
当我鲜血淋漓的手抓了个空的时候,我整个身子猛地往上一顶,脑袋从蓬松的土中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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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出来……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美好的空气,那潮湿的黏糊糊的露水也变得格外美丽了。我不敢回头,拔腿就跑,一口子冲到车子里,发动引擎,鬼叫着咆哮而去。
如果这是一场噩梦,但愿此生再也不要入睡了。
我的心在嗓子眼怦怦狂跳着,脚颤抖着疯狂踩着油门,我宁愿坠下山崖也不愿被人活埋在这个鬼地方!
秦修敏唯一低估的,就是我的记忆力,对于一个长年在野外打滚的人来说,记忆力对他们而言,无疑是最最重要的。此时此刻,我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我瞪大双眼,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拐弯,直走,和我的宝贝车子连滚带爬地冲出了这座大坟包!
山穷水尽!
柳暗花明!
这些风水局都是什么鬼!老子什么都不怕!
吉普车一直冲到了大路上,我悬着的心才一点点落入了胸腔中。我不敢有任何松懈,不眠不休地一路开到了城中,在加油站快速加满油后,直接杀回了A市。此时,已经过了一夜又一天了!
恶人活千年,老子才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
PART 06
在酒店舒服地睡了一晚上后,我才发现手机不见了,也好,免得秦修敏那个魔鬼再找到我。
我把我的宝贝车洗得干干净净,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准备回家看看我那瘫痪的老爸。
很奇怪,我明明那么恨他和老妈的,但是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我眼前浮现的,依旧是他们的模样。
亲人之间的羁绊,又何尝不是爱恨纠结。他们的钱和爱毁了我,而我又用另一种任性的方式去摧毁了他们。我的任性,不羁,叛逆,放浪……在我逃出枯叶村的那一刻都消失了,此时此刻,我只想回到久违的家中,好好抱一抱我那年老的父亲。
“林妈,开门!”我按响了大门口的可视门铃。
大铁门缓缓打开了,我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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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地喊道:“林妈,有吃的没?”我的家,大得从花园到客厅,都要助跑三分钟,从客厅到各个卧室都必须打电话才听得到。我已经许久没有回来了,这里有我太多的罪与孽,而我与父母之间的关系就像这栋庞大而冰冷的别墅,我们之间的距离远得……可能助跑都没有办法让我再度去拥抱他们。
夕阳照在客厅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轮椅的嘎吱声从昏暗中传了出来。
瘫痪的老爸歪着头,流着口水看着我,浑浊的双眼中布满了眼垢。虽然他早已不认得我了,但我却从他眼中依稀看到了若有似无的泪水。父亲干枯的手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像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一下,一下,越敲越重!下巴一顿顿地点着,嘴里发出低低的“啊啊”声,像是知道我回来了。
那一刻,我鼻子一酸,差点儿就扑了过去。但是下一秒,秦修敏那张雪白的脸从空气中露了出来。
“嗨,林宇,欢迎回家。”她的声音,是绵软冰冷的蛇,瞬间就缠住了我的喉咙。
我大惊,拔腿要逃,刚转过头,就见一根擀面杖迎头敲来,又晕了过去。
“果然失败了……太可惜了。”
我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看着秦修敏那张好看的脸在眼前一点点放大,脖子上的玉蝉在我眼前晃动。我吓得往后缩,却发现自己好手好脚地窝在沙发上,脑袋虽然还是疼,但好歹没有再被捆住了。endprint
秦修敏笑出声来:“不用担心,夺舍失败一次后就不能用在同一个人身上了。”
“小姐,那你放过我吧,你要多少,我给你钱,反正也失败了……”我看着父亲眼眶中滚落的泪珠,突然是那么的怕死。
他怔怔望着我,嘴里咿咿呀呀,终究却还是动不了。我救不了他,也救不了我自己,只能懦弱地求饶。整个事情串起来,也大致明白了秦修敏之前在做什么。
夺舍!
她想要我的身体!
有了我这具身体,就等于有了整个林氏集团!
