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茉左手捏着一根红柳枝，从家门口那块写着“茉莉泉”的牌子开始默数，一直走到街尾那棵红柳树下，整整五百步。她抻长脖子，往街外那片茫茫戈壁望去，有时她会想象爸爸坐的吉普车拖着像降落伞似的尾巴，轰隆隆地开回来的样子。
晚饭后，妈妈在厨房锅炉前忙着加水添煤。一团团的水汽从厚厚的棉布门帘边冒出来，轻轻挠着她的脸颊。陆陆续续，半条街的人都来了。在这个出门一嘴沙，进门一身灰的地方，洗澡是一件多美妙的事呀。小茉侧耳摇了摇投币的小木盒，纸币沙沙沙，硬币叮咚咚，好像风和沙子在戈壁滩上唱的夜歌。
“丫头，可以洗澡吗？”粗嘎的嗓音从面前传来。小茉抬头一看，真有意思：一个穿一身黑的男人站在她面前，脸上严严实实地蒙着黑头巾，只露出眼珠来。他肚子圆滚滚的，裹了绑腿的两条腿却细细的，像妈妈的火钳夹着一颗大煤球。
“妈妈！有人要泡澡！”小菜偏头向厨房门里喊。“你这孩子，人家搓澡要问啥？没看妈妈忙吗？”小茉吐了吐舌头，抬头对男人说：“我妈说谁都可以洗。”
男人眯了眯眼，在她的小木盒上放了一枚崭新的硬币，转身掀开左边的门帘。小茉盯着他的黑背囊，感觉里面有东西在动。她揉揉眼，再一看，人已经进去了。
到了八九点钟的光景，妈妈已经把锅炉关了，站在门口和街坊邻居打招呼。小茉却还没忘记那个神秘的黑衣男人，因为其他人都走光了，他还没出来。趁妈妈不注意，小茉冲左边的澡堂大声喊：“喂，锅炉关了，水要凉了！”没听见回应，她心想那男人也许早走了，便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只见一片细长的黑黑的东西漂在水上，小茉伸长胳膊捞了上来。
“妈妈，你看！”小茉从里面跳出来，扯着妈妈的衣襟，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妈妈接过来，瞧了下，笑着拍拍小茉的头，说：“怎么？一片羽毛嘛。”妈妈还给她，说：“估计是哪位邻居衣服里掉出来的。”她提过钱箱子，转身走了，留下小茉一个人在堂屋里发呆。
小茉看着这片羽毛，黑黑亮亮，好像透着幽蓝光泽的绸缎，细长的柳叶形状又如同一把轻盈的宝剑。“我是沙漠女飞侠！飞飞飞飞飞！”她默念着，轻轻捏着羽毛柄上下挥舞，突然觉得自己变轻了，脚跟稍稍离了地，像被好多个氢气球吊起来；又像坐在马背上，马儿跳跃时把自己荡起的一瞬间。
扑棱棱的声音传来，小茉回头一看，一只好大的乌鸦带着几只小乌鸦从左边门帘里飞了出来。它们眨着黑葡萄似的眼睛，鸟�狗鹤呕平鸢愕墓庠螅Ｔ谖萘荷贤嵬吠判≤浴４笪谘慌ぷ挪弊樱映岚虻紫鲁冻鲆桓鲂笨娴脑掳咨〔即执永锩娴鸪鲆幻读辽辽恋亩鳌Ｐ≤约衿鹨豢矗且幻缎⌒〉陌缀Ｂ荩屎绨愕挠庠诼菘潜咴盗鞫馐谴永疵蝗ス１叩男≤宰钕胍睦裎锬兀�
大乌鸦说：“白海螺送给你，请把羽毛还给我吧！”
“可是羽毛可以让我飞呀！”小茉小声嘀咕着，左手捏着羽毛，右手握着白海螺，心里好纠结。大乌鸦沉默了，它在小茉面前踱来踱去，眼神越来越忧郁。
在大乌鸦轻轻地叹第五口气时，小茉咬咬牙，蹲下来把羽毛放在它面前。大乌鸦高兴地嘎嘎大叫，赶紧衔起羽毛收进小布袋里。
小茉好奇地问：“这片羽毛有什么用呀？”
“这是乌鸦国王——我的宝贝呀，没有它，我就不能变成人来洗澡咯。”大乌鸦说完，拍拍翅膀往门外飞去，小乌鸦们紧跟其后。“喂，你们再来呀！”小茉在它们背后喊道。
当天气越来越冷，风沙越来越大的时候，大乌鸦总是变成风尘仆仆的黑衣男人，带着越来越多的小乌鸦来洗好长时间的澡。临走时，大乌鸦总会从小斜挎包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送给小茉。有戈壁滩上五颜六色的玛瑙石、光溜溜的小贝壳小海螺，还有一个装着清水的小玻璃瓶。
小茉把海螺放在耳朵边，爸爸说这样会听到大海的声音，可她听到的却是窗外风沙的低吟。她问大乌鸦：“为什么海螺里听到的是风沙的声音？”“这是戈壁滩的古老海螺呀，陪伴它们最久的，是风和沙的汪洋。”大乌鸦蹲在屋梁上幽幽地回答，一边享受着小乌鸦们为它仔仔细细地梳理羽毛。