她不答,只看着我笑,那居高临下的姿态,嘴角浅笑的梨涡,哪里是什么蝉,分明是一条冰冷的美女蛇。
我看着她那张美丽的脸,丧气喊道:“好好好……就算让我死,也得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她又笑了,像看一个顽皮的小孩,我以前就觉得她怪怪的,原以为只是一个保守清纯的小姑娘,只是言行举止有些老套罢了,但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差点儿摔在了地上。
“蝉的幼虫在土中,像人死后葬入土中,而后褪壳,展翅飞翔,是为复活之意。玉蝉会在人死亡之时,顺着复活的咒语,塞入死者口中,等待复活之日。我们家族懂得秘术,把死人的魂魄封锁在玉蝉中,等候重生。我的这枚玉蝉,是我青梅竹马的爱人。我们夺舍成功后,会把身体先埋葬在棺材中,七天后,等身体原来的魂魄彻底消散了再把其运到老屋中,等待复活……你看到的那些挂在屋顶下的囊泡,就是等待复活的我们。”
我张大的嘴,惊得半天都没有合拢。
“我们的族人早已参透了生死,人世间的生老病死我们已经不再害怕,我们在尘世间的羁绊不过是一具又一具的皮囊,旧了老了坏了,我们只需要找一具新的就行了。”她说得是那样的轻巧,红尘往事,生老病死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枚蝉蜕。
“神经病!”我憋了半天,只炸出了三个无力的字眼。
我猛地推开她,拔腿要逃,但是又不敢相信她这次竟然没有拦住我。
“你走吧,因为压根就不会有人信你的话。”她斜睨了我一眼,蹲下身来,掰开我爸的嘴,一勺勺轻巧地往他嘴里塞着饭,“你知道我为什么夺舍失败吗?林宇?”
“老子身强体壮,意志力坚强,没有被封建迷信打倒!”我嘶吼着,又不敢跑,怕她会伤害我老爸。
她合上我爸的嘴,用手绢在他嘴角擦了擦,摇了摇头:“不,是因为你得了癌,你身上有癌细胞,他不想要你的肉身。”
我从未看过父亲这样无助地落泪,他浑浊的双眼怔怔望着我,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他的眼角,滚滚落下。他竟然这样老了,那些皱纹不知何时已经攀上了他的脸庞,而他的魂魄被困在这样无力的肉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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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人摆布。父亲的手,青筋毕现,死死扣着轮椅,拍出了微弱的“砰砰”声。
我知道,他想让我快点逃!
我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我心痛难忍,步步后退,冲着秦修敏疯狂地吼道:“你放屁!你才得了癌,你全家都得了癌!”
“不信,你去医院检查看看就知道是真是假了。”她看都懒得看我,直接推着轮椅走了进去,一道白光闪过,我看到老爸的脖子上挂着一枚玉蝉,而举着擀面杖的林妈一脸呆滞,胸口也挂了一枚该死的玉蝉!
原来,玉蝉不仅仅可以夺舍,还可以让人神志不清,像具行尸走肉一样听从命令。
“啊——”我惨叫一声,疯狂地冲了出去。
“救命啊——”
“救命啊——”
PART 07
我去报警,根本就没有人相信我,电脑中查到了秦修敏所说的地方,但是根本就没有什么枯叶山,也没有什么枯叶村。给我做笔录的警察,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一遍遍确认我的笔录是否有漏洞,我的记忆是否有误,我的精神是否正常。
一个星期后,我被关进了疯人院。
炎炎夏日,蝉依旧叫个不停,我穿着蓝色条纹的病号服,死死盯着高处的一扇小铁窗。
一只蝉飞了进来,停在了墙上。
我死死盯着它,恶声恶气道:“秦修敏,我就知道是你……你这个妖怪!我爸瘫痪好几年了,你竟然可以用妖术哄骗他签署新的遗嘱,你还把我送进了精神病院……你真是比我还坏!”
事到如今,我终于承认了自己是个坏人,是个混账。
蝉扭动着身体,一点点变大,从双目间缓缓裂开了一条缝隙,最后一个湿漉漉的女人头从蝉的缝隙中破壳而出——
果然是秦修敏!
我脱下鞋子,拼命用拖鞋拍打蝉,把它打了个稀巴烂,打成了一团可怜的小黑点。
我捏着拖鞋,死死盯着监控摄像头,摇晃着铁门大吼着:“你们要小心蝉!那些脖子上戴着玉蝉的人!他们是妖怪!一定要小心啊……他们会夺去你的魂魄,占据你的肉身!不要靠近他们……”
你们一定要小心,小心那些脖子上戴着玉蝉的人。
一定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