小茉想象着很多很多年前，这里还是大海的样子，她又问：“你见过海吗？”
“见过。远古的大海在这里留下了很多暗河，它们睡着了。”大乌鸦突然定睛看着小茉，严肃地回答，“但会对守护大海的生灵睁开眼睛。喝下玻璃瓶的水吧！”乌鸦们飞走了。
小茉把玻璃瓶上的木塞子打开，轻轻嗅了嗅，有一股清甜的气息。夜里，她梦见骆驼、小蜥蜴，还有乌鸦们，在一个小绿洲里跳舞，月亮随它们一起摇摆。每只动物都优雅地端着一只五彩的夜光杯，小口啜饮着泉眼里的水。月亮倒映在杏仁状的泉眼里，好像蓝绿色的眼睛里有一颗金黄色的瞳仁。
过年的前一天，大乌鸦对小茉说：“我要去远行了。”小茉感觉眼睛涩涩的。“你们还来吗？”她问道。“希望我来的话，就在红柳树上系一条大大的白浴巾吧，我会看到的！”大乌鸦突然飞到小茉肩头，轻轻用喙梳着她的鬓角。小茉偏头望着它，还没来得及答应，它就飞走了。
满街贴满红对联的时候，爸爸回来啦！他和大乌鸦一样灰扑扑的，也背了个大包。爸爸打开大皮箱，从里面小心翼翼地端出一个小小的红柳枝编的盒子。“小茉，打开看看！”“是什么呀，爸爸？”小茉摩挲着小盒子凹凸不平的表面，心跳得好快。“是戈壁滩送给小茉的宝贝哟。”
小茉吞了吞口水，慢慢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一堆戈壁滩上的灰石头，和红柳树下的一样。小茉委屈地回头看着爸爸。爸爸也急了，说：“怎么会？我给小茉找的贝壳、海螺、玛瑙石呢？”
小茉一听，赶紧从自己的衣柜里捧出乌鸦送给她的礼物。爸爸仔细一看，眼睛瞪得老大，说：“嗬，就是这些！”妈妈拿起这些小玩意儿瞧来瞧去，小茉把乌鸦每次来洗澡时送她礼物的事情告诉了爸爸妈妈。妈妈恍然大悟，说：“难怪邻居们说最近洗澡，感觉水汽越来越大呢，原来是乌鸦们怕被发现呀！”
“还国王呢，小偷！”小茉把她的宝贝们放回盒子，愤愤地说，“骗子。”
“傻孩子，乌鸦提前帮爸爸把礼物送回来了，多好呀！”爸爸拍拍小茉气鼓鼓的脸蛋，又拣出小玻璃瓶，递给小茉，安慰道，“你看，乌鸦还送了你一个这么小巧的玻璃瓶，爸爸可没有哟。”
小茉想起那个金色瞳仁的梦，打开瓶塞，一股比上次更沁人心脾的清甜气息飘散出来。爸爸愣住了，突然激动地跳起来，惊叹道：“茉莉泉哪，我爷爷说的是真的呀！”妈妈也痴了，喃喃自语：“真的有茉莉香味的泉水，真的。”
小茉不知不觉把瓶子凑近嘴角，仿佛又听到大乌鸦说：“喝下玻璃瓶的水吧！”
一声玻璃碎裂的响声把爸爸妈妈从惊喜中拉了回来。小茉不见了，一只黑亮的乌鸦扑扇着翅膀，轻轻落在爸爸手心，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只有那双眼睛，带着小茉特有的神气。妈妈扯着爸爸的手，惊慌地问：“我们小茉怎么回事？”
“别担心，守护着茉莉泉，却不舍得在里面洗澡的乌鸦，肯定不坏呀。”爸爸把小茉往空中一抛，“小茉，早点儿回来！”小茉围着爸妈转了两圈，衔起妈妈给爸爸准备的新浴巾，飞出了家门。
月光透过窗户，一个小女孩静静地坐在摇椅上，她的眼睛是空洞的，没有一丝波澜。女孩的妈妈忧伤地望着女孩，心情沉重地说：“小梨，妈妈要出一趟门，你能照顾好自己吗？”小梨点点头，眼睛里透出坚强的光芒。
妈妈把烙好的大饼放在一个盒子里，并再三叮嘱道：“饿了就吃一块，妈妈很快就回来。”小梨嗯了一声，空洞的眼神望向了窗户。她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她能感受到外面正飘着鹅毛大雪，小梨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妈妈赶紧将一层厚厚的毯子盖在了小梨身上，抚摸着她的额头。
“妈妈要走了。”妈妈收拾好一个包袱，开门走了。小梨脸上划过一丝忧伤，“妈妈再见。”她从摇椅上下来，摸索着向前走去，一个不留神，被旁边的凳子绊住了脚，整个身子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这一跤惊动了屋檐上那只不肯南飞的燕子。它揉了揉眼睛，“小梨没事吧？”
小梨咬咬下唇，用虚弱的声音问道：“是谁在说话？”燕子俏皮地飞到小梨栗色的头发上，很骄傲地说：“我是你跟妈妈救的那只燕子。”小梨这才想起来，初冬的时候，有一只燕子受了伤，摔在了他们家门口。妈妈替燕子包扎好，并在屋檐下给燕子筑了一个温暖的巢。
“原来你会说话！”小梨温和地笑笑。燕子挺起了胸膛，笑着说：“我是一只会说话的燕子。”“小燕子，我想到外面走走。”“外面下了好大的雪。”燕子用颤抖的声音说。
小梨若有所思地望着冷风吹过来的方向，“我想看看跟妈妈一起堆的雪人。”
燕子望着有着圆身子、龙眼核眼睛、胡萝卜鼻子的雪人，大声说道：“他很好，我带你去看他！”燕子用嘴巴啄住小梨的大棉袄。小梨被燕子引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雪地上。
小梨的脑海里浮现出昨天跟妈妈一起在雪地上堆雪人的画面来。妈妈努力地滚雪球，小梨兴高采烈地找龙眼核和胡萝卜。妈妈说，让雪人给你做伴吧！一想到这儿，小梨的眼睛湿润了。
这时，一双冰冷的小手，一点点将小梨的泪水抹去，小梨惊喜地望向那双小手的主人。可是，她什么也看不见，她的世界里永远只有黑色。
“我是雪人，以后就由我来陪伴你吧！”小梨开心极了，没想到她的雪人会说话。小梨一把将雪人抱在怀里，泪水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一年前，她当海军的爸爸因为一场海上事故去世了。这个原本温馨幸福的家，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彻底坍塌了。妈妈整日以泪洗面，而从小就失明了的小梨，每晚都能在睡梦中听见妈妈的哭声。
“你在想妈妈吗？”雪人忐忑地问。小梨点点头。“我也好想有个妈妈呀！”雪人耷拉着一张脸。燕子飞到了雪人的头顶上，轻轻啄着雪人的脑袋说：“我也是！”三个没有妈妈的孩子抱在一起大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小梨勇敢地抬起了头，“我们做自己的妈妈吧！”
他们手拉着手，一人，一雪，一燕从高高的雪坡上滑下来，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雪人牵着小梨的手，燕子抱着雪人的帽子，他们在冰天雪地里转圈，他们的笑声一阵又一阵，传出去很远很远。
小梨玩累了，尽兴地躺在柔软的雪地上。雪人告诉小梨，天空是蓝色的，白云是白色的，而风是无色的。风刮过脸时，就像刀子一样割得生疼。而树木是枯黄的，像什么呢？雪人形容不出来了。
燕子自豪地拍拍胸脯，“树木是青翠的。”雪人不悦了，“树木是枯黄的！”“翠绿的！”两人争来争去。
小梨呵呵直笑，“冬天的树木是枯黄的，春天的树木是翠绿的。”
燕子与雪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说：“你怎么知道？”
小梨笑了，“妈妈说的。”
这时，大家都不吭声了。
夜里，雪人还是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外，他望着屋里的小梨，欣慰地笑了。小梨亲吻着燕子的尾巴说晚安。燕子笑了笑，飞进巢里，用围巾盖住了整个身体。
半夜，小梨摸索着走到炕边拿水时，不小心将凳子踢到了火炉上，而桌子上的煤油灯掉了下来，整个房子瞬间着了起来。这时，屋檐下的燕子闻到了一股烧焦味，惊悚地睁大了眼睛，“救命啊！”
雪人闻声，立刻赶了过去，可是每当他试图靠近屋子，身上就会流出一层雪水，不由得大汗淋漓。当他看见小梨晕倒在火炉旁时，心一横，一头冲了进去。他努力扛起小梨，费尽力气往外跑。燕子也用力地啄着小梨的衣服往外拉。
雪人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小，变小，再变小！
终于，小梨被拖了出来。房子燃起了熊熊大火。瞬间，房屋倒塌了。
小梨慢慢地苏醒，而雪人正慢慢地融化。
“雪人，雪人。”小梨大声地呼唤着。雪人微笑着朝小梨招手，“再见，小梨。”说完后，雪人变成了一摊雪水。小梨仿佛猜到了雪人的命运，泣不成声。燕子也默默地流泪。他们的泪水与雪水融合在了一起，就好像他们永远也不会分离一样……
小梨苏醒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家里了，还听见妈妈与外婆的低语声。小梨又是惊愕又是惊喜，“妈妈！”妈妈摸着小梨的头，“妈妈找到了传说中的神医，明天我们就动身，他一定能治好你的眼睛。”
小梨喃喃自语道：“原来妈妈没有抛弃我！”小梨把妈妈搂得更紧了。
“雪人，我的妈妈回来了！”
燕子欣慰地看着这一幕，开心极了。
“燕子，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小梨问。
燕子眨了眨眼睛，“冬天过去了，春天马上就要来了！这里就是我的家，春天就是我的妈妈，我不会离开的。”
“我会再回来的。”小梨朝燕子招手。抬头，小梨仿佛看到了一朵白云，幻化成雪人的身影。
突然一阵风吹过，仿佛有人在小梨耳边轻轻地说道：“我的妈妈是白云，雪融化成水，水变成水蒸气飞到天空中，然后变成白云，我也找到妈妈了！”
小梨笑了，这一次是幸福的微笑。
从前，一个苹果的心里住着一条鱼。
从前，一条鱼的心里住着一个苹果。
从前，一个女巫的心里住着一条鱼，不，是一个苹果。
我就是那个苹果，一个曾想着成为一条鱼的苹果。
我就是那条鱼，一条一天到晚游泳的鱼，一条在女巫口袋里游泳的鱼。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女巫，一定要看一看她的大口袋，说不定，我就在她的口袋里呢。
芭芭拉女巫的大口袋是花格子的，上面的格子刚好有九九八十一块。她把它时时斜挎在背上，然后每天背着它，骑着棕色的长扫r把东飞西跑。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口袋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从表面上看，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深蓝色的布袋子。不过，女巫的布袋子肯定有不寻常的地方。至少，我曾经这么想。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小的青苹果，小得连鸟都不愿意搭理我。但是，小有什么关系，青又有什么关系？到了秋天，我一样会长得很大、很圆、很饱满，说不定还很甜呢。青苹果自有青苹果的得意：毛毛虫从不来打扰我睡午觉，它说青苹果的味道是苦的。我向它努努嘴巴，哪个苹果不是从青苹果开始长大的呢？树下那些淘小子也从来不用长长的竹竿瞄准我，他们总是瞄准那些熟得很早，红得很快的家伙。这样多好，每天，我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看看蜘蛛织网，听听蚂蚁歌唱，在晴天的午后打个盹儿，做一个苹果梦。苹果也会做梦？那当然，只是没有谁知道我的梦，苹果树知道了也会吓一跳的——我想变成一条鱼，一条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可是，这只能是天方夜谭，但是想一想总是可以的吧。就在我一天天等待果实丰收的季节的时候，意外地遇到了芭芭拉女巫。
第一次看到她，是我早晨醒来的时候。刚刚睁开眼睛，她“唰”的一下，从我头顶飞过，速度太快以至于我只看到了她骑着的扫把的尾巴。
第二次看到她，是我刚刚喝完早晨的第一杯花露茶的时候。那次，她就坐在不远处的小山岗上缝她的黑斗篷，她手中的丝线闪着晶晶亮的光，炫得我不敢睁大眼睛。
第三次看到她时，她就坐在我生长的那条树枝上。她只是呆呆地看着我。我也不知道她坐在那儿多久了，反正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在看着我了。
她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难看，我记得苹果书上写过，女巫是天底下最丑陋的人。那天，我彻底改变了这个观点。她的皮肤很白，鼻子很高，眼睛一眨一眨的，我能在里面看到我的影子。还有更重要的，她的脸上没有书上说的一颗两颗三四颗的大雀斑。
“你愿意和我走吗？你可以叫我芭芭拉女巫。”
“女巫？天哪！就是会魔法的女巫？”我有点儿恐惧又有点儿好奇。
“算是吧，你这么说也没错！”我在芭芭拉的脸上没有看出不开心，但她没有笑是真的。
“让我想想，可是……可是……我还想变成一个红苹果呢！”我挠着脑袋，有点儿为难，还有一点儿心动。
“如果你觉得成为红苹果比去外面的世界更吸引你，那你就留在这棵树上吧！”说着，她已经做好了离开这里的准备，一脚跨上了扫把。
“等等……”还没等我说完，我已经被芭芭拉从树上摘了下来。然后，在我离开那棵苹果树的瞬间，我发现，女巫从她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条鱼挂在树上，还没等我有机会发问，我的眼前便一片漆黑……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水里。
不错，我变成了一条鱼，一条女巫口袋里的鱼。
女巫的口袋里没有抹茶蛋糕、布丁、馅饼和奶茶，更没有珠宝、密室、魔法药水和神灯。
女巫的口袋里，只有一片海，一片蓝色的海，一片只属于我的海。小小的袋子里能盛满一片海吗？当然，只有女巫的袋子能。
“你让一条想变成苹果的鱼实现了愿望，它现在就生长在你生长过的地方。不过，更重要的是，我让一个想成为一条鱼的苹果变成了鱼，就是你哟！”女巫芭芭拉打开布袋子，对我说。
“哇！你比苹果书上所有的女巫都厉害！太棒了！我该怎么感谢你呢？”我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别客气，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好朋友，我倒是很乐意。”芭芭拉双手托着下巴望着我。
“那当然了，我们是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们拉钩。”我忘记了，鱼是不会拉钩的。
“你每天都做什么呢？”我很好奇。
“你觉得呢？”女巫的话有些神秘。
“你在……周游世界？”
“不对！”
“你在练习飞行？”
“不对！”
“那你就是在偷乌蛋，或者是偷肉食店里的腊肉？”我的答案让芭芭拉笑得前仰后合。
我第一次看到她笑，深深的酒窝里好像盛开了一朵淡粉色的苹果花。
“我每天都在捕捉愿望。”芭芭拉的表情很严肃。
“捕捉愿望？”我有点儿不明白。
没有谁会想到一个女巫每天的生活就是捕捉愿望，她每捕捉到一个愿望就会想办法去实现它。在我读过的苹果书里，所有的女巫都会使用魔法药水，她们在茶里或者点心里加五颜六色的毒饵，她们总是发出可怕而阴森的笑声，或者把世界搞得一团糟，然而，芭芭拉却和她们一点儿也不一样。
她让一条蓝鲸重新找回了童年；
她令狗尾巴草穿上了蔷薇花的舞裙；
她给渔夫送去了千年的扇贝：
她把海滩上最大的贝壳寄给了远方的北极熊：
她让那条特别的鱼实现了苹果梦……
“可是，你的愿望呢？你实现自己的愿望了吗？”我问芭芭拉。
“我的愿望？我的愿望……我的愿望是拥有一条属于我的鱼，能每天和我一起说说话，一起飞到东来飞到西，呵呵，呵呵呵……”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芭芭拉的笑脸，但她的眼睛里噙满了泪。
我的眼睛湿了，虽然，我在水里，可是我依然能感觉到眼里的泪有点儿热，小小的鼻子有点儿酸。变成一条鱼真好，流泪的时候，永远都是安全的，不会被人发现。
“你哭了。”芭芭拉竟然发现了。
“没有。”我想辩解。
“你就是哭了，你看，你的眼泪不是海水的颜色。”
我觉得自己很幸福，这种幸福不是一个苹果的幸福，而是一条鱼的幸福。每天能和芭芭拉在一起，能在这样一个蓝色的城堡里生活，是很美的事。
天亮了，我们要一起出发，去捕捉清晨的第一个梦想……